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从心路历程到理念,终于要进入教育的腹地了。记得你曾谈起过,自己做教育之初好比“猫眼儿看世界”,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没有,只是想形象地表达那时我对教育的理解:就好比通过门上的猫眼儿看外面的世界,只能看到事物的大体轮廓,宽泛失真不聚焦,更多是从自己的体验和视角出发,有个人性和局限性。
@大山:每个人从业之初都是这样吧,不过教育作为人文学科,本来就具有更强的人格化,人们更希望看到在教育领域涌现更多好的个性化的东西。
——谢谢你的鼓励!其实早在 2009 年冬天,我就有过一波关于教育的“胡思乱想”。有必要交代一下当时的背景:从刚开始办幼儿园的2004 年到 2009 年的这五年,就像游泳的第一个猛子扎下去,只顾没命地向前游;也像初生的婴儿,完全靠本能和感觉生长,没有什么理性;也像刚破土的小芽,靠的是蓬勃的劲。转眼五年过去了,这期间幼儿园从小到大,生源从少到多……有发展的喜悦,也有阻塞的痛苦。
到了 2009 年,事业算是上了一个台阶:建了三个部,跨了三个区,第四部也在酝酿中。但现在看来当时的开拓并非基于理性的自然生长,而是夹杂着基于外力的鼓噪、基于恐惧的抢占、基于小成功的盲目乐观、基于愿景的冲动。而身在其中的我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些,只是隐约感受到某种力量带来的冲撞和释放。当年,还有一个特殊背景,就是次子的出生,岳母又专程从外地赶来支援。长子虽然寄宿,但每周也有四个晚上在家(三、五、六、日)。一家五口住在曾经是幼儿园、现在是家的那间 91 平方米的房子里。
虽然已有三个部,但每个部都没有我的独立办公室,孩子和老师是这里的主体,空间几乎都留给了他们,想深入系统地思考点什么很难,回到家更逼仄。此刻面临各种压力的我就像母鸡要下蛋,各种不自在。
终于,积压已久的情绪在一个下午爆发了。
2009 年冬一个灰暗的午后,虽然明知老婆不会答应,我还是向她提出想捋捋思路,需要独处几天的请求,果然被她拒绝,理由充分且充满情理。我也说出了压抑已久的想法和这样做的迫切性以及对未来可能产生的意义。就这样在沉闷而激烈的抗争中我终于挣脱了现实的捆绑,一个人、一个本、一支笔,别妻离子,走出家门,消失在夜空里。
走得不欢而散,有逃离的自在,但更多的是不安和愧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当时对住的地方只有三个期望:便宜、安静、有阳光。欣喜的是在家附近就找到这样一个小旅馆,是城中村自建小楼顶层的一个向阳小单间,于是一狠心就定了一周。正是这一小段时间,开启了我生命和事业演进的一种全新模式——闭关。是的,我把这样的状态称为“闭关”,即与外界短暂、彻底隔离,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通过看书、思考、冥想、发呆,与灵魂对话,与意识对话,与内外在世界对话,常有智慧之花绽放。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当内心有呼唤,我就会选择闭关,几天或十几天。后来,我让老师们也可以尝试。
言归正传,说说那几天我究竟做了什么。
首先,写了几千字的文章,对行业形势做了分析。其次,准备了当年年会发言稿。最后也最重要的是构思出了机构教育体系的雏形,即“一心四环”“四心一环”(后升级为“一心五环”“五心一环”)。
看似简单,当时却兴奋不已。可能是因为过去五年更像是在做一个创业项目,考虑更多的是生存、运营,看得更多的是管理类书籍,培训学习也多与经营、管理有关。当然,这无可厚非,也是创业者的必经之路。而这次闭关却有了突破:对我个人而言,那是成为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开始,之前我更像是个创业者;对机构而言,则是教育在其灵魂深处着床、孕化的开始——仿佛十多年后的今天才为当时的兴奋找到了注脚。
感恩那次“闭关”,也感恩没有为此闹到天翻地覆的爱人!思想的产物如果受到打扰就会像空气一样消散,完全不知所终,甚至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次思考的可贵之处是以人为本,即以孩子为中心,为出发点,架构起清晰的育人愿景,即培养身心健康、德智兼备、幸福完整的地球公民,即“一心四环”。同时这个育人愿景是在一个连续的生态系统中循环实现的,即宝贝中心(-1 ~ 6 岁)、儿童中心(6 ~ 12 岁)、少年中心(12 ~ 18 岁)、青年中心(18 岁至成家)首尾相连构成一个环。也就是说一个新生命从被呵护,到身体独立,到人格独立,再到创造新生命,进入新的轮回,教育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也只能在这个过程中发生。其中“青年中心”也包含了大多数青年幼儿教师,因此他们既是教育者,也是受教育者。同时,这里说的“中心”既可以理解为有形的物理空间,比如家庭、托育中心、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学习中心、培训学校及社区、公园、村落、大自然的一部分等,也可以理解为一组时间概念,即受教育的不同阶段。
当然,这次思考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又有很大改进与完善。不过,根据教育“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只有适合之好,没有纯全之好”的过程决定论,我们一直在路上。
@大山: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次思考就是机构的精神胚胎?
——倒也恰当。其实办学之初并没有想太多,或者说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招生、如何招聘、如何管理、如何运营、如何发展……当然,过程中也少不了思考如何教育。因为幼儿阶段不像其他阶段,基本都有比较成型的体系做支撑,幼儿阶段则多是一些理论和原则性的东西,系统的方法也有,但不多。“如何做”更多取决于办学者和教师自己,这是好事,给教育者更多因材施教的空间,当然也是挑战。
对于这个问题,通常有三种态度:拿来主义、自主研发、自主+拿来。第一种我不赞成。第二种值得鼓励,但又较难。于是第三种就成了一条群众基础广泛的中间路线。
坦率地说,对于办学之初的我,连路线问题都无暇思考,只是凭着自己成长的经历和对教育最粗浅的认知,还有一腔创业的热情在做。那时,真有一股无知无畏的傻劲儿,几乎完全凭着本能、良知、真诚、认真、勤奋就能取胜,就能赢得家长信任,也能让孩子获得不错的成长,项目也居然能活过生死线。但事物发展的内在逻辑总会顽强地起作用:冲过生死线,远不意味着一定可以活下去,更何况冲过生死线后,大多数人会思考如何活得更好更久。当时的我也正是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催生了机构理念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