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1 陈仲弓为太丘长 1 ，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 2 之，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 3 众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 4 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陈寔，已别见。
1 长：万户以下的县的行政长官。2 收：逮捕。3 付狱：交给狱吏。考：审察，考问。4 病母：病为动词，说母亲有病。
陈寔任太丘长时，有个小吏谎称母亲有病请假。事情败露后，陈寔逮捕了他，并且命令官吏杀了他。主簿请求将他送给狱吏审察有无其他的罪行，陈寔说：“欺骗长官是不忠，咒母亲生病是不孝，不忠不孝，没有比这更大的罪了。就算问出其他罪行，难道会有比这更严重的吗？”
2 陈仲弓为太丘长，有劫贼杀财主 1 ，主者捕之。未至发所 2 ，道闻民有在草不起子 3 者，回车往治之。主簿曰：“贼大，宜先按讨 4 。”仲弓曰：“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按后汉时贾彪有此事，不闻寔也。
1 劫贼：强盗。财主：财物的主人。2 发所：事发之地。3 在草：分娩。不起子：不养育孩子。4 按讨：追究，惩治。
陈寔任太丘长时，有强盗劫财杀人，主管官吏逮捕了他。陈寔还没到事发地点，听说有人生了孩子却丢弃不养，马上掉头去处理此案。主簿说：“盗贼罪重，应当先审理此案。”陈寔说：“杀人越货，怎么比得上骨肉相残呢？”
3 陈元方年十一时，陈纪，已见。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 1 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 2 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宏《汉纪》曰：“寔为太丘，其政不严而治，百姓敬之。”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 3 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 4 孤，孤法卿父？”检众《汉书》，袁氏诸公，未知谁为邺令，故阙其文以待通识者。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 5 ，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1 绥：安抚。2 恣：听任。3 孤：王侯自称。邺：县名。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4 法：效法。5 周旋：运筹，施为。动静：行为举止。
陈纪十一岁那年去拜访袁公。袁公问他：“令尊任太丘长，不论远近都称赞他，他有哪些政策呢？”陈纪回答：“家父在太丘，对强者用道德安抚，对弱者用仁爱安慰，尽力使他们安宁，时间久了人们就越来越尊敬他。”袁公说：“我从前当邺县县令时，也是这样做的。不知道是令尊效仿我呢，还是我效仿令尊？”陈纪回答：“周公、孔子，生在不同的时代，他们的处世方式虽然时隔久远却如出一辙。周公没有学孔子，孔子也没有学周公。”
4 贺太傅作吴郡 1 ，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 2 ，不能啼。”环济《吴纪》曰：“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祖齐，父景，并历美官。邵历散骑常侍，出为吴郡太守，后迁太子太傅。”贺闻，故 3 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 4 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 5 ，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 6 ，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吴录》曰：“抗字幼节，吴郡人，丞相逊子，孙策外孙也。为江陵都督，累迁大司马、荆州牧。”故下 7 请孙皓，然后得释。
1 作吴郡：任吴郡太守。2 会稽鸡：贺邵是会稽人，这句话是讽刺他无能。3 故：特意。4 足：补足。5 屯邸：庄园。6 检校：检查。逋亡：逃往的人口。7 下：顺江东下。
贺劭当吴郡太守时，起先不出府门，吴中的豪族都看不起他，就在官府大门上题字：“会稽鸡，不能啼。”贺劭听说后，特意出行，到门口回头看，要来笔墨补充写道：“不可啼，杀吴儿。”然后到各家庄园，审察了顾、陆诸家役使官兵和隐瞒逃亡人口等情节，详细向皇上作了汇报，很多人都被定罪。陆抗当时任江陵都督，特意顺江而下向孙皓求情，才得到赦免。
5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逾七十，犹知管时任 1 。虞预《晋书》曰：“山涛字巨源，河内怀人。祖本，郡孝廉。父曜，冤句令。涛蚤孤而贫，少有器量，宿士犹不慢之。年十七，宗人谓宣帝曰：‘涛当与景、文共纲纪天下者也。’帝戏曰：‘卿小族，那得此快人邪？’好庄老，与嵇康善。为河内从事，与石鉴共传宿，涛夜起蹋鉴曰：‘今何等时而眠也！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日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君何虑焉！’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间也！’投传而去。果有曹爽事，遂隐身不交世务。累迁吏部尚书、仆射、太子少傅、司徒。年七十九薨，谥康侯。”贵胜 2 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宗咏 3 。有署阁 4 柱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 5 ，裴楷鞦 6 ，王济剔嬲 7 不得休。”王隐《晋书》曰：“初，涛领吏部，潘岳内非之，密为作谣曰：‘阁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鞦，和峤刺促不得休。’”《竹林七贤论》曰：“涛之处选，非望路绝。故贻是言。”或云潘尼作之。《文士传》曰：“尼字正叔，荥阳人。祖勖，尚书左丞。父满，平原太守。并以文学称。尼少有清才，文词温雅。初应州辟，终太常卿。”
1 知管：主持。时任：当时的官吏任免。2 贵胜：显贵的。3 宗咏：尊崇颂扬。4 署：题写。阁：台阁，这里指尚书省。5 鞅：给拉车的牲口脖子上套的皮套子。6 鞦：给拉车的牲口股后套的皮带。7 剔嬲：挑逗搅扰。
山涛因为才干在朝廷中有很高的威望，年过七十，仍旧掌管当时的官吏任免。那些权贵子弟像和峤、裴楷、王济等人，一起称颂他。有人在官署的台阁柱子上题道：“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鞦，王济剔嬲不得休。”有人说这是潘尼写的。
6 贾充初定律令，《晋诸公赞》曰：“充字公闾，襄陵人。父逵，魏豫州刺史。充起家为尚书，迁廷尉，听讼称平。晋受禅，封鲁郡公。充有才识，明达治体，加善刑法，由此与散骑常侍裴楷共定科令，蠲除密网，以为《晋律》。薨赠太宰。”与羊祜共咨 1 太傅郑冲，王隐《晋书》曰：“冲字文和，荥阳开封人。有核练才，清虚寡欲，喜论经史，草衣缊袍，不以为忧。累迁司徒太保。晋受禅，进太傅。”冲曰：“皋陶 2 严明之旨，非仆闇懦 3 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 4 。”冲乃粗下意 5 。《续晋阳秋》曰：“初，文帝命荀勖、贾充、裴秀等分定礼仪律令，皆先咨郑冲，然后施行也。”
1 咨：请教。2 皋陶：舜的大臣，掌管刑狱。3 仆：自称谦词。闇懦：愚昧无能。谦词。4 弘润：补充润色。5 下意：提出意见。
贾充开始制定法令，和羊祜一起去向太傅郑冲请教，郑冲说：“皋陶制定律令的严明宗旨，不是我这样愚昧懦弱的人所能企及的。”羊祜说：“皇上的意思是让您稍微作些补充润色。”郑冲这才粗略地提了些自己的意见。
7 山司徒前后选 1 ，殆 2 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 3 ，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 4 为贿败。《晋诸公赞》曰：“亮字长兴，河内野王人，太常陆乂兄也。性高明而率至，为贾充所亲待。山涛为左仆射领选，涛行业既与充异，自以为世祖所敬，选用之事，与充咨议，充每不得其所欲。好事者说充宜授心腹人为吏部尚书，参同选举；若意不齐，事不得谐，可不召公与选，而实得叙所怀。充以为然，乃启亮公忠无私。涛以亮将与己异，又恐其协情不允。累启亮可为左丞，初非选官才。世祖不许，涛乃辞疾还家。亮在职，果不能允，坐事免官。”
1 选：指选拔官吏。2 殆：几乎。3 题目：评价。4 寻：不久。
司徒山涛前后选拔的人才，几乎遍及百官，他举荐人才从不失误，凡是他评论过的人，行事都和他说的一致。只有陆亮是皇上下诏任用的，与山涛意见不同，山涛争谏，皇上不听从。不久陆亮就因为受贿被罢官。
8 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 1 。《山公启事》曰：“诏选秘书丞，涛荐曰：‘绍平简温敏，有文思，又晓音，当成济也。犹宜先作秘书郎。’诏曰：‘绍如此，便可为丞，不足复为郎也。’”《晋诸公赞》曰：“康遇事后二十年，绍乃为涛所拔。”王隐《晋书》曰：“时以绍父康被法，选官不敢举。年二十八，山涛启用之，世祖发诏以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 2 ，《竹林七贤论》曰：“绍惧不自容，将解褐，故咨之于涛。”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 3 ，而况人乎！”王隐《晋书》曰：“绍字延祖，雅有文才。山涛启武帝云云。”
1 秘书丞：官名。掌管文籍。2 出处：出世或隐居。3 消息：消长变化。
嵇康被杀后，山涛举荐嵇康的儿子嵇绍当秘书丞。嵇绍向山涛请教是出来做官还是不出来，山涛说：“我为你考虑很久了。天地四季，尚且有消有长，何况人事呢！”
9 王安期为东海郡。《名士传》曰：“王承字安期，太原晋阳人。父湛，汝南太守。承冲淡寡欲，无所循尚。累迁东海内史，为政清静，吏民怀之。避乱渡江，是时道路寇盗，人怀忧惧，承每遇艰险，处之怡然。元皇为镇东，引为从事中郎。”小吏盗池中鱼，纲纪推 1 之。王曰：“文王之囿 2 ，与众共之。《孟子》曰：“齐宣王问：‘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若是其大乎？’对曰：‘民犹以为小也。’王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邪？’孟子曰：‘文王之囿，刍荛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今王之囿，杀麋鹿者如杀人罪，是以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也。民以为大，不亦宜乎？’”池鱼复何足惜！”
1 纲纪：即主簿。推：追究。2 囿：苑囿。
王承任东海内史，有个小吏偷了池塘里的鱼，被主簿追究。王承说：“周文王的苑囿，与百姓同享。池塘里的鱼有什么值得吝惜的！”
10 王安期作东海郡，吏录一犯夜 1 人来。王问：“何处来？”云：“从师家受书还，不觉日晚。”王曰：“鞭挞宁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 2 之本。”《吕氏春秋》曰：“宁越者，中牟鄙人也。苦耕稼之劳，谓其友曰：‘何为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学也。学，三十岁则可以达矣！’宁越曰：‘请以十五岁。人将休，吾不敢休；人将卧，吾不敢卧。’学十五岁，而为周威公之师也。”使吏送令归家。
1 录：逮捕。犯夜：违反夜行禁令。2 理：当为“治”，避唐高宗李治讳所改。社会安宁有序。
王承任东海内史时，官吏捉了一个犯宵禁的人。王承问：“从哪里来？”那人回答：“从老师家读书回来，没发觉天色晚了。”王承说：“靠鞭打宁越这样勤奋的人来威慑人，恐怕不是安定社会的根本措施。”于是让官吏送他回家。
11 成帝在石头，《晋世谱》曰：“帝讳衍，字世根，明帝太子，年二十二崩。”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钟雅、《晋阳秋》曰：“让，乐安人，诸任之后。随苏峻作乱。”《雅别传》曰：“雅字彦胄，颍川长社人。魏太傅钟繇弟仲常曾孙也。少有才志，累迁至侍中。”右卫将军刘超。《晋阳秋》曰：“超字世逾，琅邪人。汉成阳景王六世孙，封临沂慈乡侯，遂家焉。父徵，为琅邪国上将军。超为县小吏，稍迁记室掾、安东舍人。忠清慎密，为中宗所拔。自以职在中书，绝不与人交关书疏，闭门不通宾客，家无儋石之储。讨王敦有功，封零阳伯，为义兴太守，而受拜及往还朝，莫有知者。其慎默如此。迁右卫大将军。”帝泣曰：“还我侍中。”让不奉诏，遂斩超、雅。《雅别传》曰：“苏峻逼主上幸石头，雅与刘超并侍帝侧匡卫，与石头中人密期拔至尊出，事觉被害。”事平之后，陶公与让有旧 1 ，欲宥 2 之。许柳《许氏谱》曰：“柳字季祖，高阳人。祖允，魏中领军。父猛，吏部郎。”刘谦之《晋纪》曰：“柳妻，祖逖子涣女。苏峻招祖约为逆，约遣柳以众会。峻既克京师，拜丹阳尹，后以罪诛。”儿思妣者至佳，诸公欲全之，《许氏谱》曰：“永字思妣。”若全思妣，则不得不为陶全让。于是欲并宥之。事奏，帝曰：“让是杀我侍中者，不可宥！”诸公以少主不可违，并斩二人。
1 陶公：陶侃。有旧：有旧交。2 宥：赦免。
晋成帝在石头城时，任让要在成帝面前杀掉侍中钟雅和右卫将军刘超。成帝哭着说：“还我侍中。”任让不理睬小皇帝的命令，还是杀了刘超、钟雅。叛乱平定之后，陶侃因和任让有交情，想宽恕他。叛将许柳的儿子许永人很好，官员们都想保全他，但是要保全许永，则必须为陶侃保全任让。于是大家想一并赦免这两人。禀奏上去，成帝说：“任让是杀我侍中的人，不能赦免！”大家因为小皇帝的命令不能违抗，就把两人都杀了。
12 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 1 ，人人有说 2 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语林》曰：“任名颙，时官在都，预王公坐。”及数胡人为未洽 3 。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 4 云：“兰阇 5 ，兰阇！”群胡同笑，四坐并欢。《晋阳秋》曰：“王导接诱应会，少有牾者。虽疏交常宾，一见多输写款诚，自谓为导所遇，同之旧昵。”
1 沾接：亲近，款待。2 说：通“悦”。3 洽：融洽。4 弹指：捻弹手指作声。佛教风习，表示欢喜、允诺等。5 兰阇：梵文的音译，意为欢悦。
王导被委任扬州刺史时，几百位客人都受到了亲切的款待，人人都很高兴。只有临海一位姓任的客人和几个胡人还不太融洽。王导就趁便走到姓任的客人身边，说：“您出来，临海就没有人了。”姓任的听了非常高兴。然后又走到几个胡人跟前，弹着手指说：“兰阇，兰阇！”胡人们一起笑了起来，四座的人都很高兴。
13 陆太尉诣王丞相咨事，过后辄翻异 1 ，王公怪其如此。后以问陆，《陆玩别传》曰：“玩字士瑶，吴郡吴人。祖瑁，父英，仕郡有誉。玩器量淹雅，累迁侍中、尚书左仆射、尚书令，赠太尉。”陆曰：“公长民短 2 ，临时不知所言，既后觉其不可耳。”
1 翻异：更改前说，意见不同。2 公长民短：公位尊而民位卑。王导是扬州刺史，陆玩是吴郡人，属扬州辖区，所以自称民。
太尉陆玩到王丞相那里汇报公事，过后总是更改前面的说法，王导奇怪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后来问陆玩，他回答说：“阁下位尊小民位卑，一时间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过段时间才觉得不对罢了。”
14 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 1 。庾公正料事，丞相云：“暑，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 2 ，天下亦未以为允 3 。”《殷羡言行》曰：“王公薨后，庾冰代相，网密刑峻。羡时行，遇收捕者于途，慨然叹曰：‘丙吉问牛喘，似不尔。’尝从容谓冰曰：‘卿辈自是网目不失，皆是小道小善耳。至如王公，故能行无理事。’谢安石每叹咏此唱。庾赤玉曾问羡：‘王公治何似？讵是所长？’羡曰：‘其余令绩不复称论。然三捉三治，三休三败。’”
1 庾公：庾冰，字季坚。庾亮之弟。王导死后代为丞相，经纶时务，不舍夙夜。死后赠侍中、司空。2 遗事：不理政事。3 允：恰当，合适。
王导曾经夏天到石头城去看庾冰，庾冰正在办理公务。王导说：“天热，可以简单些。”庾冰说：“像您那样宽简政务、无为而治，天下人不一定认为妥当。”
15 丞相末年，略不复省事 1 ，正封箓诺 2 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 3 ，后人当思此愦愦。”徐广《历纪》曰：“导阿衡三世，经纶夷险，政务宽恕，事从简易，故垂遗爱之誉也。”
1 略不：完全不。省事：看公文，处理政务。2 正：只。封箓：封合、封存文书。诺：签字表示同意。3 愦愦：糊涂。
丞相王导晚年，完全不再处理政务，只是签署文书，表示许可。他自己叹息道：“别人说我糊涂，后人会想念这糊涂的。”
16 陶公性检厉 1 ，勤于事。《晋阳秋》曰：“侃练核庶事，勤务稼穑，虽戎陈武士，皆劝厉之。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役所致，欢喜慰赐；若他所得，则呵辱还之。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性纤密好问，颇类赵广汉。尝课营种柳，都尉夏施盗拔武昌郡西门所种。侃后自出，驻车施门，问：‘此是武昌西门柳，何以盗之？’施惶怖首伏。三军称其明察。侃勤而整，自强不息，又好督劝于人。常云：‘民生在勤。大禹圣人，犹惜寸阴；至于凡俗，当惜分阴。岂可游逸！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又《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而不敢行。君子当正其衣冠，摄以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宏达邪？’”《中兴书》曰：“侃尝检校佐吏，若得樗蒲博弈之具，投之曰：‘樗蒲，老子入胡所作，外国戏耳。围棋，尧、舜以教愚子。博弈，纣所造。诸君国器，何以为此？若王事之暇，患邑邑者，文士何不读书？武士何不射弓？’谈者无以易也。”作荆州时，敕船官悉录 2 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 3 ，值积雪始晴，听事前除 4 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覆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云，尝发 5 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
1 检厉：检束严格。2 录：收集。3 正会：正月初一官吏集会。4 听事：厅堂。除：台阶。5 发：征调。
陶侃为人方正严肃，勤于政事。他任荆州刺史时，下令主管造船的小吏把锯木屑全都收集起来，不管多少。大家都不理解他的用意。后来正月初一官员集会，正好赶上久雪初晴，厅堂前的台阶雪后还是湿的。这时用木屑覆盖在上面，一点都没有妨碍。官府用竹子时，陶侃命令把粗厚的竹头都储存起来，堆得像山一样。后来桓温进攻蜀地时，要造船，这些竹头都用来做竹钉了。又有人说，他曾经征用驻地的竹篙，有一个官吏将竹子连根拔起，将竹根作为竹篙的铁足，于是陶侃连升两级提拔他。
17 何骠骑作会稽，《晋阳秋》曰：“何充字次道，庐江人。思韵淹通，有文义才情。累迁会稽内史、侍中、骠骑将军、扬州刺史，赠司徒。”虞存弟謇作郡主簿，孙统《存诔叙》曰：“存字道长，会稽山阴人也。祖阳，散骑常侍。父伟，州西曹。存幼而卓拔，风情高逸。历卫军长史、尚书吏部郎。”范汪《棋品》曰：“謇字道真，仕至郡功曹。”以何见客劳损，欲白断常客 1 ，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事成，以见存。存时为何上佐 2 ，正与謇共食，语云：“白事甚好，待我食毕作教 3 。”食竟，取笔题白事后云：“若得门庭长 4 如郭林宗者，当如所白。《泰别传》曰：“泰字林宗，有人伦鉴识，题品海内之士，或在幼童，或在里肆，后皆成英彦六十余人。自著书一卷，论取士之本，未行，遭乱亡失。”汝何处得此人？”謇于是止。
1 白：下对上报告。常客：一般的客人。2 上佐：高级僚属。3 作教：指示，批复。4 门庭长：管传达接待之事。
何充当会稽内史时，虞存的弟弟虞謇任郡主簿。因为何充会见客人太多很是劳累伤身，虞謇想请示断绝一般的客人，让看门人控制数量选择性通报。他写完报告书，给虞存看，虞存当时是何充的高级幕僚，正在和虞謇吃饭，就说：“报告书写得很好，等我吃完饭再批复。”吃完了，他拿出笔在报告书后写道：“如果能有郭泰那样的门庭长，就可以照办。你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呢？”虞謇于是作罢。
18 王、刘与林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晋阳秋》曰：“何充与王濛、刘惔好尚不同，由此见讥于当世。”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林公来相看，望卿摆拨 1 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 2 低头看此邪？”何对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
1 摆拨：撇开，摆脱。2 方：仍旧。
王濛、刘惔和支遁一同去看望何充，何充正在看文书，不理他们。王濛对何充说：“我们今天特意和林公一起来看您，希望您放下日常俗务，和大家一起谈论玄理，您怎么还是低着头看这些东西呢？”何充回答道：“我不看这些，你们哪能活命呢？”大家认为他说得好。
19 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汉 1 ，耻以威刑肃物 2 ，《温别传》曰：“温以永和元年自徐州迁荆州刺史，在州宽和，百姓安之。”令史 3 受杖，正从朱衣 4 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式，桓歆小字也。《桓氏谱》曰：“歆字叔道，温第三子。仕至尚书。”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 5 。”意讥不著。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1 全：极其。被：覆盖。江、汉：长江和汉水，即荆州地区。2 威刑：威势刑法。肃：儆戒，整肃。物：人。3 令史：低级官吏，掌管文书。4 正：只。朱衣：官服。5 上捎云根，下拂地足：好比说上打天，下打地。
桓温任荆州刺史时，一心想用德政来治理江汉地区，以用威严刑法压慑百姓为耻。令史受杖责，棍子也只是从官服上掠过。桓式年纪还轻，从外面进来，说：“刚才从官署前经过，看到令史受杖责，上面轻掠云边，下边轻扫地足。”意思是讥讽没打在身上。桓温说：“我仍然担心太重了。”
20 简文为相，事动 1 经年，然后得过。桓公甚患其迟，常加劝勉。太宗 2 曰：“一日万机，那得速！”《尚书·皋陶谟》：“一日万机。”孔安国曰：“几，微也。言当戒惧万事之微。”
1 动：动辄。2 太宗：简文帝庙号。
简文帝当丞相时，事情动不动都要等一年以上，然后才处理。桓温非常不满他的迟缓，经常敦促他。简文帝说：“每天有那么多事，怎么快得了呢！”
21 山遐去 1 东阳，王长史就简文索东阳 2 ，云：“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东阳记》云：“遐字彦林，河内人。祖涛，司徒。父简，仪同三司。遐历武陵王友、东阳太守。”《江惇传》曰：“山遐为东阳，风政严苛，多任刑杀，郡内苦之。惇隐东阳，以仁恕怀物，遐感其德，为微损威猛。”
1 去：离开。2 索东阳：求取东阳太守之职。
山遐离开东阳太守之职，王濛就向简文帝请求任职东阳，说：“接在严厉苛刻的统治之后，就可以用温和的政策来达到社会安定。”
22 殷浩始作扬州，《浩别传》曰：“浩字渊源，陈郡长平人。祖识，濮阳相。父羡，光禄勋。浩少有重名，仕至扬州刺史、中军将军。”《中兴书》曰：“建元初，庾亮兄弟、何充等相寻薨，太宗以抚军辅政，徵浩为扬州，从民誉也。”刘尹行，日小 1 欲晚，便使左右取襥 2 。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
1 小：稍稍。2 襥：包袱、行李。
殷浩刚做扬州刺史时，刘惔出行，刚到傍晚就让手下取行李准备歇息。别人问他原因，回答说：“刺史严厉，我不敢晚上赶路。”
23 谢公时，兵厮逋亡 1 ，多近窜南塘下诸舫 2 中。或 3 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续晋阳秋》曰：“自中原丧乱，民离本域，江左造创，豪族并兼；或客寓流离，名籍不立。太元中，外御强氐，蒐简民实。三吴颇加澄检，正其里伍。其中时有山湖遁逸，往来都邑者。后将军安方接客，时人有于坐言宜纠舍藏之失者。安每以厚德化物，去其烦细。又以强寇入境，不宜加动人情。乃答之云：‘卿所忧在于客耳，然不尔，何以为京都？’言者有惭色。”
1 兵厮：士兵和仆役。逋亡：逃跑。2 舫：泛指船。3 或：有人。
谢安当政时，士兵奴仆逃跑后大多流窜到南塘一带的船中。有人想要同时搜查这些船只，谢安不同意，说：“如果不能包容这种人，怎么能称得上京都呢？”
24 王大为吏部郎，王忱已见。尝作选草 1 ，临当奏，王僧弥来，聊 2 出示之。僧弥，王珉小字也。《珉别传》说：“珉字季琰，琅邪人，丞相导孙，中领军洽少子。有才艺，善行书，名出兄珣右。累迁侍中、中书令，赠太常。”僧弥得，便以己意改易所选者近半，王大甚以为佳，更写 3 即奏。
1 选草：选用官吏的名单草稿。2 聊：姑且，随便。3 更写：重抄。
王忱任吏部郎时，曾经草拟了一份选官的名单，正要上奏时，王珉来了，就随便给他看看。王珉拿到后，就按照自己的意见改了将近一半的人选，王忱认为改得很好，重新抄写后马上就上奏了。
25 王东亭与张冠军善。张玄，已见。王既作吴郡，人问小令曰：《续晋阳秋》曰：“王献之为中书令，王珉代之，时人曰‘大、小王令’。”“东亭作郡，风政 1 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与张祖希情好日隆耳。”
1 风政：教化，政绩。
王珣和张玄很要好。王珣当了吴郡太守后，别人问他的弟弟王珉说：“东亭当郡守，教化政绩怎么样？”王珉回答说：“不知道政绩怎么样，只是和张玄的交情日渐深厚了。”
26 殷仲堪当 1 之荆州，王东亭问曰：“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方今宰牧华夏 2 ，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 3 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 4 之制，不为不贤；《古史考》曰：“庭坚号曰皋陶，舜谋臣也。舜举之于尧，尧令作士，主刑。”孔丘居司寇 5 之任，未为不仁。”《家语》曰：“孔子自鲁司空为大司寇，七日而诛乱法大夫少正卯。”
1 当：将要。2 宰牧：治理。华夏：原指中原地区，这里指荆州地区。3 将不：表示测度，相当于莫非，岂不是。乖：违背。4 刑辟：刑法，处罚。5 司寇：掌刑狱的官。
殷仲堪将任荆州刺史，王珣问他：“德政以保全大局著称，仁政以不伤人闻名。如今您治理中原，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会不会违背您一向的操守呢？”殷仲堪回答：“皋陶制定刑律，不算不贤德；孔子任大司寇，不算不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