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盛大的开工仪式

从2006年起，每年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为中国的“文化遗产日”，中国文化遗产图标是出土于四川成都金沙遗址的“四鸟绕日”金箔饰，四只神鸟围绕着太阳飞行，代表“天人合一”思想。

2009年6月13日，第四个中国“文化遗产日”，年度主题为“保护文化遗产、促进科学发展”，秦始皇陵兵马俑一号坑第三次正式发掘启动。保护文化遗产，不是让遗产静止地一直沉睡下去。怎样不沉睡？我从领导的讲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启动仪式上，分别有景俊海副省长、赵荣局长、吴永琪馆长讲话。吴永琪馆长作为单位法人代表，首先发言道：“当我们躬身于秦俑之侧，扑面而来的竟是中华民族祖先遗留至今的华章光彩。我们应该是与秦始皇在同一个空间观赏兵马俑，只是时间跨越了两千年。”

吴永琪馆长从1978年开始和兵马俑“朝夕相处”，已有30年。他被誉为秦俑馆的“首席导游”，亲自接待并担任讲解的国家元首、政府首脑有60多位。1998年6月，他为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及家人讲解。一开始，克林顿不苟言笑，10多分钟后，克林顿开始进入角色，不断提问，等到后来下坑时，这位美国贵宾已完全变成一个兴奋不已的游客，他说：“我也想在这里做馆长。”

吴馆长曾对记者说：“虽然守护了秦俑30年，与之亲密接触了30年，可是每一次看到，心灵仍受到冲击，感到震撼。不管世事如何变迁，这种来自中华民族古老而伟大文化遗产的震撼，从未改变。”

6月13日，当我听到吴馆长这句“时间跨越了两千年”，马上与之产生了共鸣。没有真心的付出，就不会有此番时空跨越之感，不会有此般民族自豪之情。新发掘，我希望是千年之约的旅程。

装订在镜框内的考古发掘执照，由陕西省文物局赵荣局长颁发。对于发掘工作，赵局长强调了“科学、严谨、示范”的六字方针。六字方针，我听出了丰富的弦外之音。

何为科学？科学即反映客观规律的分科知识体系。考古学英文为Archaeology，属于人文科学的领域，在中国是历史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发掘和调查古代人类的遗迹、遗物，结合传世文献，研究古代社会的物质精神文明。发掘是学科的研究手段。科学不仅存在于揽月的航天，也存在于入地的考古发掘。

何为严谨？《礼记》说：“谨于言而慎于行。”荀子说：“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工作者手下将要触动的是幸存了两千多年的古迹，吃的是祖宗饭，谨言慎行，有始有终，从蛛丝马迹中得出物质、精神文明的精髓。不能瞎干，不能乱说。

何为示范？就是做出榜样，供人们学习。兵马俑，名气大，一次我外出到贵州，和出租车司机一聊，他就把车费免了。出租车司机撂下一句话：春节去兵马俑，找你们！现在为了申遗，各地政府使出吃奶的力气，2012年冬季我路过汉城遗址，只见整村拆迁，到处是残砖碎瓦，为了汉城遗址申遗。兵马俑申遗，填份表一交就齐活，第一批列入世界遗产清单名录，牛！兵马俑博物馆，国家5A级景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近8000件陶俑，上万件兵器，这是千古大帝秦始皇的实力，是老祖宗的光荣。文物大馆等不等于是文物强馆？文物大馆做的考古发掘项目有没有标杆、表率作用？

随着景俊海副省长宣布开工的号令，记者纷纷占据最佳机位，考古人员进入工作区域，一场硬仗要开战了，对我，对博物馆，都再不可能有回头箭了。

从年初筹备到此刻，近半年的时间，“群众演员”每一天都在忙于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人员调配不畅时，我甚至曾以内急告急。北京《法制周报》记者黑克的采访问题之一是：“许队，你怎么不喜欢喝水？”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法上WC。”2009年6月16日，一位朋友调侃我说：“看你开工那天穿的鞋，鞋边真白，一点儿土都没沾，为上电视才买的吧？”我们夜间加班拉土，背起土袋，如大寨铁姑娘；白天清理，挥动手铲，如蚂蚁搬大山。之后的400余天，那双工作鞋的鞋底早已磨透。从执行领队到领队，到发掘报告的主笔，我过得实在不轻松。

首先是面对质疑，强化抗打击的能力。

“她凭啥做领队？”我不止一次听到过这种质疑的转述。虽然可以一笑了之，也可以用外交辞令：最终解释权在国家文物局，但质疑意味着不被接纳、不被尊重，无论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考古领队是一种从业资质，首先要具备一定的硬件条件，再提请本单位、省文物局、国家文物局逐层审批。发掘项目期间，所有与项目有关的事宜都归领队负责。权力不大，责任不小，尤其是项目终结后，发掘质量更是试金石。领队不是领导，不是法人，领导是在文件上画圈的，领队是保证圈圈完整闭合的。我的领队资格从2003年起，编号2603038，国家文物局网上平台可查。

其次是从幕后走向台前，改进与公众沟通的能力。

在第三次发掘的启动仪式上，中央电视台、陕西电视台等10余家媒体，对仪式进行全程直播，省内外40多家新闻媒体150余名记者参加了新闻发布会，活动进行得轰轰烈烈，观众频频驻足。央视直播累计时长1小时20分钟。同时，北京、上海、天津、福建、江苏、广东等9家电视台也利用陕西电视台提供的卫星信号进行了直播报道。新闻关注度五颗星。从此以后，我意识到所谓“鸡同鸭讲”，没有智商的高低，只是不同群体之间存在语境障碍。那些诸如“探方”“关键柱”“层位”一类的术语，我以为像“1+1=2”般简单，但记者听得一头雾水。

然而，最难以克服的问题还是设备的短缺。启动仪式当天，我在现场协助电视台工作，看着直播的拍摄摇臂，真心羡慕，心中暗忖：“将来要是能借用一下拍发掘全景照片，那就好了。”

考古发掘中，常需拍摄工作区的全景。一般野外可以动用小型飞机航拍，有时用热气球或氢气球。一号坑发掘现场由于是在室内进行，这些手段全不适用。后来，同伴们在我的忽悠下，爬上大厅顶部钢架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是后话。 2f4cOIGqs/i60TcbZwnrofnJHjGET6CQGFPQpM7DdXTbPjJqV0jNanJyxhxKSYL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