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 无轨电车穿城过

李杜鹃

1958年7月1日，重庆两路口至杨家坪的3路电车线路建成开通，这是重庆建成的第二条电车线路。1986年，重庆公交公司一分为四，3路电车至此更名为403路，由电车公司运营。

讲述人

邓晓琴，女，重庆西部公交小龙坎分公司党支部书记，原电车公司403路售票员。

“小妹，没事儿，别着急，我身上没多大事，你千万别着急。”

1997年夏日的一个夜晚，重庆两路口大田湾体育场的足球赛结束时，人们熙熙攘攘地走出体育场，乘坐403路电车回家。

由于电车车身较长且夜间行驶视线受限，售票员负责操作后车厢门的开关。那天，16岁的邓晓琴执行关门操作时，不慎夹到了一位乘客的手臂，乘客身上留下了一道红印。面对这一突发状况，初入职场的邓晓琴顿时手足无措。然而，那位乘客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主动安慰她，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这对我今后的工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教会我怎样更好地服务乘客。”虽已时隔27年，当年乘客的理解和包容给了刚参加工作的邓晓琴莫大的鼓励，这份温暖她一直铭记于心。在微笑中，她向记者讲述了当年在403路电车工作的点点滴滴。

电车记忆

1956年，上清寺到小什字的重庆首条无轨电车线路1路（后为401路）开通。同年，重庆市人大作出“由市民集资兴建第二条（两路口至杨家坪）电车线”的决议。1958年，重庆3路（今403路）电车建成开通，该线路自两路口出发至终点站杨家坪，全程8公里。此后，1962年、1965年、1975年，重庆又陆续建成2路、4路和5路电车。

403路电车是一辆拥有两节车厢的铰接车，圆形的铰接盘将两节车厢连接起来，车厢间用绿色的防布遮挡，不仅防雨、防尘、防灰，还为电车的外观增添了一抹亮色。

“那时候，我们把电车当成自己的宝贝一样，特别珍爱。”邓晓琴拿出一张拍摄于20世纪的黑白照片介绍道。

照片上，几位衣着朴素的工作人员在维护电车清洁，有的身体半探出窗外，细心擦拭车顶；有的则站立于车头，认真擦洗车窗；还有的贴着车侧，擦着车身……

当时电车售票员的工作是半班制，上午班从凌晨5点半开始，由于租住地离单位较近，邓晓琴一般凌晨5点起床，洗漱完毕后便赶往两路口汽电站。在首批乘客上车之前，她要做好电车清洁，整理好价值约500元的车票，同时还要把零钱备好，方便找零。

给电车做清洁是售票员的一项重要工作。刚参加工作时，电车业务员便告诉邓晓琴，一定要把电车的清洁做好，整个车子打理得干净整洁，乘客乘坐才会感觉舒适。

邓晓琴起初还不太理解业务员的话。从事清洁工作时，在擦玻璃这件事上，她便犯了难。原来，电车的窗户玻璃十分透明，即使是微小的污迹也格外显眼。刚开始，她用湿毛巾擦拭玻璃，湿毛巾在玻璃上留下的水渍干了后，车窗变得斑驳，成了一个“大花脸”。

碰到这种情况，邓晓琴就请教老售票员，老售票员耐心向她传授秘诀：“窗户要先用有一点湿润的旧T恤擦，擦干后再用废报纸抛光。因为T恤衫不掉毛屑，报纸有油铅墨，这些都可以让玻璃擦出来干净透亮。”

邓晓琴按照老售票员的建议操作后，玻璃果然变得明亮洁净。此外，电车的地板也被她拖得一尘不染。看到乘客步入车厢时对电车干净整洁的环境露出满意的神色，邓晓琴心里不由自主涌上一股自豪感。

403路电车在两路口与杨家坪之间穿梭了近半个世纪，承载着几代重庆人的记忆，沿途的景致充满了生活气息。

邓晓琴常常见到乘客从两路口上车，前往鹅岭公园赏花观景，中老年人则偏爱在鹅岭公园旁的佛图关公园喝茶休息；大坪站，作为该线路换乘最为繁忙的站点之一，因当时电信局大楼位于此，许多有条件的市民前来办理电话装机业务和寻呼机服务；午间时分，谢家湾建设厂的工人们结束了一上午的忙碌，纷纷搭乘电车回家休息……

403路电车，还牵起了一段姻缘。一对来自建设厂的老夫妻，经常乘坐同一位售票员负责的电车。夫妻俩在与这位售票员一来一往的交流中，得知小姑娘还没谈恋爱，于是便把他们的儿子介绍给对方。没想到两个年轻人一见面就被对方所吸引，经过认识和接触，后来结为了夫妻。

“我们售票员的言行举止代表着整个路队的形象，老夫妻在乘车时悄悄‘考察’这个售票员，也从侧面证明他们对我们工作的满意。其实，不管是售票员的工作，还是驾驶员的工作，都很平凡、很细微，但这些细微之处却给乘客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邓晓琴说。

服务至上

“在重庆城区的马路上，往天上看就是成网的电线。”邓晓琴这样描述那个年代重庆的上空。

当时，电车顶部有两根长长的电鞭，主要起通电作用，在连接天空中的电线时，两根电鞭扬起，像是女孩们梳的两条麻花辫。因此，电车在重庆人口中也被叫作“辫子车”。

驾驶电车绝非易事，如果驾驶员在转弯时稍有不慎，两根电鞭就很容易从空中的电线网中脱落下来，导致电车停运。这时，驾驶员或者售票员只能爬上车顶，将电鞭的磁扣搭上电线，重新接入电网。最让他们头疼的是碰到下雨天“搭辫子”，电鞭上积蓄的雨水会溅得售票员或司机满脸都是。

2002年，重庆市政府第62次市长办公会决定改建长江路，不再架设新的电车线。重庆市交通运输委员会与市公交集团研究认为，需要尽快拆除全市电车。2003年8月10日，403路4152号车最后一次从杨家坪出发，到达终点站两路口，乘客们下车后，驾驶员放下车鞭，403路电车结束了它的使命。2004年5月23日，最后一辆电车——405路车也正式离岗。

在403路电车线路实行“电改气”后，许多售票员转岗学习驾驶，通过两年的学习和严格的考核，转为客运汽车驾驶员。原来的电车驾驶员，也可以通过电车转汽车驾驶的培训，成为客运汽车驾驶员。

在“电改气”之后，居民的生活更加方便。运行过程中，车辆不会再因为“脱鞭”而停止，驾驶员也不用每次在车辆下坡、转弯时提心吊胆。同时，车辆在运行过程中无须再像电车那样严格受限于固定轨道，行驶更加顺畅。403路的运营区间也从过去的杨家坪到两路口延伸到了广厦城到两路口，拉近了滩子口片区与轨道站的距离。

2005年5月26日，为进一步提升服务质量，403路转型成为重庆首条无人售票标准化示范线，并在车站悬挂横幅，向乘客承诺准点运行，驾驶员统一着装、驾龄3年以上且普通话水平达到三级甲等，提供向乘客报告去向、站名、换乘线路等优质服务内容。

如今的403路公交车已变身为新能源汽车，车上，一级踏步高度的入口，老幼病残孕优先座位，无障碍设施，便民箱……这些无一不是社会文明进步的生动注脚。

“从最早的电车变成汽车，如今变成新能源汽车。变的是车，不变的是我们服务群众的真情。”邓晓琴感叹道。

智能惠民

“我们以前一直提倡的目标是方便、快捷、准点、舒适，不过在当时，我觉得准点不太可能。”采访中，邓晓琴最常提到的四个字是“不敢想象”。

“现在我们可以做到精准发车，通过手机地图，它就会告诉你，你等的车距离你还有多远，还有多久到，换乘需要多久……”邓晓琴感叹道，现在公交服务的智能化，是她当年参加工作时不敢想象的。

重庆公共交通服务还在不断革新。现在，不仅可量身定制企业研学、公司培训、旅游观光等多样化路线，还创新推出了红岩巴士，让乘客在乘车的同时，也能沉浸在丰富的历史文化中。

重庆这座山城地形复杂多样，一条条小巷就在一栋栋错落有致的建筑当中蜿蜒穿梭，作为脉络连接城市的各个角落。2020年6月18日，重庆首批开行试点的“小巷公交”线路——重庆公交3200、3208路开通，打通市民出行的“最后一公里”。

如今，在西部公交小龙坎分公司的调度室里，电子大屏上正显示着公交车外的路况和公交车内的情况，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紧盯着屏幕上错综复杂的线路图，精确无误地进行着全程监控与调度。

“去年是重庆公交创建90周年，如今我们正在经历下一个90周年，我希望以后的公交越来越智能。”邓晓琴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