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地宫里的百川江河大海

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史记·秦始皇本纪》）

宝贝多，就要保护。不然盗墓贼就惦记上了，“令匠作机弩矢”，意思是地宫中有暗弩，微小而隐秘，牵一发而动全身。把装有箭矢的弓弩一个个连接起来，通过机械联动，丛射，连发，无人操作，但自行警戒。墓门内、通道口等处安置上这种触发性的武器，一旦有盗墓者进入墓穴，就会碰上连接弩弓扳机的绊索，进而遭到猛烈的射击。

设机关，防盗墓，据说被汉唐陵墓继承，并发展到在棺椁内安装轮机以射杀盗墓者。所谓轮机，就是在棺椁内壁安装数个像现代滑轮一样的工具，滑轮一边置弓弩毒箭，绳索通过滑轮连接弓弩与棺椁盖板。盗墓贼一旦揭动棺椁，绳索就会牵动通过轮机，弓弩数箭齐发，让入侵者有来无回。

据说不能当真。目前在已经考古发掘的古墓葬中，并没有发现这种轮机，似乎可以看成是江湖上的又一条神谝。秦始皇陵真真实实存在的机关是：通过物理探测证明，地宫内的确存在着明显的汞异常，涉及面积达12000平方米。

汞，即水银，在全世界的矿产中都有产出，主要来自朱砂（硫化汞），有毒。考古证明地宫存在明显水银含量异常，而且异常区域有一定形状和强弱变化，东南、西南强，东北、西北弱，正好与中国海洋的空间方位大致对应。

秦始皇陵地宫内确实有巨量水银，让很多现代人感到不解。他们问：巨量水银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是怎么存放的呢？但是在这里，我特别想强调这种行为背后的意图。

地宫汞异常的分布方位在东部和南部，正与中国海洋的空间方位大致对应。秦始皇五次出巡，四次莅临海边，他有浓重的恋海情结。蔚蓝的大海、忽隐忽现的海市蜃楼，对于从西北黄土地走出的秦始皇来说，可谓高深莫测。在方士们的鼓噪声中，“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羡门之属”（《史记》）。神仙、长生不死和海，成了秦始皇晚年的心心念。

秦始皇曾经派遣多个方士团队，连续“入海”求仙，虽耗资巨大，数岁不得，但乐此不疲。“海上”“神山”“仙人”“奇药”形成特殊的神奇关系，致使秦始皇反复追寻，至死不懈。“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的地宫设计，更大可能是作为一种政治文化象征，也特别体现了秦始皇对海洋的关注。这体现了这位帝王对海洋世界的向往，透露出他探索海上未知世界的强烈欲望，似乎陵墓主人对“海”的向往，至死仍不消减 。

这是学界的一种新说法。我觉得首先要明确，它不单是营造恢宏的自然景观，其背后对应着秦始皇的万里江山，这是大视界下的一种陵墓若都邑吧。

水银有毒，还可使入葬的尸体和随葬品保持长久不腐烂，又可防盗墓。用水银挥发的气体毒杀盗墓者，是一种反盗墓的典型措施。史料记载，齐景公墓被盗，石室中飞出一只大鹅，鹅回转翅以拨石，一股青气腾空而起，所过飞鸟纷纷坠地而死。西晋时期齐桓公墓被盗，因其中有“水银池”，以致“有气不得入”，经过很多天毒气发散，盗墓者才牵着狗进入墓室，盗取了一堆宝物。飞鸟过之辄坠死，有气不能入，逼真地形容了古墓中水银蒸气逸出之情景。另外，还有记载说吴王阖闾墓中有 池， 即水银。

但是这些史书记载已全无考古佐证，至于墓中水银原储量到底有多少，更是无从知晓。《吴越春秋》记载阖闾墓水银池广60步。如果广60步理解为圆池一周为60步，则此池面积不过40平方米，以水银池深度10厘米来保守估算，用汞量当为54吨左右。如果理解为正方形或长方形周长为20米，则池面积不超过25平方米，用汞量也达34吨左右。

如果记载为真，表明最晚在早于秦始皇200年的春秋战国之际，古人已经掌握了由朱砂升炼、制备水银的方法技术，具有制造和处理数十吨水银的能力。当时应该也已经知道水银无论液态或气态均有剧毒，具有杀菌作用，适合长期保存尸体。墓中用水银的做法，秦始皇陵不是首创。

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汉书·货殖传》）

秦始皇时期汞矿开采有很大的产业规模。四川地区著名的女矿主巴清，继承了祖传的朱砂矿，并经营有方，深受秦始皇的赏识。因此，当时对于水银化学特性应当已有比较成熟的认识，估计不会没有注意到汞中毒的现象，利用水银这一特性进行防盗设计顺理成章。

我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提问：秦始皇陵什么时候挖？为什么不挖秦始皇陵？2024年4月，吴永琪先生接受某媒体访谈时也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说，现代的人不要什么都不怕，我们要对天地、对自然、对祖宗有敬畏之心。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打扰这位沉睡了两千多年的老人？东西的美，或者说人类的好奇心，往往是你得不到的时候最美。

汞含量异常的考古结果，说明秦始皇陵地宫至今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保存较完好。保存完好的地宫为什么要挖它呢？！如果说黄帝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每年都要举行国家级大典，秦始皇就是我们的老祖先，是对中华民族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我们对他应该怀有一份敬畏之心，路过他的陵墓的时候，即使不能捧花敬献，默默致敬还是应该的，更遑论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利，满足自己窥宝的好奇心去挖开他的陵墓。还是让我们的老祖先静静地安卧在他的陵墓里吧！

2010年10月1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丽山园（秦始皇陵遗址公园）盛大开园，从体制上保证了秦陵保护的永续性。为了这种永续的保护，共征土地3386亩，移民1039户。历史应该记住这些为文物保护做出贡献的人们。 a0T3U+gJuehrE2UEIWKIFnE3rWEWp0jT9Rbvmqf0CBVXN96KCHtacXa23UlcGd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