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月20日,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建成通车。该桥于1958年12月动工兴建,位于今渝中区上清寺和江北区华新街之间,是重庆城区首座跨江大桥。大桥的建成通车,结束了两岸居民只能靠轮渡过江的历史,改善了城区交通,揭开了重庆桥梁发展史的新篇章。
讲述人
林君宴,男,原重庆市城建局局长,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首批技术员之一。
2024年7月3日,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桥下一江清波荡漾,桥上车辆川流不息。作为重庆中心城区最繁忙的桥梁之一,每天有数以万计的车辆经此由江北区驶往渝中区。
站在位于牛角沱的家中,原重庆市城建局局长、年逾九旬的林君宴望着这道飞虹,陷入回忆之中。58年前,正是在他和众多建设者的共同努力下,牛角沱嘉陵江大桥竣工通车,成为重庆首座城市公路桥,也是重庆城区首座跨江大桥。从窗外收回目光,林君宴理了理思绪,与我们聊起那段难以忘怀的奋斗岁月。
定址牛角沱
重庆山高坡陡,两江环绕。身为长江流域面积最大的支流,嘉陵江滋养了山城的土地,养育了无数山城儿女,但也导致交通不便,限制了城市发展。
以嘉陵江畔的江北区为例,在抗战时期,这片区域就已发展成为繁华地带。在林君宴的记忆中,直到20世纪50年代,嘉陵江上还没有大桥,要想过江,得乘坐轮渡。彼时,嘉陵江畔设有大溪沟、千厮门、朝天门等渡口,最繁忙的当属牛角沱渡口,平均每半小时就要发送一班轮渡。但轮渡不是想坐就能坐得上,要是遇上大雾天气或者夏季涨洪水,就要封渡。“市民迫切想要修建一座跨江大桥,方便两岸往来。”林君宴说。
2024年7月3日,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周莉 摄)
事实上,在抗战时期,重庆人就有了在长江和嘉陵江上修建大桥的想法。中国近代桥梁工程大师茅以升就曾完成了两江大桥的初步设计。但由于经费缺乏等原因,两江大桥迟迟未能动工。
新中国成立后,重庆发展步伐加快,“母城”渝中区已显局促,城市急需向外扩展。而江北地区发展迅速,钢铁、机械、化工、轻工业等工厂拔地而起,大量物资需要过江,仅靠轮渡难以满足运输需求,修桥一事便再度被提上议程。
大桥该选址何处?1957年制定的《重庆市嘉陵江公路桥设计意见书》给出了答案:有两个选择,一个在牛角沱,另一个在高家花园。
不过,彼时的高家花园位于市区上游,属于郊区,而牛角沱却在市区范围内,在此修建大桥更便于市民出行。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后,牛角沱成了最佳选择。
跟师“国家队”
大桥的选址虽然定下来了,技术人员从哪里来?
“在此之前,我参与修建过一些石拱桥、吊桥,但都是小型桥梁,长不过几十米。”林君宴表示,要在宽阔的嘉陵江面修建一座“庞然大物”,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转机出现在1958年。1957年,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桥”的武汉长江大桥通车。次年,参与修建此桥的铁道部大桥工程局第四桥梁工程处(今中铁大桥局集团第四工程有限公司)来渝修建白沙沱长江大桥。
对于这支队伍的到来,重庆市委、市政府给予了大力支持,但也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他们能为嘉陵江设计一座跨江公路大桥,并帮助重庆施工建设。对方很快应允。
就这样,重庆市城建局市政工程处派出一批技术人员前往白沙沱长江大桥工地学习,时年20多岁的林君宴便是其中之一。用他的话来说,作为“地方队”,能有机会跟着“国家队”学习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建设技术,大家都很珍惜,也学得认真。
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图纸(重庆市城市建设档案馆 供图)
1958年12月,牛角沱嘉陵江大桥正式动工,大桥总长度600余米,宽20余米。
“开工后,大家一刻也不敢耽误。”林君宴说,尽管他家就住在牛角沱,但身为技术人员,肩上担着沉甸甸的责任,不敢随意离岗,有一个月他干脆住在趸船上,方便随时解决技术问题。
不仅是林君宴,包括技术人员在内的很多建设者都住在江边,争分夺秒搞建设。正是他们勤学肯干,使得本土技术队伍的培育和工程建设得以同步推进。
林君宴回忆,这支在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工地上摸爬滚打起来的队伍,组成了全市首支桥梁专业建设队伍,之后还成立了重庆市市政建设开发公司。公司成员成为重庆桥梁建设的技术主力军,在许多区县的桥梁建设工地,都能见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而林君宴自己也迅速成为技术骨干,不仅参与了重庆多座桥梁的建设,还曾作为援外技术人员,在伊拉克工作了两年,帮助当地人民修建、养护大桥。
“逼”出创新路
技术人员的问题解决了,但在牛角沱嘉陵江大桥的修建过程中,还面临着若干难题。
林君宴回忆,彼时大型设备紧缺,施工方决定,利用修建白沙沱长江大桥的间隙,将暂时闲置的设备用拖船从白沙沱工地拖到牛角沱工地,使用完毕后再拖回。
建设者们还想方设法自力更生。缺少水上吊机,大家就把原本在岸上使用的履带吊,用船运到江心,当作水上吊机用;吊机不够,就用大型钢管、滑轮制成“土吊机”,利用卷扬机来起吊……
建设中的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重庆市城市建设档案 馆供图)
整个工期中,桥墩建设是最紧张的环节,因为这涉及水下施工,得赶在枯水期进行。
林君宴表示,在修建靠近江北的桥墩时,建设者们用到了“气压沉箱法”,将一只有顶无底的沉箱沉入江中,冲入高压空气排出江水,供工人下到江底施工。在修建靠近牛角沱的桥墩时,则参照了武汉长江大桥的做法,采用了管柱钻孔施工法,先打混凝土管柱到江底,再在江底钻孔浇筑混凝土建桥墩,实现水上施工。
除了借鉴外地技术,建设者们还十分注重自主创新。大桥建设要用到16锰钢,彼时只有鞍山钢铁公司能生产。市里决定由重庆钢铁公司负责钢材冶炼,再由山海关桥梁厂加工,最后运到施工现场。建设需要高标号水泥,南岸水泥厂就派出技术人员前往武汉学习技术,最终研制成功,保证了建设如期进行。
在建设者们挥汗如雨的同时,很多市民也加入大桥建设中。
林君宴回忆,在修建桥墩时,出于特殊工艺需要,得将鹅卵石锤碎后,混在混凝土中。市里便动员各个单位出人出力,筹集碎石。到了周末,常常可以看到一群人在珊瑚坝的江边锤石子。为保证市民出行安全,施工方还特地找到水泥厂,让厂里提供一部分水泥,修建了一条下河引道。
1966年1月20日,重庆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建成通车(重庆日报 供图)
焕发新活力
经过8年修建,1966年1月20日,牛角沱嘉陵江大桥正式竣工通车,一时全城轰动。
“我们搞了一个通车典礼,非常隆重。”时隔58年,再次回忆起大桥通车当天的情景,林君宴的眼中神采跃动,不禁提了提声调。他说,施工方在桥头召开了一个群众大会,此后是举办通车典礼,各个单位都派了代表参加。
通车典礼结束后,许多市民涌上大桥“踩桥”,人行道、车行道上挤满了人,直到入夜仍有人陆续前来。林君宴解释称,这是市民第一次见到能供人通行的跨江大桥,因此十分新鲜。而市民“踩桥”的习惯,也一直被延续下来,成为重庆诸多大桥竣工通车的“固定节目”。
牛角沱嘉陵江大桥的通车,不仅方便了两岸居民往来,还进一步带动了江北区的发展。此后,重庆有了第一条由渝中区开往江北区的公交线路,人们可以由上清寺出发,乘车前往江北区五里店,最后抵达江北嘴。
从靠乘坐轮渡过江到建起钢铁大桥,从“江上唯一”到架起数条飞虹,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屹立于滔滔嘉陵江畔,见证了重庆交通的变迁,也见证了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
2009年,牛角沱嘉陵江大桥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18年,大桥迎来大修。大修采用修旧如旧的方式进行,还加装了交通监控系统、防雷接地系统、桥梁健康检测系统,景观照明系统也得到提档升级,让整座大桥焕发出新活力。
这些年,林君宴一直住在牛角沱,默默陪伴着牛角沱嘉陵江大桥这位“老友”。在他看来,没有交通作支撑,就难以带动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如今,重庆的桥梁数量不断增多,类型愈加丰富,投融资模式更加多元。如何组织好城市交通网络,让交通更加快速通畅,从而打通城市发展新动脉,值得建设者深思。他期待着,年轻的建设者们能打好基本功,为这座城市带来更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