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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的虫子:方国珍

是金子总会发光。1348年,元政府突然想到有位叫刘伯温的进士正在南方游荡,于是人肉搜索刘伯温,江浙行省(今江苏浙江)长官在西湖上搜到了刘伯温。

长官对刘伯温说,我读过你写的很多诗,哎哟,漂亮。正好有个职务迫切需要您这样的人,咱们江浙行省的教育厅副厅长(儒学副提举)兼招生办主任(考试官)。若是在其他朝代,这是块肥肉。但在蒙古人不重视教育的元朝,这职务纯粹是清水官。让江浙行省大佬们惊异的是,刘伯温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一任命,立即走马上任。

在杭州,刘伯温结识了一位神人,神人叫高则诚。这哥们刚中进士三年,刘伯温在杭州做官这一年,他恰好在江浙政府里做秘书。多年之后,因实在不能在浑噩的官场中生活,高秘书跑进深山老林里隐居,写了中国四大名曲之一《琵琶记》。

由于工作关系,刘伯温和高秘书经常在一起喝酒写诗,谈论时事。高则诚比较偏激,认为元王朝走到今天是踩了狗屎运,汉人必将复兴。刘伯温反驳说,这么多年了,大元对咱们不薄。你这种思路绝对要不得,这不仅是反政府,还是反社会。革命当然容易,陈胜吴广砍了树枝,拉起大旗,革命就开始了。但革命要死人,最先死的还是普通百姓,但凡不是冷血,谁忍见生灵涂炭?!

高则诚说,孟子曰过,独夫民贼,就应该革他的命。刘伯温说,你想要革元王朝的命,请先把你进士的学位退了,然后辞了你的秘书工作,再谈革命。

高则诚无话可说,但有事实为他证明:革命势在必行。

方国珍是第一个跳出来的革命家。

在元末几个著名的革命者中,谁都有理由革命,只有方国珍最无理由。

方国珍是浙江台州黄岩人,从爷爷那一代开始就做走私盐的生意,是当地一巨富。由于走私必须要和当官的勾结,所以他老爹经常出入政府,低三下四。方国珍年轻气盛怒火中烧,对老爹说,都是人,凭什么咱们要对他像对待祖宗一样。他老爹说,你懂个屁!

方国珍对这种论调长期嗤之以鼻。不过,黄岩这地方有仇富传统。政府军在海上活捉了一群劫匪,劫匪头子正是黄岩人,多年以来对方国珍家的盈利模式羡慕嫉妒恨。在审讯中,他把方国珍一家子也牵扯进来。由于方国珍一家在黄岩混得开,所以逮捕令还没有到黄岩,当地政府早就告诉了方家,让他们赶紧跑路,并且许下承诺,由他到省里去活动。很快,他们就会安然无恙。方家正准备收拾东西,方国珍抽出大刀,剁在家具上,说:这样活着太窝囊,咱们走私不就是为了多赚点钱。我有更好发家致富的方法,咱们走着瞧!

方国珍哥四个,异口同声,要赚大钱。于是,方国珍拿出钱来招兵买马,很快,就领着几千人坐着曾经的走私船到了海上。

方国珍之前,也有人革命过。但全是小打小闹,政府军刚要准备上战场,革命者们先逃之夭夭了。方国珍凭借多年走私的经验和胆量,白天在海上休养生息,月亮升起,他们如同北欧海盗一样,悄无声息地把船靠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岸上烧杀掳掠。更要命的是,方国珍经常切断元王朝南北的漕运通道。很快,方国珍成为元王朝南中国的一面革命旗帜。为解决隐患,元王朝命令江浙参政(浙江江苏行省四把手)朵儿只班领三万人马消灭方国珍。朵儿只班对付不能反抗的弱者法力无边,但对付稍有反抗能力的人则一筹莫展。方国珍得知他来,并不上岸。朵儿只班守株待兔了很长时间,经不住上级的催促,提刀入海,亲自指挥海军与方国珍的三千多人决战。方国珍从来不喜欢跟别人决战,于是挑选水性好的人沉入水中,把朵儿只班的船只凿沉。混乱中,朵儿只班被方国珍活捉。

蒙古人很少被活捉,尤其是朵儿只班这样的副省长。当方国珍高高在上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为其松绑时,朵儿只班一直看着船外的汹涌波涛。方国珍知道,这蒙古肥佬没有自杀的勇气,就单刀直入,对他说,其实我们没有想革命的意思,但我没有文化,考不上公务员。后来我听说,想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所以才出此下策。大家都不容易,无非是混口饭吃。你可以回去跟你们老板说下我的意思,苍天在上,咱们也是大元的子民,谁吃饱撑的没事,在刀口上过日子!

朵儿只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对方是想做官,这简直易如反掌。他痛快地答应了,如他所愿,一艘小船把他飞一般地送回了杭州城。

杭州城里的官场猪仔们一听,可以不用流血就能摆平方国珍,大喜过望,立即向北京报告。“官职”这种东西对于政府而言就像是人的体液,随时都有。

不过,当时就有人提醒这群猪:“方国珍打败了我们,又把许多官员拘在他船上,根本就不是真投降。我们应该干掉他,以警示那些想要革命的人。”

但是,永远别让驴听懂真理,浪费了你的时间不算,驴还特别不高兴。驴们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方国珍一个官职算了,谁都不容易。

由于方国珍是多年以来南中国闹革命声势最大的一人,所以北京方面极为重视。不过听说方国珍只是要个官做,北京立即浑身放松下来,并且迅速通知江浙方面,方国珍要什么官职,都给他就是了。看他那智商,估计也要不到什么好官,马上答应他。

刘伯温当时对中央政府这一举措没有机会发表意见,因为他被辞退了。被辞的原因很滑稽,他认为江浙行省的纪律监察部门官员(监察御史)大为失职。失职这种事当时已是官员的家常便饭,很多人把这当成是官员的基本素质之一。如果不是刘伯温提起,这些官员险些忘了,他们还有职责在身。御史们在吃惊之余,认为刘伯温破坏了官场的和谐气氛,暗示有关部门,让刘伯温滚蛋。

刘伯温只好滚蛋,又成了西湖上的常客。而方国珍这位靠杀人放火起家的革命者正在台州享受他的元政府公务员待遇。

方国珍的革命对后来的职业革命者诸如陈友谅、张士诚和朱元璋都有着非凡的意义。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革命的人往往不能取得胜利果实,倒霉的还提前送命。秦末的陈胜、西汉末的黄巾军、隋末的李密、唐末的黄巢,这些人给后来者做榜样的同时也做了炮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老子说,不敢为天下先,正是给革命者最神圣而真诚的忠告。

刘伯温对革命者没有忠告,有的只是痛心疾首和满腔的憎恶。 VdR/b8g4h0lGn7szs3ry3w0RCxYWwzeOZvePJ8YxBqbYrPG6E+vYJaenGSiEMN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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