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最终还是离开江西回到浙江。他有点舍不得,江西这块土地毕竟是他从政的试验田,当初意气风发,想不到结局是颗粒无收。幸好,刘伯温心态平和,有勇气随时转舵。
儒家的祖师爷们早就对门徒们有着严谨而崇高的追求标准,那就是三不朽。所谓三不朽依次是:立德、立功、立言。儒家精英们指出,三不朽的主旨就是将个人有限的生命融入到无尽的历史中去。当一个人确立起崇高的道德,建立了世无其匹的功业,留下内容与形式绝伦的言论与文字,德、行、言影响时人和后人深远悠长,这个人就会经久而名不失,有如万有引力,永恒而在。
刘伯温自然也有这样的追求,但和很多读书人一样,这是个艰难的过程。中国历史上被认可的“三不朽”人物只有两个半:两个是王阳明与曾国藩,半个是诸葛亮。
从1340年刘伯温被排挤出南昌的情形来看,想要“立功”是绝不可能了,刘伯温转舵:去立言,进而跳过“立功”直接“立德”。
回到浙江温州后,刘伯温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终于拿来“著书立说”的武器把沸腾的心情镇压下去。前文提到军事题材的《百战奇略》就是在段时间完稿的。另外,还有一本书也值得一提,就是《多能鄙事》。
《多能鄙事》的书名灵感来源于孔老夫子,孔老夫子对学生们说,我年轻时候是个贱人,所以对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都有了解(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很多研究刘伯温的专家对刘伯温崇拜得过了头,所以硬着头皮面不改色地说,这书根本就不是刘伯温写的。
《多能鄙事》分为12卷,内容包括饮食、服饰、百药、种花草、放牧养殖多方面制作技能,一一切合民生实用。
专家认为,这书里居然还有小孩子得病如何治疗的内容,显然和伟大的刘伯温身份不符,正如一个公安局局长每天都下乡去帮老太太生孩子一样。
其实,这恰好是刘伯温的可贵之处。真正伟大的人物可不仅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高喊:我看到了,我来了,我征服了。伟大人物更应该有人文关怀,更应该从民生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刘伯温的《多能鄙事》正是他这一伟大之处的书面证明。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任何一本书,即使写得再好,也不过是别人的思想。即使可以从别人的思想中总结出自己的思想,但没有作者本身的经历,这种思想仍然是隔靴搔痒。有真思想的人,必须要有经历,不但要做宅男,更要做驴友。中国历史上超级驴友非明朝的徐霞客莫属,这哥们使用国家的“驿站”四处游玩,写下了《徐霞客游记》。司马迁能把《史记》写成别人望尘莫及的历史著作,不仅仅是他被阉割,还因为他善于四处旅游,手拿纸笔,对景而写。
刘伯温在老家憋了三年后,终于准备做驴友,那就是要去远行。在几乎走遍南方的著名城市和景点后,1346年刘伯温北上赴京。这一年,朱元璋正在皇觉寺里专心致志地当他的和尚。北上之路,让刘伯温格外寒心,到处都是饥民和强盗。政府正在破罐子破摔,没有人对这些现状提出一句质问和解决方案,元朝的贵族们似乎已经做好了重新回到草原的准备。
这次北京之行让刘伯温郁郁寡欢,伤感十足。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离开官场,也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刘伯温仍然希望政府能想起他。多年来,他觉得立言容易。他的诗歌散文已经传遍南中国,很多盗版商都在盗版他的著作;“立德”也并不难,只要怀抱天下,用仁义和悲悯武装自己,这就是德。只有立功最难,没有人给他搭建立功的舞台。他连报名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还是想。
诗歌《武陵深行》就是一封表态书:
武陵溪,一何深。水有射工射人影,陆有丹蛇长百寻,嗟哉武溪不可临。
溪之水,深且阔。鸟不敢飞,龙不敢越。海气连天日月昏,茵露著人肌肉裂。
呜呼!丈夫宁能沙场百战死,有骨莫葬武溪水。
武陵是晋人陶渊明隐居的地方,刘伯温的意思是,老子绝不学那没有志气的陶渊明跑到武陵去隐居,老死在那里。
这封表态信仿佛被老天感知,第二年,当他在浙江省最美丽的杭州游玩时,组织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