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党项李继迁在起兵抗宋自立以后数年间,屡遭宋军重击,一败再败,老母被俘,银州得而复失,最后浊轮川一败,因宋军的强大与部分党项酋长的倒戈,李继迁据以起兵抗宋的老本几乎损失殆尽。李继迁痛定思痛,认识到仅凭自己现有力量来抗衡宋军是难以成功的。敌人的敌人即是自己盟友,李继迁自然想到了宋人的劲敌,欲利用宋、辽对峙之机,希冀得到辽朝的承认与支持,结辽抗宋。李继迁对铁心跟随自己的众人宣示说:“吾不能克服旧业,致兹丧败,兵单力弱,势不得安。北方耶律氏方强,吾将假其援助,以为后图。”986年(宋雍熙三年,辽统和四年)初,李继迁派亲信张浦携带重礼出使辽朝,表示愿意归附。执掌辽朝国政的萧太后深知李继迁不过是欲结辽抗宋以自保,并非真心归附,疑由此招致后患,所以迟疑未决。由于此时正是宋军“雍熙北征”、欲大举进攻燕云地区前夕,故西南招讨使韩德威建言:“河西(指今陕北、宁夏、甘肃一带)乃中国(此指中原王朝)右臂。向年府州折氏与银、夏诸州共抗衡河东刘氏(指北汉),致大军应援无功。今李氏来归,国家之利也。宜从其请。”即主张辽廷当抓住这一良机笼络李继迁,以牵制宋军,故为萧太后所接受。二月,辽廷授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银夏绥宥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李继冲为副使。当时,辽朝还授予另一位西蕃首领瓦泥乞移为保大军节度使、鄜坊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可见辽朝乃利用一切可以凭借的力量,以抗衡、牵制宋朝之用意。十月,李继迁遣使朝贡辽朝。年底,李继迁又率五百骑至边境,乞婚于契丹,并表示“愿永作藩辅”,辽廷同意。
虽然李继迁并未得到辽朝的实质性援助,但在政治上获得辽朝承认的李继迁,巧妙地利用辽廷的名义支持来号令诸蕃,激励士气。于是通过结盟辽朝,李继迁左右逢源,使其与宋朝的关系翻到了新的一页,而这一出纵横捭阖、依违叛服且又和战不定的两国三方之历史大戏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986年(宋雍熙三年,辽统和四年)年末,因辽军大举南侵,在望都等地大败宋兵,宋军只得尽全力应付河北地区的战事。李继迁经过一年有余的集聚力量,并与辽朝结盟以后,终于等到了可乘之机,于987年(雍熙四年)初率军攻向夏州城。宋知夏州安守忠率州兵出击,在王亭镇(今内蒙古乌审旗西南)遭遇李继迁军的伏击,败绩,李继迁追至夏州城门外。四月,宋麟州援兵赶至,李继迁撤围而返。八月,李继迁屯兵黑水河畔,据险自固。此时,宋银、夏、绥、府州都巡检使石保兴率所部不足两千人巡逻,沿黑水河岸至罨子寨。李继迁见石保兴兵少,便率数千人据险渡河挑战。石保兴遂伏兵河侧,待李继迁部渡河之际发动攻击,党项兵马大乱,被斩首百余级,溃败散走。十一月,李继迁又在无定河侧会集党项诸部族兵马,欲前往攻击银州城。由于李继迁处事“凶忍,虐用其属”,故不堪忍受的宥州党项咩兀等族首领、都指挥遇乜布等谋杀李继迁,施放暗箭,射中李继迁的鼻子。因箭伤久不痊愈,李继迁攻击银州城的计划便被推迟了。
李继迁不肯归降,而且不断袭扰陕西沿边州郡,正与北方契丹对峙的宋太宗苦无对付李继迁的良策,只得不断遣人去招抚李继迁以及归附李继迁的蕃部首领。李继迁阳奉阴违,虽曾遣部下张浦向知环州程德玄(宋太宗心腹)口头表达愿“归顺”之意,但实际上却变本加厉地侵扰边地。鉴于诸将讨伐无功,宋太宗遂接受宰相赵普的献策,起用李继捧来对付李继迁。
当李继迁“数为边患”之时,有人即向天子告发李继迁“悉知朝廷事,盖李继捧泄之”。于是宋太宗改任李继捧为崇信军节度使,出京赴任。对此李继捧颇感怏怏,因知宋廷正烦心西边之事,遂上言天子道:“李继迁凶顽少智,朝廷若遣其亲信以恩礼招徕之,可不烦兵致也。”宋太宗认为有理,故于988年(端拱元年)初改授李继捧为陕西感德军节度使,以便招徕李继迁。随着河北方向辽兵连连大举南侵,激战不断,而李继迁也侵扰愈见频繁,使宋廷应接不暇,于是宰相赵普建言,李继捧“所镇守之地,与继迁声问辽远,不若委之以银、夏故地,令图之”。宋太宗也别无良策,遂于五月中授命李继捧为定难军节度使,赐予管辖夏、银、绥、宥、静五州土地、钱粮之权,以抗衡李继迁。宋太宗还设宴为李继捧践行,许诺“若李继迁归款,当授以官也”。李继捧保荐内殿崇班张继能“材武”,乞同经理西事。张继能乃宦官,但勇敢善斗,979年(太平兴国四年)从宋太宗征讨北汉太原(今属山西)城,以战功擢高品,后为高阳、镇、定路先锋都监,从大将崔彦进转战长城口、唐兴口,转殿头高品。雍熙中,大将李继隆为银、夏都部署,以张继能监军,不久又回到河北护定州屯兵,“领骁捷卒三千屯五回岭”,迁入内殿头。至此,因李继捧奏请,宋天子授命张继能与李继捧同行。为表示对李继捧的信任,宋太宗特赐李继捧国姓赵,改名保忠,并命战将王杲率精兵千人护送他前往夏州。由于赵保忠(李继捧)当初因无力制御李继迁,故奉银、夏、绥等州之地归附宋朝,此时放虎归山,让他去劝降李继迁,实属大大的失策,结果赵保忠至夏州后,反而与李继迁同流合污,暗抗宋朝。
面对不利局势,李继迁不断遣使臣向辽廷进贡,请求萧太后将早已应允下嫁的辽公主送来成婚,同时又向赵保忠示好,表达愿“悔过归款”之意。史称“李继捧(赵保忠)懦”而“李继迁狡”。果然,立功心切的赵保忠赶紧于十二月上言李继迁“已悔过归诚,乞赐官职以安之”。宋太宗对此是疑信相杂,但李继迁如若是真降,则“西患”可定,故急忙授予李继迁洛苑使、银州刺史。但李继迁随即又遣使辽朝,“乞与通好”,即请求辽廷同意自己与赵保忠“和好”。萧太后当然明白李继迁是借赵保忠与宋朝之力来要挟自己,但因自己既无意直接出兵帮李继迁火中取栗,却又不甘李继迁倒向宋朝,所以只得落实早已允诺的联姻之事,于989年(宋端拱二年,辽统和七年)三月封王子帐节度使耶律襄之女为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以为安抚。李继迁本无心归宋,所谓“悔过归款”只是一缓兵之计而已,而且宋朝所授予的银州刺史、洛苑使,与辽朝所授的定难军节度使一官级别相距甚大,加上辽朝正式以义成公主许嫁,于是便拒绝接受宋朝的官爵。不久,赵保忠就又上奏“李继迁诱蕃部入寇,乞师守御”了。
史称李继迁起初“流离沙碛,虽臣事契丹,贡不成礼”,待“契丹妻以公主,羌部慑服,输牲畜者日众”,此后,李继迁遣使入辽,其贡献之物始渐丰厚。也因为此,自感羽毛丰满的李继迁与赵保忠的矛盾就日渐严重,大起冲突。990年(宋淳化元年,辽统和八年)三月,双方大战于夏州以北的安庆泽(在今内蒙古乌审旗北),李继迁中箭逃去。赵保忠上奏报捷。但李继迁十分想夺取夏州,以便号令党项诸部,遂遣部属破丑重遇贵至夏州城诈降,声称李继迁“创甚,不能军”。赵保忠信之,不再设防。十月,李继迁会合诸部兵马突袭夏州城,赵保忠出兵拒战,破丑重遇贵等人在阵前响应作乱,夏州兵溃败,赵保忠仅以身免,逃回州城,遣使上表宋廷乞援。
李继迁围攻夏州城月余,不能破,便回到王庭镇休息士兵,并遣张浦至辽廷献捷。为向辽廷证明自己的价值,是年李继迁不断遣使臣至契丹告捷:九月遣使献“宋俘”;十月“复以败宋军来告”;十二月“以克宋麟州、鄜州(今陕西富县)等来告”。其实李继迁所谓捷报中多为虚妄,或小胜报大捷,但辽朝难以也不想细究其实,而且在上一年中,契丹大将耶律休哥惨败于徐河,身受重伤,“国中夺气”,故为进一步笼络李继迁,促使其向宋境进兵作乱,辽廷派遣使臣去册封李继迁为夏国王。此为夏州李氏称“夏国王”之始。
通过北附契丹,原本仅为宋朝一地方叛乱割据势力的李继迁,在处于南北对峙状态中的宋、辽之间翻云覆雨,势力逐渐坐大,虽然只是三足鼎立中之力量稍弱的一足,但在宋、辽两国角逐中起着不可忽视的关键作用,故两国争相拉拢。因夏国处于宋地之西北,故一般称作“西夏”。对于契丹笼络李继迁“令益困中国(指宋朝)”的用意,宋人也十分明了。宋大臣张齐贤曾向宋天子表示:
殊不知契丹虑迁贼感大国(宋朝)之恩,断右臂之势,防患所切,其谋甚深,署王爵以赐之,遣戎使以镇之。王爵至,则(我)旌节(节度使)之命轻矣,我之命(授予官爵),适所以资之也;戎使至,则(我)动静皆伺之,向背之心异矣,我使往,适所以坚之也。夫西平(王)之命,亦虚名也。契丹命之,有何损哉!以今日言之,当时之策,岂不为失乎?(《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十九)
其实对于李继迁翻云覆雨、叛服无常的行径,宋、辽两朝都十分清楚,但也都没有应对良策,为将祸水引向对方,给对手以更大打击,只得争相笼络李继迁,给予他更大更多的利益。因此,李继迁借力打力,坐地起价,左右逢源,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
李继迁被辽朝封为夏国王,大大巩固了其政治地位,但其军事力量不可能因契丹一纸诰命而获得实质性的改变。991年(宋淳化二年,辽统和九年)初,宋将翟守素奉命率军增援夏州,李继迁不敢正面迎战,遂解除了对夏州城的围攻。四月,李继迁借遣使臣恭谢辽朝册封夏国王之机,“并请合兵入寇”,但未得到辽朝的响应。眼见形势不利,李继迁遂于七月间又通过赵保忠奉表谢罪,愿意归顺宋朝。宋太宗自太平兴国、雍熙年间两次大举北伐遭受高梁河之败、岐沟关之败以后,损失巨大,已基本放弃了收复燕云十六州失地的打算,而逐渐采取“守内虚外”之国策,所以对于李继迁再次“归顺”请求,也就不管真假,随即授予其银州观察使之官,并赐姓名曰赵保吉;其弟继冲被赐姓名曰赵保宁,授绥州团练使,其子德明为银州管内蕃落使。此前为宋军所俘获的李继迁之母罔氏也被封为西河郡夫人,留养京城。已被辽朝赐封为夏国王的李继迁,自然对宋朝所授的银州观察使一职不会太满意,但因为此时局势不佳,且可由此掌控银、绥二州,故李继迁此次接受了宋朝的官职。不过,李继迁随即于八月中,向辽廷报告,却是收复了绥、银二州,实属虚报战功。
李继迁虽通过诈降获得了银、绥两州,但他更迫切想要控制的其实是赵保忠所占据的夏州城,所以在接受宋朝官爵的同时,又驻兵夏州城北的王庭镇(在今内蒙古乌审旗西南),以窥视夏州城。赵保忠自然不肯将州城拱手相让,便率众夜袭王庭镇,李继迁不敌败退,又遭到貌奴、猥才二族武装的邀截,“夺牛畜二万余”。李继迁败军之余,只得复弃银州,又逃入铁斤泽(即地斤泽)躲避。是时,有“蕃部五千余帐”的熟仓族“保聚岩谷”,正堵住了李继迁去环(今甘肃环县)、庆(今甘肃庆城)地区的要路,于是李继迁遣使者诱骗熟仓族人说:“此身已归圣朝,赐予国姓,今后请勿相拒,共禀朝命。”但深知他为人的熟仓族酋长不与理睬。李继迁大怒,于十月自铁斤泽出兵袭击熟仓族,被击退。而暗中归附李继迁的宥州御泥布、罗树二族,也被赵保忠率兵袭破。
既然在战场上讨不到便宜,李继迁遂另辟蹊径,遣人策反赵保忠。赵保忠当年归附宋朝本出于无奈,至此虽奉宋太宗之命来夏州对付李继迁,但其内心实怀有联合李继迁以恢复祖宗旧疆的野心。李继迁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举出辽廷封自己为夏国王一事作为引诱,“许以重封王爵,永镇夏州”。赵保忠闻言自然颇为心动。十月中,李继迁遣使臣将宋朝所赐给自己的官诰上献给辽朝,由此向辽讨价还价,同时又上献赵保忠叛宋附辽的表章。赵保忠所要的只是一个名分而已,辽廷自然予以满足,授予赵保忠为推忠效顺启圣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封西平王,恢复其本姓名李继捧。当然,这李继捧之名只是在与契丹打交道时使用,当其面对宋人时,依旧称赵保忠。
李继迁通过归附契丹,获得辽廷封赐夏国王之尊号,从而在政治上大得裨益。但史称党项人原先不事农业,衣、食、住皆仰赖畜牧,即所谓“居有栋宇,其屋织牦牛尾及羊毛覆之,每年一易。俗尚武,无法令、赋役。男女并衣裘褐,仍披大毡。畜牦牛、马、驴、羊,以供其食。不知稼穑,土无五谷,求大麦于他界,酿以为酒”。其后夏州党项虽在汉文化的影响下,农耕生产有所发展,但仍然严重依赖宋境物产之供应。当时为迫使李继迁就范,宋朝遂在陕西地区施行闭关政策,“尚严边禁,碛外商旅不通”,使党项部族间物资甚为匮乏。李继迁归附宋朝,其经济问题实是一大主因。因此,李继迁通过诱使赵保忠归附辽朝,使其与赵保忠的关系大有好转,遂又引兵入据银州城,并通过赵保忠向宋廷表示欲“请命入贡”,请在陕西开设贸易榷场进行“互市”。李继迁声言:“王者无外,戎夷莫非赤子。乞通互市,以济资用。”宋太宗为博李继迁不再别生反心,立即“诏从之”。但契丹萧太后对李继迁的朝秦暮楚“怀二心”,即于归附辽朝的同时又与宋朝暗通款曲的行为甚是恼怒,诏令辽西南道招讨使韩德威率兵“持诏诘之”。不料李继迁借口西征,对盛气来到银州的韩德威避而不见。韩德威大怒,挥军大肆掳掠一番以后撤归。李继迁随后遣使臣向辽廷诉说此事,萧太后也不想轻易失去这张可借以牵制宋人的大牌,便下诏安抚,于是李继迁“潜附于宋”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李继迁就这样通过“叛服无常”,分别从宋、辽双方讨得不少便宜,不过李继迁并未就此满足。李继迁在获得绥、银二州以后,又遣使臣入宋请宥、夏等州,宋太宗虽然百般迁就李继迁,但也知李继迁的野心不小,倘若如愿获得夏州等五州之地,其势力将更强,越发难以控御,遂一口拒绝了李继迁的要求。李继迁借此发怒道:“此五州故地,乃先业留遗,拓土展疆,是责诚在于我。”遂召集众人号令道:“本人虽薄德,然承累世之泽,抚诸族之豪,安能迷守常运,没身老死沙漠耶?诸君其努力图之。”遂任命李大信为蕃部都指挥使,率众偷袭庆州城。庆州城北直接沙漠,地形平坦,无险可恃,加上当时因为李继迁“纳款”,所以未作战守之备。993年(淳化四年)四月,李大信的兵马突然出现在城外,“人情骇惧”,宋知庆州刘文质率城中兵民拼死抵抗,甚至拿出“私钱”二百万给赏士卒,李大信的偷袭最终未能得手。八月,李继迁侦知陕西地区遇灾歉收,加上“馈饷劳扰,民不堪命”,乘机率兵进入原州(今甘肃镇原),围攻牛栏寨,与宋团练使石保普部相持数日,仍未能取胜,乃引军而还。
因见李继迁的势力日增,而赵保忠又首鼠两端,宋廷别无良策,故再次祭出经济封锁的法宝,企图困毙叛宋的李继迁以及党项诸部。由于平夏党项地瘠民贫,“种艺殊少”,只有用产于今宁夏盐池县的池盐,与陕西边民交易谷麦为生。此盐池每岁产盐量颇巨,李继迁任银州观察使以后,便收归己有,独占其利。针对于此,宋陕西转运副使郑文宝遂建议以为“银、夏(诸州)之北,千里不毛,但以贩卖青白盐为命尔,请禁之,许商人贩安邑、解县两池盐于陕西,以济民食,官获其利,而戎益困,继迁可不战而屈”,即禁止党项人售卖青白盐以困扰“戎人”,而且宋朝又通过经营官盐获取厚利,也可相应减轻陕西边民的负担。郑文宝此策确实击中了李继迁的软肋,果然数月之后,“西人大困”。但由于宋太宗只是颁行了“盐禁”之令,并未命令沿边地方官员预先准备“盐禁”之后对付李继迁、收抚党项诸部之策,所以一旦生变,便手忙脚乱,无从应对。因为“诏自陕以西有敢私市者皆抵死,募告者差定其罪”的“盐禁”之令,虽然断绝了李继迁的财源,但也使原来归附宋朝的党项部族因“乏食”,“无以资生”,反而叛归李继迁,“相率寇边”;而且关陇之民无盐可食,“境上骚扰”。李继迁乘机召集四十二族首领于杨家堡结盟,然后率引万余骑围攻环州城西的石昌镇,宋知环州程德元与殿头高品李神福等发兵击走之,但七天后,李继迁兵复来攻扰,屠小康堡。因“盐禁”而“边害”大起,将更多的党项部众推到李继迁一边,反而壮大了李继迁的势力。对于这一结果适得其反的禁令,朝中大臣纷纷上言反对,迫使宋太宗取消了“盐禁”之令,并于十月中遣知制诰钱若水赶赴边州,宣布“弛其禁,抚慰”党项诸部,危机方得缓解。由于宋朝的这一禁令,因“戎人扰动,遽而改图”,非“谋国之计”,从而大失信于民,使得西北边境局势渐趋恶化。
由于宋军在夏州一带的守备颇为严密,李继迁的屡次进犯皆以失败告终,故李继迁开始将进攻重点逐渐转向西北重镇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方向。为此,李继迁于994年(淳化五年)初强迫绥州民众迁去平夏。因绥州民众不乐迁离家乡,绥州牙将高文岯遂率“羌酋”苏移、山海㖡、母驮香等乘机反攻李继迁,李继迁兵败,弃绥州而去,高文岯举绥州归降宋朝。宋太宗遂授任高文岯为绥州团练使,苏移、山海㖡等为怀化将军。
绥州失利后,李继迁转而大肆侵扰灵州、清远军(今宁夏盐池西南)之境,围堡攻寨,掳掠居民,焚毁积聚。边州纷纷告急,宋太宗震怒:“保吉(李继迁)叛涣砂碛中十年矣,朝廷始务含容,赐以国姓,授以观察使,赐予加等,俸入优厚,仍通其关市,又以绥、宥州委其弟兄,可谓恩宠俱隆矣。乃敢如是,朕今决意讨之。”遂命马军都指挥李继隆为河西兵马都部署、尚食使尹继伦为都监,统大军进讨李继迁。暗中与李继迁勾结的赵保忠(李继捧)明白宋军此次来征,可不光是为了对付李继迁,所以赶紧上献良马五十匹,上言称“已与保吉解怨,乞罢兵”。此前,赵保忠曾遣其部将牙内指挥李光嗣入贡宋廷,不料李光嗣有样学样地背叛赵保忠,向宋天子“潜输诚款”,宋太宗也赐予国姓,称赵光嗣,授供奉官,随即迁升礼宾副使,使归夏州。当赵保忠“阴通”李继迁时,赵光嗣也尽出家财犒赏士卒,“誓效顺”。因此,赵保忠的一切活动皆在宋廷掌握之中,所以宋太宗接到赵保忠的奏章,怒甚,下诏诘问赵保忠云:“不斩(李)继迁,开狡兔之三窟;潜疑(赵)光嗣,持首鼠之两端。”即刻派遣中使(宦官)去前线,督促李继隆先移军解决赵保忠。赵保忠见势头不佳,赶紧带领家人、吏卒出夏州城,设营垒于郊野屯驻,同时派牙将李光祚去通知李继迁。对于赵保忠此举,前人多认为是赵保忠“内不自安,择营利便,缓则出迎王师,急则走依保吉(李继迁),甚则叛投契丹,狡兔三窟,情或有然”。其实赵保忠的想法主要还是为了躲避宋军锋芒,欲等到宋军日久回朝,时过境迁,再来与宋廷讨价还价。只是赵保忠万没想到,处心积虑要算计他的反倒是自己的兄弟。
李继迁接到李光祚报信以后,敏锐地察觉到此时正是吞并赵保忠的良机,便下令捆绑李光祚,扣在营中以免走漏消息,然后亲率轻骑夜袭赵保忠营寨。赵保忠不虞有他,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抵抗,散衣披发,单骑逃还夏州城,其部众与资财器用等悉为李继迁所夺。而夏州守将赵光嗣将赵保忠拿下,押送汴京问罪。
三月,宋大将李继隆率军至夏州城下,赵光嗣开门迎入。李继隆部先锋将、金明镇使李继周所部兵马先至,李继迁指挥蕃部数千骑邀击于石堡寨,不胜而退。随即赵保忠被执的消息传来,迫于宋军锋芒,李继迁再次放弃银州城,逃入大漠躲避。宋裨将侯延广等建议深入穷追,以免李继迁又得喘息机会,但遭到主将李继隆的否决:“保吉远窜穷漠,粮草转运艰难,故宜持重,而未易轻举矣。”确实,西北大漠辽远,出产有限,而宋军以步兵为主,如深入大漠穷追,势必会造成严重且十分致命的粮草转输难题,而无以成功。这也是李继迁虽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起,宋军不能予以一击致命,终致一筹莫展而不得不让步的关键所在。
捷报传来,宋太宗下诏削夺赵保吉所赐姓名,复其本名曰李继迁;此前被宋军虏获的李继迁母罔氏也被移羁于延州(今陕西延安)。当时参知政事寇准请斩罔氏于保安军(今陕西志丹)北门外,“以儆凶逆”。但宰相吕端坚决反对,道:“昔项羽得太公(汉高祖刘邦之父)欲烹之,高祖曰:‘愿分我一杯羹!’夫举大事,不顾其亲,况继迁悖逆之人乎?陛下今日杀之,明日继迁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结怨雠,愈坚其叛心尔。”宋太宗便问如何处置,吕端建议:“宜置于延州,使善养视之,以招来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其心,而(其)母死生之命在我矣。”宋太宗“抚髀称善”道:“微卿,几误我事。”即依从其策。此后罔氏病死于延州。但《宋史·吕端传》因此称誉“继迁寻亦死,继迁子竟纳款请命,端之力也”,则纯属为宋太宗、吕端脸上贴金了。
五月,赵保忠被押送至京城开封,白衫纱帽,待罪于崇政殿下。宋太宗怒加诘责,赵保忠不敢置对,只是口称“死罪”,顿首不已。宋太宗出于招徕“羌人”之考虑,下诏释之,授任赵保忠右千牛卫上将军,赐宥罪侯。赵保忠被宋廷所擒废,标志着当年宋太宗纵放赵保忠归夏州以对付李继迁的计策,以完全失败告终。
李继迁遁逃大漠,银、夏诸州“帐族皆内附”,但宋太宗还是认为“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因以窃据,欲堕其城”。大将李继隆反对此议,但宰相吕蒙正附和天子道:“自赫连勃勃僭称大夏,蒸土筑城,号曰统万,世为关右之患。若遂废毁,诚万世之利也。”于是宋太宗下诏毁弃夏州旧城,将其居民全都迁于绥、宥等州,给予官地耕作,地方长吏倍加安抚。
既然在战场上无力占得便宜,李继迁就又故技重施:
994年(淳化五年)六月,宋军主将李继隆遣其弟洛苑使李继和入朝奏报,请于“银、夏二州南界山中增置堡戍,断敌粮运,且为诸部熟蕃之屏蔽”。李继迁闻知此事,就先率兵扼守环州橐驼路,用武力胁迫银、夏两州“内属戎人及橐驼等物归平夏”,但遭到党项熟藏族反攻,李继迁退还平夏。
七月间,李继迁遣心腹左都押衙张浦、指挥李光祚至绥州城,拜见内殿右班张崇贵,诈求“纳款”。众人相会于石堡寨,张崇贵“椎牛酾酒犒谕之,给以锦袍、银带”。张浦等人回,李继迁遂再遣牙校以良马入贡宋朝,并诚恳“谢过”。八月,李继迁又遣其从弟李延信进贡橐驼、名马,入朝谢罪。宋太宗召见李延信,面加抚慰,赐予厚礼遣还。
995年(至道元年)正月,李继迁又遣左都押牙张浦入京朝贡。去年李延信归,宋太宗尝让他将宋廷赐予李继迁的礼物带回,其中有“劲弓三,皆力及一石六斗”,李继迁认为这不过宋天子“欲威示戎敌”,如此强劲的硬弓“非有人能挽也”。因此,宋太宗让张浦在崇政殿庭观看卫士骑射演武,以夸示军力,并让众卫士操持硬弓射击,“皆引满平射有余力”。张浦一见,颇为惊异。宋太宗得意地笑问道:“戎人敢敌否?”张浦因势奉承道:“蕃部弓弱矢短,但见此长大,人固已逃遁,况敢拒敌乎!”宋太宗遂对张浦说道:“戎人皆贫窭,饮食衣被粗恶,无可恋者,继迁何不束身自归,永保富贵?”张浦闻言,顿首谢罪如仪。宋太宗深知张浦为李继迁谋主,故特授其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本州团练使,留之京师,不复遣回。
三月,李继迁闻知张浦被宋廷扣留,遂遣使献马于契丹以“自结”。
此时,已失锐意经营、大力削藩之心而持“守内虚外”的宋太宗,虽然为求得边境苟安而对李继迁颇为迁就,但毕竟不甘心被“戎人”玩弄于股掌间,故也时有见招拆招的举措:四月,因李继迁请禁宋“边军盗掠”,宋太宗便诏令谨守疆场,“以所盗物还之”。六月,李继迁上表乞宋廷将夏州还给他,宋太宗便授予其鄜州节度使以“奖”之。鄜州(今陕西富县)地近内地,其城周围二十里,跨二土山,正当狗道岭,与灵州、夏州并隔沙碛,川原平坦,起居环境远胜于“穷漠”,但李继迁因其地易受朝廷挟制,故“不奉诏”。宋太宗也就不理会李继迁归还夏州的请求。
如此斗智,时得一胜,但其胜果却每每又被宋朝君臣的姑息所葬送。如李继迁屡年进逼灵、夏诸州,于是宋太宗想在古威州筑城控扼李继迁出入要道,遂遣人征求陕西转运副使郑文宝的意见。郑文宝认为:
威州在清远军(今甘肃环县西北)西北八十里乐山之西,唐大中时,灵武朱叔明收长乐州,邠宁张君绪收六关,即其地也。故垒未圮,水甘土沃,有良木薪秸之利。约葫芦、临洮二河,压明沙、萧关两戍,东控五原(今属内蒙古),北固峡口,足以襟带西凉(今甘肃武威)、咽喉灵武(即灵州),城之便。然环州至伯鱼,伯鱼抵青冈,青冈拒清远,皆两舍(之远)。而清远当群山之口,扼塞门之要,刍车(战车)野宿,行旅顿绝。威州隔城东隅,坚石盘亘,不可浚池。城中旧乏井脉,又飞乌泉去城尚千余步,一旦缘边警急,贼(李继迁)引平夏胜兵三千,据清远之冲,乘高守险,数百人守环州甜水谷、独家原,传箭(谓古代北方游牧部族起兵令众,即传递令箭为号)野狸十族,胁从山中熟户,党项孰敢不从?又分千骑守碛北清远军之口,即自环(州)至灵(州)七百里之地,非国家(宋朝)所有,岂威州可御哉?请先建伯鱼、青冈、清远三城,为顿师归重之地。古人有言:金城汤池,非粟不能守。俟二年间,秦(关中)民息肩,臣请建营田积粟实边之策,修五原故城,专三池盐利,以金帛啖党项酋豪子弟,使为朝廷用,不惟安朔方、制竖子,至于经营安西、绥复河湟,此其渐也。(《宋史》卷二百七十七)
宋太宗认为此策可行,便命郑文宝至清远主持其事。郑文宝至贺兰山下,见唐时营田规模仍在,建议加以兴复,将可获得秔稻万余斛,“减岁运之费”,并亲督其役。由于清远据积石岭,深处旱海之中,离开灵州、环州皆有三四百里之遥,素无水泉供饮用,郑文宝只得调发民众负水数百里之外,留屯数千人,又以厚赏募民将榆、槐杂树及猫、狗、乌鸦等输送至清远军。因自然条件过于恶劣,所筑之城无法久住,又为山水所冲毁,加上土壤少水“舄卤”,所种植树木“皆立枯”,所以边民怨苦不已。而郑文宝为专擅盐利,困苦李继迁,故“复请禁盐,边民冒法抵罪者甚众”;至于降低解州盐价,让民众不再购买走私而来的平夏之盐,也因诸司官员不愿配合,暗加抵制,而多有亏损。此时,郑文宝又以金帛劝诱李继迁亲信酋长嵬罗、嵬悉俄归附朝廷,留下其长子为人质,令其“阴图”李继迁,承诺事成之后“当授以刺史”。郑文宝还预先备下漆木函,准备盛放李继迁首级以驰献朝廷。但嵬罗等将郑文宝的图谋告诉了李继迁,于是李继迁一面发兵千余骑攻打清远军,一面上表宋廷控告郑文宝“诱其部族”。是年九月,李继迁遣去进攻清远军的兵马被郑文宝与守将张延击退,但他所告的御状却获得了意外成效。由于筑城清远未能收到预想效果,反而引起边民骚乱,加上“奏减解州盐价,未满岁亏课二十万贯”,故为推卸责任,宋太宗竟然于十月间以“扰边”之罪,将郑文宝责贬为蓝山令。
宋廷如此姑息退让,李继迁更加有恃无恐,加紧笼络党项诸部族,肆意攻击不愿臣服的“蕃部”。史称“西界蕃部不下数十万帐”,互相捍拒,不相臣属。待到李继迁兵势浸盛,灵州、环州以及贺兰山西、陇山内外、黄河以东诸族“无不帖服”。而势“不肯下”的党项睡泥族即因兵败,被李继迁逐奔于萧关;兀泥族因不敌李继迁,被迫北遁,“数年不敢入贡”。为能给宋廷施加更大压力,李继迁还将战火延伸至灵州境内,不断伏击漫长的宋军粮道,宋军由此损失惨重。宋太宗虽然屡遣重兵进剿,却未能扭转被动局面。
997年(宋至道三年,辽统和十五年)初,因不断有不愿意臣属李继迁的“蕃部”归附宋朝,李继迁遂遣部将率兵屯守橐驼口(在今陕西定边南)西北双堆要道,以遏绝“蕃部”与宋朝的联络。熟藏族蕃官便将此事报告给宋都部署李继隆,李继隆即遣副部署刘承蕴、田敏会合熟藏族兵邀击,李继迁部主将战死,士卒被斩首数千级,所失牛、马、骆驼以万计。但李继迁仍以大胜宋军向契丹献捷,辽廷为激励李继迁继续向宋进攻,便于三月中封李继迁为西平王。
此时,传来了宋太宗病逝、宋真宗继位的消息。李继迁挟契丹封自己为西平王之势,及宋新天子尚无暇顾及西边事之机,集聚众兵攻击宋境,但都无功而返,损失不轻。五月,李继迁围攻作为鄜延地区之北屏障的保安军(今陕西志丹)城,宋副都部署曹璨会同巡检张思钧引兵赴援,李继迁慌忙解围退走,曹璨率部追奔三十余里而止。十月,李继迁又引兵进攻灵州城,与宋都部署杨琼战于合河镇北,大败,“失人畜无算”。随后李继迁又以五百骑劫掠灵州城下,又被宋军击退,奔逃五十里乃得幸免。既然硬来还是不济事,李继迁便又恢复故态,上表宋廷请降:命令所部将士为宋太宗“缟素发哀”,再遣牙校李光祚至汴京修复朝贡,“表求蕃任”,然其目的却是向宋廷强调“不得夏州不已也”。
对于李继迁的反复无常、叛服不定,宋朝君臣自然恼怒不已,但他们视李继迁为“贪利忘义”之“夷狄”,既无良策加以剿灭,也只能曲意“含容”,以李继迁只是“怀恋父祖旧基,别无他望”为名,让仍在“谅阴”(守丧)的宋真宗遵循其父皇“守内虚外”之策,赐诏将夏州五州还给李继迁,道:
先皇帝早深西顾,将议真封,属轩鼎之俄迁,建汉坛之未及,眷兹遗命,实付眇躬(天子自称)。尔宜望弓剑以拜恩,守封疆而效节。(《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十二)
史载当时宋真宗命翰林学士起草赐李继迁诏书,但对诸位翰林学士所起草的文字皆不满意,只有宋湜“知上意,必欲推先帝欲封之意”,即宋真宗想把归还夏州五州给李继迁的决定说成是宋太宗的意思,果然宋湜起草的诏书大得天子欢喜,于是时隔不久,宋湜便被擢任参知政事。
十二月,宋真宗授李继迁为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复赐姓名曰赵保吉,赐赉甚厚。宋真宗并因为李继迁既已臣服,便给被扣的李继迁心腹张浦加官郑州防御使,予以遣还。
李继迁早已得到辽朝册封夏国王,进而再封为西平王,为何还要为得到宋朝的定难军节度使之名而孜孜以求?其原因其实不难分析:其一,此时定难五州实掌握在宋人手中,为收复祖先“故土”,就必须与宋廷打交道。而历年战事不绝,胜负互见,李继迁并未能在与宋军作战中取得决定性胜利,所以李继迁四出攻掠宋边城,更多的是为向宋廷施压,使之不堪其扰,将定难诸州归还自己。因此,李继迁归附辽朝,接受辽廷的册封,其目的之一也就是为了能增加其与宋朝讨价还价的筹码。其二,在经济上,尤其是粮食供给方面,夏州地区严重依赖于宋地,而与契丹的交流却甚少。由于连年战争,宋朝往往使出“边禁”之策,虽说由此给宋边境地区带来很大的不安定因素,但给党项部族的伤害更大。因此,李继迁迫切希望与宋约和,通关市,以期获得宋之经济好处。其三,在当时诸政权中,宋文化显然要较契丹游牧文化,对党项人更具吸引力,故获得宋廷的承认,对李继迁而言,就较获得辽朝的官爵来得更为重要。今人有言:李继迁因为已得到契丹的支持,有恃无恐,所以并不很看重宋廷的诏谕。此说似乎不然。
随着夏、银等五州的归还,李继迁最终完成了收复党项“故土”的宿愿,但对宋朝而言,意味着自李继捧进献定难诸州至此十五年来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而且当年定难党项虽割据一隅,但毕竟仍奉中央“正朔”,和平共处,此时宋廷所面对的却是更加桀骜不驯、更为野心勃勃的李继迁。
简释:
【李继迁淳化五年攻灵州事】 《宋史·夏国传》称宋太宗淳化五年(994年)正月,李继迁徙绥州民于平夏,为宋将高文岯等击败。李继迁“复围堡砦,掠居民,焚积聚,遂攻灵州”。按,当时李继迁退出绥州,攻围堡寨,当在绥、夏二州间,不当远引败兵趋攻灵州城。又《宋史·慕容德丰传》称慕容德丰知灵州,当时“贼入境,德丰率兵击走之”,未言李继迁来攻。因宋初灵州辖地甚广,故当时应是李继迁部属蕃落侵入灵州境内攻掠,宋灵州官员上报朝廷,而记录为李继迁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