第三次发掘再次撩动公众心底有关秦俑、秦陵的猜想,也再次点燃了公众对考古的关注与热情,考古工作以从未有过的近距离真实呈现在大众眼前。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近代考古学传入,近些年,新闻媒体对重大考古发现的竞相报道,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对考古产生兴趣。考古学与人民大众的关系,在资讯发达的今天,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第三次发掘启动仪式上媒体的介入,是博物馆进行公共考古宣传的一次尝试。
随着序幕的开启,报纸、网络等媒体转载了相关消息并持续传播。一时间一号坑发掘成了网络热词,似乎我也成了“名人”和“大忙人”。
“你能不能关机啊?”下班回家后,不停有采访电话打进来找我,老父亲抗议了,女儿和姥爷击掌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发掘被聚焦成‘五大亮点’,央视说‘值得期待’,您怎么看?”记者穷追不舍。
媒体总结的五大期待,不妨引录如下。
期待一:精美彩绘俑。如果被挖的区域不全被火烧过,人们很有可能会看到精美的彩色兵马俑。
期待二:秦国兵器再现光芒。不久前,秦兵马俑博物馆专家历时一年多,将2000多年前的一件兵器“戟”修复如初,“戟”依然锋利无比。而在一号坑内,除了戟,弓弩、青铜剑等兵器数不胜数,此次发掘还可能发现其他武器。
期待三:能否发现文职“军师”。在一号坑内,6000多件兵马俑全部皆属“武”类,居然没有一个是文职人员,难道偌大的军阵只有“武将”而没有“军师”吗?考古学家、半坡遗址发掘主持人石兴邦说,发掘区域应该是考古专家已经探测好的,应该会有兵马俑出现,也可能会出现“文官俑”。
期待四:是否有“外国人面孔”。既然有“洋劳工”,那么在秦始皇的“军阵”中,也不排除有外国人面孔的可能。
期待五:“绿脸俑”能否再现。已经发现的几千个兵马俑中,其中“绿脸俑”备受瞩目,与其他陶俑呈粉色或肉色的脸孔不同的是,该俑至今脸呈绿色,有人戏称是工匠们的“恶作剧”。那么,此次发掘会不会有更多“绿脸俑”“蓝脸俑”出现呢?
“发掘不到最后结束的那一刻,工作者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或许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才是职业的魅力。”我只能这样回答。
搜狐新闻2009年6月12日进行了一次民意测验,2万多名网民参与了投票,其中“最期待挖出宝物越多越好”的比例居于榜首
,“支持打开秦陵(秦始皇地宫)”占了64.2%。泼瓢凉水,尽管支持打开秦陵地宫的得票居高,前文已经说过,大部分考古工作者今生笃定:“唯愿不见秦始皇。”对宝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此后3年,不,是整整13年,我、接任者申茂盛老师,以及团队伙伴的所见所得,一直被我们自己挂在嘴边的“俺家宝贝”,不知道对公众来说是失望还是满意。
网络传播显示了“新闻我来评”的威力。2009年6月17日腾讯网转载《南方日报》的一篇文章《专家激辩是否应该大规模发掘兵马俑》,206人发表评论。2009年6月15日网易论坛一篇《秦俑发掘遇难题,彩俑出土5分钟会脱漆》的报道引起了193条跟帖。
大量的报道将这次正常的考古业务活动与经济发展挂钩,宣称秦兵马俑即将迎来一个“考古和旅游”的双重兴奋期,预言一号坑发掘是“吸金亮点”。
凭博物馆已有的名气,不“炒”已经是世界闻名,地球人都知道“秦始皇陵兵马俑”,再“炒”也不会震惊银河系。对我个人而言,喜欢的是幕天席地的考古生活,更眷恋广阔天地里那些考古处女地的魅力,最难忘丹江边、橘树下,夕阳西下,坐在探方边看守工地时的安逸。名人、大忙人,调侃也好,羡慕也罢,从开始接手这次发掘任务,我根本没有想过以此次发掘而成名。
兵马俑的挖掘工作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在这种环境中开展工作,各方面都有很大压力。这份蛋糕怎样焙烤才能让方方面面都满意?
领导是负责在项目上画圈的,这种压力也要承担。领队是负责把项目的圈画圆的,这种压力必须承担。再说,作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替领导分担压力,也是天经地义的。
考古发掘是为了弄清一些事,解释问号,满足人类的求知欲。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有句名言:“不知道自己出生前的事情,我们就会永远停滞于孩童阶段,假使没有历史记载,我们的生活不能与祖先的生活融为一体,人生有何价值可言?”很多古代历史确实没有文字记载,人类要想知道自己出生前的事情,必须寻找实物证据。实物证据唯一的来源是考古工作者从地下发掘出来。
历史信息是无价之宝,作为一名考古工作者,最反感有人问一件陶俑值多少钱。我真的没想过,也不知道行情,研究秦俑一辈子的老前辈肯定也回答不了。鉴宝节目上出镜估价的专家,基本上都不活跃在田野发掘第一线。考古工作者对待自己发掘出的文物,就像是亲手养大的孩子,亲生父母不会把自己的骨肉待价而沽。2006年我在河南卫辉发掘古墓葬,当地村民对考古队的称呼先是“挖宝的”,后来改为“挖古的”,让我很是触动。民众有机会接触一次真正的考古发掘,对考古一定是更加敬重。高调亮相所引起的震动,既是情理之中,又是预料之外。面对质疑,不管受体是对这座“明星式博物馆”,还是久经沙场的主要领导,抑或是从未想过要主持俑坑发掘的小领队,怎样顶住压力、“Hold”质疑?
领导讲话定调,网友众说纷纭,但我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得靠自己。启动仪式当天,我的日记首行内容是“6∶30至同事家借熨斗,以防大家工作裤边需裁剪”,尾行文字是“新闻发布……直播……累极致”。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