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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无“亮”

在京城等了三年,刘伯温终于有了官职:江西瑞州高安县长助理(县丞)。其实,刘伯温中进士那年就已经被授予了这个职务。但是按政府有关部门的规定,新科进士必须要在京城接受培训和试用,官方的说法是“注官守阙”。

瑞州高安县在当时是个小地方,在这里做官的人都明白,中央政府根本没把南方这块地方放在心上。想当年,蒙古人在攻击南宋时有个奇异的设想,南方水草丰盛,应该把人全部杀掉,种草养马。幸好有人委婉地制止了这个愚蠢的举动,南中国才没有变成呼伦贝尔大草原。

刘伯温初到高安,自许甚高。在《放歌行》里,他把自己比喻成展翅翱翔的大鸟,又把自己比作西汉的张良和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他要“叱咤倒江河”,他要让“玄阴变白昼”。但现实敲着他的脑袋说,醒醒。

元王朝坚定不移地把“民族歧视”作为基本国策,四等人作为国家法律表现在社会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官制方面,中央政府的最高权力机关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的首席长官都由蒙古人担任,色目人极少,汉人和南人只能在老二的位置上缠绵到死。在军事方面,汉人和南人即使是军区副司令,但仍然不知道手下有多少兵,开战之前的半小时内,才知道到底要跟谁打架。

地方官职上,小县城的官制汉人可能是一把手,但是,与县长并列的还有一个官职达鲁花赤(地方最高监治长官)必然是蒙古人或者色目人。刘伯温的县长助理只能是三把手。可以这样说,即使你有尧舜之道德与才华,但却不是一等公民,那你的才华就只能当成白菜价出卖。

多年以后,刘伯温用一个寓言对元朝的这一用人法则进行过嘲讽。

某一天,主人公得到了一匹马。伯乐的后人告诉他,这是匹千里马,赶紧送去政府,政府肯定给你好处。主人公屁颠屁颠地把马牵到政府。一位肥佬出来,观察了几个小时,最后确定说:像是千里马,是吧。主人公正等着拿赏赐,这些钱可以让他买个几平米的房子。政府肥佬却说,不过,这马的户口不在河北(北方,意指蒙古人所在地),所以,不能进入皇宫马圈。主人公不但没有得到赏赐,那匹千里马还被扔到皇宫外的马圈,每天拉京城里的粪桶。

刘伯温现在就是拉粪桶的马,至少他本人这样认为。虽然是拉粪桶,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刘伯温暗自发誓要把粪桶车拉成全国一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官场腐败永远是专制的定律,刘伯温却能洁身自好,还煞有介事地写了《官箴》提醒自己,不能与那群官场垃圾同流合污。在做事上,刘伯温常常用法律说话,为民除害。当地的官贼勾结者警告他,水太清了鱼都不来,人太苛刻了就没有好朋友,你想孤独到死吗?做事要给人留后路,薪水不必政府发,我们也可以给你。

刘伯温用行动回敬这些人,坚决打击黑恶势力和官场不正之风。虽然效果微弱,但刘伯温“廉洁强硬”的名声却传播得很远。

刘伯温在高安县对反社会反人民的势力实行强硬态度打击,神奇的居然做了三年县长助理,这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名声”保护了他。

其实,这是个极为严重的错觉。专制时代,不是得民心者得高位,而是得“上”心者得高位。因为专制下的官不是百姓选出来的,而是被当权者任命的。想要保住官位,不必和百姓套近乎,只要像小老婆一样伺候好长官就稳居其位了。

唐朝武则天的宠臣兼“小老婆”张昌宗有句名言:“大丈夫就应该是这样的:高高在上时,成千的人想推倒我,我就是不倒;失败失势时,上万的人想扶起我,我就是起不来。”这句话的本质就是说:当领导宠幸我的时候,就算天下百姓都骂我、正直的大臣冒死检举我,啥用都没有,我就是不倒;而当领导讨厌我了,就算天下百姓都表扬我、正直的大臣都冒死推举我,啥用都没有,我还是做不了大官。

刘伯温显然属于被领导宠幸的那一类,当时的高安县长名字未流传下来,但很多史料都指出,面对无数“检举揭发”刘伯温的信件到了这位县长手里,就如同投进坟墓,没有一点动静。

但是,县长大人虽然敬佩刘伯温的为官之道,却没有顶住强大压力的毅力。刘伯温这样做事的人肯定会被踢出官场。刘伯温在高安的第三年,事情发生了。

当时,临州新昌州出了件命案。案发后,凶手用大量金钱贿赂初审官,初审官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古老中国式处世原则判为误杀,案子草草了结。但原告不是瞎子,明明知道这是古老的处世原则在起作用,又不想动用私人武力解决,只好向上一级政府瑞州路上诉。知府是个官场油条,看到原告和被告都是沾惹不起的人,就想拎出个愣头青充当敢死队。有人马上不怀好意地想到了高安的刘伯温。

刘伯温听到天降大任于身,兴奋异常,在他看来,这俨然是被重视的表示。于是,风尘仆仆赶到瑞州路,雷厉风行,不出几天就澄清了案情真相,凶手按照法律必须偿命。初审官只好抱着那笔受贿银回老家养老去了。初审官走时,召集了被告家属(蒙古人)和许多蒙古朋友,对刘伯温大加鞭挞,并且提醒这些人,刘伯温在这地方一日,你们就不能有自由。

当地的蒙古人以干掉刘伯温为直接目的,把他赶出这块土地为主要目的联起手来。刘伯温的上司终于知道,保护一个好人比杀掉一万个坏人要难得多,索性不管。幸好,刘伯温的几位笔友在江西南昌政府做办事员,这些人通过各种关系,将刘伯温弄进了南昌,职务是掾史(就是令史,长官秘书)。

元朝地方政府长官的秘书主要跟长官的下属打交道,刘伯温用一年的时间弄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王朝政府的官场的腐朽已经是内外兼修,无药可救了。贞洁女子和妓女们共处一室,妓女们是瞧不起贞女的。很快,刘伯温就被一些官员联手弹劾出了南昌政府。

屈原说,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别人都喝多了而你却醒着,并不是幸福的事。当你面对一堆酒鬼,吆五喝六,滔滔不绝,你却因为酒精不起作用而难以融入这种癫狂的氛围里,自然少了很多情趣。

有这样一个故事,天降陨石砸了一个深坑,里面还有火星。但好多人认为是上帝来接人去天堂,想一起跳入坑中。其中有一个人不跳,认为是送死,结果这伙人先把他推了进去。这人在里面被大火烧灼,发出凄惨的叫声,上面的人才知道,原来真是送死。结果都庆幸自己没有跳,却咒骂那火中人乌鸦嘴,如果不是他那样说,可能真是上帝来接人。

在疯人院里,不疯的人才被认为是疯子。刘伯温不是疯子,但在元朝南昌官场,他就是疯子。

被踢出政府后,刘伯温心里既光明又黯淡。从此,他可以做自己的事;但在仕途上,他却找不到钥匙,也不想找。 8TgpFhqgXjbjLbQkxsYLccc2K7qIPNjN9Or+9u9Deqbuv6+DFdEWft7ur5Y17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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