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电影《卧虎藏龙》的东风
夏想心想,还行,邱绪峰转变挺快,是个人物,也顺着他的话说:“感谢邱县长的关心,我昨天回燕市,正好遇到了燕省晚报的朋友,他听了我的事情之后非常气愤,非要拿到省报上曝光。我身为安县人,怎么能给安县的脸上抹黑,说什么也没让他报道。你不知道他,上一次就是他报道了燕市基层派出所野蛮执法的新闻,结果把燕市的公安系统搞得非常狼狈……”
连若菡自从上车之后,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其实比曹殊黧还难受。以前恨夏想的时候,觉得打他一个耳光肯定解恨。没想到真打了一下之后,心里却难受得要死。要是夏想对她冷言冷语几句还好,没想到他还是面带微笑,没事人一样,不但没有怪她,还夸她打得好,让她又气又恨。
要不是曹殊黧在场,连若菡说不定早就扑到夏想怀中,也哭上一场才舒服。
曹殊黧当时并没有看清是连若菡打的夏想,所以才有此一问。连若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夏想就忙帮她圆场:“好了黧丫头,打我的那个人,当时就被我一脚踢飞了。后来若菡上去,那人又被踢了两脚,估计现在已经住院了。”
夏想开车,曹殊黧就在旁边拿纸巾帮他轻轻擦脸,动作非常轻柔,神情非常专注,连若菡在后面都看得痴了,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夏想在驾驶座可以通过后视镜看到连若菡的变化。夏想就成心逗连若菡开心,故意说道:“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说那小子是一个大男人,跟我亲什么,下手这么狠,好像我得罪过他一样。”
“就是,素不相识的人动起手来还这么狠,真不是什么好人。”曹殊黧接话说道。
“我就想,要是黧丫头恨极了我的时候,要打我一个耳光,会不会比今天的还狠?”
“我怎么会舍得打你耳光?”曹殊黧毫不犹豫地说道,“就算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只会恨我自己,永远也不会动手打你!”
夏想见她说得斩钉截铁的样子,心里感动,就问:“我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曹殊黧想也未想地回答:“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你唯一能做的对不起我的事情!”
夏想大汗:“要是不背着你,明目张胆地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算不算?”
“你,你……”曹殊黧气坏了,眼睛又红了,“你背着我,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还想带着别的女人来当面气我,你太恶毒了!”
夏想见小丫头真生气了,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大方到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他忙不迭解释:“你说你怎么想法这么邪恶?我是说,我和连若菡当着你的面在一起,又没有背着你,你生气不?在一起就是纯洁地在一起的意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色情!”
“你才色情,讨厌!”曹殊黧又气又羞,回头看了连若菡一眼,又说,“连姐姐是好人,你背着我和她在一起也没事——不过我可要事先声明,除了连姐姐,别的女人都不可以私下里来往,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保证完成任务!”
夏想急忙点头,偷偷从后视镜看了连若菡一眼,见连若菡低着头,不说话,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明显已经止住眼泪,不由暗中长舒一口气。
估计连若菡也偷偷乐了,曹殊黧可是亲口同意他私下里可以和她在一起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暗暗得意?
到了三石风景区,曹殊黧要上洗手间。她一走,连若菡就急忙凑到夏想面前,用一只手去揉夏想的脸。夏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不要非礼。”连若菡被气笑了:“你正经点行不行?我给你抹点治蚊虫叮咬的药水,应该可以消肿。”
夏想就闭上眼睛任由她的小手轻轻揉来揉去,过了一会儿,又听连若菡说:“疼不疼?”
“不疼了,早好了。”
“我后悔了,以后要再配合演戏的话,要打,你自己打。”
“后悔什么?我欠你那么多,你打上一个耳光不正好解解气!”
“你欠我的,一个耳光就想还清,想得美。我杀了你,你都还不清了。”
“那你杀了我算了,一了百了。”
“不行,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不会做!我还要留着你,让你慢慢还,还上一辈子!”
“那你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别折磨我好不好?”
“不好,就要你一点点还,一天天还,一月月还,一年年还,一直还到死!”
夏想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说道:“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话音刚落,感觉脸上被一个湿热的嘴唇亲了一下,他一扭头,连若菡已经飞快地跑开了。夏想傻笑几声:“小人没好人,不过有时候,大部分女人也是不错的……”
上山的山路一侧,人工小溪已经完工,潺潺的流水正欢快地从山上飞奔而下。伴随着轻快的流水声,三人一起上山,只觉心旷神怡。曹殊黧和连若菡还不时调皮地跳到小溪边上,用手捞水。
五月的季节,景区的游客还不算多,但所有的游客都对山路旁边的小溪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几乎每个人都会到小溪边上流连片刻,玩玩水,或是坐在溪水边休息。夏想边走边观察游客的反应,发现小溪确实给游客带来了不少乐趣,让人玩兴大增。可以说,引水项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景区一定可以人气大增,客流大增。
夏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忽然感觉右脸一凉,一个刚从水中捞出来的小手按在脸上,凉凉的格外舒服,耳边传来曹殊黧轻柔的声音:“嗯,效果不错,你脸上的红肿基本上全消了。恭喜你,又有脸见人了。”
幸好夏想脸皮够厚,看了连若菡一眼,见她若无其事,他也就大着胆子问:“什么效果不错?我的脸是自然消肿。”
曹殊黧狡黠地一笑:“你想多了吧?我的意思是说,山里的空气清新,心情放松时,自然就很快消肿了。”说完,却又伏到夏想耳边,小声地说:“别以为我没有闻出来,你的脸上抹了药!是谁抹的,不用我说出口吧?”
夏想忙憨笑几声:“黧丫头,要不要我背你上山?”
曹殊黧轻轻踢了夏想一脚:“不用心虚,我没怪你。连姐姐关心你也正常,她要是一点也不关心你,我才对她有意见呢!”也不知小丫头的话是真心还是试探,夏想就没敢在这个话题上深入探讨。他偷偷看了连若菡一眼,见她也是心虚地不敢凑上前来,心想小丫头还真行,已经有了老大的气势。
三人赶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夕阳斜照了,此时山顶游客不多,三人远眺横架在两山之间的“水桥”,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夏想还好,毕竟主意是他出的。不过亲眼见到修成的飞桥,也是觉得无比壮观。当然,经过专家的改进,比他当初的设想在设计上复杂了一些,也有所加宽。
曹殊黧和连若菡却都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赞叹道:“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好一座飞桥!”
连若菡也觉得十分神奇:“谁想出来的奇妙方法?真不简单!”
曹殊黧看了夏想一眼:“想不到安县也是卧虎藏龙之地,哎,你肯定知道是谁的杰作吧?”
“你们口中的龙虎人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夏想得意洋洋地说道,在美女面前小露一脸,是男人都难免有点兴奋。
“真是你?”二女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才,正是在下!”
“我就说,这样的馊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换了别人,肯定用别的大兴土木的方法。”连若菡心情好的时候,总不忘小小地打击夏想一下。
夏想好像被连若菡打击得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发直,怔怔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吓得曹殊黧急忙伸手去揪他的耳朵:“揪揪耳朵,不掉魂……夏想,你怎么了,别吓人!”
连若菡也伸手在夏想眼前晃了几下:“你不是脸皮挺厚的吗,怎么才说你一句,就被打击成这样?不是你的性格呀!”
夏想猛然惊醒过来,一把抱住曹殊黧亲了一口,哈哈大笑:“你们真是我的福星……卧虎藏龙,卧虎藏龙,哈哈,好事,天上掉下的好事!”
山风一吹,曹殊黧和连若菡一提醒,夏想猛然间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就是李安的电影《卧虎藏龙》,曾在三石风景区的悬空阁和青天一线取景,而《卧虎藏龙》马上就要上映,三石风景区完全可以借助《卧虎藏龙》的上映大造声势进行宣传,这样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夏想想到做到,当即拿出手机,立即打给了任于海:“任局长,我是夏想。你听我说,《卧虎藏龙》剧组在我们三石风景区取景的事情你还有没有印象?对,我知道拍得不多,不要紧,只要他们确实拍了就可以。你马上准备一份通稿,点明三石风景区为《卧虎藏龙》的拍摄地点,重点突出是燕省唯一的拍摄地点……对,一定要快,还有把三石风景区的广告也重新设计一下,突出《卧虎藏龙》在哪个景点拍摄,做好之后,尽快交给我看看。事不宜迟,要快。”
《卧虎藏龙》剧组来拍摄的事情,任于海也记得清楚,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并不认为一部电影就能有多大的影响。现在不比以前,电影和电视剧太多了,绝大多数都是昙花一现,激不起什么浪花。但因为夏县长虽然年轻,给任于海的印象却是远比他的年龄成熟稳重,又有引水造溪的成功例子在先,所以他接到夏想电话之后,不敢怠慢,急忙吩咐相关人员立刻着手去做。
曹殊黧被夏想一亲,羞得躲到连若菡身后。连若菡把她从身后揪出来,说道:“怕什么?不就是亲一下,你们又不是没亲过!”
曹殊黧脸更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好意思?”
连若菡把曹殊黧揽在怀里,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曹殊黧娇羞无限,捂着耳朵跑开了:“不听了,不听了!”
夏想打完电话,笑着问:“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悄悄话的意思就是两个人之间的话,既然是悄悄话,怎么能告诉你?问话问得真没水平。”连若菡毫不客气地刺了夏想一句。
夏想纳闷:“我没惹你吧?”
连若菡不说话了,拉过曹殊黧,二人有说有笑地一起下山,把他扔在身后,让夏想无比郁闷。
想了一想,夏想觉得借电影《卧虎藏龙》上映的时机,大力宣传三石风景区的计划,还是有必要向邱绪峰汇报一下,同时也探探他的口风。
夏想就拨通了邱绪峰的电话,将他的宣传思路一说,邱绪峰沉吟片刻,说道:“小夏县长,这么做有点投机的意思,你确保这个方法可行?万一失败了,可是要承担政治风险的。”
果然是个老滑头,处处给自己设套,夏想忍不住暗骂了邱绪峰一句!一个宣传决定还要承担什么政治风险,很明显,他是想让夏想自己给自己设下绊子,想要一句政治上的保证。笑话,没有利益自己向他保证什么?夏想就假装没听明白:“邱县长的意思是说,要是失败了,我得承担政治责任?”
邱绪峰打了个哈哈:“每个领导干部在做出决策的时候,出发点都是好的,不过因为个人能力的原因,有些决策会造成重大的失误。既然有失误,就要敢于承担领导责任。当然小夏县长也是为了安县的大局着想,心情可以理解,但也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说来说去,邱绪峰就没有一点担待,要是换了陈风,肯定会说:“放手去做,大胆开拓,有了成绩是你的,出了问题我担着。”夏想暗叹,领导和领导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他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出了问题我承担责任,但出了成绩呢,邱县长?”
邱绪峰笑了,笑声听起来似乎很爽朗:“出了成绩,我会替小夏县长请功,赏功罚过,我一向是非常公正的。”
“有邱县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夏想挂断电话,松开了手机上的录音键,心想现在恐怕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手机的录音功能,更没有多少人可以熟练运用。他平时爱琢磨新鲜事物,一琢磨,这小手机还给他琢磨出门道来了。
赶到燕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想又和杜同国通了一通电话,约好在好客楼见面。夏想事先说好让杜同国带上女朋友,这样也好陪曹殊黧和连若菡。
杜同国果然携女友前来。
杜同国的女友叫安逸,长得小巧玲珑,属于温婉的小家碧玉型的女孩,笑容甜甜的,说话柔柔的,很有小鸟依人的味道,人如其名,让人看了就心中安逸。
杜同国见夏想领着两个女孩进来,先是一愣,随后哈哈一笑,来到连若菡面前说道:“你是夏想的女朋友吧?一看你就和夏想非常般配……”话未说完,又从连若菡身后闪出曹殊黧,杜同国愣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怪了,这个好像也挺般配,到底哪个是?”
一般人见到曹殊黧和连若菡同时出现,绝大部分人会认为曹殊黧是夏想的女朋友,杜同国是第一个摆了乌龙,认成是连若菡的人。
连若菡是尴尬,曹殊黧是生气,二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向夏想。夏想就笑着给了杜同国一拳:“你倒好,一下子给我般配了两个女朋友,明显没安好心,想让我没法收场,是不是?”
还是安逸看了出来,对曹殊黧笑道:“我肯定猜对了,就是你了,对不对?”
几人落座,又介绍认识,然后夏想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宣传三石风景区的想法。
杜同国听了,沉思片刻,说道:“如果《卧虎藏龙》能成为焦点,那么在宣传《卧虎藏龙》的所有新闻稿中,都可以加上一句‘《卧虎藏龙》中某某场景拍摄于我省安县的三石风景区’,这个免费宣传我还是可以保证的。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卧虎藏龙》要足够火,有宣传的价值。至于其他的正常广告,就是广告部的职责范围,我无能为力。”
夏想笑了:“广告是广告,免费夹带是免费夹带,我就是要你这一句话。还有燕省的其他媒体,你认识多少关系,能让他们也加上这一句夹带广告吗?”
寄托曹家全部的希望
“整个燕省有七八家左右,我拼了脸皮上,也能说上话。”杜同国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又问,“这事让李书记出面就容易多了,我出面也只能打进去几家,但不太多。”
“事事都让李书记出面,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没有用了?”夏想摆摆手,他不想让李丁山出面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出于依靠自己力量的考虑。说起来这还是一件小事,大事小事都让李丁山出面的话,会大大降低自己在李丁山心目中的分量。
“《卧虎藏龙》一定能火?”杜同国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了这部电影,觉得不管是手法还是故事,都很一般,算不上上乘,你怎么就看好了它?”
“主要是我觉得里面的对打打得精彩,进一步诠释了武侠片的内涵,又有一定的观赏性,应该有一定的市场。”夏想按照自己的理解,肯定地说道。
杜同国没有再追问下去,几个人吃完饭,夏想就与杜同国告辞,陪曹殊黧回家了。因为今天正好是周六,从他到安县上任之后,就没有回曹家住过。
夏想要连若菡将车开走,连若菡说什么也不肯,夏想再让,她生气了:“是不是嫌弃我的车旧?你再敢说不要,我明天就买一辆新路虎送你!”
夏想知道连若菡的脾气,说到做到,不是开玩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那就借我开一开好了,什么时候你想收回了,尽管说一声。”
连若菡摆摆手,没有说话,转身打了一辆车走了。
夏想看了看曹殊黧,无奈地笑了笑。曹殊黧扳着手指数了一数,然后说道:“设计森林公园,远景集团给了三十万的设计费;设计人民广场,达才集团给了五十万,我现在手中有八十万;还有米萱给我的股份好像也值几十万,加在一起,总够买一辆奥迪了吧?”
小丫头显然对车的价值没有概念,但对夏想的心意却是百分之百。夏想把她揽到怀中:“钱你先留着,想买什么就随便花,我们想买车也买得起,但曹伯伯和我都是官场中人,还是低调一些好。”
曹殊黧“嗯”了一声:“我知道,有些钱不能乱花,有些钱不能乱拿。人情来往不可避免,但做官和做人一样,要有一个底线。”
“是呀,想赚钱,方法多得是,比如我们设计项目,钱就拿得名正言顺,总比贪污强多了。”夏想摸了摸曹殊黧的头,心想真是一个懂事的小丫头,就怜惜地说,“钱你先存好了,车我们就先借连若菡的开。你也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不要的话,她肯定会买一辆新车送来,也麻烦。”
夏想开着路虎向曹家赶,快到的时候,曹殊黧忽然嘻嘻一笑:“连姐姐对你这么好,会不会她也喜欢你?”
夏想差点没把车撞在大门上,忙顺正方向盘,假装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夏想相貌堂堂,人见人爱,连若菡就算喜欢我,也太正常不过了。”他大声说话,借以掩饰心虚,偷眼一看曹殊黧,见她抿着嘴笑,知道没大事,就又调侃地说道:“连若菡是商人,在商言商,我对他们远景集团的帮助巨大,不管是帮他们设计方案,还是给高老介绍了一个好学生,都是功劳巨大,借一辆车开,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对,你说的全对。”曹殊黧笑得有些古怪,“何况连姐姐借给你的又是一辆二手车,更算不了什么,对不对?”
“完全正确,知我者,黧丫头也。”夏想连忙点头。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曹殊黧忽然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可是据我所知,连姐姐对这辆路虎特别有感情,好像这辆车对她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一样……她把这辆车借给你,在我看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夏想正要开口解释,门打开了,曹永国站在门口迎二人进来。夏想只好闭嘴,悄悄瞪了曹殊黧一眼,曹殊黧假装没看见,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夏想有一段时间没来曹家了,一进门就受到了王于芬的亲切欢迎,还有曹殊君也主动过来,装模作样地和夏想握手,说了一句让人忍俊不禁的话:“欢迎姐夫来视察姐姐。”
当然,他少不了挨曹殊黧一脚,连王于芬也大为不满地说道:“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你越上大学我觉得你越倒退了,也不知道你在大学里都学了些什么!”
曹殊黧倒上茶水之后,就上楼洗澡去了。自从夏想去了安县,在曹家住宿的机会就少之又少,曹殊黧又重新搬回了楼上。
曹永国简单问了一些安县的情况,在听到邱绪峰的为人之时,他哈哈笑了:“像陈市长一样敢于担待的领导,现在是少之又少,邱县长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当然,他是经验不足,否则也不会说话这么生硬,至少也要说得委婉一点,或者开一个空头支票让你先跳进去再说。从这一点来看,邱县长的政治手腕还是稚嫩了一些。”
夏想却有不同看法:“是不是稚嫩现在还不好急着下一个结论,但他还算有点魄力,敢说敢干,有些事情直接摆到明处。以后少不了和他当面冲突,在我看来,邱县长不太好对付。”
曹永国没有反驳,也没有发表意见,却问起了梅晓琳:“听你说,梅书记好像比较温和一些?”
“我和她接触不多,只是觉得她和邱县长之间的关系,和听到的说法不太一致。或许二人也是在大事上保持一致,在小事上各有看法。想想也正常,他们都是有主见的人,不可能事事都看法相同。依我看,安县的局势有矛盾也有有利的一面,就是不管是李书记,还是梅书记和邱县长,都一心想搞好安县的经济。”
“矛盾冲突,实际上大部分还是在发展经济中产生的。一是涉及经济利益,二是执政理念的不同造成了分歧。就像你所说的一样,李书记想在农业上下些工夫,梅书记觉得开矿有利于安县的发展,而邱县长要重点发展旅游业和工业。你看,安县的社会资源一共就那么多,最后是发展农业还是工业,或者是矿产?到时必然有争执和纠纷,最后谁都认为自己的思路正确,谁也不能退让,就会体现在权力的争斗上面,就看谁能在安县一言九鼎了。”曹永国看待问题还是比夏想深刻不少,毕竟夏想再成熟,也比不上曹永国几十年的官场经历来得真实。
夏想虚心受教地点点头:“我身为主管文教、卫生和旅游的副县长,还不够层次参与全县的大局发展方向的讨论,不过我觉得安县还是以旅游业为主,然后适当地发展一些农业。至于工业的话,安县基础太薄弱了,真要上马的话,等于是从零开始,代价太大。”
“安县也确实有一些矿藏,不过开矿成本非常高,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水泥厂对环境造成的破坏非常大。”曹永国身为燕市的常务副市长,对燕市十几个辖县的情况也是心中有数,因为夏想的原因,他也重点研究了一下安县,“不过安县的石英砂岩含量丰富,以前市里的专家做过论证,很适合生产玻璃。国内的玻璃市场前景看好……”
“曹伯伯的意思是,我向李书记提出来,申请立项,然后招商引资,开发石英岩矿?”夏想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再等等。关于石英岩矿,你做到心中有数就可以了。”曹永国神秘地笑笑,轻轻摆了摆手,“李书记在安县待不长,既然如此,他就不必非要为他人作嫁衣了。而且现在你只是分管文教、卫生和旅游的副县长,不分管工业,你提了出来,到时成绩再大,也分不到你的头上,何必多此一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的摊子管好,争取做出更大的成绩。什么时候等你能到常务副县长,或是分管工业了,再提出来也不迟。到时我在市里也助你一臂之力,一份政绩就到手了。”
还是曹永国想得长远,夏想含蓄地笑了:“和曹伯伯相比,我还是嫩了一点,没想到下一步的长远计划。”
“不要谦虚,有些地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当然,因为经历的原因,有些方面想不到也正常。”曹永国不忘鼓励夏想几句,又说,“既然李书记只是将安县当成了跳板,你也没有必要和邱县长把关系搞僵了。因为李书记一走,邱县长接任书记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现在不必急着出头,更不能当李书记的急先锋。他在的时候有他说话,一切还好;他不在了,邱绪峰当了一把手,要是处处牵制你,你的工作就没法开展了。官场上,如果不是真正的仇人,是不会非要分个高低胜负出来的,都是大面上过得去就行。有时候你退一步,有时候我让一步,总之,有时候合理的退让并不是认输或者失败,而是为了积蓄力量。”
句句金玉良言,夏想知道,曹永国不仅仅是因为将自己当成了女婿才说出肺腑之言的,还有把自己培养成接班人的意思。显然,曹殊君的性子不适合在官场上混,而曹殊黧做贤妻良母可以,进入仕途的话,前景也并不看好。
可以说,曹家若不是夏想的意外出现,曹永国以后就会绝了官场之路。但有了夏想的横空出世,让曹永国重新看到了希望。只要扶植夏想上位,等他退下之后,夏想不但可以让曹殊黧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还可以保证曹殊君以后的幸福——夏想一人寄托了曹家全部的希望,曹永国怎能不慎重从事!
夏想对曹永国的郑重叮嘱不敢轻视,一一放在心上,心中也有了决定:他要逐步摆脱李丁山带来的影响,不再完全依照李丁山的方式行事。也可以说,不再依照任何人的方式行事,而是要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思路来做出重大的决定。他今后的所作所为,不再是为别人出谋划策,帮助别人获得政绩取得成功,而是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前提下,在保证老百姓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为自己的前途谋取一份政绩。
因为现在他是一县的副县长,不再是某一个人的秘书,也不是一个依附于个人意志的改造小组办公室主任。他是安县人民的副县长,就要对全县人民负责,对安县县委县政府负责!
见时候不早,曹永国准备休息,忽然又站住身子,笑道:“你和黧丫头交往时间也不短了,好像也没有生过气吵过架,也算难得的合得来。她今年暑假过后要上大四了,我觉得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要不要抽个时间把你们的婚事订下来?”
曹永国走后好久,夏想还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真要和小丫头订婚了?真的就要确定她就是自己要伴随一生的女人?平心而论,夏想对于自己娶曹殊黧一事,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在心中把她当成了妻子的唯一人选。只是真的事到临头,他忽然有一点惶恐和不安,无端地就想起了连若菡。
连若菡,这个清冷如月、任性得有个性的女子,对自己的一腔情义和满心期待,自己真能完全置之不顾?不过夏想心中却也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娶连若菡,一是高攀不起,二是代价太高。他如果非要和连若菡在一起,将会损害许多人的利益,将会引发家族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而且可能会有让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也许真的注定和连若菡有缘无份,夏想无奈一笑,起身悄悄地上楼。算了,不想了,以后能帮连若菡多少就帮她多少,尽管其实说起来,自己的能力和分量在连若菡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到了楼上,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却意外发现曹殊黧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曹殊黧爱瞌睡,熬不了夜,却总喜欢等他,往往是人没等到,她自己却先睡着了。
小丫头穿了一件粉色的睡衣,露出雪白的大腿和胳膊,夏想却没有一点欲望,只觉得她无比可爱无比温柔。想想她以后将会成为自己的小妻子,夏想心中就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俯身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吻……
“我没睡着,骗你的!”
小丫头咯咯一笑,睁开了眼睛,一伸手就抱住了夏想的脖子,然后整个身子都扑了上来,双腿交叉盘在夏想腰间,姿势无比暧昧诱人。她却咬着夏想的耳朵说道:“抱紧我,我有话对你说。”
夏想用力抱紧她,仿佛要把她挤进自己的身体一样,挤得她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夏想才稍微松开了胳膊,脱了鞋上床,和小丫头一起躺在床上,双手还不忘搂着她的腰。
小丫头也没松手,紧紧地钻在夏想的怀中,呓语一样的声音说道:“我知道连姐姐喜欢你,早知道了……”
夏想心中一动,不过还是装傻充愣:“别瞎说,我哪里有这么大的魅力?你要说张信颖喜欢我,我信。连若菡是什么人,她眼界那么高,怎么可能喜欢我?真会开玩笑。”
“别跟我装,我不傻。”曹殊黧的头抵在夏想的胸膛之上,声音轻柔得像是一个梦,“我知道你很优秀,我也知道肯定还会有许多女人喜欢你。别人喜欢你我管不着,但你不能去喜欢别人,这一点你就得听我的。当然我也知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新厌旧,管是管不住的。我有一个条件,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也不想听,但你不能有太多的女人,除非你做得天衣无缝,不让我发现。一旦让我发现,我绝对毫不犹豫地离开你。我说到做到!”
夏想心中惶恐,曹殊黧的性子看似绵软,其实也是柔中带刚,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基本上就再难回头。
夏想还没有说话,曹殊黧又轻轻说道:“在爱情方面,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自私的,没有人愿意和别人分享爱人。我不是圣人,我也不愿意!不过要我为了防你在外面招惹别的女人,天天提心吊胆,天天查你,我也不会做。因为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在一起!我也知道一般的女人你也不会动心,但遇到连姐姐这样的女子,你难免也会被她打动。我想说的是,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不是鼓励你……万一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我希望是和连姐姐一样优秀的女人,这样才不算丢了我的面子,才让我的心理稍微平衡一些。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别让我知道,什么都别让我知道,否则我还是一样饶不了你。”
小夏县长也不好惹
曹殊黧用力顶在夏想的心口,顶得他的心隐隐作痛,他轻抚曹殊黧的后背,说道:“我尽量不让万一发生,好不好?”
“那是你的事情,别跟我说。”曹殊黧双手捂住了耳朵,像鸵鸟一样蜷起了身子,“我只说一遍,不会再重复刚才的话题,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夏想当然心中有数,小丫头说了半天,甚至还说了一些自相矛盾的话,其实已经表白了她的心迹。她不希望看到连若菡和自己走到一起,却又知道她阻止不了什么,就假装不知道,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还假装设想万一有事情发生,让自己不能找比不上连若菡的女人——小丫头的小小心思他岂能不明白?意思是,她管不住他,就算他最终和连若菡发生什么,也只允许他在外面有一个女人,就是连若菡,不能再有第二个女人。
其实也是小丫头在变相默认连若菡对他的好,也以鸵鸟一样的心思将自己埋藏起来,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假设。
连若菡对自己的好太明显了,小丫头没有看出什么才怪。夏想就想,估计曹殊黧早就意识到了不对,猜到了自己和连若菡之间有了感情。她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小丫头,难道还看不出来连若菡来到燕市的心意,难道还不知道连若菡对自己的维护是不遗余力?
夏想紧紧抱住了曹殊黧,心中柔情无限,无比怜惜地说道:“我会好好对你的,一生一世。”
“我知道。”曹殊黧的头埋在深处,不敢让夏想看到她的眼泪。
“曹伯伯说,想让我们二人订婚,你说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反正早晚要嫁人,认识你这么久了,不嫁给你,你多没面子。”
“好像有点勉强,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也好,等我睡醒一觉再说……”
第二天一早,夏想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慌忙起身,推醒身旁的曹殊黧:“快醒醒,黧丫头,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净骗人,让我再睡五分钟,好不好?”曹殊黧不听话,伸手又抱住夏想的脖子,“你这个大枕头抱起来还挺舒服,比毛毛熊强多了,算你有用。”
敲门的人失去了耐心,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曹殊黧紧紧抱着夏想,赖着不起的情景。她上来就在曹殊黧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打了一巴掌:“死丫头,丢不丢人?”
曹殊黧一下清醒过来:“妈,你怎么来了?啊,我怎么在这里?”她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松开夏想的脖子,跳下床,跑到王于芬耳边耳语了几句。
王于芬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来了……那也不行,你们还没有结婚,不能乱来。”
夏想急忙解释:“我没乱来,阿姨,我衣服都没脱,一晚上被黧丫头抱着,动都不敢动,胳膊都麻了。”
“别得了便宜又不卖乖……”王于芬的口气已经由客气,变成了准丈母娘的口吻,“我的宝贝女儿让你抱了一晚上,你不说幸福还说胳膊麻,会不会说话?”
这事闹的,以前曹殊黧也没少被自己抱,今天不过是被发现了,夏想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地位好像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好在王于芬不过是发泄了几句不满,吃早饭的时候,还是没少给他夹菜,让夏想踏实了许多。不过曹殊君看出了什么,快吃完饭的时候,突然多说了一句:“姐夫和姐姐昨天晚上肯定睡在一起了……”
结果被曹永国狠狠瞪了一眼……
夏想陪曹殊黧逛了一天街,累得半死,却没见小丫头买什么东西,问她,她回答说,女人逛街的乐趣在于逛,而不在于买。夏想恍然大悟,说出一番高论:“男人泡妞的乐趣在于从拉手到接吻再到上床的过程,而不在于最后的一步。”
结果招来曹殊黧粉拳的一顿好打。
晚上夏想开车回安县。临走前,曹永国告诉夏想,在他调离燕市之前,正好赶上市政府最后一批福利房的末班车,夏想也就得了便宜,分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钥匙现在在曹永国手中,曹永国想把钥匙给他……夏想想也未想,就让曹永国替他保管钥匙。
还好,曹永国没有注意到他开的车是路虎。
周一一上班,谢起义就通知夏想开会。会议照例由县长邱绪峰主持,安排一周的工作计划,同时通报了县委对卫生局局长金长营的处理意见。
夏想尽管已经知道了金长营被撤职查办,却假装第一次听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脸的惊讶。邱绪峰讲话完毕,按照惯例会由盛大补充两句,然后强江海再补充两句,最后没人补充了,邱绪峰就又说:“请小夏县长说说当时的情形,好像听说小夏县长还受了点委屈,是不是?”
邱绪峰说的是夏想挨打的事件,夏想才不会把事件拿到会议上来主动丢丑。不过话说回来,被连若菡打了一个耳光,不但赚取了她的泪水,还扳倒了金长营,还是非常划算的事情。当然其中妙处不足为外人道也,夏想就笑着摆摆手:“当时场面非常混乱,我冲过去制止,结果就……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卫生局新任局长的任命下来没有?”
邱绪峰见夏想不想再提,以为他是尴尬,不过一想到就是因为夏想,才不得不撤了自己人,也是损失不小,心里还是不太痛快,就话里有话地说道:“小夏县长毕竟是直接目击者,外面传闻都不如你的亲身经历真实,说说当时的情形,也好让我们大家心里有数。”顿了一顿,他又说:“暂时由副局长刁华文主持日常工作。”
你要心里有数是吧?夏想见邱绪峰故意要自己难堪,就没好气地说道:“不怕邱县长笑话,当时情形还真没法说清,乱成一团,让我还以为是黑社会要杀人放火。我在穷山恶水的坝县也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地痞流氓,我还想问问,安县的治安怎么这么差?卫生局的人素质怎么这么差,比公安局还横,真是怪事!”
夏想一番无比气势的话一说出口,顿时让在场的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夏想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邱绪峰愣了一愣,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夏县长不要生气嘛,遇到这种事情,大家都在替你担心。还好你有丰富的处理基层突发事件的经验,才及时制止了事情进一步恶化,值得表扬。”
夏想心想,还行,邱绪峰转变挺快,是个人物,也顺着他的话说:“感谢邱县长的关心,我昨天回燕市,正好遇到了燕省晚报的朋友,他听了我的事情之后非常气愤,非要拿到省报上曝光。我身为安县人,怎么能给安县的脸上抹黑,说什么也没让他报道。你不知道他,上一次就是他报道了燕市基层派出所野蛮执法的新闻,结果把燕市的公安系统搞得非常狼狈……”
众人听了都心中一凛,夏想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当时的北宁派出所事件何止让燕市的公安系统非常狼狈,简直是搅得天翻地覆,最终市公安局局长都黯然下台……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上层斗争的结果,但作为上层的一杆枪,杜同国记者的大名,可谓是一个方向标。一旦他写出批评某人或某地、某行业的报道,基本上就可以断定,被他点名批评的人或事,将会面临着上级的问责!
强江海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夏县长认识杜大记者,何不让他多宣传宣传安县的正面形象?”
“就是,就是,县里也不会亏待杜大记者,该有的红包一个都不会少,再加上有小夏县长的人情,杜大记者还会不答应?”盛大也在一旁帮腔。
夏想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有空我再找他好好谈谈。”
几人听了都不免暗想,别看小夏县长前面被邱县长加了一个“小”字,就是年纪小而已,实际上一点也不好对付,滑头得很,也会打太极。
邱绪峰摆摆手:“回到正题,回到正题……小夏县长,听说你和任局长在景区搞了一个引水造溪,据说反响还不错,任局长也说你的思路非常有新意,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实地看看效果如何。还有,对于安县的文教和卫生,小夏县长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夏想谦虚地笑了笑:“我刚来安县,文教、卫生方面的情况还不太熟悉,正在加紧适应,也正在尽快地了解情况中,请邱县长给我一点时间。”
又是虚晃一枪,邱绪峰目光深沉地看了夏想几眼,心想,行,还真行,有两下子,什么都不说。不说没关系,你有了想法也总得找我汇报工作,现在不说,总有你说的时候。
夏想不是不想说,也确实是安县的文教、卫生方面,既不好也不坏,没有什么好改进的地方。还有就是,他虽然也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但不想透露给在座的各位,毕竟是自己的心血,万一被别人据为己有,岂不后悔?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他又是一个没有多大权力的副县长。
散会后,盛大和夏想肩并肩走了几步,说了几句闲话,忽然话题一转:“到我办公室坐坐?”
夏想见盛大的样子是有话要说,就点了点头。
盛大的办公室装修一般,桌椅都有些陈旧,后面书柜里摆放了一些史书。整个办公室简洁、利索,没有杂乱的东西,给人第一印象是,盛大是一个简朴的实干家。
分别落座之后,盛大递烟给夏想,夏想摆手拒绝:“不抽了,瘾不大。盛县长办公室布置得不错,给人的感觉非常朴素。”
盛大笑了笑,很受用的样子,说道:“办公室嘛,就是办公的地方,实用就好,不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是不是?”他起身打开窗户,“夏县长,安县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而且空气好,离燕市又不远,既可以休闲娱乐,又可以修身养性。在安县当官,向前进一步最好,进步不了,也等于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平稳过渡,可以说进退自如,是不是?”
盛大话里有话,夏想假装没听明白:“盛县长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着就是。”
“呵呵,小夏县长不要多想,我没有什么说的,就是找你随便聊聊天……”盛大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李书记和你关系不错,以他在坝县的政绩,在安县应该就是过渡一下,是不是很快就会高升?”
既然盛大问得直接,夏想也回答得干脆:“我和李书记关系还说得过去,不过他的大事我还没有资格过问……”为了不让盛大感到尴尬,他又笑着转移了话题:“不过我可不是来安县过渡的,我是来努力工作的。”
盛大也是老官场了,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而觉得难堪。他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夏想能如实回答。他见夏想回答得巧妙,心里对夏想也高看了一眼,小伙子还不错,说话办事挺干脆,也知道照顾别人的情绪,心中就又多了几分好感。尽管他也知道夏想肯定知道李丁山下一步的动向,夏想不说,还是因为和他交浅言深。
盛大当常务副县长也有两年了,这一次李丁山从坝县突然调来,让他颇为郁闷了一段时间。原来他以为老书记一走,邱绪峰就能当上书记,然后他也可以运作运作,顺利扶正,当上政府一把手,没想到事与愿违,凭空杀出了李丁山。
他私下里研究了李丁山的简历,知道以李丁山在坝县的政绩,调到燕市当个区长或其他地级市任副市长,绰绰有余。但李丁山偏偏突然来到了安县,估计是有些环节出了问题,需要缓冲一下。所以他就有意试探一下夏想,想探探口风,看李丁山能在安县待上多久,他也好早做准备。
既然夏想不说,他也不勉强,就随意聊了几句家常,最后说道:“小夏县长年轻有为,以后肯定大有前途,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解决不了的,可以再找李书记。”
盛大故意跳过邱绪峰不说,意思就是暗示夏想,他也可以和李书记走近。
夏想被盛大试探了一番,心想不试探一下盛县长也说不过去,就问:“梅书记也不简单,二十八岁就当上了县委副书记,而且听说还能力出众,是不是?”
盛大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他盯了夏想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不错,梅书记很让人吃惊,二十八岁的副书记呀,还是女性,就更不一般了。好像从哪里传出风声说,她是邱县长的未婚妻……呵呵,估计也是空穴来风,不能当真。”
不能当真的话盛大就不会说了,夏想心中对盛大的看法又提高了一个等级。梅晓琳是邱绪峰未婚妻的事情,史老没有提,李丁山没有提,显然不是故意疏漏,而是没有打听出来。而且在安县的县委县政府里面,也没有一点风声传出,由此可见二人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但正是因为别人都不知道,而盛大却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可以说明盛大也有别人所没有的消息来源。
“不过刚才的事情,听过就算,小夏县长可不要乱传,传了出去,影响不好。”盛大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抬手看了看表,“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吃个饭?”
盛大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夏想没有必要拒绝,就笑着站起来:“今天钱包里有钱,我请客。”
二人一起来到常山饭庄。
常山饭庄现在生意好了不少,因为出了一桩震惊安县的大事:一名副县长在饭庄被卫生局几人围攻,最后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卫生局局长被撤。因此常山饭庄的大名一夜之间传遍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多人都慕名前来,都想实地参观一下,看看能掀翻卫生局局长的常山饭庄,到底有什么门道。
萧何见到夏想,急忙迎到门外,夏想摆摆手,笑道:“先上楼,门口不宜说话。”
盛大大笑:“小夏县长,你带我来这里,不会另有企图吧?我怎么心里直打鼓。”
上到楼上,夏想才说道:“盛县长你可别寒碜我了,我丢人都丢大发了,竟然被人打了,你说屈不屈?”
盛大随手关上包间的门:“你是有点委屈,可是金长营就是天大的憋屈了,他可是好好地在家里坐着,一个电话就免了职……”忽然他又用手一拍脑袋,“对了,你不会不知道金长营一向只认邱县长和强县长吧,平常连我这个常务副县长也不放在眼里?”
“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夏想一边坐下,一边给盛大倒水,“我只知道,以后我要是见到卫生局的人,就躲得远一点……”
“哈哈……”盛大大笑起来,“你这话传到卫生局的人耳中,他们会怎么想?主管副县长对他们有大大的意见,以后怎么再找你汇报工作?”
说了几句玩笑,萧何带着一个人进来,一进门,他就恭恭敬敬地给夏想鞠了一个躬:“感谢夏县长救了我们全家!”
站在萧何旁边的,是他的儿子萧伍。
上访事件
萧伍眉宇间有一股锐气和桀骜不驯,两眼之间比一般人要宽上一些,而且眉毛离眼睛特别近,让他的脸型猛一看颇有威猛的感觉。
萧何道:“这个就是我家的臭小子萧伍……萧伍,还不快谢谢夏县长。你就知道惹是生非,要不是夏县长,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在监狱里面,饭店也被人关了。你就不能学学好,让我省省心?你看夏县长和你年纪差不多,就已经当上了县长,你呢?你还在到处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说到气处,萧何伸手要打萧伍。
夏想伸手拦下:“算了萧叔叔,事情都过去了,我想萧伍也吸取了教训。”
萧伍却瓮声瓮气地说道:“夏县长,大恩不言谢。你说是谁动了你,我去废了他的手!”
“胡闹!”夏想猛地一拍桌子,用手一指椅子,“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萧伍被夏想一声严厉的训斥,吓得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就顺从地坐了下来。坐下之后心中还纳闷,我怎么就有点怕他?就算他是副县长又怎么着,我什么时候怕过当官的?萧伍不解归不解,想到夏想确实帮了他的大忙,也就压下性子,老实地坐下不动。
萧何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这个儿子有点憨有点犟,有时候谁的话都不听,谁都敢顶牛,今天怎么被夏县长一句话就吓住了?老老实实坐下不动,还真是奇了怪了。
夏想端正了身子,目光直视萧伍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不是用武力就可以解决的,不要以为你当过兵,练过武,遇到事情就只想着用暴力解决!告诉你萧伍,拳头再大,大不过理,大不过权力,大不过金钱,大不过能说会道的人的一张嘴!你拍着胸脯想想,萧叔叔养你这么大,送你去当兵,原指望你能有出息,你回报他的又是什么?除了动不动就打架,除了让萧叔叔为你操心为你担惊受怕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萧伍初见夏想,心中不知为何本来就有些怕他,听他语气严厉,又联想到自己老父确实不易,语气就软了下来:“夏县长,我听你的,以后做事情不再动不动就动手了,我要像你一样,做一个既有手腕又有头脑的人。”
等萧何再三感谢离开之后,盛大饶有兴趣地看着夏想,耐人寻味地笑了:“没想到小夏县长还挺有魄力,真让人大吃一惊。”他心中对夏想竟然有了一些敬佩。
引水造溪项目经过半个月之后,初显威力,经过游客的口耳相传以及广告攻势,与去年同期相比,游客增加两成!在县政府工作会议上,夏想作了工作报告之后,邱绪峰对夏想提出了口头表扬,夏想适时地表现出了谦虚谨慎的作风:“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邱县长的亲切关怀下,在旅游局同志的大力配合下,三石风景区取得了一点点的成绩,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当然,我们也不能满足于眼前的成绩,要戒骄戒躁,开拓思路,让景区的成绩更上一层楼。”
邱绪峰作了总结发言:“小夏县长思路活跃,敢想敢做,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因此我建议,大家以后都要有创新精神,尤其是江海主管工业,更应该将眼光放长远一些,步子再大一些。安县的矿产非常丰富,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埋在深山人未识,近期将会有京城专家来安县实地考察,江海一定要做好准备工作,将我县的优势都展现出来,争取给专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强江海说道:“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专家一来,就能上山勘探。探矿可不比搞旅游,随便想一些古怪的点子,就能吸引游客。开矿可是实打实的工作,来不得半点虚假,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都没有用,只有真正地找到矿藏,化验出矿石成分,才能确定有没有开发的价值……不知道小夏县长对此有什么高见?”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却想,强江海明显是对夏想不满,话里话外都是冷嘲热讽,也不知为什么强副县长会对新来的夏副县长大有意见?
强江海说完之后,还故意挑衅似的看向夏想,意思是,别以为你整出个引水造溪有多了不起,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伎俩罢了,放到探矿开山这样真正的大工程面前,没有一点用。
强江海对夏想的不满,一是忌妒他的年轻。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县长,还让不让人活了?强江海今年三十五岁,比夏想整整大了十岁,不过是多了一个常委的头衔。谁都可以看出来,夏想不出三年,就能混到正处,比强江海可是强了太多。
二是强江海对夏想一来到安县就惹了一场大事非常不满,掀翻了卫生局局长金长营,口头警告了公安局局长纪启东。谁不知道金长营和纪启东是邱县长的人,是他强县长的铁杆?夏想摆明了是杀鸡给猴看。
三是强江海对夏想的引水造溪极为不屑,认为是投机取巧的办法,上不了台面。身为领导干部,做事情就应该大气,就应该轰轰烈烈,而不是搞一些什么人工小溪来提高人气,听上去好像是闹着玩一样,哪里像是一个副县长的所作所为?别人累死累活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他一句话就能轻巧地提高两成客流量,凭什么?
所以他怎么看都觉得夏想不顺眼,就故意找碴儿。
和强江海的咄咄逼人相比,夏想却是一脸微笑,不慌不忙地回答:“强县长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我不分管工业,怎么会对工业方面的问题有看法?如果我天天拿分管的文教、卫生的事情去找邱县长,那还要我这个分管副县长有什么用?分管的意思,就是有能力挑起一摊事情!”
夏想的话一说完,强江海就脸色大变,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夏想,你说话请注意分寸,不要阴阳怪气。”
夏想坐着不动,冷冷一笑:“强县长,我本来没有打算和你说话,是你主动找我说话的。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又不满意……那好,以后你再跟我说话,我装没听见好了。”
强江海气得脸色铁青,还要说什么,盛大一伸手把他拉回座位:“江海,你看你像什么话?动不动就发火就指责,当着邱县长的面大呼小叫,这叫什么事?本来就是你主动找小夏县长说话,你现在又怪人家,这不是欺负小夏年轻吗?身为老同志,要有觉悟,要有胸怀。”
强江海瞪了盛大一眼,还想说话,邱绪峰不耐烦地摆摆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少吵架,少发牢骚。不管用什么方法,谁能做出成绩,谁就是功臣!”
在场的人都心里打了个结,别看小夏县长资历浅,岁数小,可心眼儿一点也不少,而且还挺稳重。就凭他刚才一点也不动怒,三言两语就气得强县长暴跳如雷来看,以后还是少惹小夏县长为好。
散会后,夏想本想回办公室,却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向外一看,见县委大院门口围了一群人,还有人打出条幅,上面写道:“厉潮生贪污受贿,欺骗百姓!厉潮生坑农害农,导致千亩良田颗粒无收!”
夏想一看就心中有气,安县本来好地就少,真要是厉潮生决策失误,害得上千亩良田颗粒无收,那他身为领导干部,还真是难辞其咎。想了一想,就转身下楼,到外面看个究竟。
门口,警察围得密不透风,梅晓琳手持高音喇叭,站在一个桌子上,冲群众喊话:“乡亲们,我是县委副书记梅晓琳,你们反映的问题经过县委认真的查实,厉潮生同志在推广果树种植的事情上,并没有贪污受贿的行为。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听信谣传,请相信县委县政府的公信力和打击贪污腐败的决心。一旦查出谁有贪污受贿的行为,一定严加查处,绝不姑息。但对于不明真相的围攻和造谣,县委县政府也会一查到底。”
梅晓琳话音刚落,从人群之中飞出一个鸡蛋,正中她的头,顿时蛋清蛋黄流了一头,十分狼狈。梅晓琳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又气又急,把喇叭一扔,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气愤地说道:“刁民,不讲理,谁爱管谁管,反正我不管了。”
夏想听到梅晓琳的牢骚,暗暗发笑,从她刚才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她还是基层工作经验欠缺,对付百姓的围堵,没有足够的应付突发场面的经验。
因为事发突然,工作人员一时也惊慌失措,护着梅晓琳向里走。夏想见状,伸手取出了一包纸巾,来到梅晓琳面前,递到她眼前,说道:“梅书记,农民一向是非常节省的,他们要是扔东西的话,一般都扔土块。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扔鸡蛋,可见对您也是于心不忍,算是高规格待遇了。来,擦擦,据说鸡蛋还有美容的功效,效果不错,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也不用生气。我们基层干部受一个鸡蛋的委屈不算什么,比起老百姓受到的委屈和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梅晓琳接过夏想的纸巾,仔细擦了起来,她是长发,蛋清有一些流到了头发里面,不好擦干净,她有些尴尬地说:“夏县长方便的话,帮帮我,别光看着……”
“我倒想帮您,不过为了避嫌,得您先开口说出来才行。”夏想伸手抽出两张纸巾,分开梅晓琳的头发,耐心而细致地帮她一缕缕擦个干净,又说,“梅书记别气馁,老百姓比我们都简单,表达愤怒的方式也直接。当时要是我在上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肯定挨一个土块,就是灰头土脸了。”
梅晓琳穿了一件短袖上衣,下身穿了一件直筒长裤,打扮偏中性,显示不出身材的好坏,不过她的肌肤细腻,成熟女人的风韵和气息扑面而来,给夏想带来异样的感受。她站在夏想面前,本来就个子不高,又低着头,就比夏想矮了一头。她身上的气息伴随着身体的热气,直冲夏想鼻子,让他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梅晓琳吓了一跳,猛一抬头,夏想没防住,一下被她的头顶在了鼻子上,酸得好像吃了一斤酸杏一样——他捂着鼻子,唔唔说道:“梅书记,又不是我扔您鸡蛋,您想报复,也不用顶我的鼻子吧?”
梅晓琳本来憋了一股火,现在见夏想的狼狈样子,顿时气全消了,忙不迭地说道:“对不起,夏县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刚才太不文明了,在我的头上打喷嚏,现在我碰了你的鼻子,算是扯平了,谁也别说谁的不是,好不好?”她伸手拿开夏想的手,“来,让我看看撞得厉害不?不过也怪你,打喷嚏的时候也不知道躲到一边,非冲着我的头打,你不知道冲别人打喷嚏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典型的梅晓琳式的风格,总不忘在最后一句话讽刺一下别人。夏想已经习惯了她的风格,就拿开手,让她看自己的鼻子,说道:“没事,酸一下就过去了……梅书记,老百姓上访,一般都是觉得冤屈无处申了,才会找县委县政府,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来找爹娘一样,是对我们的信任。自家孩子扔一个鸡蛋也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不必斤斤计较。可以把扔鸡蛋的找出来,让他再找两三个代表,直接到办公室面谈,也许有助于解决问题。”
梅晓琳愣了一愣,一双杏眼上下打量了夏想几眼,“扑哧”一下乐了:“看不出来你比我还小,说话老气横秋的,这么成熟?你刚才的方法挺不错的,我马上试一试。”她倒是一个急性子,想到做到,转身扔下夏想就走,刚走几步,又忽然站住,“从你刚才主动替我擦头发来看,你也是一个细心的男人,为什么在汽车上偏要开车窗,不照顾别人感受?”
夏想无语,梅晓琳还够可以的,念念不忘这件事情,她怎么就不累?
夏想不知道的是,他刚才和梅晓琳的一幕,刚好被邱绪峰看个正着。邱绪峰站在窗户后面,眼中闪过一丝极为不满的神色。他一直看着夏想步入办公大楼,才回过神来,拨通了一个电话:“江海,来我的办公室一下。”
邱绪峰的用心和梅晓琳的直爽
片刻之后强江海就敲门进来,邱绪峰示意他坐下,直接说道:“根据可靠的消息,李书记在安县的时间不会太久,少则半年,顶多一年。他一走,估计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任书记,到时我会大力推荐你任县长。”
强江海喜形于色:“多谢邱县长的栽培,我感激不尽。”他想了一想,又说,“盛大对县长的位子也是志在必得,而且听说他的后台也挺强硬,我怕到时候被他抢了先……”
“盛大和夏想走得挺近,他想上位,没那么容易!”邱绪峰一想到夏想和梅晓琳的一幕,心里格外不舒服,“夏想是李丁山的人,他和盛大走得近,要是盛大当了县长,政府班子就很难控制了。放心好了,江海,我会大力支持你的。”
“当然,你想要当上县长,还必须有一份拿得出手的政绩才行。开矿一事,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机遇。”邱绪峰手中把玩着一支派克钢笔,钢笔是梅晓琳送他的定情物。他想起梅晓琳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就越来越堵,语气也就流露出一丝不满,“要放开手脚去干,不要畏首畏尾。安县的矿产含量虽然不是特别丰富,但也算中等。一些需要巨额资金才能开采的项目,可以先缓一缓,我们就打着高新技术的幌子,先开采技术含量低,见效快的项目,比如水泥……”
强江海有些犹豫地说道:“梅书记的指示精神是,请京城的专家来论证项目,是以科技含量高、附加价值大并且不污染环境的环保项目为第一优先考虑。水泥厂项目,对环境破坏严重,梅书记已经明确说明不予考虑……”
邱绪峰笑着摇摇头:“梅书记考虑问题比较长远,好处是有,但缺点也不少,就是见效太慢了。真要上马科技含量高的项目,资金投入量大不说,而且三五年内不见效益,风险也大了许多……三五年?到时我们早就不在安县了,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了?时间太长了,我们要的是政绩,要的是最好在一年之内就立刻见效的短平快项目,只有水泥厂项目可以在半年之内见到效益,而且投资小,技术含量低。”
强江海还是有些担心:“梅书记请来的专家,可是来考察石英砂矿和磁铁矿的,对水泥厂不感兴趣,我怎么才能说服梅书记?还有,对京城的专家要怎么解释?”
“梅书记由我来做通工作,京城的专家你只管陪好就可以了,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等他们的报告出来之后,我们再改头换面报到市里,就以高科技项目申请专项资金,资金一到手,就开工建造水泥厂,来一个暗度陈仓!”邱绪峰大手一挥,一副舍我其谁的气概。
强江海知道邱绪峰后台强硬,听了他的计划,顿时心中充满干劲。
“我一定不辜负邱县长的厚望,努力干一番成绩出来。”强江海再一次表了决心。
邱绪峰对强江海的态度还算满意,他点了点头:“好好干,我们结成统一战线,以后安县就是我们的天下。李丁山待不久,盛大和夏想联手也不足为虑……”言外之意是,以后他是书记,强江海是县长,安县谁还敢有反对的声音?
强江海忽然意识到疏漏了一个关键问题,就问:“盛县长如果成不了障碍,梅书记会不会盯上县长的位置?”他对梅晓琳和邱绪峰之间的关系丝毫不知。
别说强江海,整个安县知道邱绪峰和梅晓琳有关系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有些高层的事情,没有足够的眼界,是不够层次知道的。当然,也和邱绪峰与梅晓琳二人表现得非常正常有关,二人说话办事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也很少私下里接触。大家除知道他二人都来自京城之外,其他关系一无所知。
“梅书记在安县可能也不会太久,她的志向不在安县,而且她是一个女同志,还是适合做一些务虚的工作。”邱绪峰的暗示是,梅晓琳可能也会调走,就算不调走,也可能还是在党委班子,不会进入政府部门。
强江海有些狐疑地看了邱绪峰几眼,不解邱县长为什么对梅书记这么了解,说话还这么肯定,难道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邱绪峰看出了强江海的疑问,也不解释,笑着摆摆手:“不要胡思乱想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第一要务,只有有了政绩,关键时候才好说话。”
强江海明白了:“我一定会交出一份让邱县长满意的答卷。”
强江海走后,邱绪峰拿起电话,想拨给梅晓琳,想了一想又放下了电话。他和梅晓琳有约在先:二人虽然订婚,但却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只是维护两个家族之间的合作关系,暂时不考虑结婚事宜,也不公开,更不要像正常人一样谈情说爱。
邱绪峰虽然对梅晓琳也没有什么感情,但一想起夏想亲昵地帮梅晓琳擦头发,明明是正常的举动,他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想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夏想你等着,等李丁山一走,我让你在安县寸步难行!”
夏想还不知道邱绪峰对他的印象又恶劣了一层。他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稳,电话就响了,接听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梅晓琳找他,想请他旁听和上访的农民的见面会。
夏想微一思忖,就答应了。
见面会是在县委办公室,夏想进去的时候,里面坐了三位农民,除了梅晓琳之外,还有一位县委办副主任。
梅晓琳示意夏想坐在她的旁边,夏想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三位农民的中间,然后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三位农民中为首的人长得面目狰狞,一脸络腮胡,脸庞又黑,猛一看还真有点猛张飞的模样,他一开口就是粗声粗气:“我叫郝海振,是旦堡乡的农民,刚才扔梅书记鸡蛋的事,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承认是有点冲动,一个鸡蛋就这么浪费了,怪心疼的。”他看了坐在旁边笑眯眯的夏想一眼,问:“你这个小年轻是谁?”
“我来旁听,是中立者,谁都不帮,就听事实。”夏想知道在农民眼里,官官相护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先不摆明身份,只表明立场。
郝海振也没多问,看了在场的人一眼,又说:“那好,我就实话实说了。三年前,当时还是乡长的厉书记联系了一家公司,说是优惠提供优质苹果树苗,全是高产的红富士果树,价格也不贵。而且提供树苗的公司也答应,苹果成熟之后,全部按市场价格收购。说是本着自愿的原则,但一般家里有几亩好地的农户,都必须种果树。最后全乡少说也有上千亩好地种了果树。”
“没想到,种上果树没多久,就有懂行的农校学生说,树苗根本不是红富士,而是没人要的海棠果。老百姓辛苦了两年才攒下的钱,买来的全是结海棠的树,大家都不干了,就去找厉乡长。厉乡长开始找各种理由不理我们,后来实在是找的人多了,才联系了卖树苗的公司,免费给大家嫁接成了红富士。虽然不是原装的,嫁接的也成,能结出红富士就好。”
“头两年还好,果树还没有长大,还可以在地里种庄稼。到去年,果树开始挂果,厉书记就和树苗公司一起来果园里视察。树苗公司的技术人员说是为了明年有一个好收成,为了让果子长得更大更甜,最好今年地里不要种任何庄稼……我们是农民,一听苹果比麦子更值钱,去年冬天都没有种小麦,就等今年苹果有一个好收成。结果现在苹果都快熟了,树苗公司的人都不露面了。我们找了过去,他们说今年苹果市场不景气,决定不收我们的苹果!我们找到厉书记,厉书记说,一切以市场规律办事……”
说到最后,猛张飞一样的郝海振呜呜地哭了起来:“梅书记你评评理,我们老农民还讲个良心,拍着胸脯说出的话,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兑现了。堂堂大公司说话不算话,还有厉书记,是国家干部,也翻脸不认账!现在我们耽误了一年的收成,当年花了不少钱买树苗,现在又没人收苹果,真是要了人命了……”
郝海振一哭,同来的两个农民也哇哇哭了起来,都是五尺汉子,三四十岁的年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孩子一样。夏想就感慨万千,伸手拿出纸巾,一人递了一张,说道:“乡亲们受委屈了,好好哭,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你们反映的事实让人非常吃惊,我相信县委县政府会慎重对待你们的问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梅晓琳秀眉紧紧皱起,眉头也挤出了皱纹,她毫不在意会影响形象,眼中闪出一丝愤怒:“如果你们反映的情况属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县委县政府对于坑农害农的行为,一定严加惩处,绝不手软!”
郝海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梅书记,我们花费几年的心血,又耽误了一年的收成,谁也不甘心呀!救救我们,要不我们明年都没饭吃了……”
旁边的县委办副主任忙上前扶起郝海振,让他重新坐回座位。梅晓琳心情复杂,想起上一次她暗访一天却一无所获,看来,还是自己的基层工作经验不足。又想起夏想沉稳有余地给她出主意,如何解决农民上访问题,心中就有了主意:“老郝,你和乡亲们先回去,县里会开个会研究一下,会尽快到旦堡乡了解实际情况。请乡亲们放宽心,我以党性担保,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不容易劝走了郝海振等人,梅晓琳坐在会议室里,久久没有动弹。夏想知道她受到的触动不小,基层工作,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是她这种从京城来的没有接触过民生艰难的人所能想象的。又过了一会儿,梅晓琳终于惊醒过来,对县委办副主任说道:“你先回去,就今天的事情写一份报告给我,要详细,要有力度。”
然后等他出门,梅晓琳又看向了夏想:“夏县长,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帮不帮?”不等夏想回答,她又犯了常犯的毛病,又多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解决问题的本事,别让我找错了人才好。”
夏想就不客气地说道:“梅书记要是不相信我,就不要开口了。要是公事,就公事公办。要是私事,您一定要想好了再开尊口。”
梅晓琳的办公室布置得非常简洁,非常中性化,看不出女性办公室的任何特征,连一盆花草都没有。梅晓琳没有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而是和夏想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语气非常诚恳地说道:“夏县长,我其实没有恶意,也没有怀疑你的能力,不过这件事情不是小事,我上次也暗访过一次,没有任何收获。我请你帮忙,不是以副书记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你当我是朋友,就帮我一次;不当我是朋友,就当我没说。”
说实话,梅晓琳最后一句话还是有点刺耳难听,有点逼人必须答应的意思。也许她自己意识不到,她每次说话,总会在最后说一句没用的话来强调一下,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听上去让人非常不舒服。
夏想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帮梅晓琳一次。
他是副县长,梅晓琳是副书记,级别上讲是相同的,但权力上却差了太多。梅晓琳首先是常委,其次是县委中仅次于李丁山的二号人物,主管人事和党群,可以说是真正的实权人物。而他是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既没有重大事情的决策权,也没有拍板权,有时候甚至还没有一个县局的局长权力大,可以直接发号施令。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夹层人物,局限性很大。
但夏想决定帮梅晓琳,并非是看重梅晓琳位高权重,也不是有意向她靠拢,而是为了几千个农民和上千亩良田。
安县本来良田就少,上千亩良田拿去种植果树,结果到了苹果成熟的时候,却又没人履行承诺,收购苹果,这是典型的坑农害农的面子工程。根据夏想的经验,厉潮生在其中肯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还有那家名为利安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的树苗公司,也有猫腻。
夏想的想法是,坑害农民的事情,绝对不能放过。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法官,但有些不平的事情既然让他遇上了,他就会尽他所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农民的损失。
有厉潮生这样的官员,是当地百姓的不幸。而且夏想也清楚,厉潮生是邱绪峰的人。还有一点也很关键,厉潮生所在的旦堡乡,是整个安县矿石含量最丰富的乡。梅晓琳正全力以赴请京城专家来考察矿产,到时真要立项,上马采矿项目,有厉潮生在,当地百姓能得到实惠才怪。
夏想主意既定,就说:“我和梅书记也算有缘分,坐车都能坐在一起,还因此结识,也算难得,所以梅书记既然开了口,大家又是朋友,我就不好意思拒绝了。不过我还有点想法,又必须说明……”
梅晓琳主管党群,可惜她说话一点也不含蓄:“有话就说,在我面前不用吞吞吐吐,我也是把你当朋友才让你帮忙的。要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副县长,我才不会放在眼里。”
夏想心中苦笑,这话还真的不太好听,不过他居然能忍得住,还能笑得出来:“我只是主管文教、卫生和旅游的副县长,果树事件算是农业,不归我管,我去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再有,厉书记毕竟是县委常委,是县委领导,我帮梅书记是帮朋友,如果因此得罪了一个县委领导,厉书记给我小鞋穿,我找谁说理去?”
梅晓琳不以为然地笑了:“你也太胆小怕事了吧?厉潮生要是没有事情,他找你麻烦做什么?他要是有事情,他自己的麻烦还处理不了,还有时间找你的事?你和我一起到旦堡乡的话……这样,就以视察当地教学情况为由,我以副书记的名义出面,也算合情合理。”
夏想心道,梅晓琳的想法可真够简单的,难道她以前没有从过政?他刚才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她一个承诺,结果她倒好,轻描淡写地推到了一边。厉潮生是邱绪峰的人,你梅晓琳又是邱绪峰的未婚妻,我和你一起下去查他的人,邱绪峰不记恨我的话,他就是圣人了。厉潮生要是知道我在背地里检查,也非得想方设法整治我不行。
而且梅晓琳还提出以视察工作的名义下去,那岂不是被人安排得团团转,还想查什么真相?直接吃吃喝喝一顿就回来了。就算让你接触到农民,也是安排好的托儿,哪里会有真话?
“梅书记以前没有在基层工作过吧?”夏想试探着一问。
宋朝度有了进步的想法
“没有,我以前一直在司法部法制宣传司工作,后来直接就下到安县当了县委副书记……怎么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吧?有没有经验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有信心有决心做一名合格的书记!”梅晓琳一脸坚决地说道。
有信心有决心是好事,但世间有许多事情,不是只凭有信心有决心就能做成的,还要有手腕有智慧才行。夏想算是彻底明白了,和邱绪峰相比,梅晓琳下来完全就是镀金来了。她既没有政治经验,又没有斗争手腕,以前又在司法部门工作,估计还天真地认为,法律可以解决一切纠纷,却不知道,在基层,权大于法的现象非常普遍。
夏想也不想给梅晓琳摆事实讲道理说服她,他伸出一根手指:“既然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帮助梅书记,那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要去旦堡乡,也要以私人身份前去,不惊动任何人,不以任何正式身份,这样才有可能查到真实的情况。”
“你是说微服私访?”梅晓琳睁大了眼睛,“你的办法也太老旧了,我上次就用过了,不还是一无所获。你到底行不行呀?”
夏想就笑,梅晓琳说话也太直了,一点也不懂得委婉的艺术,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梅书记相信我的话,就听我的,我保证您能听到真话……有没有兴趣?”
“好吧,我姑且就相信你一次。”梅晓琳还是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夏想,愣了片刻,忽然开心地笑了,“知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吗?”
梅晓琳虽然穿得刻板一些,也不太注重打扮方面的细节,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一笑起来非常好看,有一种标致的规范之美。就好像一个端庄淑雅的淑女一样,露出的牙齿不超过六颗,脸上的表情也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又不失礼节,可以肯定她以前受过淑女教程的培训。
夏想就问:“我还真不知道,梅书记请讲。”
“你这个人虽然不太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不过为人还算真诚,也有可爱的一面。当时在车上和我争论,说的多少也有点道理,再加你比我还年轻几岁,在你面前,我很有优越感。”梅晓琳倒有意思,实话实说,一点也没有隐瞒,“而且你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很踏实很可靠。我来安县时间不长,你比我更短,所以综合比较一下,我信任你,比信任在安县任职几年的人多了一些。”
夏想想笑却笑不出来,梅晓琳可是不管好话坏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依她的性格,能在官场上走多远还是未知数。她的家人让她下来镀金,可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她不适合在基层和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
“多谢梅书记的信任,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诚恳,对朋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我们是以朋友的身份交谈,我也希望以后梅书记对我有一说一,在重大事情上没有隐瞒,这样我们才能通力合作……”夏想不失时机地暗示梅晓琳,希望她能多透露一些她的个人情况。
梅晓琳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不过总算说了一句让夏想感到欣慰的话:“夏县长尽管放心,你既然帮了我,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我会替你出面的。”
算是一个承诺?夏想不敢肯定梅晓琳所说的问题,是不是指厉潮生以常委的身份要找自己的麻烦,她会替自己出头?不管了,夏想下定了决心,厉潮生的问题必须要查,不管有没有梅晓琳替他顶住压力,既然让他碰到了,他会暗中查个清楚。尽管也会因此得罪厉潮生和邱绪峰,他也不怕。
更何况,有些人自身就有严重的问题,夏想想要的只是还百姓一个公道罢了。
夏想起身告辞的时候,和梅晓琳约定明天一早就去旦堡乡,到时他开车接她,梅晓琳一一答应,等他出门的时候,梅晓琳又犯了老毛病,突然就又来了一句:“你太年轻了,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夏想虽然已经习惯了梅晓琳说话的腔调,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扔下一句话就走了:“明天我就等梅书记到八点半,过期不候。”
夏想走了,梅晓琳自言自语地笑了:“比我还小三岁,装什么大人,有意思!”
夏想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来到了李丁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被方格拉到一边,方格一脸紧张,又微带不满地说道:“夏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就不要再和梅书记拉拉扯扯了,好不好?她是我的偶像。”
夏想乐了:“方格,你比我还小两岁吧?那梅书记可是比你大了五岁,俗话说女大五当老母,我看你还是死了心吧。”
方格无所谓地撇撇嘴:“我说夏哥,你和我年龄差不多,怎么感觉你的思想观念非常陈旧?现在是讲究情投意合不问年龄的时代,我喜欢她,哪怕她比我大十岁也没关系。爱情,是超越年龄的界限而存在的。”
夏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刚才的话,回家之后跟方部长再说一遍,如果他也同意的话,我就找机会介绍你和梅书记认识。”
方格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就因为我妈比我爸大了半岁,我爸早早就告诉我,一定不能找比我年纪大的女朋友,唉,什么世道……”
夏想不再理会方格的自怨自艾,来到里间李丁山的办公室。李丁山正在打电话,他示意夏想先坐下。
夏想听了出来,李丁山是在和宋朝度通电话:“马省长要升常委?原来的吕副省长要退?嗯,马省长好像还是比较中立,为人也比较务实,和高书记走得不算太近……你想运作一下空出来的副省长的位子。好,我明白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找史老提一提,看看他的意见……”
放下电话,李丁山笑了笑:“省委常委、吕副省长犯了点事情,被人告到了京城,他主动要求退下来以保住副省级待遇,上头同意了。马副省长接了吕副省长的位子,这样就空出一个副省长的空缺。朝度闲的时间久了点,他想动一动了,按说我也应该帮帮他,只不过史老比较固执,不好说动……”
本来夏想想向李丁山说说安县的风吹草动,没想到还未开口,就突然听说了宋朝度的事情。
马副省长?马万正,被冯旭光的父亲当成失散的兄弟的马省长?
“朝度一直是副省级待遇,他就算当上副省长,级别上没有进步,但至少职务上向前迈进一步,就眼下的情况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史老出面的话,问题不大,但问题是,史老未必会给我面子……”李丁山苦笑摇头,“我和史洁的关系还没有什么进展,对于是不是和她复婚,我还一直没有想好。如果我和史洁复了婚,一切都还好说。没有复婚之前,史老再大度,对我也是颇有微词。我想,我是不是能再进一步升到区里当区长,前提就是我能不能和史洁复婚。我猜得不错的话,只要我和史洁复婚,别说我升到副厅,就是朝度的事情,史老高兴之余,也愿意出手帮忙。”
夏想听了无话可说,从爱护女儿的角度考虑,从希望女儿有一个依靠的出发点考虑,史老的做法无可厚非,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拳拳爱心。但从李丁山的角度出发,他现在既然已经入了仕途,自然不再和以前当记者站站长一样,可以将史老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现在完全不同了,一入仕途,没有人不想再进一步,没有人不想做出政绩,不想步步高升。
夏想从李丁山一到安县,就迫切地想做出政绩,想要为升到副厅级的区长而打下牢固的基础就可以看出,目前的李丁山已经和初到坝县的李丁山有了巨大的差别。初到坝县时,李丁山也许只存了姑且试试的心理,想要摆脱经商失败的阴影,想要证明自己还有能力,还有在仕途成功的可能。而且他当时毕竟初入仕途,手法有些稚嫩,心肠有点软,手腕不够强硬,对政绩的要求也不太迫切,只想一心为民。
经过了几年的磨炼,李丁山已经迅速成熟起来,在坝县做出了巨大的成绩,有了足够的政治资本,升官就成了一种承认自己能力的必然,如果不升官,反而会严重地打击积极性。尽管说现在的李丁山本性未变,骨子里也有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的公心,但在公心之外,对升官的期待却比在坝县里强烈了许多。夏想也能理解他的心理,自己从没有级别已经升到了副县,而他到现在还是正县级,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有一定的落差。
所以现在在面对复婚和升迁的重大抉择面前,李丁山不再书生意气十足,不再非常强硬地说不和史洁复婚。他犹豫的态度已经说明他产生了动摇,答应史老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史老是聪明人,知道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一旦进入,就没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李丁山现在就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宋朝度也是聪明人,他也清楚李丁山进入官场之后,肯定是有进无出,跳得进去跳不出来,最终会和史老越走越近,联系越来越密切,然后再和史洁复婚。宋朝度也知道史老对他不感兴趣,但他相信史老最终还是会念在他大力促成李丁山从政的份儿上,在关键时刻出手拉他一把。
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许多机会是至关重要的,有许多坎就是决定一生命运的关卡,只要史老出手帮他一次,一次就足够他彻底摆脱沉沦的命运!
和宋朝度与史老相比,李丁山的政治智慧还稍微欠缺一些。夏想不无遗憾地想,有朝一日,等李丁山坐大之后,再回想起一生之中面临着艰难选择的时刻,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人生没有假设,也不能回头,如果没有以前的选择,又怎么会有以后的转折?有时候一步走错,全盘皆输,绝对没有悔棋的可能。
马万正既然当上了省委常委,夏想就又想起冯旭光来,心想,得找个机会让冯旭光和马万正见个面,万一马万正真是冯旭光失散多年的亲叔叔,那么不管他认不认,总算也有了一层关系。以他和冯旭光的交情,乘机接近马万正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来,他在省里就有了自己可以直接认识的省委常委了。
当然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夏想收回想法,上前给李丁山倒了一杯水,说道:“其实为了孩子也好,为了安慰史老也好,复婚也不是一件特别艰难的事情。李书记毕竟和史阿姨有过共同生活的基础,对方的脾气也互相了解。复婚以后就算再有冲突,估计都会有所收敛,毕竟有了前一次的深刻教训,没有人愿意再犯同样的错误。李书记现在是县委书记,以后要调到市里当区长,工作会很忙。史阿姨到时也会理解你,你每天都又忙又累,她也会体谅你关心你多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就会少许多。”
有一句话夏想没有说出口,就是他相信随着李丁山的官做越做大,地位越来越高,史洁在李丁山面前的气焰就会越来越低迷。人性就是如此,夫妻二人必定会有一人强势一人弱势,不可能二人完全平等。
李丁山慢慢地喝了一口水,久久无语,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脸上也流露出自嘲的笑容。他放下水杯,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有妥协这一条路可走?”
“这可不是妥协,这叫全面考虑。有时候一件事情看上去很简单,其实所带来的影响还是非常复杂的,所以就要平衡各方面的关系,最后得出一个符合最大利益的结论来。”夏想非常聪明地及时转移了话题,他相信李丁山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刚才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向下说,给他一个充足的理由罢了。他随即顺势说到了安县的局势,“梅书记找我帮她做一件事情,我得和您商量一下。”
李丁山一愣:“怎么说?”
“梅书记想让我帮她暗中查一查厉潮生……”夏想就将村民围堵县委大院门口的事情一说。
李丁山若有所思地说道:“根据可靠的消息证实,梅晓琳和邱绪峰二人的家族,近来因为一些合作,有越走越近的趋势。据史老分析,两个家族可能有政治联姻的可能。你现在帮梅晓琳,就有可能是在帮邱绪峰。”
夏想清楚李丁山的担忧,就问:“李书记觉得梅晓琳为人如何?”
李丁山想了一想:“感觉上不是一个复杂的人,想法有时简单,有一点理想主义的倾向。”
“是的,李书记看人很准。不管梅书记的家族和邱县长的家族走得多近,以她个人的性格来看,和邱县长的性格有许多冲突之处。他们二人性格相差太多,就算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妥协,但理想主义的人往往也有冲动的一面。我认为,梅书记在大是大非上面,会坚持自己的见解。”夏想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李丁山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夏想的推测:“厉潮生是邱绪峰的人,尽管有点冒险,但不管是从维护村民的利益出发,还是为了打掉邱绪峰的左膀右臂,都值得一试。小夏,你要小心一些,别中了对方的圈套。”
夏想回到办公室,分别给曹殊黧和连若菡打了一个电话,对曹殊黧说的是思念之情,对连若菡说的是感谢她的路虎。曹殊黧叮嘱夏想,天热要多喝水,要注意防暑,等等。连若菡却没好气地让他善待路虎,她说她对这辆路虎深有感情,决定一直开到报废。不料下一句话又说,她打算再买一辆同款路虎,找人上和这辆路虎相邻的牌照。
夏想吓了一跳,连若菡总喜欢拿大手笔吓人,一模一样的车再加上相邻的牌照数字,不是情侣车又是什么?他连忙制止了连若菡天马行空的想法,让她随便买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就可以了。连若菡没有接他的话,却说:“森林公园的莲居建好了,装修也完工了,你喜欢什么品牌的家具,我买给你。”
和梅书记同行
敢情她是把莲居当成了二人约会的最佳场所,夏想忙借口有电话打来,挂断了她的电话,心里还怦怦跳个不停,连若菡再闹下去,她的家族非有所察觉不可。他摇摇头,无奈一笑,连若菡真是一个任性的丫头,要是没有家族势力牵制她,天知道她会敢作敢为到什么地步。
放下电话,他就想到了冯旭光和马万正的事情,就想,如何安排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冯旭光和马万正见上一面,来一个无意中的有意,二人一见之下,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就可以一目了然了。不过他和马万正之间连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而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就算马省长视察工作,也轮不到他作陪,怎么办呢?
正一筹莫展时,忽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夏想正心烦意乱,就没有接,任手机响个不停。不料对方还真有耐心,打完一通,又接着打第二遍,夏想就伸手接通了电话,没好气地问道:“哪位?”
“夏县长火气不小,是天气太热了,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电话里是一口绵软的普通话,绵里带甜,“让我猜猜,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情!肯定不是我惹夏县长生气了!”
让夏想没有想到的是,是严小时打来的电话。
一般来说,重大事情都是高建远直接和他联系,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多半由范铮出面,严小时从来没有和他有过电话联系。
今天是第一次!
“原来是严总,失敬,失敬。严总有何指示,尽管开口。”夏想用半调侃的语气说道,“只凭我一句话就判断我有气要生,严总是不是太厉害了?我现在心平气和,刚才不过是声音稍大了一些。”
严小时非常聪明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嘻嘻地笑道:“不过是关心一下夏县长,没有恶意哟……夏县长,听说安县的三石风景区不错,我想去爬爬山、玩玩水,不知道到时夏县长肯不肯赏光陪我上山?”
严小时肯定不是专门来游山玩水的,她绝对是另有用意。严小时作为范铮的表妹,又是高建远的代言人,她的面子不能不给,夏想就一口答应:“表妹来访,能不热情?再说能陪伴美女上山,不胜荣幸,当然是欢迎之至。”
严小时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我才发现原来夏县长也这么会说话,那就说好了,到时不要骗我哟……”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从电话中传来,夏想仍然可以感受到她身上与北方女子截然不同的温婉气息。她笑完之后又说:“我大概周末会过去,夏县长可要在安县等我,别让我扑个空。”
严小时到底有何贵干?夏想猜来猜去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去想。还有马万正的事情,也需要寻找时机,就先放上一放再说。
下午卫生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刁华文前来汇报工作,态度出奇的好,估计和金长营被撤是因为惹了夏想的原因有关。他的态度好,夏想说话也就带了几分客气。等他走的时候,夏想还特意送到门口,让刁华文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心想,传闻中凶悍霸道的夏副县长,态度这不也是非常和蔼可亲,难道外面的传闻是有人故意造谣?
第二天一早,夏想开上路虎车,早早就等在县委大院的不远处。一会儿就看到梅晓琳从里面走了出来,穿了一身农村妇女的衣服,头上还戴了一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草帽,样子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夏想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车停在梅晓琳身旁,夏想摇下玻璃,说道:“梅书记,请上车!”
梅晓琳顿时愣住,不敢相信地指着路虎车:“你的车?你怎么会有路虎?是不是用贪污的钱买的?”
夏想哭笑不得:“快上车,上车再说。”
梅晓琳不情不愿地上了车,还是非常不满地说道:“如果你不能明确交代路虎车的来历,我有权终止与你的合作。”
“朋友的车,借我的。你自己看看通行证,上面有车牌号,是京城牌照。梅书记不要多心,我不敢保证自己是一个清廉如水的官员,但至少不会收受巨额贿赂,你有你的良心底线,我也有我的道德底线!”夏想见梅晓琳对行贿受贿的行为非常厌恶,心中暗暗高兴,就向她说出了自己的原则。
梅晓琳看了看通行证,才相信了夏想的话,忽然又愣住了:“这个牌照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而且就算部长级别的官员也不一定搞得到,你的朋友是谁,背景不简单。”梅晓琳又注意到连若菡的名字,“连若菡,名字真美……我明白了,是你女朋友,对不对?”
世人都喜欢往男女关系上面去想,梅晓琳也是如此。夏想笑着摇头:“猜错了,连若菡是远景集团的总裁,我帮她设计了森林公园,她见我在安县连专车都配不上,就把她的车借我开了。”
是女人都难免八卦,梅晓琳眼睛亮了起来:“就算她感谢你对她的帮助,要借车给你,也应该买一辆新车,或是调一辆公司的车给你,而不是把她自己的车借你。男人爱车,把车当成女人,不是有一句话说,唯汽车和女人不能外借。女人也一样,也轻易不把爱车借给别人,毕竟汽车相当于一个私人的空间,把车借给了你,等于把她隐私的一面都毫无保留地显露在你的面前……夏县长,连若菡可是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你和她的关系好像挺近!”
夏想哑然失笑,梅晓琳八卦起来,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双眼放光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既然她提到了感情方面的问题,夏想自然不会错过眼前的好机会,就笑着说:“我和连总之间清白如水,主要是远景集团的高老对我非常赏识,想收我为弟子,可惜没有机会拜到他的门下。所以连总借车给我,也有高老的原因在内,梅书记可不要想多了……说到这个,我倒是奇怪,梅书记这么漂亮,难道还没有男朋友?”
梅晓琳再是县委副书记,她也是正值芳龄的女人,被夏想一问,脸色微微一红,勉强一笑说道:“算了,不提这些了,感情上的事情要么伤人,要么伤己……”说是不提,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我已经有了未婚夫,不过我和他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有点厌恶他……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又不得不和他订婚,这件事情一想起来就头疼,还是不要说了。”
“不喜欢就不要和他在一起,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勉强在一起?”夏想明知故问,“难道现在还有包办婚姻?”
“任何时候都有包办婚姻的存在,只不过不像以前那么明显罢了。我们都生活在家族之中,有时候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梅晓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急忙闭嘴,“你好像对我的隐私很感兴趣,有什么企图?”
夏想将车开到省道之上,速度提到了每小时八十公里以上,腾出一只手摆了摆,笑了:“没有,梅书记您可不要误会好人,我只是顺着您问我的话,随口一问,对您可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
“谅你也不敢!”梅晓琳瞪了夏想一眼,然后自己又笑了,“怪事了,我怎么就跟你说了这么多我个人的事情?真是的,你比我还小,懂什么感情和人生?估计我刚才是对牛弹琴了。”
夏想摇头,梅晓琳就是梅晓琳,她总是在结尾的时候来一句画蛇添足的话让你颇受打击。如果她总是以这种口气和邱绪峰说话,以邱绪峰的傲慢和自大,能喜欢她才怪!
“梅书记,我建议您还是把衣服脱了……”夏想的本意是让她别穿得跟农村妇女一样,微服私访也不是非要打扮得跟村民一样,才能打听出真相。不料话刚一出口,就见梅晓琳勃然大怒,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对夏想说道:“夏想,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说过头的话,更不要污辱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夏想苦笑道:“梅书记,您也太心急了,您等我把话说完……我是说,您穿上这身农妇的衣服,反而更显得不伦不类,让村民看了不但不相信您,还会笑话您。”他见梅晓琳脸色缓和了过来,心想她还真够直来直去的,说话之前也不想一想。转念一想,梅晓琳这样的脾气倒更好打交道,就又说:“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有,有些气质也不是穿上粗劣的衣服就可以掩盖的。您现在这样的打扮,反而让人怀疑您的身份,不如本色一些,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梅晓琳明白过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误会你了,抱歉。”说话间,她脱掉上衣,露出了里面的衬衣,然后又弯下身子,撅着屁股,又开始脱裤子……
夏想忙扭过头去,不再多看,梅晓琳却笑道:“怎么这么胆小?我敢当着你的面脱衣服,就证明里面还穿着衣服,你注意开车就行了,别把头扭过去了,注意安全。”
夏想就笑:“我不是胆小,而是怕你多心,毕竟你的动作不太雅观……”
“靠边停车!”梅晓琳突然大喊了一声,吓了夏想一跳,他急忙向右一打方向盘,靠在路边停稳车。梅晓琳的裤子卡在了安全带上,站不起来又坐不下,无比狼狈!
夏想忙跳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又帮梅晓琳去解安全带。因为梅晓琳弓着身子,半站在座位上,夏想去解安全带,就不得不半个身子压在梅晓琳身上。梅晓琳身上特有的气息冲入夏想鼻子,他再次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还因为用力过猛,控制不住,一头扎进了梅晓琳的怀中。
梅晓琳“哎呀”一声,一屁股又坐回了座位之上,因为用力过猛,脱了一半的裤子“刺啦”一声从中间裂成两半。
梅晓琳脸色羞红,正要恼羞成怒,突然出现了裤子拉扯事件,她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裤子,质量这么差?幸亏我早有准备,里面还穿着裤子,要不非得丢人不可!”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问题,顿时闭嘴,又恶狠狠地看了夏想一眼,“刚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夏想矢口否认,“也是怪事了,我一闻到您身上的气息就打喷嚏,怎么也忍不住,可能我对您过敏。”
“人怎么会对人过敏?我觉得你好像是在假装。”梅晓琳还是有点不相信,“照你这么说,真要有你这种情况,你是不是就没法和我这样的人结婚了?”
梅晓琳忽然意识到她的话大为不妥,好像有点暗示的意味。因为夏想只是对她的气息过敏,她却说到了结婚的事情。岂不是在暗示两个人如果赤裸面对,气息混合在一起,夏想却喷嚏连天,场景该有多么可笑!
夏想却没有多想,笑着摇了摇头:“我可高攀不起梅书记,连想都不敢想,所以请梅书记放心好了,我对您只有尊重!”
“那就好。”梅晓琳忽然之间意味索然,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不知为何,夏想郑重其事强调对她的尊重,让她心中隐隐有一丝失落。她闭上眼睛,微微抿起了嘴唇,“别总是称我为‘您’,我听了别扭,还有,到了叫我,我休息一会儿。”
旦堡乡离县城三十多公里,位于燕市和县城的中间。旦堡乡是安县最大的一个乡,也是土地最肥沃的乡,而且蕴含丰富的矿产,理论上讲,应该是安县最富裕的乡。
但事实并非如此。
旦堡乡在安县两镇九乡中,生产总值只排名第五,甚至还不如一些不起眼的小乡镇,其中的原因就颇为耐人寻味了。夏想不分管工业和农业,但对安县各个乡镇的排名还是记得比较清楚,又因为知道要来旦堡乡暗访,他还特意研究了一下旦堡乡的资料。
想想一个各方面资源都大有潜力的乡,又有天然的良田优势,良田面积占全县面积的六分之一,但各项指标却只是中等,到底是领导不力,还是另有原因呢?夏想心想,正好趁下来的机会,好好走访一下百姓,深入了解一下旦堡乡的真实情况。
到了旦堡乡,夏想下车问了一下村里的果树种植情况,了解到小郭村的果树种植面积在全乡十几个村中,不多也不少,最不显眼,就开车直奔小郭村而去。梅晓琳不解,问道:“我们应该去种植面积最大的村子了解情况,才有代表性和说服力。”
夏想笑着摇了摇头:“梅书记有所不知,乡党委书记在一个乡里,就和一个皇帝差不多,几乎所有的村干部都怕他,都对他的话奉如圣旨。现在旦堡乡出了上访的事件,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全乡都处于紧张的气氛之中。许多村子都是重点防范对象,比如果树种植面积最大的村子和最小的村子,比如闹事最凶的村子。所以我们去种植面积不多也不少的村子,才最不引人注目。”
梅晓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不到你还真有点头脑,不简单,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弯弯道道?”她停了一停,又一脸惊讶地说道:“啊,我明白了,一肚子坏水!我现在开始有点怀疑,你刚才在路上的一撞就是故意的。”
别说,夏想还真有点喜欢梅晓琳有话直说的性格,放在男人身上,可以说有点二,放在女人身上,就不太好形容了,夏想宁愿说她是直爽。他故作深沉地摇头叹息:“不能怪我太聪明,而要怪敌人太狡猾。乡镇干部应付上级检查的水平是一流的,想想当年地道战的壮举你就会知道,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梅晓琳啐了夏想一口:“少蹬鼻子上脸,我可不是夸你的意思,还有,你说要不引人注目的,还开着路虎招摇过市,不是摆明让人注意吗?我们坐公共汽车来多好。”
“县城到乡里的班车,一共就几趟,你以为在车站没有人盯着?你是副书记,又是唯一的女书记,又不是安县人,长得又漂亮,一下车就会被注意到。马上就会有人报告给相关人员,然后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踪报道,在你到达地点之前,就已经有人安排好了演戏……我们虽然开的是路虎,但却是京城牌照,他们不会太注意。安县是个旅游县,外地的车不少,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开外地车下来。再有,路虎车是好是坏,乡下的人多半不懂,在他们看来,路虎就是和吉普一样的车,当官的人都坐小轿车,不坐吉普车!”夏想侃侃而谈,一口气说完,又看了梅晓琳一眼,“怎么样,梅书记,还有问题没有?”
梅晓琳一脸惊讶地看了夏想半天,眼神渐渐由惊愕变为佩服,摇头说道:“暂时没有了,我现在才明白,怪不得我上一次下来,一点收获都没有,敢情早就被人盯上了。今天找你来帮我,是我做出的一个最英明的决定,好样儿的,小夏,好好干,有前途。”然后她的目光又盯向窗外,不经意间又多说了一句,“我看好你!虽然仔细一想,你其实也是坏主意挺多,指不定也干过不少坏事。不过用你来对付坏人,还是大有用场。”
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夏想大汗,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梅书记夸奖,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厚望。”
梅晓琳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不过一瞥之间,女人味十足,风情毕露,哪里还是冷脸冷面的县委副书记形象!
小郭村并不远,但山路崎岖难走,地面坑洼不平,普通汽车还真难以通行,幸亏路虎车底盘够高,不会托底。但因为过于不平,摇晃之间也开不快,不到十公里的路,竟然走了半个小时。
一到小郭村,梅晓琳就拉开车门跑了出去,很没形象地蹲在田间地头,干呕了几声,然后才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地说道:“跟坐船一样,真够受的。夏县长……”
夏想见有村民围了过来,急忙说道:“叫我小夏,我也会叫你小梅,别再叫职务了。还有,你在一旁最好只听不说,有任何问题,我来回答,好不好?”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夏想的神情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果断。梅晓琳轻易不服人,不过一路上夏想事事想得周到,确实比她强了不少,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吧,就暂时听你一次,不过……”
夏想不等她后一句难听话说出口,就转身离去,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果然梅晓琳一句话没说出来,张着嘴巴,好像噎住了一样,愣愣地看着夏想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才看似无奈地一笑,快步跟了上来。
夏想来到几个远远看热闹的村民中间,掏出烟递了上去:“乡亲,打听个事,你们村里是不是有苹果卖?”
一个膀宽腰圆的中年男人接过夏想的烟,先看了看牌子,嘿嘿笑了:“红塔山,好烟。小年轻,你要买苹果还是怎么的?”
“听说村里产的苹果干净卫生,不打药,所以我专门过来买一些……大叔贵姓?”夏想乘机套套近乎。
“不贵,姓欧阳,叫铁衣。”中年大叔笑眯眯地点上烟,十分享受地抽了一口,“好烟就是好,抽起来真来劲儿。我说小年轻,你要自己吃的话,也买不了几斤,走,到我家地里去,我给你摘几斤,反正也没有销路,早晚烂地里。”
梅晓琳也来到了夏想身后,见他三言两语和村民打成一片,心里也佩服他做基层工作确实有一套。
夏想奇道:“好好的苹果,怎么就没有人买呢?就是到燕市找一些水果批发商来收购,价钱低一点也能卖点钱呀!”
欧阳铁衣一拍大腿:“唉,别提了,小年轻,你跟我一起到地里看看就知道了。”他一回头看到了紧跟在夏想身后的梅晓琳,笑了,“是你对象吧?长得挺好看,不过别跟我们地里的苹果一样就行。”
夏想听了觉得莫名其妙,梅晓琳也是一脸不解。不过对欧阳铁衣说她是夏想的对象,梅晓琳心里还隐隐有点窃喜,心想看起来自己还不算老,二十八岁被说成是二十五岁的人的对象,不显面老,证明青春还在。
不料没走几步,欧阳铁衣就对夏想说道:“你对象看上去比你大了一点,女人大了好,知道疼人,小年轻,你有福了。”
梅晓琳差点没气歪鼻子,她甚至还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真的老了吗?
夏想没注意到梅晓琳的心思,他和欧阳铁衣谈得正欢:“欧阳大叔,你们村子里复姓多不多?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叫铁衣,有没有什么说法?”
“也没有什么说法,就是我大哥叫金衣,我二哥叫银衣,轮到我就只能是铁衣了。”欧阳铁衣还挺健谈,笑呵呵地说道,“我下面就没有弟弟了,要是还有弟弟,就只能叫木衣、布衣了,反正是出生越晚越吃亏。”
梅晓琳笑出声来:“我以为只有机关里面论资排辈,原来出生顺序也能决定名字的好坏,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老大就能叫一个好名字,老小就不能叫?”
夏想回头说道:“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在古代,老大就有天生的继承权……”
“就是,公平?我们当农民的就不知道什么叫公平!当官的来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等结了苹果之后,明明说好的事情又反悔,没人来收苹果!你说现在怎么办?好好的苹果树长了好几年,总不能砍了吧?砍了更吃亏。不砍的话,在地里长着不但碍事,还影响种别的庄稼。现在我们全村可都上了愁,怎么着都不是,也没有人来帮我们解决解决。”欧阳铁衣埋怨道,他向前一指,“看,到了,看看多少苹果树!”
夏想举目望去,入目之处至少有几十亩地都种满了苹果树。所有的树上都挂满了累累果实,很是喜人。可是欧阳铁衣看在眼中,却没有一点喜色。
欧阳铁衣也不多说,三步两步跑到地里,从一棵树上摘了几个苹果,递给夏想说:“苹果长得不错,又大又圆,可惜呀,中看不中用,你尝尝……”
夏想也不嫌脏,用手擦了擦,一口就咬了上去,然后一咧嘴,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又酸又涩,这味怎么这么怪?看苹果的形状,应该是红富士品种,怎么这么难吃?”
“谁说不是呢?我早说了,中看不中用,长得漂亮,可是难吃得要死。”欧阳铁衣连连摇头,还不经意间看了梅晓琳一眼,让梅晓琳心中不是滋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欧阳铁衣反应过来,忙嘿嘿一笑:“女娃,我没说你中看不中用,你别多心,我是说苹果。”他又回头对夏想说:“小年轻,现在知道为什么没人来收购我们的苹果了吧?我们都不懂行,上了树苗公司的当了,有人说这果树是什么培育失败,不是正宗的红富士品种,反正我们也听不懂那些话,就是知道,几年的心血白瞎了。”
梅晓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肯定是利安农业有限公司暗中捣鬼,以劣质树苗假冒优良品种,卖给了农民。中间事发之后,虽然经过嫁接挽救了一部分,但估计是技术力量不过关,或是别的原因,总之,等到果实成熟之时才发现,苹果长得是不难看,但却是徒有其表,无法入口。利安公司当然不愿意承担损失,就只好将损失转嫁到农民身上,拒绝收购苹果。
归根结底,是利安公司坑农害农,而厉潮生作为政策的决策者和推广者,也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梅晓琳心中有了定论,就暗中拉了拉夏想,意思是现在可以回去了。
夏想冲她摆摆手,小声说道:“别急,继续深入了解情况,不能走马观花。”
梅晓琳不服气:“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是利安公司的问题,我们回去后研究一下对策再说。”
“真是利安公司一家的事情?”夏想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如何追究利安公司的责任?”
梅晓琳生气了,拿出了副书记的架势:“利安公司坑农害农,难逃法律的制裁,我会建议农民去告他们。”
夏想不以为然地笑了:“利安公司都没有和果农签订协议,你凭什么去告人家?”
梅晓琳难以置信地愣了:“不可能,不签订协议就改种果树,他们也太轻率了。”
“他们不是轻率,他们是相信党、相信政府……”夏想一脸沉重地摇摇头,转身去问欧阳铁衣,“你们当时有没有和利安公司签订回收协议?”
“没有,签哪门子协议?当时是厉书记带人来的,由厉书记替我们担保,我们还能不相信?结果倒好,现在厉书记不承认他当年替我们说过担保的话,说我们种果树是自发的商业行为,乡里不负责任,只负责协调。”欧阳铁衣说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协调个屁,就是放空炮、说大话,完全把我们当傻瓜耍!现在我们到乡里,根本就找不到厉书记的人,再到燕市找利安公司,人家说当年他们只提供树苗,没有签订收购苹果的协议。现在倒好,根本没人管我们的死活!”
夏想不说话,看了梅晓琳一眼,梅晓琳总算明白过来一点,厉潮生身为决策者,恐怕和利安公司有什么幕后交易。现在她越来越看不明白夏想了,他不慌不忙,总能找到事情的症结所在,而不急着下结论,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刚开始她还以为他是装成熟,现在才知道,原来夏想是真稳重。
再想起她第一次暗访一无所获的情形,她心里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基层工作,不能一上来就问事情,而是要先和村民打成一片,才能慢慢从他们嘴中套出实情。有时候不是村民不想说或不愿意说,而是他们说不到点儿上,需要别人慢慢引导。
夏想还真有水平,比她还小三岁,却比她经验丰富多了,梅晓琳现在对夏想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村中一共有多少亩果园?”夏想又问,不忘及时地递了一支烟过去,“损失大不大?”
“我们村是山村,本来好地就少,当时利安公司说,山里的好地种苹果,结出来的苹果又沙又甜,而且是纯天然的,可以卖一个好价钱。结果村里人听了,差不多二百多亩好地都种上了果树。”欧阳铁衣一边熟练地点上烟,一边唉声叹气地说道,“要说损失可就没法算了,当时买树苗就花了不少钱,这几年来的精心伺候就不算钱了,不过影响了地里的收成还是要算一算的,再加上去年听了利安公司的话,凡是果园都没有再种别的庄稼,我算一算呀……”
欧阳铁衣蹲到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嘴中还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别人家我不清楚,反正我家一共三亩果园,这几年下来,少说也得有五千元的损失。”
五千元?夏想深吸一口气,对于小郭村的农民来说,五千元是一笔巨款,就算对于他来说,只靠工资的话,也算是一大笔数目。三亩损失五千元,那么全乡千亩果园,平均下来,损失超过了一百七十万元!
这还只是明面上可以计算出来的损失,一些附加的损失如果再算上,至少要超过三百万元!夏想已经出离愤怒了,从贫穷的农民身上搜刮财富以中饱私囊,这样的官员简直就是败类!
尽管说起来他还不清楚厉潮生到底从中得了多少好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厉潮生和利安公司之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幕后交易,而且说不定果树事件只是冰山一角。
回去的路上,梅晓琳脸色不好,扭头看向窗外,始终一言不发。车子快到县城的时候,她忽然说:“事情比我想象中严重多了,夏县长,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找厉潮生谈话?”
“暂时还是不用了,以免打草惊蛇。我建议梅书记暂时先压下这件事情,不向任何人提起,然后再暗中查查利安公司的底细。”夏想了解到的情况是,利安公司是一家在燕市注册成立的农业技术公司,成立的时间也不长,卖给村民树苗的时候才刚刚成立,“突破口应该从利安公司身上找,先不要动厉潮生,他是老官场了……我们斗不过他。”
本来夏想想说的是梅晓琳斗不过他,不过临时改口,说成了我们,也显得好听一些。梅晓琳一脸气愤,狠狠地一拍车窗:“太可恶了,都是些什么人呀!还一心为民,造福一方呢,我看他们就是一心为己,造福自己!说他们是垃圾都不过分……”
梅晓琳生气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怒火中烧,嘴巴抿得紧紧的,样子倒还有几分可爱。不过对她泛滥的正义夏想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一下:“梅书记为民请命是好事,但要注意做事方式,有时候好心不一定办好事,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抓到敌人的把柄之后再出手。不出手时不出手,一出手就让对手没有反击之力,不能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否则说不定反受其害。”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事情轻重,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什么都明白。”梅晓琳不满地冲夏想嚷道,“我知道厉潮生是邱绪峰的人,过早提出要查厉潮生的话,邱绪峰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保他。我就暗中去查,查到真凭实据之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对于厉潮生这样的人,必须清除出干部的队伍,不能让他再留下来祸害老百姓。”
夏想反而笑了:“梅书记说话要注意影响,你是堂堂的县委副书记,这样评价一个县委常委,会惹人非议的。再说你现在又没有证据证明厉潮生有问题,所以在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对厉书记的廉洁乱下结论。”
“你没事吧,怎么还向着他说话?”梅晓琳最可爱的一面就是她的爱憎分明,毫不掩饰地都写在脸上。不过在官场上这就不是可爱了,而是可惜,很容易被别人一眼看破。
夏想还是劝她:“我是让你不要带着感情色彩说话,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你对厉潮生有意见。你是常委,他也是常委,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你也动不了他。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郑重其事地请梅书记尽量少和厉潮生接触,就算有工作上的见面,也要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要流露出任何的个人情绪。”
梅晓琳一脸不服气地盯着夏想看,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哦”了一声说道:“好吧,我尽量试试。我不像你一样会演戏,只能努力学一学假装了。”
夏想把梅晓琳送到县委大院的对面,为了不让人看到他二人在一起,他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请梅晓琳下了车,又说:“要不要我帮你在燕市找找人,查一查利安公司的底细。”
梅晓琳摆摆手:“不用,我在燕市也有熟人,我自己来。你今天帮我这么多,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梅晓琳先回了县委大院,夏想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事情,觉得还是自己掌握一些证据比较保险,于是给冯旭光打了一个电话。
“夏大县长,找我有何贵干?尽管吩咐,我一定完成党和国家交给我的任务。”电话一接通,冯旭光就阴阳怪气地说道。
“少贫嘴,别跟我来这一套。”夏想也知道他最近没见冯旭光,冯旭光对他有点意见,毕竟太忙,也顾不上。上次一直想把股份转移到肖佳名下,都没有来得及去办,他就及时制止了冯旭光的不满心理,“冯老哥,你现在事情顺利,家庭美满,朋友众多,我可不一样,到了新地方,差不多等于一切从头开始,忙得过来吗?我还想让你帮我一把,你倒好,不帮我也就算了,还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笑话,太不够朋友了!”
冯旭光被夏想打击得晕头转向:“我倒想帮你,可我也得有能力才行。我也不认识什么高官,我老婆又不是市长女儿,你说我拿什么帮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夏想就笑:“知不知道马万正副省长刚刚升了常委?”
“升就升,跟我又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马省长真不是你叔叔?”夏想故意逗他,“我越看你们二人越像。”
严小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这事还真不好说,自从我爸说过之后,我就经常留意电视新闻,也是越看越发现马省长和他长得像。我就想,要是我有机会和他见个面,一定当面问问他,也算了了我爸的一桩心事。我爸总打电话给我,说是找不到他的亲弟弟,他就死不瞑目。可是人家是省长,不是说认就能认的……”冯旭光无奈地说道。
“那好,既然你也愿意认一认,我就找一个机会,看能不能安排你和马省长巧遇一次。不过我可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量寻找机会。”夏想见冯旭光也有意和马省长见上一面,就透露了他的想法。
“行,我就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了。”冯旭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又问,“上次你说你的股份想转移到肖佳名下,真的想好了,不怕人财两空?”
“想好了,转到她名下还好一些,她要是真的想跑,我也没有办法,女人心海底针,谁敢保证她永远对你好,是不是?”夏想假装叹息,“等我有时间回燕市,就带她一起办了手续。你可要替我保密,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院起火。”
“你说你怎么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么会告发你?还威胁我,太没档次了。”冯旭光埋怨归埋怨,也知道夏想这么说,是不跟他见外的意思,就又笑了,“夏县长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帮我查一家名叫利安的农业技术公司,查查他们的法人代表和资金来源,暗中和谁有什么来往,法人代表三代以内的血亲有没有政府官员,等等,越详细越好。”对冯旭光,夏想是完全信任,所以直截了当说出了他的目的。
“好,没问题,查公司我在行。”冯旭光一口答应,又问,“是不是越快越好?”
“尽量越快越好,但前提是不能让人有所察觉。”
结束了和冯旭光的通话,夏想才返回办公室,刚坐下,方格就敲门进来,笑眯眯地说道:“夏县长,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夏想见他贼眉鼠眼地笑,就知道没好事,问:“又在打梅书记的坏主意?”
“什么叫坏主意,夏县长你真是不会说话,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梅书记没有男朋友,我没有女朋友,我去追求她,是符合异性相吸的科学理论……”
“停,暂停一下,先停止你高深的理论,直接说吧,你让我帮什么忙?”夏想心中好笑,人家梅晓琳都有未婚夫了,方格非要横插一杠,非得惹怒了邱绪峰不可。不过他又不能明说,就让方格碰碰壁也好,让他也知道,在爱情面前,北大的学历有时甚至还比不上高中文凭。因为爱情从来不讲理,不可以常理论之。
“能不能安排一个巧遇,让我和梅书记偶然遇上,然后一见钟情,来一段浪漫史……”方格眉飞色舞地说道,显然他的想法还停留在校园时代的浪漫和奇遇上。
“我劝你收了这个心思,或许你觉得你适合梅书记,不过梅书记真的不适合你……”夏想实言相告,劝他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就算能制造一个你和梅书记偶遇的机会,你也打动不了她的芳心。再说,你凭什么就认为我有能力帮你安排巧遇?”
“你和梅书记走得最近,要是你请她吃饭,她肯定答应,然后我就风度翩翩地出现了……”方格意淫的水平也是一流。
“我什么时候和梅书记走得近了,不许乱说。”夏想要及时纠正方格的错误言论,“你今天怎么总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行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也快回办公室去,省得李书记找你有事。”
方格急了,一把拉住夏想的胳膊:“夏哥,夏县长,你不肯帮我是不是?别装了,我早上看到你和梅书记一前一后离开了县委大院,然后现在她刚回来没多久,你就又回来了,谁不知道你们二人有行动?关系都这么密切了,你肯定能在她面前说上话。要不是我已经见过你有了两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肯定会怀疑你和梅书记之间有什么猫腻……”
夏想差点崩溃:“方格,你太气人了,以后不许到处乱说,听到没有?什么叫我有两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有,你怎么就发现我和梅书记一起出去了?”
“行了夏哥,你别急,咱们是什么关系,是铁哥们儿,你的事儿我绝对不会外传,放心好了。还有你和梅书记的事情,别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始终在关注梅书记的一举一动,我天天盯着她的动向……”
原来如此,夏想暗中长舒一口气,心想还真得帮方格安排一次会面才行,得让他打消追求梅晓琳的念头,否则什么时候让邱绪峰知道了,还真得惹出什么事情来。以他对梅晓琳的了解,方格也不是她所喜欢的类型。
第二天,夏想将他和梅晓琳的暗访向李丁山汇报了一遍,李丁山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说静观其变,看梅晓琳能查到什么程度。夏想也知道李丁山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他也有心看一看,梅晓琳是不是真的能在厉潮生事件上,和邱绪峰正面对撞!
《卧虎藏龙》已经开始公映,热度持续升温,媒体的报道也越来越多。夏想借助《卧虎藏龙》之势来推广三石风景区的计划也在顺利地进行之中,而且初显效果,近来外省和京城的游客明显增多。任于海喜出望外,一见到夏想就大拍马屁,对夏想的主意赞不绝口。
梅晓琳因为接待京城来的地矿专家,一直在忙,夏想也没有和她再见面,更不知道她暗中调查利安公司的事情进展如何了,然后周末就到了。
夏想告诉曹殊黧他不回燕市了,也给连若菡打了电话,说他有事要留在安县处理,连若菡难得温柔地说:“注意保重身体,别太累了。别墅现在已经可以入住,我近期就会搬家,你要是回燕市的话,一定要过来看看。还有,我把卫辛也带到森林公园了,让她兼职在森林公园管理处工作……”
卫辛跟着连若菡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夏想也不再去想,就让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严小时果然守时,周六上午十点,她赶到了安县。
已是六月,燕市开始热气逼人,位于太行山中的安县清凉怡人,气温适宜。严小时穿了一件褐色连衣裙,胳膊和腿是南方人特有的瘦白。她化了淡妆,眉毛也做过修饰,更显得她眉如远黛,脸如弯月,多了雕饰之美,却少了一份自然清新的气质。
北方的大气和自然,与南方的婉约和精致,各有各的美,不分高下。
严小时笑意盈盈地从车上下来,她开的是一辆奥迪TT,亮蓝色的外观和她精心修饰的美貌相得益彰,给人香车美女的惊艳之感。夏想尽管见多识广,还是不免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心中却想,这个严小时,还真是一个精致到了骨子里的女人,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从衣服的搭配到汽车的选择,无一不精心设计,营造出一种让人无法挑剔的极致之美。
夏想迎上前去,双眼带笑,一脸真诚:“严总从穿衣到名车,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座精致的江南园林,每一处都透露出匠心独用之美,真是妙不可言。”
得夏想一夸,严小时笑靥如花,眉目含情,笑道:“一段时间不见,夏县长的甜言蜜语倒是说得越来越熟练了,想必没少在女朋友面前练习。”她伸出手,和夏想轻轻一握,又说:“占用了夏县长宝贵的休息时间,不会怪罪我吧?”
“怎么会?”夏想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是到我的办公室坐坐,还是现在就上景区?”
坐在奥迪TT的副驾驶座上,夏想嗅到车内弥漫的清淡的香气,心想严小时穿着高跟鞋,盛装来到安县,可不是真正游玩的打扮,她的来意又是什么?夏想不急,严小时只要不主动说出,他绝不会开口相问。
严小时的车技稍微有点生疏,不过她稳妥的驾驶风格弥补了她的缺陷。比起连若菡游刃有余时而生猛时而稳健的驾车水平,她的车开得过于平稳,一路上时速没有超过六十公里,从不超车。
夏想也颇有耐心,一点也不催促严小时,平常对他来说十几分钟的路,她却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严小时提出要坐缆车上山,一点也不出乎夏想的意料。身为分管旅游的副县长,夏想还是可以开开后门的,他让工作人员专门为他和严小时启动一辆缆车上山。严小时对此举非常满意:“夏县长真够细心的,我觉得,南方许多男人都未必比得上你的耐心周到。”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严总总爱夸我——我从严总口中听到的好话,比我以前听到的所有的好话都多。严总还是不要给我灌迷魂汤了,再好喝的东西,喝多了也会撑得难受。”
严小时就咯咯笑,她本来是坐在夏想对面,又站起身来,眼睛看向外面:“本来我有恐高症,没想到今天和夏县长一起坐缆车,竟然一点也不害怕,真是怪事。”
夏想也只好站起来,他一只手抓紧扶手,一只手推了推缆车的门:“还行,锁得还挺结实,万一半路上门开了,可就惨了。”
严小时一脸惊恐地怪嗔道:“夏县长不许开这样的玩笑,明明知道我害怕,你还故意吓我,是不是成心的?”
夏想连忙摆手:“我可不敢吓唬严总,不是你说有恐高症吗,我才想起要检查一下安全问题……”
快到山顶的时候,突然一阵山风刮来,吹得缆车有些摇晃,严小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惊叫一声,一把紧紧抱住夏想,声音颤抖地说道:“夏想……救救我!”
美女在怀,又如绵羊一样柔弱待宰,夏想心中却没有一点旖旎之想。对于严小时,他防范还来不及,对她的投怀送抱更是不敢毫无保留地笑纳,就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说道:“一阵山风而已,严总,比起飞机上的颠簸小多了,不用怕……好了,我们到了。”
严小时满脸羞红,整理了一下衣衫,小嘴微微噘起:“夏县长太小气了,一个男人,借女士用一下肩膀又有何不可?再说,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最后一句暗示的意味明显,夏想装没听见,伸手很有礼貌地请严小时下了缆车,然后带她登上山顶,用手一指悬空阁,说道:“严总请看,《卧虎藏龙》就是在这里取景的,怎么样,漂亮吧?”
“北方的山大气苍劲,南方的山秀美多姿,各有各的不同,也各有各的妙处。好像北方女孩和南方女孩大有不同一样,一个大方端庄,一个婉约贤淑,登高望远之人,要将北方和南方的山水都尽收眼底,才是心胸开阔之人。”严小时答非所问地说道,一双美目晶莹闪亮,紧盯着夏想的双眼。
夏想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没想到严总也有这么一番高论,让我听了之后顿时心胸开阔,感觉眼界大开。”他心里却想,严小时可不是来这里游山玩水并且大发感慨的,她现在还不说出真实目的,也真是耐心十足。
严小时见夏想装没听懂,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过随即又恢复常态,迈开碎步在山上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
夏想在一旁作陪,当起了免费的义务导游。严小时每一处都流连忘返,玩得津津有味,好像一点也没有别的要事一样。夏想也暗暗佩服她的沉着,能忍到现在也不透露一点口风,她的耐心和信心可不是一般的好。高建远和范铮与她相比,都差了不少。
一起玩到中午,严小时还游兴不减。夏想又陪她吃了午饭,让夏想感到惊奇的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严小时,居然也爱吃饺子。严小时的回答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然她来了北方,就要入乡随俗,努力适应北方人的生活,接受北方习惯的最好办法,就是接纳北方的食物。
一个人改变别人容易,改变自己却难。严小时能强迫自己接受不习惯的食物和习惯,她的毅力也超过常人,让夏想对她更加高看一眼。
下午返程的时候,严小时借口累了,让夏想替她开车。夏想以为她到了县城之后,会即刻返回燕市,不料一到县城,严小时就让夏想安排她住下,说她不想再开车回燕市,想明天再走。严小时是客人,又是高建远的代言人,夏想也不好不尽地主之谊,就又帮她安排到了县委招待所。送严小时到了房间之后,严小时又滔滔不绝说起了西山别墅的进展。
西山别墅现在施工进程超过了大半,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就会全部完工,别墅销售状况还算不错,已经收回了成本,所以高建远和范铮雄心勃勃,已经寻找了一个好地点开发二期工程。夏想提出的许多细节的改进,比如在别墅区内贯穿一条小溪,比如用真正的山石雕刻成一些休闲长椅,比如种植一些果树点缀在山水之间,等等,获得了客户的交口称赞。许多人都是看上了别有匠心的布局才下定决心买房的,可以说,夏想对西山别墅的销售的促进,功不可没。
严小时口才还真不错,一连说了一个多小时,连夏想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她却若无其事,一点也不见疲倦。终于严小时还是说累了,她不好意思地冲夏想笑了笑:“夏县长一定听烦了吧?其实我本该开门见山地向你说出我的来意,不过为了多和夏县长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就绕了弯子,你不会怪我吧?”
严小时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夏想,身子还微微弯着,流露出可爱调皮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