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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的围墙

我到大学报到的第一天,就发现学校有一道那么长的围墙,而且还那么高大坚实,委实吃了一惊。说真话,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围墙,甚至连后来也没有。

我和父亲是在长江码头坐母校接新生的汽车直接进的校园。校门内侧有市百货公司特设的货摊,跟前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我们挤进去买了点日用品,随后就按照别人的指点,走到一号楼进了学生宿舍。放下行李,与先来的同学互相认识了一下,这时天已过午,我们实在是饥肠辘辘,而校园里却看不到就餐的地方或拿着餐具的学生。我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上街去解决午饭问题,于是循着来路走出校门,来到了街上。但打眼一看,也看不到有卖食品的商店。我们只得再往前探索,又怕迷路,便沿着学校围墙一路走去。走哇走,而前方一直没有饭馆之类的建筑,我们只得继续往前,走得我都感到绝望了,围墙却还看不到尽头。我真是又累又饥又困,恨不得立即就返回宿舍休息,但看回程也已远,只好再打起精神接着走下去,连父亲也不由感叹这围墙“怎么这么长”……多少年后,我读到了意大利诗人蒙塔莱的一首诗《夏日正午的漫步》:“田园的红墙绿荫沉沉……一阵莫名的辛酸涌袭心间/嵌立着锋利的酒瓶碎片的高墙/环绕它无休止地踽踽而行/莫非就是全部苦难和人生”,不禁感慨良多,第一次绕着母校围墙行走的情形重现眼前,我也恍惚觉得自己终生都在这围墙之下踽踽而行了。

不过,我们学校的围墙倒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差不多快有三米高吧,上半部还可以看出一块块砖形的方块格子,下半部约一米高是水泥筑成,两者接合处有微凸的一道棱线——不久,我就发现这道棱线恰有妙处。

一道高大而漫长的围墙把喧嚣的市声隔开,校园里的世界便安静多了。我们一号楼就最靠近围墙,在二楼以上,可以看见墙外绿树浓荫的街道和对面的邮局。邮局是我尤为注意的地方,因为我知道,在那里可以买到杂志。只不过刚在学校里安顿下来,校园里的一切就足以引起我的好奇,我还来不及去围墙外的街上逛逛,何况高墙深院,走出去那么费事。但我很快发现其实另有办法。先是有一天,也是过了正午,我不知因为懒还是有事耽搁了,没能及时上食堂去吃饭,而此刻,通往食堂的路上已看不到几个人,大约也买不到饭菜了,怎么办呢?我正为此犯愁,却从后窗一眼瞥见有几位同学正趴在围墙上——围墙很高,但宿舍区一带地势也高,故围墙只及人的胸脯,这几位同学正用绳子往墙外边吊什么。我赶过去一看,他们的绳子一端系着一个网兜,而网兜里却安然放着一只瓷碗,碗里面是面条,原来同学们是这样从街上买面吃的。这真是个好办法,我立即如法炮制,找来绳子、网兜,把钱放进去,喊来街对面一爿小食铺子里的当垆妇人,也很快解决了饭食问题。从此,我再也不用担心错过饭点,而且一来二往,和那些卖面条的都有些熟悉了,偶尔在街上玩,也会拐到这里吃上一碗面,和他们有了更多的交流。

这些卖面条的小吃铺,已经靠近校园侧背的一条僻静的小街,而每当夜晚来临,校园正面的围墙外大街上反而格外热闹。原来,有许多卖小吃的来到了这里,就公然把食摊设在了学校围墙下。他们的食摊大多很简单,有的就是一两只锅灶,锅里煮着牛肉、鸡蛋和豆腐干,也有的设一口油锅,用来炸臭豆腐,还有的是煮面条和馄饨。墙根下堆着几箱啤酒。有人不知从哪儿牵来一根电线,吊一只灯泡照明,其余就借着路灯和校园里的灯光,到处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好一派喧腾繁华景象。校园里的同学听到这一片市声,闻到了食物的馨香,不自觉地直咽口水,尤其是到了晚上九十点钟,许多同学已下了自习,正肚空腹虚,自是按捺不住,都想赶赴围墙外,大快朵颐一番。要走那么漫长的一段路出校门,再折返过去,当然是不耐那个烦也不“经济”(从时间上说),于是只剩下一途,那就是越墙而过。好在校园这边地势虽不及宿舍区这一带高,爬上墙头虽然费点力,但并非大难事,而翻到那边,只要转过身扣紧了墙头,把脚搭在那围墙中间凸出的棱线上,再往下轻轻一跃就可以稳稳落地,何况同学们还可以互相援引,一切便都不在话下。我也和同学们一样,多少次翻过墙头,下到那边找一家食摊,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就可以点上几味食品,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偶尔还和同学凑在一块儿喝一两瓶啤酒,那就更可说是酒饭俱足,快何如之。

就是白天,也会偶尔看到有同学翻越墙头的。我曾在白天往书包里放上几本书,翻过去,跑到邮局买来一两本杂志,然后溜达到镜湖边的迎宾阁。那是一座公园,而园中的“阁”上开有茶楼,游客可以叫上一茶杯,坐在那里一待几个小时。我便常常在这里读书、写作,才思枯竭时,便到湖边走走,手攀柳丝,凝眸远眺清粼粼的湖波细浪,或在园中的花木丛中散步。游人并不很多,四下里十分安静,而景色宜人,清风拂面,让人有遁入桃源甚至飘飘欲仙之感。我在这里写了好多篇诗文都发表了,而得了稿费又可作来此小憩的茶资,不亦快哉。在我一生当中,大学读书这几年是最快乐的,而来迎宾阁,更是让我感到无与伦比的惬意。

喜欢翻墙头的,一般都是男生,只有极少数女生才敢一试,而且大多还需要男生在边上助力护持。大学四年,我也干过这样一件“蠢事”。那一年,我受艺术系一位同学的委托,给她妹妹补习文化课,也许是为了答谢我一段日子的辛劳,这位妹妹邀请我去她家乡——江南某小城游玩。我们收拾好行李背包,准备赶赴火车站,因为带着东西,要走很长一段路出校门,感觉甚累,我便贸然决定“犯险”,带她去翻墙头。好容易把她连哄带拉地拽上了墙头,没想到,她一看墙外的街道地势是那么低,顿时胆怯了,不敢再往下攀跃,而这时我已跳到了墙外,她也不敢再返回,遂进退失据,在墙头上磨蹭起来。不巧的是,正值夏天,她穿的是一条长裙,自然要被风一再掀起边幅,她要不时地按捺她的裙子,于是更加手忙脚乱,而此时街上的几个时髦小青年见到这样一幅“西洋景”,自然不肯放过,有人哗笑,有人吹起了口哨,这让她感到十分尴尬,而我也更加紧张,便不停地呼喊、指点、示范,终于,她横下心来,转过身用手扣住墙头,而身体仍然悬吊着,我引导她用脚踩住了棱线,并把她接到了地面,一场危机才算化解。想想那时可真是“少年孟浪”啊!

虽然总有同学喜欢这么翻来翻去,尤其是夜晚,差不多成为街头一景,但是从来没有一位同学真的摔下来过,更未曾有摔伤的。都二十岁上下的青少年,身体轻盈、敏捷,虽然围墙比较高,到底不在话下,何况还有中间那道棱线可以蹬脚。写到这里,我真的想说,那道棱线简直就是特意为我们翻墙留的。想起来,还真是要感谢母校的领导和老师,他们几乎从来没有禁止过我们翻墙头,甚至没有说过翻墙起码是不文明行为,有碍观瞻,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包容,显示了母校的气度。是呀,都是成年的大学生了,又何必拘束得太紧,何况就是一堵围墙,即便限制住我们的脚步,又哪能限制得了我们的心。

我还记得我毕业那年,正面临街的围墙一侧,学校建了个小屋子,我起初以为是用来监视和禁止同学翻墙的,其实不是,是用于储藏什么物件的;如果记忆没错的话,我见到有人往里运过一捆捆旧书刊,我还跑去帮过忙。从一堆旧刊物里,我发现有一种比较老的杂志——大约是20纪50年代出版的,出版单位我记不得了,刊名也叫《读书》,比当时我买过几期的三联出的《读书》开本要大,是十六开本,好像还是繁体字,我才知道,三联的《读书》杂志不是首创,它是有“前身”的。

我从内心感激母校的围墙,它像母亲的双臂围护着我们,又没有把我们拘束得过紧,让我们偶尔“逃逸”一下,翻越过去,放松一会儿,舒缓舒缓。这在某种意义上也保护了我们生动活泼的天性…… Mz/krh4hoMjUb3FSq+wO/rImwSq0R1ZGahmxyj29BFy3XakQR8M5Phdw+rkyLd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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