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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医生说忘了问我之前怎么受的伤,我说因为打篮球。

冯医生说:“嚯,王祖贤啊。”

我说:“就知道你要说这个,男的一听我打篮球就要说王祖贤。”

冬冬问:“什么王祖贤?”

冯医生说:“00后不知道王祖贤?上网搜,王祖贤、篮球,有惊喜。”接着转过头来问我:“那你打球怎么伤的?”

我不想说,于是我说:“这事可说来话长。”

冯医生接过话去:“不就打球嘛,知道我因为打球受过多少伤?一句话总结,篮球虐我千百遍,我待篮球如初恋。”

冯医生今天不太一样,之前来查房,他没这么兴奋。我叹了口气说:“行,那你先说吧。”

冯医生拉开架势,果然是娓娓道来——

小学五年级我就打球了,发育比同龄小孩早,身高有点优势,那会儿也没有那么多补习班,放了学直奔篮球场,打到天黑透才回家吃饭,正好赶上看一集《灌篮高手》。小学生嘛,柔韧性好,基本没受过大的伤,唯一一次是抢球膝盖跐地上,导致一定程度的增生。然后是初中,有次去集训,路上和队友飙自行车撞上了,屁股怼他大金鹿车柄上,当时一点不疼,队友把我扶起来说你短裤破了个洞,我一摸,手上都是血,后来就去缝了几针。

到了高一,班主任特别葛,严令禁止我们打球,就指望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打一会儿。高二分班换了个班主任,男的,英语老师,又鼓励我们多运动、多晒太阳,打球一下变多了,午休时间也打,食堂都懒得去,派一个人去买包子。想想当时瘾是真大,身体也是真好,一口气吃十个包子还能立马打球。不过由于整体打球次数少,倒也没受过伤。高三就直接忽略了,学校、家长,眼里只有高考,压力山大。

大学是打球的黄金时期,有体力也有时间了,基本每天都打。和认识的人打一般很少受伤,比赛就不好说了。第一次是院系杯,被一个巨高巨壮的家伙胳膊肘直接怼在胸骨上,他倒不是故意的,可我养了好长时间,有段时间只要用力吸气胸口就痛。大三那次更严重,跟外校打比赛,突破后起跳投篮失去平衡,落地左膝剧痛,在场边待了一会儿,同学给扶回寝室。当晚去校医院,校医也没好好检查直接给了瓶红花油就打发了。后来就是漫长的养伤时间,走路还行,上厕所可就麻烦了,毕竟当时很少坐便,得单腿“叶问蹲”。到了研究生阶段,感觉自己又行了,结果又是第二节,一个快速反攻上篮,还没落地心里就毛了,明白膝盖肯定是废了,果然又歇了几个月。三次膝盖受伤我是真想放弃了,偏偏宿舍楼下新修了篮球场,篮球架全是进口的,那叫一个“性感”。不过这回我学乖了,开始戴护膝,也不敢高强度防守跑动了,后面到毕业也没再伤过。

等出国做博士后,工作强度大,也就偶尔到健身房拉伸一下练练器械跑跑步什么的。后来一哥们说每周五下午体育馆有帮中国留学生打球,一听这个我瘾又上来了,就跟着去。太久不打,状态全没了,居然还抽筋,第一场下来还挺失落的。好在每周去一次,状态慢慢恢复,也敢放开打了,结果一得意就给我来一棒,先是左脚大拇指趾甲顶掉,长出来,又弄伤一次,又长出来。

这都不算什么,事情发生在2009年。当时我交了个女朋友,沈阳妹子,高冷型的,请她去看我们打球,想让她看看我多强,队友也懂我,有空篮不上都传给我,我打球的风格是传球大于策应大于篮板大于进球,所以基本助攻多过进球。打了一会儿,休息一下,跑女朋友面前装逼,问热不热啊?看我们打球啥感觉啊?她说,那谁好猛啊,进了好多球,你咋老也不进球啊?听到这话我顿悟一个真理:女人看球,只看你进不进,至于你强力拆挡、帅气传球、灵活策应,她一概不管的,只有进球她才觉得你牛。再上场,我变得自私起来,憋着股劲儿,仗着一米八五身高、一百六十体重,各种强硬背打勾手,队友们也感觉到了,起哄说:都拉开,给冯哥单打!我信心满满,先来个奥尼尔推土,再来个姚明舞步转身,这时只听“啊”一声,我瞬间趴地上了。防我的兄弟立马高举双手说:我没动,我绝对没动!我知道他没动,也知道这次肯定是完了,趴在地上,我咬牙切齿以拳擂地,感觉右膝肯定是又废了。女朋友第一时间跑过来,又心疼又着急,我懒得搭理她。这就是我受过最严重的伤,不是膝盖伤,是心伤,自尊伤,面子伤。

说到这儿,他好像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冬冬冲我挤眉弄眼,捂嘴偷笑。冯医生问她:“冬冬,那你呢,也打球吗?”

冬冬摇头,“不打,我喜欢游泳。”

冯医生顿时来了精神,笑着说:“游泳好啊,游泳真的好,我早就想学游泳,平时你都在哪儿游啊?”

就这一下,我全明白了,明白冯医生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兴奋。我打断他,“冯医生,到底听你说还是听我说?你到底还听不听我说?这跟你的手术也有关系。”

他连忙说:“嘿嘿,你说你说。”

我勉强提起兴致,说:“你打球总伤膝盖,我呢,老毁鼻子。大前年,一场野球赛,我让一男的一胳膊肘砍脸上,当时就眼冒金星,不过没流鼻血,休息几分钟我又上场战斗。一个队友忽然说,哎金子,你脸有点怪啊,其他人也说,金子,你鼻子咋歪啦?我用手一摸,坏了,赶紧拿手机照,感觉不只鼻子,是整个脸都歪了。去拍片:鼻骨骨折,得做复位。医生让我坐椅子上,他拿一根金属棍伸进我鼻腔,然后一、二、三!我和他各自用力,一番折腾终于是把鼻骨撬回了原位。接着他就开始往我鼻孔里塞棉花,一团又一团,感觉怎么也塞不完。之后几天太难受了,鼻子完全不通,吃东西都咽不下去,而且为了防止血倒流晚上睡觉只能坐着。终于到了取棉花的日子,之前做手术的医生不在,另外给安排了个胆子特小的实习生,取完我老感觉鼻子堵,跑去复查,结果又找出三块棉花团!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更惊喜的是,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洗脸,从鼻孔里又喷出一团棉花,都黑了。”

冯医生听得连连大笑。笑得不免有些夸张。

我说:“真的冯医生,鼻子真是我的心腹大患!”

冬冬也说:“就是冯医生,你可千万别给姑姑做歪了。”

冯医生假装不高兴,学着电视剧里陈建斌扮演的曹操的架势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知道,女人就活个鼻子。”

护士进来,喊走了冯医生。

冯医生一走,冬冬决定削个苹果吃。削着削着,她问我:“姑姑,你觉不觉得冯医生今天,有点怪怪的?”我顿时就笑了——冯医生,人不错,医术高超,这次手术我是慕名而来,他很懂照顾病人情绪的重要性,面对我总是既权威又放松,可面对冬冬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他的那份轻松,怎么说呢?有点上头。

我岔开话题,问冬冬:“你不是要给我看你的小说吗?”

对对对!冬冬眼眸一闪,“可你看了不准骂我。”

她显然很重视这件事,因为她不是随便把小说发到我手机上,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她把小说打印出来了,还装订得整整齐齐!

小说有十三页纸,叫《香水有毒》,这其实是她“非虚构写作课”的结题作业。看到“香水有毒”我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啥呀,言情小说啊?”

冬冬说:“‘香水有毒’是我妈的网名啊,姑姑你忘啦?”

等我看完,她小心翼翼问我:“怎么样,还行吗你觉得?”

“够生猛的!老师真给了你全班最高分?”

“对啊,老师说,贵在真实。”

我俩就哈哈大笑。

接下来,我毫不吝啬地肯定了她写的东西,又胡乱赞美了一番,其实是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冬冬的小文章写的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一段不堪往事——那年冬天,她被周媛连哄带骗送进一个戒网瘾学校,那地方简单讲就是个集中营!冬冬在里面受了不少委屈,遭了不少罪,最后是我一时冲动,深入虎穴才把她解救出来的。整个过程很荒谬,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很不真实,可她的小说却让我瞬间回忆起了当时的很多细节。我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会和周媛大吵一架,之后关系一路变糟。那之后,我们都很小心地不再旧事重提,假装已经过去了,可冬冬记得,不只是记得那么简单。捧着这沓纸,我觉得挺扎心的。

冬冬说:“姑姑,你知道吗,一开始它不叫《香水有毒》,叫《我最开心的一次旅行》。”

我心里又是一沉。我不确定这里的“开心”是不是个反讽,可我不想和她展开谈,我决定避重就轻,就问她,那你是打算发在网上吗?她说不发,哪儿都不发,我就是突然很想写这个,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说,非虚构,得是真人真事,“要陈述事实,揭示意义”。

揭示意义?揭示什么意义?

我心里很清楚,过去这几年,不光我和周媛的关系急转直下,冬冬和周媛之间其实也是越来越紧张的,戒网瘾学校这件事正是这一切的起点。冬冬把它命名为《香水有毒》,矛头不就是指向周媛吗?我不禁感慨,冬冬,她终于也到了这个年龄,开始审视、反思自己和母亲的关系了。

我们分吃了苹果,又连线打了会儿游戏,冬冬非要爬到床上来,和我依偎在一起。她变得非常温柔,跟我说了好多,她提到小时候她做的一些蠢事,我做的一些蠢事,还有我们一起做的一些蠢事,最后,她忽然有些难为情地说,有个朋友约她去鼓州岛旅行,她有点想去,想去玩几天。我这才明白今天她来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她小心翼翼,绕了那么多弯才终于说出来,我猜是怕我会怪她,怪她在这个时候撂下我不管。我自然是想打消她的顾虑了,就说:“好啊,放暑假了,就该多出去走走,我这儿没什么可担心的,屁大点的小手术。”

她好像放松了下来,可很快又再次跟我确认:“我不在,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我说,“好好玩,玩尽兴了再回来。”

她承诺会很快回来,还会给我带礼物,又问我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说:“带颗海星吧,要红色的。”

“派大星啊?”

“对呀,派大星!”

我是在进手术室前几分钟接到周媛电话的。

要是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两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她讨厌我,不理我、不关心我,对我们的感情冷处理,这是她对我的“惩罚”。当初,戒网瘾学校那件事明明是她的错,可她非但不承认、不反省,还一次次甩锅给我,最后她说了一句很糟糕的话,深深刺痛了我,她说:“冬冬是我女儿,用不着你来管!”

尽管如此,我还是尝试过,尝试过修复我们的关系,可另一件事的出现却让我们之间的隔阂雪上加霜。

高三那年,冬冬突然宣布要放弃出国,到北京来读大学,周媛认为这是我在背后怂恿的。证据之一,冬冬选的是和我一样的新闻专业,对周媛来说,这是个垃圾专业,造粪专业,可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早在很久以前,周媛就下定决心要送冬冬出国留学,她把这当成她人生的头等大事,我知道这并非出于虚荣(可能多少也有?),用她的话说,“正因为是女孩,才更应该出去见见世面。”总之,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布局,努力筹措资金,和所有够得上的海外亲戚、朋友、同学建立起联系,还有很多其他耗费心力的复杂准备,可最后冬冬突然提出想放弃,周媛当然愤怒,她不光生冬冬的气,更迁怒于我。

周媛说:“你们是一丘之貉!阮金,你是害群之马。”

因为这件事我们吵过很多次,最后一次我知道自己过火了,我把话说得太绝了,我想找机会向她道歉,可最终我没那么做。之后我们不再联系,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给她打,有需要的时候都是通过阮文来传达。

周媛突然破天荒打电话过来,是想问我冬冬去哪儿了。

“为什么她手机一直关机?”一上来她就一通质问,“三天了,怎么都联系不到她人,你们是不是又串通一气对我隐瞒什么?”

我不想给她联系方式,冬冬走之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帮她保密,其实就是想瞒着周媛,可等在一边的护士用眼神告诉我,我必须立刻、马上结束这个电话。我给了周媛一个手机号,是冬冬大学班长的,我想劝她别太担心,冬冬都那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可她连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护士说:“你来。”

我跟她进了手术室,乖乖爬上一张光秃秃的床,仰面躺下。这里冷气开得很足,我开始害怕了,手也不受控制地抖起来。麻醉师是个眼睛很大、眉毛浓黑的女孩,尽管戴着口罩但感觉人相当漂亮,她很温柔地对我说:“别怕啊,很快的。”我问她:“为什么手术室这么冷?”她耐心回答,手上却没停,我感觉她在我的脚和脖子上操作了些什么,差不多挺了十几秒,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睛,我躺在病房里。昏昏沉沉,时间过得很慢,很黏稠,可我没感觉到太多不适,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手术和我想的一样,简简单单像做了场梦。

到了晚上,我感觉整个头和脸都麻酥酥的,鼻子完全堵住,呼吸要靠嘴。护士过来说:“阮金,该吃止痛药了。”我说我不疼,我想喝汽水。护士笑着说:“汽水还不行哦。”

后半夜我才终于体验到手术创伤的威力,麻醉失效后,鼻子、眼睛都开始胀痛,眼泪不受控制,还有挥之不去的头疼,左边疼完了右边疼……最糟的时候我感觉五官都移位了,它们是活的,在我的头颅上随意交换着位置。我掏出iPad,勉强打了会儿游戏,又上B站看《海绵宝宝》,中间不时睡着,醒来,吃药,再昏睡……只能用嘴巴呼吸实在难受,喉咙也因为插管隐隐作痛,但总的来说,一切还算顺利。

之前冯医生叮嘱过我,不要在头一周擤鼻子,不要这、不要那,很多东西都教我如何应对,可唯独这件事他没教我:如何打喷嚏。

我不知道打喷嚏原来是可以张大嘴,让气体完全从嘴巴排出,不经过鼻子的。这一刻我忽然鼻子巨痒,特别想打喷嚏,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有种玩俄罗斯轮盘赌扣下扳机那一刹那的濒死感。最终,我听到的是电影里杀人狂的刀子插进受害人胸腔的声音,噗,深深一刀,扭动,翻转……

顷刻间,我的领子,袖子,胸前,iPad上,被子上,捂着嘴的手上……全都鲜血淋漓。我赶紧按铃叫护士。虽然吃了止痛药,可恐惧一下穿透了药效,我感觉血液在倒流,从鼻腔流入喉咙,接着就开始咳血——只能用嘴呼吸,黏稠的血液经过喉咙你会本能地咳。我挣扎着坐起来,企图用手接住不停涌出的鲜血。

几分钟后护士才赶过来。看我这副样子她也慌了,赶紧给我止血,又喊另一个护士,让她快打电话给冯医生。

冯医生在电话里问我:“喷血了是不是?鼻子怎么样,有没有别的不舒服?头晕吗,心慌吗?”

“没有。”

“但很痛?”

“痛得要命。”

“打喷嚏你要张大嘴打。”

“啊?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那你之前怎么打的?”

“忍着,不打。”

他在电话那头亲切地说:“傻逼。”

挂了电话我开始傻笑。两个护士互相看了一眼,大概怀疑我是不是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唉,其实我想的是,这么惨烈的时刻,冬冬不在,没拍视频,真是可惜了。

凌晨三点多,我正迷迷糊糊,手机振动把我惊醒了。我用肘关节支撑身体,小心起身。这么晚打来电话的竟然又是周媛——她的态度比白天更恶劣了,一口气说了很多,她说那个班长还有其他同学、老师都不知道冬冬去哪儿了,所有人都联系不到她。最后,她厉声质问我:“阮金,你这个小姑是怎么当的?你们究竟又在搞什么鬼!”

尽管我不爽她的态度,可我不想和她吵,也没力气吵。

我说了实话:“冬冬,她去鼓州岛了。”

“什么?”

“鼓州岛,她去鼓州岛旅行了。”

电话那头,周媛迟疑了两三秒,“所以,你现在承认之前是故意在撒谎骗我啦?”

“冬冬,她让我帮她保密……”

“又来了,又来了阮金!为什么你总是要推卸责任?你一个成年人,她还是孩子,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不是一个人。”我打断她。

“什么?”她的声音变得紧张。

“她有个高中同学,叫黄杉,她也在北京读大学。”

“我知道谁是黄杉!”

接着,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能感觉到她在那头努力压抑着怒火,果然,再开口时她似乎冷静下来,她说她会立刻联系黄杉,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威胁我说:“阮金,你给我听好了,冬冬没事就没事,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她一挂电话我就赶紧打给冬冬。我知道她已经到鼓州岛了,昨天下午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沙滩上,她背对大海,手上捏着一只猩红的小海星,冲镜头明亮大笑。

我一遍遍打电话,始终关机。打她另一个手机,也是关机。突然之间,它开始了,零零散散的疼痛又回来了,先是左横膈膜疼,几分钟后右边也疼起来,接着扩散到了后背,一阵阵传遍全身。妈的,真搞不懂,我做的明明是鼻子手术,怎么会浑身都疼呢?我吞了两片止痛药,然后打开动画片,戴上耳机,闭上眼睛——

派大星又在怂恿海绵宝宝做蠢事了,一个危险的行动,即将让他们再次陷入困境。派大星是只粉红色大海星,智商极低,无论做什么最后肯定会搞砸,他懒惰,孩子气,口水横流,讨厌洗澡,也不爱洗手,喜欢睡觉,看电视,可我爱他。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章鱼哥在发脾气,这家伙一贯势利眼,自恋,自以为有才华,却在蟹堡王餐厅站柜台,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吹竖笛、画自画像,他讨厌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偶尔会对海绵宝宝表达认同,但只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

是的,我爱《海绵宝宝》,很多时候,它都是我的救命药水!

就这样,半梦半醒之间,我瘫在病床上像只瘪了的破轮胎。等再次醒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决定继续给冬冬打电话,可手机没电了。我充上电,一开机立刻蹦出十几条信息,不是冬冬也不是周媛,是我哥阮文。我心里一惊,正逐条看信息,阮文电话打了进来,他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落了,可最后那句话我听得很清楚——

“冬冬失踪了。我跟你嫂子,我们刚刚报了警。” y+DQ9M7iF5ry5DSVLqEMr5EHG9X25+3UuuSKjt3H1kdCytTX8uqwFtQh09cwEw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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