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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离公安局七八里路,老于没有骑自行车,而是开着单位的汽车,那种尾部改装了四个排气管、一加油门就黑烟滚滚的老桑塔纳。老于开得极快,好像开的不是汽车,而是喷气式火箭。

小于正在上音乐课,这是老于第一次来小于的班级,上一次还是小学,他没想到初中教室里可以坐这么多人,密密麻麻地从讲台排列到后墙。小于坐在不靠前也不靠后的位置,老于冲进教室,却发现这桌椅像是摆了八卦阵似的,竟然没走得过去。他用手指着正在唱歌的小于叫他出来。小于抬起眼皮,瞪了一眼,无动于衷。老师问老于是干什么的?谁的家长?怎么能这样冲进来?又说,有事在门外等,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

老于压抑着情绪退到门外,他透过窗玻璃看里面,儿子小于正全神贯注甚至有点煞有介事地唱歌,脖子伸得老长,脑袋随节奏轻轻摇摆,老于发现小于的嘴上似乎有了胡须,模模糊糊的一圈,嘴角斜着,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鸟样。

下课后,小于既不愿意去局里,也不愿跟他立即回家,即使是到楼下的走廊上交谈几句,小于都不同意,他哼了一声,说放学回家后才会回答老于的所有问题。老于一路上想了很多有威慑力的开场白,但现实里一句都没用上,老于拿小于一点办法都没有。小于跟老于简短的几句对话里多次用鼻孔哼气,使用频率高于嘴。这个年纪的孩子,爱用鼻子表达情绪。

小于上课后,老于独自坐在台阶上抽烟,他发觉小于长大了,需要仰着脖子才能跟他对话,尤其是他那撮小胡须,被风吹得轻轻扬起,他看得那么真切。

老于看向南方,远处,视线范围内一些隐约可见的楼群,还有树木依稀,组成这个拥挤复杂的城市。他把烟头掐灭,两只手捂着脸,轻轻啜泣,不知道为什么,那撮被风吹得轻轻颤动的胡须让老于无比难受,他感到埋葬在心底几十年的情绪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那年,小城还在春寒料峭中,他们就前往了南方,那时的老于还是小伙子,十九岁,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去过如此遥远的地方,他和战友们称那里是南方之南。

南方之南是热带雨林气候,只有雨旱两季,没有冬夏之分。老于所在的92团在经过地毯式炮击,丛林战、奇袭战、地道战,以及地雷战后,很快就完成预定的作战任务。那时的他们满腔热血,骁勇善战。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敌人伤亡惨重。老于记得最后一场战斗是在一片热带雨林里,他受伤了,一颗子弹击中了腹部。他倒在坳地里,脑袋磕在枪托上,昏迷过去,迷迷糊糊中老于听到撤退的通知,但他睁不开眼,脑袋很沉。等再次醒来应该是第二天黄昏了,蚊蝇在他耳边嗡嗡叫着,眼前遍地横尸,从装束上看,有被他们歼灭的敌军。阳光透过丛林洒进来,特别安静,空中蒸腾着水汽,夹杂着植物生机勃勃和尸体腐臭的气息。老于爬起来,腿很沉,踉踉跄跄,他跨过尸体,通过植物的生长姿势来辨别方向。

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呼唤,准确地说是呻吟,隐隐约约,像被覆盖在植被之下。老于迟疑了一刻,还是循着声音过去了,声音很孱弱,不仔细辨认,还以为是苍蝇的叫声呢。走近时,老于才发现是一个被倒塌的大树压住的小兵。

老于抬起头,他不愿继续回忆下去,每每这个时候,他便感到浑身颤抖,嗓口被什么堵住了,无比压抑和难受。

中午老于去单位换了车,继续在校门口守着,好不容易看见小于出来了,老于还没来得及上去,小于已经骑着车疾驰而去。一路上,老于都有种单车赛的感觉,而自己的车极不争气,慢条斯理地转着轮子,老于感到脚踏每转动一圈,心中的怒火就聚集得越高,到家时老于仿佛自己就是一只高压锅了。小于进门后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门“砰”的一声,好像一万只鼻孔齐声出气。老于用拳头砸门,小于不理睬,直到老于一脚踹开门,小于才漫不经心从床上坐起来。

29号凌晨你去江枫园干什么?你是不是去了案发现场?你在给我们破案工作增添麻烦知不知道?对于老于的质问,小于一律不予回答,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生怕从嘴唇里蹦出半个字来。老于揪住小于的衣领,他只恨没有手铐,要不然真想把这小东西铐在窗棂上,铐在桌子上,铐在吊顶上,总之,老于感到高压锅快要炸开了。在老于的拳头砸出去之前,小于终于说话了,他把每句话在嘴里咬得碎碎的,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我——去——喂——猫,喂——马——格——的——斯、芬、克、斯、猫。 kEGtgVB7ycD0qHnkRgDH2WynfYF4A7brmSIkhA4Ql70YMZ0tndL+mVmojcXEtC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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