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二、明末清初关于“革见年”的议论

明末清初,见年里长的主要任务是代替粮长催征钱粮,而一旦钱粮征收无着,则需自身贴赔。梁方仲先生指出,明后期以里长代替粮长催征钱粮后,“粮长对地方豪绅的钱粮往往无法催征,乡绅可以拒不纳粮,而且可以包庇亲友,因此粮长难免赔累以致破产” ,所言甚是。早在明末,即有官员注意到见年在实践中出现“赔累”等弊病,且多提出“革见年以恤里甲” 的主张。此外,尽管“一条鞭法”实行后,役入田赋,虽则此前修路、筑城、修仓、防河等杂役事项基本免去,而管理本里“人丁事产”、根究逃户、拘捕罪犯,至各级衙门“承符呼唤”“答应卯酉”,以及出办上供物料等“正办”任务仍然存在,且因官府不断扩展其范围,需索无度,以致见年逐渐不堪重负,故吕坤言及:“优免差役之法,免杂泛,不免正办。十排轮转,空年谓之催科里甲,见年谓之正办里甲。养十年之财,供一岁之用。” 明末,顾炎武也对见年承担日益繁重的正办事务深表同情,曾提出建议:“劳民不如劳吏,而革见年之供应,悉责之吏。” 由上可见,明末清初时期的见年,身有两重“苦累”:钱粮催征无着时,有赔累之苦;正办役务,有上司需索之苦。

万历四十七年(1619),仇梦台任歙县地方官,此期间试行“革见年”的举措 。但有明一代,也仅在部分地区推行“革见年”这一措施,未曾在全国推广。至清初,诸多地方大员,尤其是浙江的官员,认识到见年里长之制实为累民,故主张革除。顺治十五年(1658)十月己丑,“遣广东道监察御史牟云龙巡按浙江” 。次年闰三月,定芦政考成则例,其中规定:“部差司官、见年催征十分全完者,记录;未完不及一分者,罚俸一年;一分者,降俸一级;二分者,降职一级,照旧管事;三分者,降职二级,调用;四分以上者,革职为民。” 可见,对部差司官、见年里长中催征不严者惩罚极重,动辄罚俸、降级、革职。一月之后,牟云龙奏陈,“两浙第一层奸宄积弊,祸国殃民,为十余年牢不可破之积习者,莫如见年一项” 。并指出见年一役含有十大弊端,即“代受血比、蠹役需索、皂役酷诈、科敛公费、佥解马草、佥解条饷、外贴工食、加派站贴、滥派夫役、对支工食” 。康熙四年(1665)及八年(1669),广西道御史戈英 、户科给事中姚文然 曾分别疏陈见年里长在催征钱粮、累民、上报文书方面积弊甚深,皆主张废除。康熙十年(1671)四月,御史何元英上疏,指出见年里长一役含有片苦、勒诈、科派、责成、杂派、洒寄之害 。何元英的奏疏与牟云龙有相似之处,对见年一役的弊端亦论之甚详。

轮当见年者,其所遇困扰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来自同属一里甲的民户,二是来自官府及各级官员。清初,在杭嘉湖地区:

大率每田二百四十亩或二百六十亩定为一甲,此一甲之田不必皆系一户所有,盖取零星花户汇算,俱满二百数十亩之数便为一甲,至于一甲十甲计里约有二千数百亩,又不知系几百余家零星花户之产,其间贫富不齐,淳顽不等,每年合此几百余家零星花户之条银之粮米,而皆止责一见年、一粮长司其催纳催收,幸而全完,沿门遍甲,舌敝足疲,已不胜其劳苦,然是其万不得已之数也。一有不完,则皆取此见年粮长而追比之,敲扑之,监禁之,不待赔完不止,是以九甲端累一甲,以零星花户几百余家端累一家,挖肉补疮,卖男鬻女,而有产之家犹晏然安坐而不知。

见年里长需逐户催征钱粮,通常情况是“沿门遍甲,舌敝足疲,已不胜其劳苦”。官府规定的钱粮数额势须交齐,而各户往往无法交纳钱粮全数。若见年里长未能催征齐全,则例须代顽户受刑,重者“皮骨皆穿”,受刑完毕后尚须自力补齐缺额。虽然里甲设立之初,曾规定无论是否当值,各排年里长须守望相助,但空役之里长往往作壁上观,并不去帮助见年里长,因此有人感叹:“按见年之役不详所始,大约一甲应役,九甲帮贴,周而复始,法非不善。迨行之既久,九甲袖手旁观,独见年一甲应役,当之者至罄产犹不足偿,累民甚矣。” 一里甲所属人户时为同一宗族,彼此帮衬,但常常至倾家荡产的地步,即如“有甲分单寒,宗支寡弱,协力匡助,相继告空” 。催征族内之人粮银尤难,《檀雪斋集》中即记载了这样一个事例:

凡值限期,虽或手中窘乏,必须借贷完纳,毋贻累里长杖责,然每观汝曹全不以纳粮为当务,见年来催,高坐书房,支吾不肯相见;及至相见,东扯西拽,我挨你推,像凭己意宽缓,理上万不能通,勉令手下人往纳,又或比较已过,不肯全完,而见年里长为汝曹欠户受杖讨保,血肉淋漓,呼天号地矣。夫十递里长皆汝曹宗□也□无多田产,苦当见年,族中有做官者不能周庇而笃厚之,反以仕族欠粮之故使之至此。

于此情形下,见年实在是难以征集全部钱粮,故常被拖累而受刑。“以九甲端累一甲,以零星花户几百余家端累一家”,见年里长轮值之年,往往要多支出数倍钱粮,以合官府之要求。更有甚者,“见年鬻子售妻代为赔补”

应当说,替民户交纳钱粮的费用,属于本该交却未交者,因里甲编审中对应纳钱粮已有定数,只需交齐额定数目即可。但在实际情况中,见年所需交纳的钱粮往往远多于规定的数目,常常要被上行官吏、皂隶及官府衙门勒索敲诈,动辄“勒工食银三四两、工食米三四石” ,如未达其意便“枉受鞭扑” ,“生死皆出其手,敢不惟命是从” 。见年里长在承受额定钱粮之外,地方官府亦巧立名目,多索取额外的银钱,而这些银钱往往都摊在见年里长一人身上,“以残黎有限之脂膏,供官蠹无穷之剥削”

牟云龙所奏“革见年十弊”的奏疏中,仅第一弊是由于见年无法收齐应纳钱粮而代为受刑,其余九条则均来自上级有司的勒索。官府衙门的铺陈摆设、中央巡行官员的供给、衙门人役的补贴等公费,均要见年支出,“少不遂意,行凶殴辱,见年一遇对支,魂胆俱消,无不典衣揭债,速行交纳” 。此外,“更可异者,每遇地方事务,如军需、夫草、火盗、逃亡、人命等项,事出不常,风吹草动,无一不于见年是问。是见年一身供官役之诛求,代顽户赔累,横罹刑罚,废业失时,安得不荡产倾家,流离死徒乎”

从牟云龙与何元英的奏疏中可以看出,见年里长制度有诸多问题。其一,上述见年所承担的费用极多,且远远超过其本身所应交纳之数。其二,见年深受官府及蠹棍的剥削,“一经充当,富者立贫,贫者立槁” ;但“有产之家犹晏然安坐而不知”,也就是说,富有之家与地方官府联合,受害者一直都是中下层的民众,这种联合也表明地方关系网络的错综复杂。其三,见年里长的存在,逐渐拉大了社会阶层之间的贫富差距,“粮长见年为民间无额之私费,使户之役不平,则强弱欺凌使甲之田不均,则贫富惑乱” 。见年之设,其本意在催征银粮及勾摄公事时,“欲其沿门催呼,交相输纳,以免民间出差之扰” ,但在实际过程中,役外有役并及田赋之责,私征横派,层出不穷:

皇清鼎兴,循行无改。是以全书开载均平徭役等银,皆里民纳银,而官为雇役者也。无如有贪官衙蠹横敛诛求,于是赋役之外,复有杂派之役矣。杂役既繁,而并逋及正赋矣。今日所编者,役也,即所谓杂派差徭之役,里长见年之役也。

因为有上述之弊病,明末清初务实仕宦每每议废见年之制,但收效未彰。真正开启废除见年制之先河并获有成效者,要属康熙年间浙江省“革见年”的实践。 hFJH/fWk73Qc2vqksylAvBr9sXtOKdUa6F+s1lsBtWFK/In6v41UfFF3joL/VG9K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