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书生意气

鲁国尧

我经历的中文系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在最辉煌的时候,博士生招生简章上曾齐刷刷地排列了八名博导。这在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一向强势的传统中,是极其难得的。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在不长的时间内,掌门人鲁国尧及柱石人物李开、柳士镇几位教授相继退休,汉语言专业就颇有点“三春去后诸芳尽”的味道了,然后走的走,退的退,以致终于简章上无人招生了。当时只剩安徽大学黄德宽教授挂靠南大招生,按南大规定,挂靠导师需得“捆绑”本校导师联合招生,我到研究生院谈这个问题时,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已经没有可以“捆绑”的柱子了。

搞语言的人都很有性格,似乎不能以常理视之,往好处说,认真、执着;通俗地说,有些偏执,爱钻牛角尖。我觉得是专业浸润造成的,所以我把它称之为“专业性格”。跟张玉来老师谈到这个问题时,张老师一句话说得好:“不是这个性格也搞不来这个行当!”我初听时如醍醐灌顶,诚然,相辅相成,既是专业影响了性格,也是性格成就了专业。

鲁国尧先生是具有专业性格的。这成就了他的学问、事业。在生活中,也能见出鲁先生的性格。以前,我在校园里每每会见到骑单车的鲁先生。鲁先生身体极好,某年系里组织旅游,登天柱山,走在第一梯队前面率先登顶的,就是鲁先生。而当时参加者中鲁先生年龄最大。这着实让人刮目相看,因为鲁先生平时就是一斯文书生模样。鲁先生标志性的一副眼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一圈圈的波纹看得人眼晕。我见鲁先生骑车过来,从来不敢打招呼,生怕他一分神会摔下来。鲁先生的坐骑是一辆破旧的24式坤车,坐垫矮,把手高,鲁先生骑在车上时,腰板挺直,两臂平端,双目直视正前方,极其认真。跟一般自行车不一样的是,鲁先生的车把上分别拴着两只大红塑料袋,很招摇。开始远处看时,我以为是红气球,随风飘扬,觉得鲁先生挺浪漫的,转念一想,他可能为安全考虑,他看不到别人,希望别人可以躲闪他。及至听他亲自解释时,方知我的想法全错。他说是为了在车棚里可以迅速找到自己的车。车棚里林林总总很多车,想马上找到自己的车还真不容易,我想希望快速找车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可是采取这样措施的,也就鲁先生了。

南大曾几次较大规模地建教工住房,以解决教工住房困难。鲁先生的住房,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博导楼,建成不久后,周围的建筑便强势崛起,而且后建的房子条件也越来越好,博导楼早已不光毫无优势,甚至远远落伍了。鲁先生也想换换房子,每次建房时他都关注,做大量的调查了解,可最后都不了了之。港龙建房时也是。他关心的问题很多,比如,秦淮河水是臭的,大堤很荒芜,电视塔有污染等,连每间房子从日出到日落光照时间都关注到了,但终究还是放弃了。港龙房子建好后,电视塔停止工作了,秦淮河污水被处理干净,大堤修整一新,花木葱茏,景色宜人,成了绝好的休闲健身的地方,不知鲁先生有没有后悔。和园建房时,鲁先生终于没有放过,房子点到后,鲁先生那天欣喜异常,逢人便说,他房子那个区域,相当于北京城的中南海,他的那个房子,相当于总书记的办公室。要说凭鲁先生的资历,自然排位在先,拥有优先点房权,点个“中南海办公室”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所谓的“中南海办公室”,竟然是顶楼西向,尤其该房型西面有一大落地阳台,夏日炎炎时,无异于蒸桑拿。因此颇怀疑鲁先生对自己房子的判断。不过,和园入住五六年了,还没见鲁先生光临过,不知因为什么。(文章写好后,我见到胡有清老师,他和鲁先生住邻居,我问那个地方现在如何,他说吵死了,房子不少已经易主,或租或卖,因为靠近小学,住进来许多孩子。我问鲁先生为什么不来和园,他说鲁先生说和园不能住,我以为鲁先生终于体会到选错“办公室”了,但鲁先生说的是现在的住处离“大图”近,看书方便。其实新校区校图书馆也很方便,但鲁先生习惯了鼓楼校区。我终究是见识浅,以为了解鲁先生呢。惭愧!)

都说语言专业是文科中的理科,确实语言研究比较偏重逻辑思维。鲁先生虽然是研究语言的,形象思维也很好。理由是他喜欢散文随笔一类的感性文字,既喜欢写,也喜欢看。他知道我有同好,常会跟我聊这类话题。有一段时间,我在《扬子晚报》上发点小东西,他不光都注意到,每次文章登出来,他还会把当日报纸送给我,有时当面给,有时放信箱,还不忘鼓励几句。有一次我发了篇《似水年华》的小豆腐块,鲁先生在报纸空白处题了“似水文章”几个字转送给我。他那样的学者,注意这样细小的事,很让我感动。我书架上有一套书,分别是梁思成的《凝动的音乐》、茅以升的《彼此的抵达》、竺可桢的《看风云舒卷》、李四光的《穿过地平线》,是鲁先生推荐给我的,我自己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自然科学家的文学作品。

李开

李开老师给人的感觉和他做的学问一样严谨、严肃,还有些沉重。他的话题多是工作和学问,即便不是这两者,轻松的话题也能被他谈得很严肃。又总是急急忙忙的,快快地走路,快快地做事,快快地说话,似乎总在赶时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学校办公用房很紧,一个教研室一小间房子,摆两张桌子而已。李开老师当时家住南湖,距学校比较远,尤其是当时交通不便,李开老师为了节省时间,通常都是早出晚归,中午在教研室桌上趴一趴,就算是休息了,他的很多著作、论文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唐代诗歌有“郊寒岛瘦”的说法,我觉得李开老师和那“寒”“瘦”都很搭,不是指作品风格,而是他那种苦行僧的生活方式。

李开老师相当长一段时间担任留学生部主任,学校任命时,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有老师说得很形象,一般去留学生部的都很难“全尸而归”,“某某某那样精明强干的人,最后也是‘尸骨无存’啊”!原因是留学生部出国机会多,经济效益好,人员成分比较复杂,不好平衡,不好管理。李老师其实不善处理人际关系。语言专业曾经有一位老师办理调动,临走时对我抱怨说,联系调动很不容易,某某不仅没支持,还成了阻力,平时挺好的,没想到关键时候那样。这个某某说的就是李开老师。我后来听到李老师说,该老师调走可惜了,专业缺了一个方向,没有拦下来。我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想,李老师这情商也不怎么地,为了专业自己落埋怨。但是情商不怎么地的李老师,是留学生部管理岗位上待的时间最长的人,尽管他自己早早“满头飞霜”。

我在港龙时和李老师住一个院子,一次去他家参观,他挺得意他的书房,以往受憋屈的书,终于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了。可是我看那书房,真是憋屈李老师了。房子其实不错,错的是李老师书太多,书橱太破,还有他那种排列方式,也挺特别:是图书馆式的,一排一排,房间不够,又接到阳台,因为书橱高低大小不一,没有图书馆的整齐,老实说,显得寒碜。我们正在评论他的书房时,有人进来打扫卫生,是曾在我们家做过钟点工的小包。小包人很精明能干,最早来到我们小区打扫卫生,就租住在小区地下车库。人很热情、勤快,很多人家都请她,时间安排不过来,就有选择地在几家做。我自觉对她挺好,衣服、被褥、电器等,只要她需要,都给她,但她还是走了。走时不好意思,说是老公腿摔了,需要照顾。可是怎么到李老师家来了?问了一下工钱,李老师说一小时十二元。我去!当时的行情是从四元刚涨到五元,他一家伙抬高几倍!我回来开玩笑地跟人说,怪不得鼓动人才流动,人才在流动中升值啊!

李老师的夫人施大夫是儿童医院内科医生,我们系很多人都得到过她的帮助。我儿子四年级时有一天肚子疼,我带他到儿童医院,当时医院里里外外全是人,根本排不上队。儿子痛得厉害,我急得没法,想到了李师母。施大夫问了几句情况,直接就把我儿子送进手术室了,不久手术大夫用托盘托出一个红紫蓝青的鱼鳔一样的东西,说盲肠差点就穿孔了,再晚一点手术就麻烦了。儿童阑尾炎最易误诊,我当然非常感激施大夫。儿子康复后,我去了一趟李老师家,带了点小礼物,主要是表达一点心意。李老师死活不收,推让了半天。让我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李老师另备礼物,来了我们家。

李老师这样为人处世,也是他能把留学生部管理好的原因吧。

柳士镇

柳士镇老师是语言专业里的另类。

与李开老师就任留学生部主任的同时,柳士镇老师被任命为校社科处处长。一个专业的两个人同时“当官”,形成了鲜明对比。就算李开老师不是“举轻若重”(李老师表情绝对沉重),柳老师“举重若轻”那是绝对的。没见柳老师怎么“投身”到管理工作中去,社科处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也是能耐。柳老师的经验是放权,结果是求仁得仁,皆大欢喜。柳老师有句口头禅“晓得了、晓得了”,常常你的话只说一半,他“晓得了”就出来了,而且是边走边说,几个“晓得了”没说完,中文系的走廊被他走了一半。说也奇怪,往往他真的就“晓得了”你的意思。“闻弦歌而知雅意”,是说能听懂弦外之音,连“弦歌”也没有便知“雅意”的,叫什么呢?我说不出来了。

柳老师是有官场智慧的,有一次他看我填表,因为各种数据要求很精确,让我很头疼,他说:“你随便编个大差不差的就行了。”我说要求很具体啊。他说:“越是具体越不需要准确,具体到没法准确时,只能是不准确。连他们自己也没法验证是否准确,你干吗认真呢?”确实,很多表格设计得随心所欲,也只能应付了。可是,柳老师的衙门就是负责“制造表格”的呀!

如果因为看到柳老师一天到晚笑嘻嘻很洒脱的样子,就以为他马虎不认真,那就大错特错了!柳老师可是国家高考语文命题组连续多年的负责人。高考牵动亿万人心,还真不是一般的精细负责能胜任的。从这个角度说,柳老师还真是语言专业的人。

像柳老师这样的年龄,一般都会有几个孩子,可他只有一个儿子。到了儿子这一辈,自然只能生一个,所以柳老师理所当然只收获一个孙子。俗话说“隔辈亲”,孙子乔乔就是柳老师的宝贝啦。平时的话题常来自乔乔自不必说,最好玩的是有一次我上班路过草场门大桥,看见柳老师站在高高的桥顶,极目俯瞰桥下。我问:“看什么呢?”柳老师不很好意思地说:“乔乔上学了,我看看他适应不适应。”桥下面不远处是龙江小学,柳老师想居高临下看看孙子,虽说登高可以望远,但想在密密麻麻的孙子中分辨出哪一个是自己的孙子,还真不容易。柳老师努力了一会,无功而返。

朱家维

朱家维老师是做党务工作的,我刚到中文系时他就是中文系党总支书记,到他退休时,也仍旧如此。朱老师是个非常好合作的书记,学校里是铁打的书记、流水的主任,可无论系主任换谁,和朱老师都可以“无缝对接”,不会有一点障碍。曾听前系主任许志英老师说过,以后无论谁在系主任任上,朱老师退休时,都要留他两年。后来确实如此。朱老师工作任劳任怨,牵涉到权利方面,从来不争,倒是比较烦心的思想工作之类,都是他出面。还有跟新党员谈话,多枯燥的事,朱老师退休多年后,还一直承担此项工作。朱老师退休后,再看到朱老师出现在系里,就知道又发展新党员了!

朱老师是中文系首领,他自己似乎不知道。那年系里忽然想起强调纪律,搞了个打卡机考勤。制度实行之初,办公会议上,朱老师破天荒地、很不好意思地为自己提了点要求,他说:“我想我可不可以不参加打卡?”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紧接着又说:“我保证我不迟到。”说得那个认真恳切,众人都不好意思了。朱老师当时已是即将退休的年纪,而且他是那种以系为家的人,再说,哪个单位的考勤制度是为书记设置的?朱老师以为自己争特权呢!

其实,你什么时候到朱老师办公室,他什么时候都在,除了学校开会。他连个出差机会都没有。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朱老师临退休前一年,我们系与山东师大联合办班,暑假期间在威海集中授课,许志英老师额外请求主办方邀请朱老师前往,那是我知道的朱老师唯一一次“出差”。那次去的人比较多,我因为儿子贝贝在家没人带,把他也带上了。在威海的几天里,因说可以游泳,贝贝天天盼着,上午水凉,须得等待下午,可是不巧的很,天天一到下午就下雨,贝贝就急得要哭,许老师说:“你以为只你急呀?有人比你还急呢!”他说的是朱老师。我以前只觉得朱老师是个敦厚长者,从没把他跟年轻人的爱好联系起来,后来才知道,朱老师年轻时是运动健将呢!那次去威海,朱老师一件紫红T恤,神采奕奕的,好精神啊!连我儿子都注意到了,他词不达意地说,朱爷爷是个风流老头!贝贝的真实意思是想说爷爷很精神,可是“风流”两字现在已被赋予别种意义了,说得朱老师很不好意思。

朱老师是喜欢孩子的。贝贝放学以后无处可去,常到单位找我。朱老师见到他就逗他,没事时还把他带到办公室去。有次贝贝放暑假了,在走廊里见到朱爷爷,兴奋得不行,大叫,“这次我要疯玩了”。朱老师跑来对我说,听听,听听!贝贝说要疯玩!他和贝贝一样大声地强调那个“疯”字,快乐得好像被贝贝感染了一样。一次乘电梯下班,贝贝到了电梯里,兴奋得猛地一跳。我是胆小的,怕电梯因此出事殃及大家,想也没想就给他一巴掌,我觉得很自然不过,贝贝自己也没提什么意见,朱老师不愿意了,沉下脸来呵斥我:“你怎么能打他!”其实贝贝那个时候是淘气的,曾经柳士镇老师出电梯来笑着对我说,等会电梯下去是慢车了,站站停。原来贝贝把每一层的键都按红了。我对贝贝这些行为是很在意的,朱老师却不以为然,为了这一巴掌,他说了我多少次,我甚至听到他对别人“控诉”我的罪行,也是宅心仁厚啊。

顾文勋

听赵益说过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一日,他在办公室,来了一个留学生,带来一件小礼物,要送给他。赵益问:“什么意思?”学生回答:“没什么意思。”赵益又问:“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学生的回答像绕口令一样:“就是一点小意思,意思意思。”小礼物倒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人惊喜的是,一个小老外,能把汉语的“意思”体贴入微玩得那么顺溜,也真是难得。我就想起另一件关于“意思意思”的事,那件事的主角是顾文勋老师。

顾老师儿子小升初(那时小升初需要考试)时,考得挺不错,可以上金陵中学,差一分够得上外国语学校(外校)。按说上金中就挺好了。金陵中学原是一所教会学校,历史的悠久大约算得上南京中学之最。一百多年之后,教学质量仍是好的,在偌大南京市,进得了三甲。可很多人仍旧想上外校。外校之所以很牛,除了高质量的教学,更引人入胜的是毕业生的出路,大部分学生可以保送进高校。所以进了外校,差不多一只脚就算踏进大学门了,因此竞争者趋之若鹜。顾老师的儿子分数距离外校差了一点,本来准备安安分分上金中,并没有出格的想法,偏偏外校自己抛出了橄榄枝,说还有一些名额没用完,可以招收一部分分数稍微差一点的学生。顾老师的小宇宙就活动了。于是到外校打听,学校说名额有限,想进来的人挺多。顾老师想,托关系呗。就找了跟外校有关系的自己的朋友。朋友也是有点来头的,说尽管放心。但顾老师放不了心,儿子上学,唯此为大,录取通知书没到手,心里没法安稳。又到外校打听,办公室的人吞吞吐吐地说,僧多粥少,名额给谁不给谁?最好能给学校表示点意思。顾老师赶紧就问,表示多少意思呢?人家就不好说了,“哎呀,就是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是多少呢?顾老师很想让人家明确表达,自己好照章办理,可是再三询问,人家还只是说:“就意思意思啦!”(这是当初,学校收钱还羞羞答答的,后来就明码标价了。)顾老师始终不得要领,只好回来把情况告诉朋友,朋友很不以为然:“什么意思?我这样的关系,还需要意思意思?”尽管朋友说得豪气冲天,顾老师始终不敢贸然相信,想为了保险,还是意思意思吧。可意思多少是好呢?多了,自己一工薪阶层拿不出,少了,如果意思表达不到位怎么办?那一段时间,顾老师真纠结啊。纠结到最后,还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向外校表达了“意思”。可是到了放榜时,没有顾公子,顾老师就急了,赶到学校,找到了让他“意思意思”的那位,问:“你不是说意思意思就可以录取吗?”人家说:“主要是别的人也意思了。”“既然都意思了,为什么录人家不录我们呢?”“哎呀,意思跟意思不一样!”“不都是意思吗,怎么就不一样了?”“就是——”顾老师也算是把人逼到墙根了,人家只好说,虽然说都是意思意思,但别人的意思更——就是说,人家的意思比他的更够意思!顾老师郁闷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天到了系里,我问他孩子上学的事,他说,别提了!那一声“别提了”悠长得很,比《智取威虎山》中李勇奇“八年了,别提他”还要感慨。

我查了一下《现代汉语词典》,对“意思”的意思,词典这样定义:1.语言文字的意义、思想内容。2.意见,愿望。3.指礼品代表的心意。4.指表示一点心意。5.某种趋势或苗头。6.情趣、趣味。要说这“意思”的意思真够复杂的。这才只是表面。在中国,很多事情,说开了就没意思了,奥妙就在于意思后面的意思需要你自己揣摩。文勋老师以为自己是玩汉语的,没想到被这“意思”弄得很没意思!

我这样理解这件事,可能中文系一些老师不能全赞同,因为文勋老师的性格委实也该负点责任。顾老师,那不是一般的优柔寡断。龙江房子造好,点房那天,已经做了大量前期调查准备工作的顾老师,到了点房那一刻终于不能再犹豫了,于是下决心点了自己认为最满意的房子。尘埃落定的一刹那,顾老师还是满意的。紧接着他又不放心了,骑上自行车就往龙江跑,回来时高兴就变成了沮丧,说刚知道某处要修一条路,点房时没考虑这一因素,以后用不上这个便利了。他的老同学吕效平老师听说后,说了一句:“你就是让他第一个点房,他还会有后悔的。”

性格如此,其奈若何?

余斌

余斌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出身,他是张爱玲专家。因为系里外国文学专业人少,余斌外语比较好,便被派去支援外国文学了。以余斌大大咧咧的脾气,我猜他当时肯定没有想到这一“学雷锋”的后果会让他很尴尬。申报博士生导师时,按学校规定条件,余斌已经达到,但外审被打回来了,而且连续两次。原因是,余斌的成果“两栖”,现当代不认他的外国文学成果,外国文学不认他的现当代成果,他成了“十三不靠”!第三次又申报时,余斌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让我帮他问问消息,他说:“我成了习惯性流产了!”我还从来未见余斌急过,尤其是为这类事情。这次是“伤自尊”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余斌不是深谋远虑的人。

余斌不会深谋远虑,源于他得过且过的性格,一般事情他不放在心上。他女儿刚出生时,我当时兼管我们系女工工作,跟他说,记住拿孩子出生证去办独生子女证,办公费医疗证。知道跟他说一遍两遍是没有用的,我几乎是耳提面命、“谆谆教导”,见一次说一次。几个月后,余斌急慌慌地来找我,女儿生病住院,需要公费医疗证,他没有。我告诉他拿户口本、独生子女证到校医院办理。回家找这两样东西时,余老师发现独生子女证还没办。于是再告诉他拿孩子出生证去办独生子女证。大约出生证又找不着了,总之,孩子到出院时,也没享受到公费医疗待遇。这也算小事,人民币吃点亏就罢了。更奇葩的是,他女儿高中毕业,按他们计划,孩子不参加高考,申请国外学校,准备出去读书。但申请那段时间,余老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生生把孩子耽误了一年!

张梦葭告诉我一件好玩的事。博士生面试,余老师找到自己的学生,说:“梦葭,我借你办公室用一下。”余老师当然有自己的办公室,但常年不打扫,里面已经很有岁月感了,不好意思让考生进去。可是用女弟子的办公室,也有尴尬处:里面花花草草布娃娃的,太不爷们。于是每一个考生进来,余老师都要解释:“这不是我的办公室。”

至于平时丢三落四,对余老师来说是常态,经常不是没了手套,就是掉了钥匙。我们系马骏山老师在这方面也糊涂,但和余斌是两个方向,马老师是认不清自己的东西,但是不会丢,他的错误是常把别人类似的东西拿走。有一次他在我办公室拿走了我的钥匙,害得我锁不上办公室门,开不了自己家门,差点没急疯。前不久在同事办公室里,看到马老师在还雨伞,不知在哪儿拿了和自家相似的雨伞,回家发现自家雨伞安在,想把误拿来的归还失主,却记不得是在哪儿“作案”的了!余斌不同,余斌是想不起来把自己的东西带走。在生活中,余斌基本上是“难得不糊涂”。以前校区在浦口,有校车前往,余斌误点然后自己打车去上课是常有的事。因为路途遥远,车资自是不菲,一个月来这样几次,也是不轻的负担,可是避免不了啊!像这样花点冤枉钱只要不误事也还罢了,有一次,余斌到仙林上课,却坐上了去浦口金陵学院的车子。上课时间到了,生在长江南,师在长江北,思君不见君,共望一江水!

胡有清老师有一次告诉我,他奉教务处之命听课,其中包括听余斌的。上课时,余老师准时进了教室,在讲台上手提包里摸索了好一会,终也没拿出什么东西,然后就上课。课上得行云流水,很精彩。下课后,余斌问胡有清,发现什么问题没有?胡老师说,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余斌说:“我是写了教案的,特意把教案带来了,可是找不到了!”有清老师大笑着跟我说:“我说他在包里摸什么呢!”

余斌健忘,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忘,他是选择性健忘。看余斌散文的人都知道,他的《旧时勾当》,分分钟可以把你带进几十年前某个时段的某个场景,其中细节的还原那是神记忆啊!他的《南京味道》,是一个老饕的体验,不知引起多少吃货共鸣呢!有一点我佩服到想不通的是,他居然连小时候哪种点心每斤几角钱、几两粮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印象里,粮票可是不归小孩子掌握的,他从哪里得到的呢?

2017年5月14日

先生们在学术研讨会上

左起:吴淮南、李开、鲁国尧

去威海授课时留影

前排左起第二人朱家维,第四人叶子铭,第五人许志英

2007年,柳士镇教授参加教育部首轮本科教学评估 oFFElvBXM1Fly4MOz7BWfz4ywqJUo+PldLlP1o7DB8XJIEH0/eH2YblOH+wNDNcN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