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8月,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四川建设重型汽车基地。宜宾重型汽车制造厂(四川汽车制造厂前身)迁址四川大足(今重庆市大足区),作为主力军打造中国第一辆重型军用越野车,由此改变了我国“缺重少轻”“有炮无车”局面。
讲述人
邱斌,男,原重庆市双桥区(今重庆市双桥经济技术开发区)人大常委会主任、党组书记,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总顾问;
石培平,男,原四川汽车制造厂(上汽红岩汽车有限公司前身)车身分厂厂长。
2024年7月4日,骄阳似火,重庆市双桥经济技术开发区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户外展区,一辆红岩CQ261重型军用越野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辆车号称“红岩神炮”,不仅在各类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更实现了我国自主打造重型军用越野车零的突破。它见证了重庆汽车制造业的蓬勃发展,更承载着三线建设者们跌宕起伏的无悔青春。
闻令而动,为的是建设祖国
2024年7月4日,听闻有记者前来采访四川汽车制造厂落户大足的故事,原重庆市双桥区人大常委会主任、党组书记,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总顾问邱斌和原四川汽车制造厂车身分厂厂长石培平早早就到达博物馆。
“说到落户大足,就不得不谈到迁址背后的原因。”邱斌说,这得从1960年说起。当年的11月5日,我国的第一颗导弹“东风一号”发射成功。导弹和原子弹是造出来了,但没有运载工具。拥有自主生产的重型军用越野车成为当务之急。
“那时候我们只能自主生产‘解放’牌汽车,自主生产重型军用越野车那是根本不敢想的。”邱斌说,周恩来总理了解情况后,在访问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时,看到法国贝利埃公司生产的贝利埃军车,有了引进国内生产的想法。
1964年,中国跟法国建交,为在西南地区建立重型汽车基地带来了机会。
“周总理亲自牵线搭桥,准备从法国引进四款车型到四川选址建厂生产,还配套了包括重庆汽车发动机厂、綦江齿轮厂、重庆红岩汽车钢板弹簧厂、重庆汽车配件制造厂、重庆油泵油嘴厂、重庆汽车研究所在内的‘五厂一所’。”邱斌说,牵头的重任就交给了宜宾重型汽车制造厂(四川汽车制造厂前身)。
1964年8月,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引进法国贝利埃重型汽车技术在四川建设重型汽车基地。至此,拉开了济南、长春、南京、北京等全国各地汽车制造业精英来支援三线建设的帷幕。石培平和邱斌就这样从济南汽车制造厂来到了宜宾重型汽车制造厂。
竹席上手写的“开工典礼”(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 供图)
川汽厂建设画面(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 供图)
“我永远忘不了那段时光。”石培平虽然在重庆待了几十年,但一口济南乡音仍未改。他回忆,1964年10月开始,济南汽车制造厂第一批技术工人前往宜宾。
“我是第二批,也是最主要的一批。”石培平忆及当时的情景难掩激动,“1965年4月15日14时,火车要从济南站准时发车,现场是哭天喊地,有父母送子女、子女送父母的,老师送徒弟、徒弟送老师的,大家都扒着车窗,依依不舍。”那时西南地区的艰苦是众所周知的,“也有个别同志打退堂鼓,但是党的号召来了,所有人都闻令而动,总共分了3批人,赶赴大西南。”
到了宜宾不久,因宜宾重型汽车制造厂的原址资源条件和地理环境非常适合发展核工业,为满足国家发展核工业的需求,宜宾厂唯有迁址。
迁址去哪里,又成为难题。
“当时考虑有三,一是要隐蔽,二是要有水源保障,三是要有交通。”邱斌解释,这样综合考虑,厂址最终选定在四川省大足县(今重庆市大足区)邮亭区双路乡彭家院子一带。
“彭家院子背靠巴岳山,有战略隐蔽条件,旁边就是龙水湖,有充足水源保障,而且距离成渝铁路线不远,交通便利。”邱斌说。就这样,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当时一穷二白的邮亭,开启了我国重型军用越野车的新时代。
艰苦创业,靠的是对党忠诚
在党中央的号令下,来自全国28个省区市的1.3万人云集大足,在荆棘丛生、荒芜贫瘠的巴岳山下开启了建厂大会战。
1965年10月1日,彭家院子接连响起“轰隆隆”的开山炮声,宜宾重型汽车制造厂更名为四川汽车制造厂,正式开建。
“当时的条件有多艰苦,‘开工典礼’四个大字是粘在竹席上的,现场指挥部是临时搭建的竹棚。”石培平说,为了节约经费,现场不搭桁架、不拉横幅,没有礼花、没有挖掘机,但是大家斗志昂扬,势必要打赢这场硬仗。
因当时保密需要,当地人都不清楚这群外乡客是干什么的,便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建设者”。像邱斌父母一样,拖家带口来大足的不在少数,他们亦工亦农,一边建设厂区,一边建设生活区。
“修桥铺路、开山放炮,喝的是稻田水、走的是泥巴路。”石培平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需要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让邱斌和石培平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厂里的领导和当地的居民,一起建出了如今仍在运行的双桥经开区工农大桥。
该桥单跨54米,高19米,共两跨,全靠人肩挑背磨,用条石、石灰、山沙建成。“那里是一条要道,高低差有将近20米,不架桥,运输就没办法,只能靠我们自己。”石培平说。
这种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是刻在四川汽车制造厂人骨子里的。
“我们当时是一边建厂、一边生产。”邱斌解释。因为一日没能自主生产重型军用越野车,他们就一日难安。负责重型军用越野车设计的团队——重庆重型汽车研究所的设计人员,为了赶工期,全员手工绘制出近1.3万张图纸,终于将重型军用越野车生产推进到了试制阶段。
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进行,厂里从大足厂区抽调了包括石培平在内的80余名精锐前往綦江的分厂,进行车辆试制。
由于当时汽车大梁还没有大型工装压制技术,石培平和同事只能用手工敲打、拼接出车头。终于在1966年6月15日,中国第一辆重型军用越野车红岩CQ260诞生。
1966年6月,四川汽车制造厂以法国贝利埃GBU15为原型,试制出第一辆8吨级6x6军用重型越野车红岩CQ260(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 供图)
与此同时,厂里也意识到,如果不攻克汽车大梁的大型工装压制技术,仅靠手工打造,将严重制约汽车量产,质量也不够稳定。围绕这一任务,厂里调集精兵强将,组织技术攻关,顺利攻克了汽车大梁辊压机的设计、制造技术,实现了汽车大梁的批量生产。
声名远扬,依旧初心不改
CQ260试制的成功,坚定了川汽人的信心。
1970年,在引进车型GBU15基础上,四川汽车制造厂自主研发出红岩CQ261车型。这辆车的问世,向全世界宣告:“中国有了自己生产的重型军用越野汽车!”
“CQ260我们用的还是法国贝利埃汽车公司技术,所以量产不多。”邱斌说,但是CQ261是由我们自主研发,彻底改变了我国“缺重少轻”“有炮无车”局面。
20世纪80年代,红岩CQ261在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因其功能多样,载人运货,爬坡穿林都不在话下,成为部队官兵可靠的“伙伴”。为了感谢它提供的帮助,部队官兵赞誉它为“红岩神炮”,并自发为它立下了“红岩神炮”的石碑,足见四川汽车制造厂的重型军用越野车的含金量。
时光荏苒,红岩CQ261已成为过去式,但“红岩神炮”却成为四川汽车制造厂生产的重型军用越野车响当当的名号:1984年国庆阅兵,20辆“红岩神炮”搭载着东风5型核导弹亮相天安门;2003年,“红岩神炮”被指定为“神舟”5号返回舱运输专用车,“红岩神炮”有了新昵称:“神舟之舟”……如今,四川汽车制造厂已改革并入上汽红岩汽车有限公司,推动“红岩神炮”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
2007年,已在大足扎根了42年的四川汽车制造厂整体搬迁至两江新区,老厂区大部分被闲置。“老川汽厂承载的这段光辉岁月不能遗忘。”石培平说,当年从济南汽车制造厂跟他同来的700多名同事,还在世的仅剩下十几名,但川汽人身上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却延续了下来。
红岩CQ261重型军用越野车(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 供图)
2018年,大足区委、区政府决定,由政府全额投资建设红岩重汽博物馆。
谁来建?父母都是川汽人,自己也曾是川汽厂的工人,后又在政府机关工作的邱斌被委任筹建负责人,负责博物馆规划、建设推进等工作。
“川汽人的精神是和红岩精神一脉相承的,我希望它能够传承下来,虽然我已经退休,但是筹建博物馆责无旁贷。”邱斌说。
2021年底,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正式开馆,成为重庆首个三线建设历史博物馆,共收集文物、文献资料、工业遗产等8000余件(套)、图片1.2万余张,好评如潮。截至2024年,博物馆已免费接待超过50万人次游客,并被国家文物局评定为国家二级博物馆。
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外景(重庆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 供图)
如今已76岁高龄的邱斌,仍担任着博物馆的总顾问。每每提到这段光荣历史,邱斌仍激动不已。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无畏的“建设者”们踌躇满志、义无反顾、目光坚毅地扛着大包小包来到邮亭火车站,来到大足这片陌生的土地,谱写了一曲时代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