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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开元事

两个石头狮子

文学院在仙林校区的楼盖好了,比在鼓楼校区的用房面积增加很多,又单独成院,院内院外花花草草,挺有情调,大家都很高兴。但是美中不足,在整个文科建筑群中,很平庸,体现不出中国文学文化的特点。“院政府”便动了脑筋,不知怎么游说学校的,总之,是要来了两个石头狮子。当然,没有现成的狮子可以买来,学校只是给经费,要把金戈戈变成威武的雄狮,还需要一个过程。这件事交给了时任副院长的徐兴无。一段时间以后,在一次院学位委员会会议之前,兴无老师兴致勃勃地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汇报石头狮子的进展。他出示狮子的图片,说狮子的稿子已经打好了,是仿乾陵的。兴无老师说,清代的狮子都不行,嬉皮笑脸的,一副媚态。还是乾陵的气派。又说,开始做的小样没有神,后来用了姚松的照片,眼神表情都凌厉起来,狮子方才有了生气。徐兴无介绍得正起劲,冷不防莫砺锋老师提了个问题:“狮子是公的还是母的?”这一问是徐兴无没想到的,愣了一下,其余人便大笑起来。莫老师一向不苟言笑,开会时更不开玩笑,这句话从他口中问出,不光出人意外,尤显滑稽,莫老师是像讨论学术一样很严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本身容易让人不严肃。一般两只狮子的标配是一雌一雄,且造型不一。我猜莫老师的意思是担心兴无没注意怕闹了笑话。后来两个白色的石头狮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文学院大门口,成了文学院的地标,与其他狮子不同的是,它们都长得像姚松老师。文学院换届之后,兴无老师接任院长,他大约觉得光有石头狮子,中国元素还不够,又把大门的颜色从灰色改成朱红色,便有了现在的模样。

关于石头狮子的来历,坊间另有一种版本,甚是流行。说文学院楼刚建好时,“院政府”组团前往参观,一眼见到大楼,徐兴无便大叫起来:“文学院这是前后两把刀,腹背受敌啊!”他指点大门里外,外面对着外国语学院墙体侧锋,里面对着院内报告厅墙棱。他说这是两把钢刀。因为整个文科建筑群的设计追求一种错落美,一种犬牙交错、钩心斗角的古典美,所以所有院系的大楼都不是正南正北,且每幢楼庶几近乎三角形状,所以会呈现兴无所说的状态。据说徐兴无说,须得“破一破”,不然要死人的。如此说来,石头狮子是作为辟邪的壮士来替文学院守门的了。故事至此还没结束。话说这一说法一传出,文学院一些老师便兴奋起来,纷纷出招,有说装一面镜子吧,名曰照妖镜;有说多栽柳树,以柔克刚,一时也热闹得很。这风声传到了对面外院,不巧的是这时外院接连两位老先生辞世,外院人便心慌起来,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办公室主任用一瓶硫酸,将一棵疑似卧底的大树烧死,而后连根铲除。此事做得很低调,倒也没什么风浪。但还是作为笑话传了出来。然后又巧了,恰恰此时文学院一位老师生病了,于是轮到文学院紧张了,再于是把大门漆成了朱红色。这是一种传说,文人无行,图个嘴巴痛快,认真不得的。不过,演绎得活色生香,也是文人的能耐。姑且存疑。

我后来在研究生开学典礼上,听到兴无院长郑重其事地解释院门前的石头狮子,他说:“我们这两个狮子,绝不同于贾府门前的狮子。我们这大理石狮子的坚硬洁白,象征文学院的品格精神,是要继承发扬的。”说得煞有介事,算是给石头狮子正名了吧。

创收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有相当一个时段,高校收入很低,社会上形容说搞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的。鉴于人心严重失衡,“创收”二字成了高校的热门话题,也成了学校各级领导特头疼却回避不了的大问题。我有幸亲历中文系的“创收史”。

靠山吃山。文人除了肚子里的那点货没别的好卖,只能办班教学生。中文系办班起点很高,开始走的就是国际路线。但印象中与马来西亚、新加坡最早的班都没办成,倒是周晓扬老师去韩国客座,带回一个班。这个班起初报名人数挺多,最后成行,却只剩了六人,而且只是暑假短期班。因为涉外,手续特别烦琐,忙得人七荤八素。付出与收获,极不成比例。但就是这个班,不仅是我们创收的报春花,甚至也是少数几个成功的案例之一,因为接下来的办班基本上都像宋人的诗:“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每一个预期中的班,都很令人鼓舞,但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们办过最滑稽的班,是一个没有办成的班。那是郑州某高校找我们联合培养,他们招生,参加南大考试,录取后在郑州当地学习,我们负责授课,成绩合格通过答辩后授南大学位。还记得该校中文系书记亲率一干人马过来,招待宴席上书记大人不知是酒喝大了,还是其人本身就豪放,总之,说出话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范儿。待考生报名工作结束后,我跟他们说,如果需要辅导,我们可以去教师。当时的招生政策是,命题之前允许辅导。消息传送过去,迟迟没有回应,我以为考生程度很好,不需多做准备。也或者,他们可以帮助考生备考,就没再啰嗦。待到考试时,浩浩荡荡的应试大军从河南长途跋涉过来了,当晚,领队打电话给我,问次日监考人是谁,我预感他们想歪了,忙警告说,千万不许胡来!可是,次日考试还没结束,噩耗便传来了,满场考生公然作弊,小抄就明摆在桌上。监考老师当然不是吃素的,抓了现行。事后考生抱怨说受骗了,说好可以搞定监考人员,说话不算话。这次考试成绩可想而知,全军覆没。当然,我们前期工作也白做了。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们不幸选错了队友。

文学院戏剧影视系本科专业,是创收的硕果,却也是创而无收的范例。这个专业的建成,要感谢姚松。姚松时任院党委书记。那年他女儿参加南师大艺术类招生,家长姚松去给女儿报名。报名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找了熟人还是报不上,熟人说下午晚一点人少的时候再来吧。姚松下午很晚时去,报名还没结束。这情景触发了姚松创收的灵感,他脑洞大开:这么多人报名,光报名费得收多少啊!尤其是,接下来的辅导班、学费……哎呀!姚松像得到“芝麻开门”口诀的阿里巴巴,好像马上可以打开宝库了!“我们要办一个艺术班!”姚松愉快地做出了决定。回来一商讨,“系政府”所有成员一致同意。然后打报告、做论证、报批,然后就招生了。但是报名时,我们没有出现南师大那样火爆的场面,也难怪,毕竟我们只是一个班级,成不了规模;况且第一年招生,宣传不够;同时门槛也高了些,让很多人望而生畏。但无论如何,还是收了一些报名费,少归少,聊胜于无啊。报过名后进行考前辅导,几个老师轮番,讲得口干舌燥,考生、家长都挺满意。次日辅导结束后,看会计还在忙,我说钱(辅导费)还没收完啊?会计说,不是,是退钱。原来,学校来通知,一、报名费上交学校;二、辅导班不许办,已经交了钱(辅导费)的,退回。交了费的家长已作鸟兽散,如今要一个个找回来,还得挨个解释,比收钱时麻烦多了。这事儿弄得!当然,现在我们的戏剧本科专业办得很好,很红火,可还是不赚钱哪!

丁帆在院长任上,几次在会议上说,如果我们什么什么做成了(指创收),大家的口袋就会鼓起来。可是大家口袋始终没有鼓起来。一次我拿这事跟丁帆开玩笑,丁帆很尴尬,一时语塞。我后来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了,创而不收是中文系历届领导不能触碰的痛,很努力,可是很无奈。其实,秀才的本事就是教书带学生,让他们创什么收呢?

好尴尬啊

香港回归之初,一个国际学术交流会在香港举办,董健老师前往参加。回来后,在系学位委员会会议上,董老师感慨万千,讲了他参加会议的遭遇。学术会议一般是需要交会务费的,会议主办方出于友好,免了董老师的会务费。这件事引起了台湾一位学者的不满,他质问主办方,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不一视同仁?会议主持人问台湾学者:“这位教授,你每月薪水多少?你知道董教授每月多少工资?”据说台湾教授后来是哑口无言,心甘情愿地交了会务费。但董健老师难过地说:“我知道他们是好意,可我真的觉得无地自容。”无独有偶,卞孝萱先生也说过类似的事。也是那个时候,也是去香港开会,被境外学者好友盛情款待,却因囊中羞涩,连投桃报李回请一顿都不可能。卞先生说,都害怕接到邀请。说的也是,中国可是一个讲究礼尚往来的礼仪之邦啊!其实那时不光学术界如此,记得曾看过文章说电影界组团去日本访问,当时红透中国的演员刘晓庆,须到北影厂仓库借假首饰、借服装装装门面。国家穷的时候,没法给自己的子民以自尊。所以,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好尴尬啊!现在的年轻学者,是赶上好时候了。

酒后余波

一年终了,总结会后,AA制聚餐,气氛比较嗨,有人醉了。结束回去后,围绕醉酒之事,微信群里展开了讨论,我看着觉得有趣,便截屏留了下来,顺便点评一下。括号内是点评语。

赵益:昨天倒也者,不知情况如何?(热心人。但其实也很主观。喝倒了的年轻人已入职不短时间,他叫不出姓名。但看行文,此人古代文学出身。)

刘重喜:回家睡觉了。(知情者。书记啊,应该的。)

王彬彬:罗慧林等人送于雷到医院急救了!(副院长。通报情况。)

徐兴无:出院了。(告知最终结果。)

徐兴无:上午出院。小家伙喝闷酒,自己灌自己。(到底是院长,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关心民生。)

刘重喜:@王彬彬 上午和于雷一起乘地铁来仙林的,已经回和园了。

赵益:酒风尚可,酒德还是欠点修养。(情况已明了,放心。但是,不加评论,那就不是文学院的人了。不过,该表扬表扬,该批评批评,指出问题要害所在,好老师。)

王彬彬:没事就好!年轻人喝闷酒,院长书记有责任。(悬了一夜的心放下了。彬彬老师看似粗犷,粗中有细。当了领导,还有严于律己、勇敢担当的精神。)

王彬彬:@刘重喜 没事就好!(不忘回应小刘书记,也是彬彬老师细致之处。)

刘重喜:@赵益 下次让他找您修炼修炼(表情:呲牙)(事情过了。小刘书记松了口气。赵益人称“老道”,“修炼”一词准确发挥了调侃功能。)

罗慧林:@王彬彬 主要是徐世梁老师、邱俊老师在于雷那边帮忙的。(慧林很乖,中规中矩。)

罗慧林:后来刘书记也赶来了。(周到。)

刘重喜:@罗慧林 我没有过去,辛苦罗老师、世梁老师和邱俊了!(表情:鲜花、赞扬)

王彬彬:刘书记昨晚自身难保!

刘重喜:在某桌被整了好几杯。(表情:眼泪滂沱)(新书记道行还浅,要是姚松就老辣得多!)

苗怀明:也请那些醉酒的同志想想,昨天晚上给别人带来多大麻烦。没酒量还是少喝一点吧。(转入严肃文学。怀明老师是副院长,分管行政,与赵益不同的是身份。赵益站在教师角度,注重培养人。怀明涉及本职工作,批评更直接。当然,怀明老师搞通俗文学的,语言风格比较直白。)

刘重喜:有酒量也不要多喝。(自勉,与人共勉。)

苗怀明:邱俊、罗慧林、徐世梁三位辛苦,为你们昨天的表现点赞。(有批评有表扬,赏罚分明。)

刘重喜:(表情:四个小人、阶级友情)

徐兴无:要表扬罗慧林、徐世梁,特别表扬邱俊!要批评于雷、钱祥升、高仲伟!(虽是群里议论,也算是组织意见了!挺怀明副院长。)

徐兴无:我把手机放在枕边,夜里看了三次。直到早上刘书记来短信才放心。(不是非要批评你,实在是你太让人操心了!)

徐兴无:特别是罗慧林在电话里说要CT,我和老苗已穿衣服准备去医院。后来小邱说醒了才作罢。以后吃饭,党委要有预案,对反动分子要掌控!(这话说的!虽是说明情况,布置工作,一不小心,顽劣劲儿还是露出来了!有些人,装不了长时间正经,兴无就是。)

刘重喜:也是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以后还要多聚聚,一起打球走路,一起写字画画。(表情:两颗红心)(也是,一年轮不到一次。不过聚会不一定是吃饭,思路一开阔,好玩的事多着呢!别担心,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躺下!)

于雷:感谢领导老师关怀和照顾,谢谢!(职场小白兔。我是喝醉了,可是怪我喽?全都怪我喽?谁让我最年轻,跟谁喝我不得喝呀?)

苗怀明:这次醉酒有个规律,全是小年轻。本来在这种场合他们应该做服务,而不是醉酒。(文学院是个讲“礼”的地方,长幼有序,记着点。)

徐兴无:《乡饮酒礼》:“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听政,所以明尊长也。”“和乐而不流,弟长而无遗,安燕而不乱。”(行政长官中最有才的,有才者中最好为人师的!看人家这文献功夫!要说,中国规矩在秦以前差不多都订完了,兴无老师懂规矩,是专业素养。)

苗怀明:弄得大家都提心吊胆,如果出了事,院里怎么向其家人交代。[责任在身,不得不说!怀明老师被职务训练成碎嘴婆婆了(此处需要一呲牙表情)。]

赵益:酒风要抓,酒量要控制,酒品要提高,酒德要培养!(这总结!赵益不当领导都是浪费。可也只是纸上谈兵。记得以前有段时间,连续有女硕士生延期毕业,都是因为怀孕生孩子,而且很巧都是赵益高足。一日,办公室正谈论此事,赵老师到了,王彩云认真地说:“赵益你要注意了。”话怕被多想,于是哄堂大笑,赵益赧然,竟唯唯说不出话来。)

钱祥升:谢谢各位老师的批评,昨晚一激动就喝多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大家,以后一定自我严格要求,做好服务工作。

刘俊:@赵益 在此前提下,类似聚会要经常搞!(表情:笑脸)(重点在后一句,一是肯定成绩,鼓舞士气,抚慰挨批者,再则反映民意,提出要求,放眼长远,不能因噎废食。补充一笑脸,表明态度中庸平和。)

周欣展:@于雷 喝酒住院,打球出汗。动处养身,静处养心。(乐观主义者,住院也没什么不好的,关键看怎么利用这个机会。都说住院可以使人变成哲学家,没准一不小心,我们替哲学系培养人才了呢!欣展乒乓球打得极好,在江苏省教育界一只手的指头用不完就能数到他,就是客座国外,玩儿似的就把人家奖杯奖牌搂回来了。不过,欣展真是善良啊。)

我常说,在文学院,一句话都掉不下来,总会有人接着。瞧瞧,我说着了不是?当然,说了半天,我说得最多。如果有人批评说,不说会死啊!我会说,死不至于,会很难受。归根到底,谁让我也是文学院人呢!

2017年5月29日

南大文院前的石狮子(摄影:余治骏)

文学院的“私家花园”——启园

《启园记》 Fti1UNxiELkrbHLQXJgZVxEkZkCY1jxZMBDxFzuSvaTfNm6Y5x/hpVDKFMavCJ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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