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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傍晚时,我领到足够七天的止痛药和消炎药,立刻去办了出院。我决定不回家,直接去冬冬的公寓。我有那里的备用钥匙。我迫不及待往回赶,幻想一进门就看到她在屋里,她根本没有失踪,她好好的还在。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烟味儿。开始我以为是幻觉,但并不是。

这味道让我不安——冬冬不抽烟,她甚至不允许我在这儿抽。有人来过,这个人可以在这里放肆地抽烟,而冬冬并没有阻止他。

我四处看了看,没找到烟灰缸。

窗台上,绿萝叶子全耷拉下来,我浇了水,但愿它能起死回生。我把水壶放在写字台上,这个写字台是我去宜家买的,黑胡桃木,颜色很耐看,是我送冬冬的乔迁礼物,后来成了她做直播的地方。因为直播,短短几个月冬冬成了网红,这真是让我始料不及。

一开始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会火,只知道粉丝数每天都在增加,这让她很兴奋。接着,有个头部网红的工作室突然和她接触,直截了当说想把她签了,承诺能把她这个号“做大做强”,让她挣很多钱。接着是第二家、第三家……有一天,冬冬给看了我一份名单,问我哪个更靠谱。名单上多数是传媒公司,我都不太熟,但其中一个是业内很有名的艺人公司。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我却愁死了。从我因为她发火而妥协,没能及时阻止她直播的那天开始我就错了,大错特错。现在再想说服她放弃,为时已晚,我只好表现出为她高兴的样子,但我说,出于谨慎还是先别着急做决定,毕竟她还在读书,签约成为艺人,直播带货,好像不妥。那之后,每次直播她都会事先拉起一块灰布做背景,这也是我给她的建议,不暴露房间的真实样貌以免被变态盯上,分析出住址。这一点冬冬倒是果断采纳了我的建议。

后来,我又和冬冬认真讨论了那个问题:要不要告诉周媛。

我再次硬着头皮搬出周媛,其实是不死心,还想说服她放弃直播,可冬冬说这件事她早就想清楚了,她要瞒着周媛。

虽然我忧心忡忡,思虑万千,可说实话,我蛮喜欢看冬冬直播的。

镜头前,她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很酷,却不做作,又酷又有亲和力,能把这两者融合在一起绝对是个天赋。冬冬的直播内容主要是仿妆,抖音上同类型博主其实很多,而她却能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她会从素颜开始,慢慢把自己变成一个“别人”,有时是大明星,有时是电影里某个令人难忘的角色,有时是女人,有时甚至是男人,比如罗伯特·德尼罗,她扮德尼罗惟妙惟肖,还能学他在《出租车司机》里的样子跟我飙台词,“你在和我说话吗?”能把我笑死。冬冬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学油画,一度是想过要考央美的,虽然中途放弃,可基本功还在。她房间里除了油彩、粉底、眉笔之类还有石膏像和各种面具、几可乱真的假发、假胡须和假鼻子……我一直为冬冬的这个本事着迷,尽管她多次跟我解释,对有美术功底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况且还开了美颜、打了灯,她的仿妆也就对付一下直播,想出门以假乱真,分分钟露馅。可我还是觉得她好厉害,好了不起啊。

每次直播她都有条不紊,手上的步骤非常清晰,而说话就像脱口秀,逗得人前仰后合。天生丽质,幽默风趣却又技艺超群,这就是她能在短时间内收获众多粉丝的原因。我还常常有种感觉,直播时她是把自己想象成在面对一个什么人,不是网友也不是粉丝,而是一个非常具体的人,她是在和这个人对话。我猜,应该是周媛。

我花了很长时间洗澡,因为一边洗我一边失声痛哭起来。冬冬失踪了,身处一个她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我尤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换衣服的时候我打开她的衣橱。她的衣服大多是深色,比如那件帽衫,很柔软也很舒服,可我穿有点小。我找到一件睡衣,上面有只可爱的小熊。我打开台灯,坐下来,研究她的梳妆台。我拿起一支口红,拔下盖子,深红色,几乎是全新的。她不常用这支口红。化妆包里有支快磨秃的眼线笔,粉盒里的粉也快用完了,防水眼影,唇彩,眉钳,还有一条发乌的银手链。我打开下面的抽屉,发现一个用红橡皮带勒住的以梵高《向日葵》为封面的笔记本。我把它拿出来,从头到尾翻了翻。是个记账本,冬冬把她的每笔收入和支出都做了记录,字迹清晰有力。没有可疑的支出。

第二个抽屉里除了一盒用掉一半的卫生棉条,什么也没有。这时,我又闻到了该死的烟味儿!我不明白,这里没有男人的痕迹,没有多余的牙刷,没有大号拖鞋,也没有烟灰缸,可烟味就是阴魂不散。哪儿来的?

我走进厨房。灶具种类不多,几乎还都是崭新的,看来我不来的时候她很少自己做饭。我走到冰箱前。她买了新冰箱贴,柯南,全是柯南,躺着的,站着的,六个柯南,全瞪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和我对视。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袋吃剩的吐司和一瓶一升装的延世牛奶。吐司发霉了,牛奶刚好今天过期。我关上冰箱,又试了试抽油烟机,风力很足。以前,我妈的男朋友经常在抽油烟机前抽烟,他会站在那儿连抽两三根再回去睡觉。我妈住院期间他一直在病房陪护,就睡在一张狭窄的行军床上,白天他给她削苹果,皮又薄又匀。有几次我早上遇到他时,吃惊于他的胡子长势之快,而且花白。黎叔,母亲去世后我和阮文都再没见过他,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油烟机下方的地上有个垃圾桶,奶白色,小米的,感应翻盖。我突然想,如果真的有个男人来过,如果他也是习惯站在抽油烟机前抽烟,那烟头应该就会被随手扔进这只垃圾桶。我立刻打开看了看。果然,一大堆烟头!中间还有个小东西。可我走神了,心里还想着我妈和黎叔的事,想着黎叔花白的胡须,一时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我蹲下,凑近看——

瞬间,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是支验孕棒!

我把它拿起来,仔细看——

没错,一支用过的验孕棒。

这不可能!

我蹲在地上发呆,大脑有些缺氧,很难描述那是种什么感觉。

我起身冲进卫生间,翻那里的垃圾桶,果然又找到另一支,而结果是一样的——使用这两支验孕棒的人应该很清楚,她怀孕了。

手机一直在响。是阮文。

攥着手机,我手脚冰凉,我不敢接。我该怎么跟阮文交代?他女儿,他交给我照顾的女儿,在我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状况,我竟然一无所知。可阮文坚持打来,我不得不接。

阮文让我发几张冬冬的近照给他,这是周媛给他安排的新任务:在岛上贴一千张寻人启事。冬冬在医院陪床时给我拍了很多照片,也自拍了很多,我挑出几张发给阮文,想了想,又把她在鼓州岛海边的那张也发给他。有那么一刻,我差点脱口而出想告诉他,海边那张照片就是冬冬最后的样子。阮文的迟钝再次让我意外,看到那张照片他竟然没问这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拍的。

挂断电话,我吃了两片止痛药,头越来越疼,鼻子也一直发酸。我煮了一大碗姜汁可乐,趁热全喝了。之后,我对整个房间展开地毯式搜索……

有个男人来过。

来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我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有了发现:卫生间门后的洗衣篮里有件男式衬衫,蓝色格子衫,加大码,上面有浓重的烟味。一个意外收获是,我找到了冬冬的另一部手机,就在衬衫的口袋里,压在洗衣篮最下面。

所以,确实有个男人。

此人身材高大,抽烟很凶。

我回到垃圾桶前,拿出一根烟头,我想知道这个男人抽什么牌子的烟。三五,双冰。这个抽凉烟的神秘男人,他来过冬冬的住处,睡过她的床,还让她怀了孕。

我给冬冬的备用手机充上电,然后开机。有密码。我先后试了冬冬的生日,周媛的生日,阮文还有我的生日,都不能解锁。我上网查苹果手机的解锁方法,最简单的办法是恢复出厂设置,可那会损失数据。我再次陷入沮丧和惶恐——

冬冬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男人显然也知道。站在抽油烟机前,他抽了很多烟(我数了一下,有十六个烟头),他在想什么?是想做出某个重大决定,对吗?要孩子?不要孩子?无非是这样。而最终的结果是,冬冬瞒着所有人去了鼓州岛,去见他,之后就在那里离奇失踪……

这个男人肯定和冬冬的失踪有关。

你究竟是谁? UWPZOniM/yv7BGx4fmWyADrwPhBvk0m6PQiSG/knUbpIfQzeXDpZj6kQlejIcx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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