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突破
夏想谦逊地说道:“其实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发现一些别人容易忽略的商机。正是因为有过几次准确的商业推广,算是给一些人带来了利益,同时才积累了一些人脉。至于能从复杂的局势中发现关键点,说实话,宋部长,其实还是因为您运筹帷幄。我不过是离您近了一些,得了便利条件,所以旁观者清。”
夏想也没有追问小丫头是从哪里得知他在莲居有房间的事实,直接领着她走上木桥,来到莲居门口。正想敲门,小丫头却又犹豫了:“要不,还是不去了?我来过了,也看过了,忽然觉得还是不上去的好,还是留一点神秘感……”
夏想没有坚持,说到底他心里还是不太自在,毕竟莲居是他和连若菡同床共枕之处,曹殊黧上去,肯定也会心里不舒服。所以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黧丫头。”
曹殊黧做了个鬼脸,没说话,蹦跳着向前跑去。
夏想和曹殊黧一走,在二楼的窗户处,现出一个人影,正是卫辛。她呆呆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有几个人守得住寂寞?”
对于卫辛的指责,夏想自然听不到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再逗逗曹殊黧,就接到一个紧急电话——电话是梅晓琳打来的。
梅晓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迫切:“夏想,你最好马上回安县,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夏想还从未听到过梅晓琳的声音如此急切,忙问:“你先别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
“我的保镖,就是家里派来的司机,他发现了游丽的下落!”
“什么?”夏想顿时大吃一惊,随后喜出望外。
厉潮生被抓后,游丽一直下落不明。尽管和厉潮生关系不错的倪正方透露了游丽的去向,但办案人员过去后,却扑了一个空。此后游丽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没有了一点消息。去问游丽的丈夫,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唉声叹气,只是不停地摇头说道:“那个女人,爱去哪里去哪里,反正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真话。”
游丽也是厉潮生案件的关键人物,或许还可以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但她失踪之后,厉潮生就死不开口,案件陷入了僵局。现在突然听到有了游丽的下落,夏想怎能不又惊又喜?
说不定,游丽将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成为压倒高成松的最后一根稻草。
“具体是什么情况?快跟我说一说。”夏想也失去了往常的冷静,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建议你现在立刻回到安县,对了,还有请李书记也一同回来。因为游丽现在正在安县,还要请李书记回来主持大局,布置抓捕行动。”梅晓琳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夏想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立刻一口答应:“没问题,我马上联系李书记,你立刻让纪启东到县委待命,派人密切监视游丽行踪,不能再让她逃脱。”
“命令已经下达,不过抓捕游丽有点难度,具体的等你和李书记到了再说……”梅晓琳挂了电话。
夏想急忙开上车,简单向曹殊黧交代了几句,一边送她回家,一边给李丁山打了一个电话。
李丁山复婚之后,周末没事的情况下,一般也回燕市。接到夏想的电话后,李丁山立刻让夏想开车到出市的路口等他,他马上开车赶到。
曹殊黧知道出了大事,就说:“你别送我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又不远,还是正事要紧。”
夏想想想也是,也就没再坚持,放曹殊黧到路边,叮嘱她说:“回家后,告诉曹伯伯,让他通知秦书记一声。如果抓捕成功,晚上就将人送到市纪委,请秦书记提前做好安排。”
曹殊黧答应着,拦了一辆车,匆匆离去。
夏想本来可以自己直接通知秦拓夫,他特意让曹永国通知,也是有意让曹伯伯和秦拓夫之间多加强联系。同为市委常委,多一些互动,也可以多一层关系。
夏想一路向西飞奔,不多时就出了市,来到出市的路口之处,却发现李丁山的车已经到了。李丁山见夏想来到,从车上下来,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就说:“先上车,有什么情况,路上再电话联系。”
二人开车,一前一后直奔安县而去。
正是中午时分,路上车不多,二人车速挺快,四十分钟就赶到了安县。一进县委大院,就发现气氛异常,许多人行色匆匆,一脸忙碌。
李丁山和夏想顾不上和众人打招呼,直接来到楼上的办公室。办公室内,已经等候了不少人,邱绪峰、梅晓琳,还有公安局局长纪启东。
见书记来到,众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大事,得有一个做主的人。
李丁山也顾不上喝水,坐也没坐,就急忙了解详细情况。
其实早在游丽失踪以后,梅晓琳的司机兼保镖就没有闲着,一直在四处打听游丽的下落。
梅晓琳对保镖的做法也持放任自流的态度,不关心也不过问。保镖在追踪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游丽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他发现游丽和一家美容院的老板关系不错。游丽走后,美容院的老板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经常在闭店之后,一个人到店后的小院中转上一会儿才走——以前她可没有这个习惯!
难道说,她暗中和游丽有联系?
保镖上了心,就天天暗中观察美容院老板的一举一动。时间一长,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店后的小院中,有几棵果树比较奇怪。本来果树在现在季节正是结果的时候,但上面却一个果实也没有,而且果树都十分粗大,一看就是多年的老树。老树不结果,说明有问题——这几棵果树可能不是原来就种在这里,而是移植过来的。
本来移植果树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但美容院的老板每天都来查看一番,就证明有问题了。保镖一连观察了好几天,却没有发现问题,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游丽竟然意外地出现了!
“既然发现了游丽,为什么不立刻抓捕她?”李丁山插嘴问道。
“游丽是带着孩子回来的,她回来的目的是取钱,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游丽的钱就埋在果树的底下。但她的孩子藏在哪里,还不知道。而且小程也听到游丽说,她将孩子藏在安全的地方,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公安将她抓住,她三天不去看孩子的话,孩子就会被活活饿死——我们担心,如果现在抓捕游丽,她会以孩子的性命相威胁,到时我们就被动了。”梅晓琳答道。她所说的小程,显然是指保镖。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什么母亲,到底是疼爱孩子,还是过于狠毒?竟然要拿自己孩子的性命相威胁,亏她想得出来这种馊主意!
但又不得不承认,万一真要发生这种情况,到时到底是放不放人?不放,孩子真要出了问题,谁来负责?放人,难道就又让游丽再次从眼皮底下逃走?
“幸好游丽不知道有人跟踪她,不过她非常聪明,还真是一连三天没有去见孩子。她在县城办了不少事,不过要不是她和美容院的老板起了一点争执,恐怕也早就离开了。可能是分赃不均,她们之间争吵了一番,最后好像还是美容院老板退让,游丽取了钱,找到了孩子,现在正准备离开安县……”梅晓琳继续说明情况。
李丁山忙问:“安排人手跟踪没有?”
纪启东报告说道:“有便衣在跟踪,正在等候李书记指示。”
李丁山也知道其实一切布置就绪,就等他一声令下,也是为了突出他的领导形象。他就当仁不让地大手一挥:“立刻实施抓捕计划!”
纪启东“啪”的一声敬了个礼:“是!”
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游丽和游永就被带到了县公安局。李丁山电话通知纪委书记倪正方和政法委书记平吉,让他们二人同时前往公安局,监督案件进展。
夏想接到了秦拓夫的电话。
秦拓夫听说游丽被抓获归案,大喜,就想亲自动身前来安县。最后在夏想的力劝下,才决定派人前来安县协助审案。
不久,从公安局方面传来消息,游丽不吐口。
游丽的强硬本来也在意料之中,夏想忽然想到,应该让游丽的丈夫和游丽见个面。毕竟他是她的合法丈夫,二人现在还没有离婚,也有义务见面。随即他又想到一个主意,游丽不是不开口吗?就以将她的儿子交给她的丈夫抚养为要挟,看她怎么办?
夏想还没有来得及将他的想法转告公安局的人,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声响,推开窗户一看,不禁哑然失笑,秦拓夫还是亲自来了。
秦拓夫现身,少不了大家又寒暄一番。秦拓夫再不耐烦,也得按照规矩来。和大家都说完话后,就急忙将夏想拉到一边,问了起来。
夏想将情况向他做了汇报,当然,也没有忘记提自己的主意。秦拓夫听了一拍大腿:“好主意,比我想的还要坏上三分,小夏,要不你以后跟我一起查案算了。”
夏想连忙摆手:“我是瞎想乱猜,真要论到查案办案,比您还差得远。”
秦拓夫哈哈大笑:“从游丽身上打开了突破口,我看厉潮生还能硬挺到什么时候。我看要不再想个办法,挑拨一下厉潮生和游丽之间的关系,甚至可以诬陷徐德泉要吞并厉潮生的全部财产……”
夏想大汗,这是市纪委书记说的话吗?幸好秦拓夫还知道避讳别人,离众人比较远。
秦拓夫发现了夏想的异样,猜到了他的想法,就笑他:“纪委办案,也要讲究一个虚虚实实不是?有时候哪里有那么多真凭实据?还不是靠连唬带骗套出来的话?”
夏想只好连连点头:“秦书记说得对,我明白了。”
秦拓夫看出了夏想心口不一,就笑骂了一句:“别背地里说我坏话就成,你不从事纪检工作,不知道要将坏人绳之以法却没有确凿证据的迫切心理。有时候,为了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不得不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完,秦拓夫吩咐下去,让人立刻去请游丽的丈夫协助办案。县纪委书记倪正方自告奋勇要亲自带人前去,郑少烽带人随行,秦拓夫点头表示同意。
不多时,游丽的丈夫带到。他叫孙有才,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头顶有点秃,神色有些慌张,不停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游丽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也是从她跑了之后才知道她犯了事。她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连孩子都不是我亲生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夏想倒有点可怜他,觉得他身为男人,老婆是别人的情人,儿子是别人的私生子,他又被老婆压得死死的,也真够窝囊的。
秦拓夫看了孙有才几眼,含蓄地笑了,对夏想说:“他没有说实话。”
夏想惊讶:“秦书记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神不对,躲躲闪闪,不敢和人对视,而且他的神情在慌乱之中,有一点表演的痕迹,可以说是装出来的。我们还没有问他什么,他就急忙说什么都不知道,可见有人教他怎么说话。由此分析,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说。”秦拓夫不愧为老纪委,几眼就看出了孙有才的问题。
夏想十分佩服:“真是行行出高人,我以后得离您远一点,省得被您分析成坏人。”
秦拓夫哈哈一笑:“今天难得有兴趣,我亲自来和孙有才交流交流。”
秦拓夫出马,果然不凡,不出片刻,孙有才就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出来。
第一波浪潮
结婚后不久,孙有才就发现了游丽经常出去私会别人,而且在性生活上,游丽严格执行计划任务,不在规定日期之内,绝对不让他碰一下。当然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算了算日子,游永是游丽嫁给他七个月之后就出生的,明显不是他的儿子。
忍了,孙有才都忍了,谁让游丽那么漂亮,不嫁别人,偏偏嫁给了他?但男人都有强烈的独占心理,他慢慢地也就无法忍受游丽对他的冷落,时间一长,也就开始找游丽理论。游丽开始还和他吵架,后来不吵了,干脆给他提出了两个选择。一是离婚,一了百了;二是她每月给他一大笔钱,让他随便花天酒地,前提是不要再管她任何事情。
孙有才接受了第二个条件,结果游丽每月都给他两千元任由他挥霍。厉潮生事发之后,游丽在出逃之前,又给了孙有才三万元,让他继续装傻充愣,谁问都是一问三不知。让他看好家中的池塘——游丽家中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池塘,里面还养着荷花。
“池塘里有什么?”秦拓夫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孙有才一脸灰白,显然吓得不轻,“那个池塘是天然形成的,水挺深的,谁也没有下去过。我以为游丽让我看好池塘,是因为她特别喜欢池塘的缘故——她以前常搬把椅子,坐在边上看荷花。”
秦拓夫明白了几分,立刻吩咐人:“派人调来抽水机,抽水,挖池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夏想见孙有才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孙有才也应该知道他花的钱,是他老婆的情人的钱,但也花得心安理得,一个男人活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
一行人前往游丽家中,开始对池塘进行抽水。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到了晚上,终于抽干了池塘,露出了里面的淤泥。郑少烽又自告奋勇跳到里面,开始挖泥。挖了一会儿,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整整齐齐的人民币,还有一些账本。
秦拓夫兴奋起来,急忙打开账本一看,上面全是厉潮生卖私矿的一笔笔资金走向,清楚地记载了他和徐德泉之间的资金往来,还有燕市的经手人以及徐德泉从私矿收益中可以得到多少分成,等等。更让人大喜过望的是,私矿的下游销售渠道中,竟然还有武沛勇的名字!
好一个账本,简直就是一道致命的枷锁,牢牢地扼住了厉潮生和徐德泉的脖子!
秦拓夫知道事关重大,徐德泉是市委常委,要动他,必须要请示省委。他将账本收好,让人将钱清点清楚,一共是三百万现金,然后封存,简单交代几句,就又回到了县委。
此时,从公安方面传来消息,从美容院的后院的果树下面,也挖掘出上百万的现金和一些账本。秦拓夫大喜,有了手中充足的证据,厉潮生再硬挺,也扛不过去了。基本上可以确定,徐德泉也难逃一劫。但最终定罪名时,还要看上头的意思,涉及市委常委,罪名可大可小,全在有没有人力保了。
不管如何,先收局再说。秦拓夫命人带上游丽、游永和孙有才,以及纪委的一干人马,连夜返回了燕市,准备再突击审问厉潮生。
包括夏想在内,所有人都兴奋异常,一直没有定案的厉潮生案件,看来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刻了。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谁也不会由厉潮生联想到高成松。而夏想却是清楚,恐怕秦拓夫此次回去,用不了多久,将会在燕市乃至燕省的政坛上,掀起一股轩然大波。
至于是不是能波及高成松的地位,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还要看一些幕后推手是不是能够及时地推进,及时地制造出足够的舆论和事件。
安县的一干县委常委们,几乎是整夜没睡,都聚在一起商议事情。众人心思各异,也都隐隐猜到,可能厉潮生的案件一旦定性,公之于众,会引发一场不小的官场地震。所有人都无心睡眠,都在盘算自己的各方关系,计算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的得失。
李丁山倒没有太多的深思,他的前程差不多已经定好,下一步将去市里上任区长,副厅级,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邱绪峰也是想法不多,他和厉潮生虽然关系还算可以,但一点也没有参与到他的私矿以及其他的不法经营中去。他有良好的家世,不缺钱,缺少的只是资历和政绩,以及方方面面的人脉。所以和官场上的草根阶层相比,他一般不会犯经济方面的错误,也算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梅晓琳只是感到非常欣慰,历时数月,厉潮生案件就要结案,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不枉她费尽心机一场,为受害的旦堡乡的几千农民出了一口恶气。
好在安县的其他常委和厉潮生走得都不算太近,就算是倪正方,也得到了秦拓夫的保证,不再追究他以前的责任。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厉潮生的事情,不会再对安县有其他的负面影响。
当然,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厉潮生只不过是一系列事件的一个导火索而已。他点燃的,不仅仅是一个炸弹,还是一个惊天炸弹!
半夜时分,夏想给宋朝度打了一个电话,向他汇报了一下厉潮生案件的进展。宋朝度也流露出难得的兴奋,连连说道:“好,好,好事。这样,你继续和高建远周旋,务必把他的资金留在账面上,只要钱在,他就没有底气出逃。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夏想在上一次和宋朝度会面时,向他透露了自己以帮领先房产起死回生的名义,让高建远将转移到国外的资金重新划回到领先房产的账面上的事。宋朝度也是持支持态度,现今见事情有变,更显出了夏想的远见卓识。
夏想挂断电话,心中兴奋之意熊熊燃烧,一点睡意也没有。
第二天,市里一切平静,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又过了两天,夏想突然接到了曹永国的电话。曹永国的话简短有力,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文扬不再提任何要求,答应配合一切调查工作,他暗中也藏有高建远的账目。”
夏想长舒一口气,心想,期待已久的时刻,正以不可阻挡的态势,来临了。
三天后,市里传来风声,厉潮生招供了!
与此同时,夏想也接到严小时的电话,说是高建远的资金已经到账,一共一亿。夏想暗笑,高建远胆子不小,还想大赌一把。虽然夏想也清楚,一亿并不是高建远所有的资金,但也够让他肉疼了,就告诉严小时:“我马上安排江山房产的人和你见面。对了,一定要让建远出面,他的判断力准确一些,可以从交谈中看出对方的底线。有时谈判技巧高超的话,多从对方手中套出一两亿也不是难事。”
严小时听到夏想处处为领先房产着想,心里非常感动,就说:“你真的是个好人,我真心地谢谢你。”
夏想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等严小时知道真相的时候,会不会恨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事情紧急,在高建远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一定要将他留在国内,将他绳之以法。
夏想因为了解了领先房产的真正账目,所以他知道,再加上文扬提供的一些材料,足够让高建远坐牢。尽管夏想也清楚,他看过的账目只不过是高建远所有问题中的冰山一角。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高成松一倒,墙倒众人推,高建远的众多问题就会浮出水面。
所有人都认为,厉潮生招供之后,就应该拿下徐德泉了。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徐德泉却一点事情也没有,反而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突然就被拉下了马!
此人名叫王德传,是建设厅建筑业处副处长。建筑业处主要职能为指导和规范全省建筑市场,管理有形建筑市场,组织协调建筑企业开展国际工程承包、建筑劳务合作,因此大权在握。王德传虽然是副处长,但因为他有后台有靠山,而建筑业处的一把手又到了退休的年龄,知道惹不起王德传,也就放权给他。
结果王德传气焰滔天,在建筑业处一手遮天,所有招投标工程和需要审批的手续,他都雁过拔毛,大肆收受贿赂。他突然就被人举报,然后省纪委来人,直接将他带走。
王德传在眼皮底下被人带走,武沛勇勃然大怒,当即找到高成松,要求省纪委给一个说法,因为王德传是武沛勇的亲戚!
本来上一次武沛勇运作王德传到景县去当常委、副县长,却被崔向从中作梗,调了强江海到景县,堵住了王德传的升迁之路,就让他大为恼火,对崔向耿耿于怀。
自然,崔向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他是被陈风耍了一道。但不管如何,因为上一次领先房产的事件,武沛勇就已经对崔向没有任何好感,再加上此次事件,更让武沛勇对崔向恨之入骨。
现在倒好,突然间王德传被省纪委的人带走,联想到崔向处处和自己作对,武沛勇就想当然地认为,这件事情一定是崔向在暗中捣鬼。
武沛勇原以为,他一提出王德传的问题,高成松就会立刻打电话给省纪委了解情况。不料高成松听了之后,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王德传只是你的亲戚,又不是你,用不着大惊小怪。他有事没事,你心里清楚,既然人被抓走,肯定是已经被抓住了把柄,现在过问,反而落人口实。再说一个副处级干部我都要亲自过问,我这个省委书记,是不是当得太闲了?”
武沛勇第一次听到高成松以这样的一副口气说话,吓了一跳。武沛勇和高成松认识多年,一直将他侍候得舒舒服服,自然非常了解他的性格。高书记说话的口气和以前大不相同,可见还是受到了来自高层的压力。武沛勇的嚣张是针对外人,在高成松面前可是非常谨小慎微的,他小心翼翼地问:“老领导,难道京中有了新的风向?”
高成松看着这个昔日最亲信的秘书,想说出心中的担忧,却又张不开口,因为他现在也有点失去了方向感。
上命难猜呀……
尽管他得到了上面的亲口保证,暂时不会动他,但也没有再流露出提他的意思。他就知道,恐怕他的一生将会止步于省委书记的位置。他今年六十岁了,再干两年的话就六十二岁了,然后到人大再待几年,最后好歹也能以省部级待遇离休养老。尽管他不太甘心,但也没有办法,省里反对他的浪潮不小,有不少人在背后整他的黑材料,要不是上面有人力保他,他连省委书记的位子也坐不稳了。
身为省委书记,必然会得罪一些人,有多大的权力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关键在于,原先各自为政的常委们,现在忽然之间有了联合的趋势,在常委会上经常对他进行牵制。当然表面的斗争他不怕,他能坐上省委书记的宝座,也是一路上过关斩将,打败了无数竞争对手才有今天。
只是让他最担惊受怕的是,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那个一直躲在暗处,时不时给他致命一击,出手又准又狠的人,到底是谁?
交锋
那个人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躲在背后不被他发觉,而在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准又狠,让他痛不可言又只能忍气吞声。而且那人个还如同一个极其有耐心的猎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躲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会什么时候出手,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这样的人物才最可怕,最让人胆战心惊。
高成松也能猜到,那个人肯定也位居高位,至少也在厅级以上,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但在燕市和燕省,厅级以上干部太多了,他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排查一遍。再说,就算怀疑某一个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
内忧外患,高成松现在收敛了许多。他现在的想法是,低调做事,努力敛财,配合高建远大赚一笔。高成松就高建远一个儿子,爱如至宝。既然现在他前途无望,就一心全部扑在高建远身上,打算在他任期之内,让儿子赚个盆满钵溢,下半生也好有个保障。对于高建远有意出国,他也是持赞成态度。
正是因为心态发生了变化,高成松对于武沛勇的一个远房亲戚王德传被抓,提不起任何兴趣。省纪委每年不抓几个人,显示不出来他们的存在。抓走了王德传,是他倒霉,怪不得别人。要不为什么那么多人有事都不抓,偏偏就抓走了他?还是水平不够。
高成松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盯了武沛勇一会儿,说道:“京城中暂时平静,你也不要乱猜,猜也不猜不到,反而自寻烦恼。还有,你以后也注意一些,多收敛一下脾气,不要动不动就是颐指气使的态度。身在高位,要注意领导形象,否则很容易被人盯上。万一被人弄实了你的材料,到时我也保不了你。”
高成松的语气非常慎重,武沛勇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在高成松面前,也不得不做做样子,就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记下了,老领导。可是我的亲戚被省纪委抓走,我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传了出去,也显得我太无能了,也丢您的脸面,是不是?”
高成松最好面子,武沛勇对他的了解也真是准确。话一出口,高成松脸色就微微变了变,他想了一想,又说:“这样吧,我找古人杰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就以了解案件为由,过问一下,看看王德传到底犯的什么事,有多严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武沛勇也只好说道:“那就多谢老领导了。”
武沛勇走后,高成松一个人待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翻了翻记事本,在上面写了一些什么,然后才拿起电话,打给了古人杰。
“人杰,王德传被抓,是个什么情况?具体给我说说。”顿了一顿,高成松还是说道,“王德传是沛勇的一个亲戚。”
古人杰是燕省纪委四名副书记中,排名第一的副书记,和纪委书记邢端台一向不太和,一直是高成松在纪委里面最得力的人。他接到高成松电话时,正在办公室听手下汇报王德传的事情,一见是高书记的来电,就挥手让手下先退下,然后才接听了电话。
听到高成松过问王德传的事情,古人杰就觉得眉头一紧,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高书记呀高书记,王德传只是建设厅的一个副处级干部,因为是武沛勇的亲戚,您就亲自过问,不但有失您省委书记的身份,还让外人对您的印象非常不好。
因为王德传做事太过分了,手段之恶劣,让古人杰看了,也气愤不过。
王德传不但贪得无厌,还全然不顾领导干部的形象,只要是有人找他办事,他必定吃拿卡要。他根据事情的大小和轻重缓急,还列了一个收费多少的名单,对照着收费,说是雁过拔毛一点也不过分。举报他的材料在省纪委都成了堆。
这样的人如果高书记提出要保他,简直就是自贬身份。古人杰对高成松过于偏向武沛勇也略有不满,武沛勇为人过于嚣张,口碑极差,这样的人说是高书记的秘书,不是有损领导形象吗?而王德传是武沛勇的亲戚,还真是上行下效,才是副处级,其狂妄和嚣张,就比武沛勇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高书记毕竟是上级领导,有些话古人杰只能放在心里。听高书记问起王德传的事情,他微微一想,也就没有隐瞒,如实说出了王德传的严重问题。最后他又强调说道:“邢书记已经下了结论,王德传的行径非常恶劣,情节特别严重,必须严惩,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要是以前,高成松就会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王德传同志还是有许多优点的,他勤勤恳恳,工作认真,虽然有点小毛病,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我认为看一个人,应该多看他的优点,多提他的成绩,犯一点小错误,有一点小过失,能原谅就原谅……”
当年的高成松可是敢说敢干,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做派,但是今天他却迟疑了片刻,声音低沉地说道:“既然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依法办理就是了。”
电话挂断了半天,古人杰还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高成松之口。一省书记高成松,什么时候说话犹豫过?不过是过问一个副处级干部的事情,也让他产生了退缩的念头,这不像高书记一贯的风格啊。
古人杰摇摇头,猜不到高成松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高书记没有发话,邢书记又要一心严惩王德传,他才乐得袖手旁观,反正他对武沛勇也没有什么好感。
武沛勇等了两天,以为王德传就算不被放出来,也会有风声传出。不料不但没有一点动静,反而隐隐听到传闻,说是王德传的问题很严重,恐怕是要交代了。他一听就急了,又急匆匆地去找高成松,不料高成松只回了他一句话:“咎由自取,我不便插手。”
武沛勇太了解高成松了,从他说话的口气和表情就可以猜,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武沛勇勃然大怒,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肯定是崔向在背后整他。他坐车直接到了燕市市委大院,直接来到崔向的办公室,怒气冲冲地前来兴师问罪。
崔向正在和陈风讨论工作,听到秘书报告说是建设厅厅长武沛勇来访,他还一脸不解,心里还纳闷儿武沛勇为什么不请自来?不过转念一想武沛勇平常的做派,也就没有过多计较他的冒失,就让秘书请他进来。
陈风想要回避,崔向笑着说:“陈市长不妨留下来看看笑话,武厅长前来,估计没什么好事。”
果然,武沛勇一进来就一脸阴沉,语气不善地质问崔向:“崔书记,我最近没有做得罪你的事情,你又何必非要跟我过不去?”
陈风心想,有后台果然不一样,好歹崔向是省委常委,你一个厅级干部以质问的口气同副省级干部说话,还真是没大没小。不过想起以前武沛勇身为武大秘时,对副省长也是呼来喝去的嚣张,他也就一笑置之。
崔向心中不快,武沛勇不但指责得没有道理,而且口气让人非常不舒服。崔向皱了皱眉:“武厅长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我做了什么事情,妨碍了你的光明大道?”
崔向的话还算客气,毕竟他是有身份之人,不会和武沛勇一般见识。
武沛勇见崔向话虽客气,但显然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心中火起,就冷冷地说道:“崔书记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我的亲戚王德传想要运作一下,去景县当副县长,结果被你大笔一挥给拦了下来。你是燕市的市委书记,是一把手,说了就算,也是我礼数不周,没有给你送礼,行,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倒好,断了别人前途还不算,还想毁人一辈子,非要把王德传弄到省纪委。我说崔大书记,这事就做得太过头了吧?大家都在官场上混,做什么事都要留点后路,是不是?别一点活路也不给别人留!”
崔向听了满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王德传的事情,都扣到他的头上了?
转念一想,才想起上一次调强江海到景县的事情,下意识地就看了陈风一眼,难道当时是陈风暗度陈仓?
一波再起
陈风见事情不经意间被武沛勇抖搂出来,不由心中暗骂武沛勇真是个乌鸦嘴,满嘴跑火车。不过他听到后面王德传的事情,也不相信是崔向所为。崔向不是爱背后整人的阴险性格,他性格中虽有阴谋的一面,但在为人上还有磊落的气节。而且崔向估计连王德传是谁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去整治一个建设厅的副处长?
崔向只看了陈风一眼,见陈风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疑虑一闪而过,也没有深思,因为武沛勇正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崔向理都不想理武沛勇,哪里还想跟他解释?要不是因为武沛勇和高成松之间的关系,换了任何一个省厅的厅长,敢到书记办公室,以这种口气当面质问他,他不直接将那人推到门外才怪!武沛勇毕竟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燕省第一秘,深得高成松的赏识,谁知道他前来兴师问罪,是不是因为高成松的授意?
崔向只好压下心中怒火,冷笑一声说道:“也不知是武厅长小看我还是太抬举王德传了?别说我根本不知道王德传是谁,就算知道他是你的亲戚,我也犯不着费心费力把他送进省纪委。难道你觉得我这个市委书记整天没有事情可做?还是我将王德传怎么样了之后,就对我有天大的好处?武厅长,好好动动脑子想一想,别脑子一热就做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来!”
崔向的话不轻不重,又说得合情合理,按说换了别人,听了之后也应该冷静一下。可是武沛勇除了在高成松面前恭恭敬敬之外,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在他看来,崔向尽管是省委常委,但也只是燕市的市委书记,还不是省委副书记。所以,他还是愤愤不平地说道:“崔书记,敢做就要敢为,既然事情都做了出来,就要大大方方地承认。别以为你把德传整得一辈子翻不了身,就是胜利了,哼,你的好处我会记在心里,以后全部加倍奉还!”
陈风在一旁也听不下去了,说道:“武厅长,饭不能多吃,话也不能多说。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都要负一定责任的。”
“我负得起责任,不用陈市长教我怎么做!”武沛勇今天之所以怒不可遏,是因为他向家里说过大话,要保王德传一帆风顺,结果现在王德传有可能被判个十年八年,他哪里还有脸面回家见人?于是越想越气,盛怒之下,谁的面子也不看了。
陈风被武沛勇一顿抢白,冷冷地笑了笑,不说话,又看向了崔向。
说起来在对待高成松的问题上,崔向和陈风表面上谁也没有说明,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实际上是意见统一的,都看不惯高成松的嚣张和用人之道。武沛勇这样的人能成为了他最信任的秘书,由此可知他的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崔向对陈风帮他说话,也是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然后又扭头对武沛勇说道:“武厅长既然把话说得这么绝,那就请便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了!”
崔向直接下了逐客令。
武沛勇气得脸色发青,想要发作,又想不出太好的反击的话,就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崔书记,我只想请问你一句实话,王德传的事情,你有没有插手?”
崔向本想据实相告,但见武沛勇一副质疑的口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是高成松见了他,说话也不会这么气势汹汹,崔向不耐烦地摆摆手:“自作自受,他要是没事,还能被人查?省纪委既然敢拿下他,一定掌握了真凭实据。你身为建设厅厅长,王德传在单位的口碑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
武沛勇气呼呼地离开了崔向的办公室,坐上车,直奔省公安厅而去。崔向的话含义不明,既没有矢口否认,又没有大胆承认。但听在武沛勇耳中,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还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意思是:是不是我背后整治王德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武沛勇恨得咬牙切齿,一到省公安厅,就直奔副厅长燕歌的办公室。
燕歌曾经在省委和武沛勇同事过一段时间,二人关系密切,同为高成松的得力助手。本来高成松一开始想直接将燕歌扶到公安厅厅长的位置,但后来因为阻力太大,没有得逞,高成松大怒。迫于高成松的压力,最后经过妥协,省里将燕歌安排为副厅长,在几名副厅长中,排名第一。
武沛勇一见燕歌,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主题:“燕哥,有件事你得帮我。”
燕歌不到四十岁,保养得不错,手指细长,眼睛也是又细又长,给人一种看不穿捉摸不透的感觉。
燕歌的笑容透露着一股子热切:“怎么了沛勇,瞧把你气的?在燕省,还有你办不到的事情?还有人敢不给你面子?”
武沛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别提了,太憋屈了。我的亲戚王德传被省纪委抓了起来,我怀疑是崔向在背后捣鬼。今天我去找他,你猜怎么着?他把我轰出了办公室!仗着他是省委常委,就不把我放在眼里?省委常委怎么了,在高书记面前还不得服服帖帖的?燕哥,你帮我弄弄崔向的黑材料,不信他屁股干净得没有一点东西!”
燕歌一拍桌子,大怒:“好一个崔向,胆子也太大了,敢惹武老弟,他是不想在燕省混了,是不是?好,没说的,自家兄弟有事,我绝对没二话,一帮到底。”又笑眯眯地扔给武沛勇一支烟,“来,抽支好烟,特供的,今天刚弄到。一点小事,不值得生气。王德传被抓,我也从侧面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你这个亲戚,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手伸得也太长了,举报他的材料我都看到过不少。照我说,枪毙他都不为过。不过凡事都讲究个人情理法,这事,高书记不方便出面的话,我帮你给省纪委递递话。到时弄一个开除党籍和公职就算了,然后你想办法把他弄出燕省,照样过得好好的。”
武沛勇感激地冲燕歌点点头,心想,到底是自己人,知根知底,话也说得中听,就说:“我心里有底了,谢谢燕哥,人情我记下了。不过,崔向的事情不能算完,不整治整治他,我心里不舒服。”
“当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还能当缩头乌龟不成?”燕歌立即拿起电话,说道,“小计,你来一下。”
片刻之后,进来一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他进来后一言不发,看也不看武沛勇一眼,只是直直地站在燕歌面前,等燕歌发话。
燕歌清了清嗓子:“小计,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多关照关照市委书记崔向,留心一下他的经济问题和私生活,还有都经常和谁见面,都说过什么话。总之,越详细越好,记下没有?”
小计点点头,还是没说话,脚步沉稳地走出了办公室,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武沛勇一眼。
武沛勇看出了端倪,问道:“这人可靠吗?”
燕歌自得地点点头:“我最信任的一个手下,跟踪的水平一流,只要被他盯上,没有谁躲得过。”
武沛勇放心了,客套几句,起身告辞:“有事就说话,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当成自己的事去办。”
燕歌笑道:“客气了不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呵呵,不分彼此。”
武沛勇兴冲冲地走了,他刚走不到五分钟,小计又悄无声息地返回了燕歌的办公室。
“取消行动。”燕歌冲小计挥挥手,“这事跟谁也不要提,当没有发生过。”
小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小计一走,燕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武沛勇,武大秘,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是你自己太不识时务了。派人盯梢一名省委常委,你以为我会做自毁前途的事情?你也该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了,现在的燕省,高书记已经不是一家独大了。”
武沛勇从省公安厅出来,又相继到省纪委和省委跑了一趟,在省纪委一无所获,在省委也没有见到高成松。他不甘心,又等了半天,才算见了高成松一面。高成松劝他不要再为王德传的事情跑前跑后了,虽然没有多说,但武沛勇听出了高成松话中的不耐烦之意,只好悻悻离去。
十月底,被带到京城的燕省副省长沈复明被依法逮捕,京城方面建议燕省依法罢免沈复明的副省长职务!
宋朝度的机遇
不久,京城就沈复明经济犯罪案件向全党发出通报:沈复明在担任章程市委书记、燕省人民政府副省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牟取利益,索取、非法收受贿赂共计人民币九百万余元……
消息一出,燕省上下震惊!
虽然沈复明还没有正式宣判,但身为官场中人,已经从中可以嗅到不同寻常的信息。公告的语气非常严厉,沈复明难逃一劫,说不定还会判处死刑!
高成松听到消息后,呆坐半天,仿佛一瞬间衰老了不少。
夏想听到消息时,正和李丁山、高海以及宋朝度在一起,在森林公园中漫步。
自从夏想认识宋朝度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和高海走在一起。当然,今天的安排,也是夏想有意为之。夏想提议到森林公园的森林居会餐,先是邀请了宋朝度和李丁山,然后又假装无意中提到了高海。李丁山没有异议,宋朝度想了一想,居然也点头同意了。
森林公园的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项目已经通过了市政府的立项,设计图纸已经出台,正是夏想的手笔。现在正是一片伐木之声,正处于划归场地、平整地面的初始阶段。按照夏想的设想,明年夏天之前竣工,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正好投入便用。
难得的是,今天几人心情都还不错。虽然林中一片落叶,增添了不少肃杀之气,但好在是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几人便随意走动了小半会儿。李丁山呵呵一笑:“果然体力大不如从前了,从前我干农活,一天能锄几亩地,腰都不疼。现在才走几步,腿就酸了。”
宋朝度也笑:“天天坐着,脑子常用,身子不常动,也不行。以后得常锻炼才行,要不很容易得病。没有好身体,再高的位置也坐不舒服。”
高海感慨地说道:“当年我们同学的时候,我的身体最差,宋部长和丁山最好,经常在一起打球。现在情况相反,我的身体最好。”
夏想最能理解高海提到“恰同学少年”的心思,也是在暗示当年三人之间的友谊。宋朝度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高海的暗示,笑着说:“走向社会,进入官场,心思就变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年单纯的少年了。不过说起来,还是当年同学时结成的友谊最可靠。”
高海默然点头,没有说话。
李丁山看了夏想一眼,转移了话题:“小夏,疗养院建好之后,可以留几个房间给我们,有时间也过来休休假。”
夏想轻松地说道:“这件小事我大概还能办到,再大的话,就勉为其难了。不过李书记过来住可以免费,宋部长和高叔叔要来,就得收费了。我给他们说说,尽量给打个五折。”
“哈哈……”
宋朝度和高海一起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宋朝度问道:“高省长作为远景集团在省里的联络人,燕市的联络人又是谁?”
燕市的联络人夏想还没有想到,不过也有了初步的打算,正好宋朝度问起,他就有意无意看了高海一眼。高海心领神会,向前迈了一步:“小夏都热衷的事情,肯定是好事。我还算有点空闲,就毛遂自荐一下,替远景集团做好在燕市市直机关的宣传工作。”
夏想一脸惊喜地说道:“高叔叔倒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以前还真没有想到。既然高叔叔愿意受累,我就跟他们说一声,以后燕市的活动就得靠高叔叔的面子了。当然,有了这层关系,高叔叔再来疗养院,也达到了免费入住的级别。”
“呵呵。”宋朝度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收费了,小夏,有点不公平,好像要把我排斥在外一样。”
几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又来到工地边上,看着工人们在热火朝天地忙碌,仿佛在绘制一幅宏伟的蓝图。宋朝度忽然之间豪情顿生,以一副指点江山的口气,指着场中的工人说道:“可以说,疗养院和会议中心是打破旧秩序迎来新蓝图的一个颇有远见的创新。”
宋朝度一语双关,显然是指疗养院建成之后,燕省有些人肯定是享受不到其中的好处了。夏想就笑:“王德传一被抓,估计几句话就全招了出来。现在京城又终于给沈复明定下了罪名,燕省的某些人就更加焦急了。”
宋朝度看了李丁山和高海一眼:“多事之秋才刚刚开始。虽然这个秋天不好过,但秋天过后,就会迎来一个丰收的冬天。”
夏想也知道,有些话宋朝度即使对李丁山也不会多说,现在有高海在场,他更是话只说一半。对李丁山,他应该是避免惊动李丁山背后的史老;对高海,他是做不到完全信任。相比之下,反倒是夏想现在和宋朝度之间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三人今天的聚会,是以休闲放松为主旨,所以也没有过多说起燕省的局势。晚上又一起在森林居吃了饭,饭后,高海和李丁山同路,就由夏想送宋朝度回家。
宋朝度现在胜券在握,也不再避嫌,而是让夏想陪他一起上楼坐坐。
一开门,就看到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宋一凡。
宋一凡个子倒没有再长多少,女孩儿一般过了十五六岁,基本上不会再长高,不过身材却愈加丰润起来,胸部越鼓越高,腰围越收越细,臀部越翘越挺……夏想只看了一眼就急忙跳开目光,心中直想,不得了,了不得,小女孩一转眼长成大姑娘了。
宋一凡一见夏想就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夏想的手:“夏哥哥来了,想死我了!你说说,有多久没有来看我了?订了婚,眼中就再也没有别人了,是不是?”
夏想被宋一凡的小手抓住,左右不是。她的手软软的,肉感十足,而且十分滑腻,已经不能称之为小手了。光凭手感,就可以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异性气息。可以说,她现在的成熟和当初他刚认识的曹殊黧相比,已经不相上下。
宋朝度看出了夏想的尴尬,也意识到宋一凡上了高中,是大丫头了,再动不动就拉男人的手,确实有失女孩家的矜持,就乘机说道:“别没大没小了,快给客人倒水去。”
宋一凡才不舍地松开夏想的手,冲宋朝度不满地做了个鬼脸,转身去倒水。她穿了一件薄料子的睡衣,贴在身上,竟然让她多了一种少见的风韵,直让夏想暗暗摇头。曹殊黧说得没错,再下去的话,她真是成了第二个曹殊黧。
宋朝度对夏想小心避嫌心生好感,就先一步来到书房,坐下之后,宋一凡就端水进来。她先将一杯水放在夏想面前,甜甜地说道:“尝尝我爸爸的好茶,他刚从京城要来的,还藏得挺严实,被我发现了,先泡了给你喝。”
宋朝度哑然失笑:“鬼丫头,爸爸从别人手中要一点儿好茶容易吗?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把我出卖了,是我近还是你夏哥哥近?”
“你的比较不恰当,我不予回答!”宋一凡颇有气势地仰起小脸,反驳宋朝度,“小气鬼,一点儿好茶还藏起来。也不想想,家里才多大的地方,能藏得住吗?哼,不把你的茶全用了,算你运气。”
宋朝度被抢白得说不出来话,用手指了指宋一凡,只是摇头笑笑,挥挥手,让她出去,别影响大人说话。宋一凡不服气地又说了一句:“夏哥哥,好好喝茶,要是你觉得好喝的话,一会儿我给你包一点儿茶叶。”
夏想无语,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宋一凡轻轻关上门,宋朝度才说:“丫头长大了,就管不住了。女生外向,一点不假。我当年应该趁政策允许时,再生一个二胎,呵呵。”笑了几句,话题一转,问道,“说说看,燕省的局势正朝一个什么方向发展?”
夏想微一沉吟,说道:“拿下了王德传是一手漂亮的棋,惹得武沛勇震怒,高成松慌乱。从高成松没有下力气捞王德传来看,他也感到了压力,也有了明哲保身的意图。然后又在时机成熟时,定了沈复明的罪名,现在正是高成松惊慌失措的时候。我想,他的左膀已经没有了,现在是该出手斩断他的右臂的时候了。”
宋朝度凝视夏想半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夏,你的眼光果然准确,既有商业眼光,又有人脉和关系,而且还能从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看出关键的一点。嗯,又如此年轻,连我都不得不佩服,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夏想谦逊地说道:“其实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发现一些别人容易忽略的商机。正是因为有过几次准确的商业推广,算是给一些人带来了利益,同时才积累了一些人脉。至于能从复杂的局势中发现关键点,说实话,宋部长,其实还是因为您运筹帷幄。我不过是离您近了一些,得了便利条件,所以旁观者清。”
虽然明明知道夏想说的是奉承话,但宋朝度听了依然十分受用,心中对夏想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夏想不但有礼貌,还十分谦逊,连对宋一凡避嫌的细节都能想到,可见还真是一个非常有心的年轻人。宋朝度微眯着眼睛看着夏想,心想,以后等他坐大之后,有夏想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也真能省心省力不少。
不过唯一一点让他感到不太舒服的是,夏想的关系网太广了。如果夏想真要为他所用,由于夏想过于广泛的人脉,他几乎不可能对夏想形成完全的制约。
宋朝度甚至隐隐有点忌妒曹永国的好运,生养了一个好女儿,早早就将夏想拉到了他的身边。说起来他的女儿宋一凡,论相貌不比曹殊黧差,论人品,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惜的是,年龄小了一些。
要不就凭女儿对夏想的好感,如果二人年龄相当,他绝对不会从中作梗不让二人走到一起,甚至还乐观其成。只是天不作美,夏想比女儿足足大了近十岁,联姻是不可能了。
不过一想到连若菡的出身和相貌,也没能让夏想移情别恋,离开曹殊黧而娶她为妻,宋朝度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力感。夏想的所作所为,有时让人赞叹不已,有时又让人看不透。如果他不是政治投机者,当初他找曹殊黧难道仅仅是因为喜欢?如果他是政治投机者,在和曹殊黧订婚之前,转身离去,投身到吴家的庇护之中,曹永国能拿他如何?而且以夏想目前的实力,即使没有吴家的帮助,曹永国也没有能力动得了他!
但是夏想却对曹殊黧不离不弃,宁肯让连若菡远走美国,也毅然要和曹殊黧订婚。宋朝度就微微有些感慨,能在纷争的利益面前保持一颗真心,不让世俗冲没了情义,夏想也算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
宋朝度的心思短短时间内转了无数个弯儿,见夏想还在津津有味地品茶,就欣慰地笑了:“怎么样?味道如何?”
“非常好,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异香入鼻,让人心旷神怡。”夏想的赞叹确实发自真心。此茶确实好喝得很,入口绵软,回味无穷,他以前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
“这是龙井茶。”宋朝度微微一笑,神情间有几分得意,“可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所谓的龙井,而是真正原产的龙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而且产量极少,只供专用。”
宋朝度又指了指门外,显然是说宋一凡:“小凡不知道这茶的珍贵,这可是我从京城的首长手中讨来的,能不珍藏起来?她倒好,偷偷给翻了出来,真是气人,呵呵。”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不过对于燕省接下来具体会发生什么,宋朝度没说,夏想也没问。宋朝度的考虑是,夏想毕竟级别太低,层次不够,没有必要接触到太多上层的东西。夏想的想法是,他只需要做好他自己要做的事情,配合宋朝度的行动即可,既然宋朝度不主动安排他去做什么,他就还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手头上的事情。
不给领导添乱,不向领导乱发问,永远是为官之道的第一要点。
不过在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宋朝度还是向夏想提出了几点要求。一是继续想方设法将高建远留在国内,不能让他将资产转移到国外,尽可能将国家的损失降到最低。二是一旦搜集到新的高建远挪用公款的材料,就将材料和文扬手中掌握的证据,一并交给他。最后宋朝度又勉励夏想,盛赞他在安县做出了不小的成绩,要继续努力,巩固现在成绩,争取再做出更大的成绩,在履历上写上浓重的一笔。
宋朝度和以前相比,多了气魄和雄心,果然是时势造英雄,他发现了东山再起的时机,心思又重新宽广起来。
安县局势
沈复明被定下罪名的消息在安县并没有引起什么动静,毕竟沈复明身为副省长,和安县的距离有点遥远。安县的大小官员一直纳闷儿的是,厉潮生不是已经全盘招供了吗,怎么还没有定罪,也没正式批捕?还有他身后的徐德泉,还是安然无恙,难道最终还是查到厉潮生为止?
那大费周章地抓住游丽,又挖出不少现金,还搜到了账本,又有什么用?
应该说在安县,除了夏想之外,其他人多少都对厉潮生案件久拖不判有些不解。夏想却清楚,厉潮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定下罪名还不是最佳时机。不管宋朝度和秦拓夫之间有没有联系,但秦拓夫显然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物。他暂时压下不放,要么是看清了眼前的局势,要么是有来自上层的授意。
齐亚南已经正式和县里签订了承包县委招待所的协议,现在正在全面改造之中,里外都要焕然一新,各种设施也要更新换代。虽然目前还没有全面整改完毕,但夏想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日新月异的变化。他也相信,整改以后的县委招待所,肯定不会让人失望。
与此同时,楚子高的子高公园也在紧张地施工,基本上公园的轮廓已经成形,大体上可以看出完全建好后的样子。
每天前来施工现场参观的老百姓络绎不绝,大家都对安县历史上第一个公园充满了兴趣,都对投资兴建子高公园的老板楚子高无比感激,盛赞他是个大好人,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实事。
目前为止,可以说安县正朝着既定的目标迈进。李书记的农业战略,邱县长的矿业兴县,盛大的度假村和夏想的三石风景区、子高公园,等等,一片繁荣景象,给安县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下午一上班,夏想就接到方格的通知,要召开常委会议。
自夏想担任常委以来,已经开过几次会议,对各个常委也算是比较熟悉了,除了房玉辉之外。
房玉辉是旦堡乡党委书记,高配常委。他是谭龙的人,在常委会上,一般事情也不轻易表态。不过他脾气很倔,一旦表态,决不退让,动不动就是“保留个人意见”。好在现在李丁山和邱绪峰都忙着各自的一摊子事情,也没有和他计较。
今天常委会的主要议题是,李丁山接到市委组织部的通知,要求安县报一名异地交流的干部名单,最好是年富力强的年轻干部,要和燕省东部的苍山县进行干部轮换。安县的十三个常委中,最年轻的是夏想,但如果说到年富力强,倒还是可以挑出几个。
不过首先邱绪峰不可能交流过去,他是县长,不能交流。其次是梅晓琳,但她作为专职副书记,也不是十分符合要求。最符合条件的其实是夏想,不过李丁山肯定不会放夏想走,他知道夏想对他的重要性以及对安县的重要性。剩下的人中,县委办主任蔡毅和旦堡乡党委书记房玉辉都在三十五岁左右,也算是年富力强的代表人物。
会议室中,依次坐满了十三名常委。
李丁山将今天的议题一说,看了在座的常委一眼,说道:“干部异地交流是好事,大家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举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人选。邱县长,你先来说说。”
邱绪峰心里也清楚,县委推举的人选只是提供给市委做一个参考,具体决定权还在市委里面,但县委的推举权也能影响到市委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和夏想的通力合作,他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夏想。
时机不同了,所以考虑问题的角度也有所不同了,他微一沉思,笑着看了梅晓琳一眼:“我觉得梅书记挺适合,她去苍山县的话,不但可以给苍山县带去全新的气象,对她个人而言,也大有好处。”
夏想一脸平静,目光在邱绪峰和梅晓琳之间闪烁。
邱绪峰是要将梅晓琳支开,一脚踢到遥远的苍山县。想想也是,天天有一个前未婚妻在眼前晃来晃去,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心烦。当然夏想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有足够的资本,又和邱绪峰合作得还算愉快,恐怕邱绪峰第一个想要赶走的人,是自己。
夏想原以为梅晓琳会立刻反唇相讥,不料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发言。
县委办主任蔡毅举手发言:“我倒是觉得夏县长作为安县最年轻的常委,最能干的副县长,如果交流到苍山县,肯定可以为我们安县增光添彩。”
“我也赞成蔡主任的意见,夏县长是最合适的人选。”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也附议蔡毅。
夏想微微一愣,看来安县的内部,不是想象中那么和谐统一,不同的声音出现了,而且还很整齐强烈,谁是幕后主使呢?夏想不经意间看了房玉辉一眼,见他一脸淡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房玉辉今年三十四岁,外表普通,个子中等,面相显老,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夏想感觉房玉辉此人心机深沉,不好对付。他是谭龙的人不假,却比谭龙更有城府。夏想甚至不无恶意地猜想,旦堡乡也许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上任党委书记厉潮生就是一个无比厉害的人物,现任的党委书记房玉辉,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一向很少发言的武装部部长孔剑也不紧不慢地说道:“选来选去,就真是觉得夏县长最合适了,有能力,又年轻,干劲十足,我也支持夏县长异地交流。”
沉住气
大家的支持很踊跃,好像异地交流是天大的好事一样。夏想还好,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还没有发言,反而是组织部部长荣芝发话了:“夏县长为安县拉来不少投资,在现在经济先行的政策下,谁能拉来投资谁就是安县最大的功臣。我发现有不少人都急不可耐地要把功臣向外赶,要送给别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是真心替苍山县着想?笑话,苍山县离我们几百公里远,和我们八竿子也打不着。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恐怕还是某些人私心作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荣芝的话说得非常不客气,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本来还有意发言的宣传部部长骆文才张了半天嘴,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房玉辉呵呵笑了起来,大手一挥,一副指挥方遒的气势,说道:“荣部长言重了,大家就事论事,怎么能说有私心作祟?也太主观臆断了。夏县长也确实是我们安县最耀眼的明星副县长,也是最年轻的副县长,年轻有为,是我们安县的骄傲。既然是干部异地交流,就要拿出我们安县的诚意出来,当然是推举夏县长了,难道要推荐我?我年纪又大,又没有什么政绩……”
“我倒是觉得,其实房书记还真是挺合适。”梅晓琳忽然插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看了房玉辉一眼,“房书记老成持重,年纪又不大不小,正当年。夏县长其实有点太年轻了,镇不住场,容易被人小瞧。反倒是房书记一看就非常稳重,到了苍山县之后,也更能受到重视。”
房玉辉本来只是想自嘲一下,不料梅晓琳乘机就上,直接把他高高抬起,让他有点意外又有点吃惊,微微一愣才说:“我不合适,我太不合适了,年龄大了一些,资历又不够。不行,确实不行。”
本来倪正方今天不想发表意见,他现在基本上处于中立的状态,谁也不帮,谁也不得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厉潮生事件,他最后虽然没有背一个处分,但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恐怕会在履历上留下一个污点,以后想要再进一步,也难。
今天是讨论交流干部的问题,既然李书记提出了年富力强,那就没他什么事了。但他听来听去却觉得不对,从蔡毅开始,一直到房玉辉,显然几个人早就串通好了,就是故意要将夏想报上去,乘机将夏想挤对走,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摘桃子了。
谁是幕后主使?
本来昏昏欲睡的倪正方一下清醒了,斗争,绝对的斗争。他忽然就亢奋起来,原以为在李书记和邱县长联手之下,安县将是一片和谐的声音,没想到,今天的常委会很明显又分成了两派。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天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倪正方见时机到了,就咳嗽一声,也发表了他的看法:“年富力强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我觉得并不是说越年轻越好。夏县长是年轻,他在安县可以做得不错,不代表他到苍山县也可以有良好的前景。为什么呢?因为安县本身是一个年轻的县,年轻的县长,年轻的副书记,再有一个年轻的副县长,既不扎眼,又不突兀,让人觉得很正常,所以夏县长才好开展工作。但如果到了一个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的领导班子里面,夏县长的年轻就不是优势,反而成了拖累,会让所有人都用有色眼镜看他。所以我建议,我们安县的交流干部一定要选一名老成持重的人。房书记正合适!”
倪正方长篇大论说完,最后一句直指房玉辉,也让房玉辉吃惊不小。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倪正方几眼,见倪正方笑容和蔼可亲,没有什么异样,心里却想,倪正方吃错药了?怎么闲着没事突然朝他开火了?
“别说,听倪书记一说,我也觉得房书记挺合适。”盛大冷不丁冒出一句,笑呵呵地说道。
“其实我还是认为梅书记最有代表性,她年轻,而且又是来自京城,肯定眼光要高了许多,对苍山县的长远发展肯定会大有帮助。而且苍山县离京城又近,梅书记过去后,可以充分利用京城的资源优势。”刚才有话没有说出来的宣传部部长骆文才得了机会,急忙说出了心中想法。
政法委书记平吉一直在低头写着什么,他放下笔,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我也赞成让梅书记去苍山县,从各方面条件综合比较,她是最佳人选。”
夏想和李丁山对视一眼,无奈一笑。常委会上的纷争,充分显示了众人的好恶。以房玉辉为首的几个人想要将自己一脚踢开,不排除谭龙背后授意的可能,也不排除有另外势力想要插手安县的企图。或许有人看到安县经济发展迅速,大有前景,就想过来采取胜利果实。
既然想摘桃子,自然是要将最关键人物一脚踢开最好,眼下的干部交流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夏想心中冷笑,有想摘桃子的想法也正常,人人都有贪心,但手段太直接太恶劣了一点。不管这人是谁,吃相都有点太难看了。
当然邱绪峰想要赶走梅晓琳也可以理解,估计他也是看着梅晓琳在眼前晃来晃去,心中不大舒服,眼下有一个可以搬开她的机会,怎能放过?其实夏想倒并不想让梅晓琳离开,她作为副书记或许有点不够成熟,但以她的性格,作为一个朋友和同盟,还算不错。
而骆文才和平吉提议梅晓琳,倒也不一定是和邱绪峰一唱一和,也有可能是他们确实不太喜欢梅晓琳。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将房玉辉支走,但夏想知道可能性不大。因为房玉辉身为旦堡乡党委书记,虽然也高配常委,但不是副处实职,所以不可能交流过去。眼下已经提议了三个人选,梅晓琳、房玉辉和自己,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最佳人选。
他也清楚县里不可能只报一个名单上去,至少要报两个人,到市委组织部还要审核一下,最后确定一人。但究竟报谁,就有些技巧了。
十三名常委中,除了夏想和李丁山没有明确表态之外,其他人都发表了看法。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夏想和李丁山身上,看他们还有什么说法。
李丁山笑着看了看夏想,说道:“夏县长,说说你的想法。”
夏想不想离开安县,也不能离开,他手头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完,交给别人,他不放心。他冲李丁山点点头,然后看了房玉辉一眼,才说:“去异地交流是好事,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是年纪太轻,不够持重。还有,安县的一些项目目前还正处在开始阶段,和投资商的沟通工作、催促后继资金以及一系列的善后问题,都需要我处理,我暂时还脱不开身,离不开安县。”
夏想的言外之意是,安县的众多投资项目,没他不行。虽然夏想说话时的语气很平淡,但隐含的意思很傲然,让人心中一紧。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邱县长对夏想的妥协,再联想到夏想对前来安县投资的达才集团、齐氏集团以及山水公司无与伦比的影响力,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想要保证后继资金,想要让安县保持目前发展的势头,夏想必须留在安县。
否则夏想一走,说不定会将资金也带走,安县的损失,就是在座所有常委的损失。
房玉辉看了夏想一眼,神色之间闪过一丝无奈和忧虑,眼神复杂地和蔡毅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房玉辉确实是在谭龙的暗示下,想要挪开夏想,将他一脚踢出安县。而且谭龙的许诺是,夏想一走,就让他接替夏想的位置。
夏想的手中可谓果实累累,真要摘了他的桃子,等于凭空捡了一个天大的馅儿饼,唾手可得一大笔让人眼热心跳的政绩,房玉辉不动心才怪!所以他就联合了蔡毅、孔剑和段大可,决定在常委会上联手提名夏想。谭市长说了,只要县委将夏想的名单报到市委,剩下的事情由他来完成。
孔剑和段大可都是徐德泉的人,因为夏想的原因,徐德泉现在和谭龙走得很近。而且徐德泉也知道谭龙即将进入常委会,也愿意和他结交,以便在常委会上互相呼应。
房玉辉原以为他和夏想同时进入常委会,在常委会中,夏想的支持者还不一定有他的多。尽管他也知道夏想是李丁山的人,但李丁山也不能一人操纵常委会。主要的是,他觉得夏想的光芒过盛,安县肯定有许多常委对他不满,现在有机会将他支走,其他常委肯定愿意。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向认为最有可能大力支持调离夏想的邱县长,竟然提出的人选是梅晓琳!
而且,连纪委书记倪正方也插了一脚,说了不少话,甚至连常务副县长盛大也替夏想说话。房玉辉就有点愤愤不平地想,盛大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的,弄走了夏想,你的常务副县长的光环才能显示出来。你也不看看现在,夏想一个普通的副县长,比你一个常务副县长还要吃香,还要引人注目,你不觉得处处受到压制,不觉得很憋屈?
想不通归想不通,直到夏想发言,说出了一番话之后,房玉辉才恍然大悟。别说政府班子的人不希望夏想调离,就是其他常委中想支走夏想的人,也没有几个。为什么?因为安县由一个经济穷县正在逐渐向经济大县发展,全是夏想的功劳。所有的投资商都是因为夏想的关系才来到安县。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说,邱县长也好,盛县长也好,为什么不忌妒夏想,不想办法挪开夏想?就是因为如果没有夏想,他们都没有政绩,安县就没有现在热火朝天的景象!
房玉辉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知道,除非市委里面强行将夏想调走,否则在安县是动摇不了夏想的位置的。夏想甚至不需要李丁山出面保他,只凭他带来的利益,将手中的利益和所有人分享,就会有许多人替他说话。
房玉辉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和谭市长谈一谈,想要弄走夏想,得从别的方面下手。
李丁山听夏想说完,赞许地点点头,又环顾四周,说道:“刚才倪书记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应该放宽条件,允许有上进心的同志自告奋勇去异地交流。哪位同志有意主动去苍山县,可以毛遂自荐。”
倪正方犹豫一下:“如果组织上不觉得我年纪偏大的话,我倒想到更艰苦的环境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夏想不由自主地看了倪正方几眼,心中闪过一丝钦佩。倪正方在安县基本上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去异地交流,就算是平调过去,也有可能干上几年后再提上一格,算是组织上的照顾。倪正方到苍山县,估计担任县委副书记没什么问题,他要是肯吃苦肯实干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到一个小县当一任县委书记。
县大县小,穷县富县,都没有问题,只要级别上去了,一切好说。
李丁山笑了:“好,向市委报名单的时候,倪书记就排第一个。”
常委会达成共识,上报到市委的名单共二人,倪正方和梅晓琳。
梅晓琳也没有什么意见,表示一切服从组织上的分配。不过邱绪峰心中清楚,最后定下来的肯定是倪正方。相同情况下,上级领导都会适当照顾一下自愿报名的同志。
果然,不久之后市委即批复安县县委:经市委组织部报批,省委组织部批准,调任安县纪委书记倪正方到苍山县异地交流,任苍山县县委副书记。
因为倪正方调离之后出现的空缺,省委组织部另外从异地调来干部,无须安县县委推荐人选。
虽然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不过夏想对谭龙的警惕之心又多了一层。现在谭龙还没有进入市委常委会,就已经将手伸得长长的,想要和夏想过不去,让夏想不得不多了一份提防之心。
不久之后,在厉潮生案件还没有结果之时,曹永国调任宝市市长书记一事,终于也经省委常委会讨论批准。省委组织部正式下达了任命:经省委批准,曹永国同志任宝市市委委员、常委、书记,免去曹永国燕市市委常委、委员职务。
同时,省委还决定,任命谭龙为燕市市委委员、常委。随后在燕市召开的市政府第六十六次常务会议上,调整了政府班子分工,由谭龙担任常务副市长。
至此,燕市的一系列领导干部调整暂时告一段落。
与燕市让人眼花缭乱的干部调整相比,省里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动静传出。夏想也是颇有耐心地等待,他相信,宋朝度也在等候一个最佳时机的出现。
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崔向调任省委副书记以及陈风接任燕市市委书记一事,省里也没有风声。崔向和陈风这个级别的干部调整的决定权在中组部,不过省里也可以向京城提出要求。只是现在高成松的心思不在人事调整上面,几次都压下了一些相关的动议。
夏想暂时没有心思再关心厉潮生案件的进展,他也和秦拓夫通过电话,回答说是要配合省纪委的统一行动。夏想听懂了暗示,厉潮生的案件什么时候定性,什么时候公开,都要听上头的指示。省纪委恐怕也不敢擅自做主,如果他所猜得不错的话,省纪委也在等京城的一声令下。
夏想现在的心思,放在为曹永国送行上。
曹永国在省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的陪同下,就要启程到宝市上任。曹殊黧和曹殊君特意请假,前来送行。基本上之前该交代的话已经交代完毕,不过曹永国还是语重心长地对夏想说:“殊黧和殊君,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们,看好他们,我相信你会照顾好这个家。”
夏想站在曹殊黧和曹殊君的中间,还真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他点点头:“曹伯伯尽管放心,这些年我一直受到曹伯伯和王阿姨的照顾,现在我也长大了,也该照顾照顾曹家。”
王于芬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曹殊黧和曹殊君:“你们也长大了,少让夏想操心,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要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曹殊黧乖巧地点点头:“我哪里用别人照顾,说不定还要照顾某个人呢!好了,爸妈你们就放心去宝市好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好好的。”
曹殊君却没心没肺地说道:“总算自由了。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省得被你们发现我的坏事。”
王于芬又气又笑,作势要打,曹殊君急忙躲在夏想背后,曹永国就笑:“算了,要走了,就饶他一次。”
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倒是冲淡了不少离别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