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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目击者是木偶

1

真是的,怎么捡到这种东西了!

小红帽快步走在回家的林间小道上,注视着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条木头做的木偶胳膊,手指还在一抽一抽地动着。

——几分钟前,小红帽正在去森林深处的猎人叔叔家送饼干和葡萄酒的路上。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下午的森林格外舒适。她兴致勃勃地迈着步子,边走边对枝头玩耍的松鼠打招呼。

前方便是十字路口。往前走是猎人叔叔家,往左走是格利登,往右走是兰博索。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突然听见男孩子的叫声,小红帽停下了脚步。

通往格利登的路上出现了狐狸、黑猫和三花猫。它们都穿着马甲,像人一样用两条腿直立行走,身高跟小红帽差不多。狐狸走在前面,边走边下命令。两只猫则合力扛着一个硕大的布袋。

“放我出去,我不想表演节目了!”

声音好像是从袋子里传出来的。小红帽仔细一看,从袋口处竟伸出了一只褐色的手。

“给我闭嘴!”

狐狸拍了一下布袋,那只手“啪嗒”一声掉了出来。狐狸和猫并没有发现手掉了,也没有看见小红帽,而是脚步匆匆地朝着兰博索的方向离开了。等它们的身影消失,小红帽走过去捡起了那只手。

那是一条木偶肩膀以下的胳膊。手肘、手腕和手指的关节都用五金件连接着,但是一拽就能拽掉。刚才狐狸拍袋子的时候,就把木偶的肩关节给卸了下来。

那……

“啊!”

小红帽险些没抓住那条胳膊。因为木偶的五根手指竟同时抽动起来了。一开始她还觉得害怕,但是观察了一会儿,她就发现胳膊好像想表达什么。只见木偶的小指与无名指弯曲着,另外三根手指不停地做着抓东西的动作。小红帽灵光一现——它想要笔。

“叔叔,对不起,我下次再给你送饼干哟。”

小红帽嘀咕了一声,转头回家了。

“妈妈,给我纸笔。”

小红帽一到家就开口道。

“哎,小红帽,你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吓人的胳膊!”

妈妈惊得大喊一声,但是听完小红帽的描述后,很快就明白过来,并拿出了纸笔和墨水。木偶的右手握住笔,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了自己的遭遇。

“我叫匹诺曹,是皮帕爷爷亲手做的木偶。”

“我想成为真正的人类小孩。”

“我想成为皮帕爷爷真正的孩子。”

匹诺曹坚信,只要去上学就能成为人类小孩。于是它求皮帕爷爷买了教科书,但是在上学路上它突然很想看马戏团表演,就用教科书换了门票。

“你这木偶真的好蠢啊!”

小红帽白了一眼,但是看了后面的故事,她又改变了想法。匹诺曹被马戏团的人看上,遭人欺骗,被卖给了巡回演出的马戏团,被逼着表演了整整一年,一直没法回到皮帕爷爷身边。

“今早,我总算逃出来了。”

“但是,我很快就被抓住了。”

“现在,我被狐狸安东尼奥、黑猫罗德里格和三花猫帕奥罗带回去了。”

“我要被抓回拇指姑娘的拇指马戏团供人观赏了。”

“我根本不会表演精彩的节目。”

“我希望有人来救我。”

“我希望有人来救我。”

“好可怜啊……”

刚才还很害怕的妈妈看了匹诺曹的胳膊写下的文字,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文字虽然写得很是生涩,但充分体现出了匹诺曹的无助。

“小红帽,你快去救救匹诺曹吧!”

“我吗?”

“你捡了它的胳膊,这就是缘分啊!”

妈妈偶尔会说出这种心血来潮的话。小红帽觉得很没道理,但她回忆起了已故的外婆曾经说过的话。

“小红帽,你那颗聪明的脑袋,是上帝赐予你拯救世人用的。以后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人,你一定要伸出援手。”

“可是,我该怎么救它啊?”

“你带上这条胳膊,去兰博索找拇指马戏团。然后嘛,就想办法把它的身体带回来。”

妈妈真是的,就知道心血来潮,从来没有具体方案。

2

小红帽把匹诺曹的右胳膊放进篮子里,来到兰博索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来是来了,小红帽却不知道那个“拇指马戏团”在什么地方。这个大城市她只来过三四次,连路都不怎么熟悉。于是她走上了大路,想找个人问问,不承想,竟碰到了一对老爷爷和老奶奶在吵架。

“糟老头儿,都说了狗摆件这头是我的地盘,别让你那些破西瓜的叶子超过来,要说多少遍你才懂!”

“臭老太婆,你肯定是趁我不注意挪动了狗摆件。反正你那些破面具一个都卖不出去,赶紧倒闭吧!”

他们都是经营着带车轮的移动式摊位的摊贩,老爷爷卖西瓜,老奶奶卖面具。西瓜摊装饰着西瓜印花的布,面具摊装饰着鲜红的布,看起来都很漂亮,只是经营摊子的人在吵架,气氛就被破坏殆尽了。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路……”

“小姑娘,吃西瓜吗?”

老爷爷立刻摆出了生意人的表情。

“得了吧,你那些西瓜一点水分都没有,干巴巴的。我每天在旁边看,就没看见你卖出去过。”

“有一位戴面具的先生每天都来买!”

“哼,那人从来不露脸,每次都买七百八十三克西瓜,想想就觉得可怕。我说小姑娘,你为下个月的假面舞会做好准备了吗?要是还没有,就顺便买个面具吧!”

“得了吧,你这臭老太婆的面具臭得很,戴在脸上都要窒息了。”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卖西瓜的糟老头儿!”

“老子能说一百遍!”

人家吵成这样,恐怕问不到路了。小红帽正要走,突然撞上了一个高大的人。那人身高起码有两米,挺着大肚子,眼角低垂的眸子看起来很是和善。他还穿着气派的制服,戴着鱿鱼一样的三角形帽子。

“两位老板,吵架可不好啊。这样会破坏城市的和平。”

“哎哟,这不是兰博索义务警队的普南先生吗?”

义务警队是捉拿坏人,守护城市和平的团队。难怪他穿着这么气派的制服。

“老爷子,上回我在你这儿买的西瓜可难吃了。里面的瓤都是空的,一点分量都没有。上个星期六快天亮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西瓜从东边飞了过去,那该不会是你家的西瓜吧?”

这个人说话很随和,但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就算再怎么轻,西瓜也不可能在天上飞吧。还是赶紧问完路,远离这些怪人吧。

“义务警队的普南先生,我想找拇指马戏团。”

“嗯?”普南用那双温和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小红帽,然后指着小摊上的一个少女面具说,“小姑娘,你长得跟它有点像啊。”

“真的,是挺像的。”

卖面具的老奶奶赞同道。确实,小红帽也觉得那面具有点像自己。

“这是缘分啊,小姑娘。你就买下这个女孩子面具吧!”

“别犯蠢了,臭老太婆。戴一个跟自己长得像的面具,跟没戴有什么区别?”

“那个……有人听我说话吗……”

小红帽近乎恳求地说。

“小姑娘!你想看看前所未有的表演吗?”

就在那时,小红帽的视野中突然闯进来一坨黑色的东西。小红帽定睛一看,险些叫出声来。原来那正是扛着匹诺曹穿过森林的两只猫中的一只。好在她拎的篮子上盖了布,没有人能看见匹诺曹的胳膊。

“我是前面的拇指马戏团的成员,名叫罗德里格。还有五分钟表演就要开场啦。”

黑猫略显兴奋地说道。小红帽心想:那真是太巧了。

“我想看表演!”

“是吗?那就跟我来吧!”

太走运了。小红帽跟着名叫罗德里格的黑猫走了起来。她们走到大路的尽头,然后向右拐,往东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广场上。广场上扎着三顶硕大的帐篷,最大的帐篷门口摆着拇指马戏团的招牌。门口还站着一个把所有头发都梳到头顶固定成塔状,脸上涂着白粉的小丑,正敲着手鼓咋咋呼呼地招揽客人。

小红帽付了钱走进去,帐篷里有个小小的舞台。能容六十人的观众席已经填满了一半。

“小红帽姑娘,快过来,这儿是特等席位。”

黑猫罗德里格把她领到最前排中间的位置,然后就离开了。小红帽刚坐下来,右边的青年就跟她打了声招呼。

“你好呀。”

那人穿着一看就很昂贵的紫色衣服,微微卷曲的刘海垂在额前,模样很是英俊。小红帽觉得他一定是个贵族。正这样想着,她突然注意到了头顶上。

不知为何,帐篷顶上被挖了个洞,能够看见外面的天空。

是换气用的吗?还是采光用的?小红帽正思索着,轻快的音乐响了起来。

乐团登上了舞台。她在森林里看见的狐狸也在其中。匹诺曹的右胳膊告诉她,那狐狸名叫安东尼奥。此刻,安东尼奥手上并没有乐器,而是推着一个跟婴儿车差不多大小的推车。货台上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郁金香。

“我来自鲜花的国度……

不知何处传来歌声,与此同时,郁金香也缓缓开放了。花心里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子,她的歌声传遍了整个帐篷。

“我是个女孩子,名叫拇指姑娘……

那个女子要称作女孩子,年龄未免大了一些。虽然她身材娇小,还化着浓妆,但小红帽眼尖地看出,那女子至少有四十岁了。

“各位观众,欢迎来到拇指马戏团的公演舞台。我是团长拇指姑娘。哎呀……今天客人不多呢。我们马戏团这段时间可真是捉襟见肘啊。各位观众,如果看得尽兴,还请留下一些小费呀!米勒,过来!”

乐队的奏乐声变得激昂起来,与此同时,一只燕子飞了进来,停在花盆上。拇指姑娘爬上它的背,燕子再次展翅,从帐篷顶上的空洞飞走了。小红帽一边鼓掌一边想:哦,原来那个洞是这种用途啊。

接下来,表演正式开始。

“咯咯嗒!咯咯咯。”

第一个登场的是脸上涂着白粉,眼周涂成黄色,赶着十只鸡的驯鸡师。鸡爬上了小凳子堆砌成的台阶,或是走钢丝,或是荡秋千,或是翻越红砖做的障碍物,动作十分熟练。其中只有一只肥胖的黄鸡什么都不表演,端坐在舞台边缘,所以小红帽时不时看它两眼。最后,小丑抱起那只鸡,它竟然生出了两个金色的鸡蛋。

“咯咯,咯咯嗒。礼物!”

驯鸡师拾起金蛋,全都送给了坐在最前排的小红帽。

“谢……谢谢你。”

两个金蛋好像都是真金做的。会下金蛋的母鸡,她只在故事书里看到过。不过,马戏团的人为何这么大方,要把金蛋送给客人呢?直接卖了金蛋,不就能解决捉襟见肘的问题了吗?

“这礼物真不错啊!”

旁边那个卷毛的贵族公子这样说道。小红帽连忙咽下疑问,把金蛋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接着登场的是黑猫罗德里格与三花猫帕奥罗组合。它们很擅长抛接物品,表演了抛接球和杯子等等,过程很是欢乐。

接下来是尖塔头的小丑游行、大白鹅跷跷板戏法、两头熊举重、黄鼠狼踩桶——然后,小红帽熟悉的面孔又出现了。

“接下来为大家展示来自东方的绝美杯塔。”

说话的是狐狸安东尼奥。它恭敬地鞠了一躬,罗德里格与帕奥罗从后面搬了一张桌子上来。安东尼奥在泛着光泽的桌子上铺好桌布,两只猫开始麻利地堆叠高脚杯。然后,它们从最顶上倾注葡萄酒,溢出的葡萄酒滑落到下方的高脚杯里。不一会儿,所有高脚杯都盛满了葡萄酒,安东尼奥高声说道:

“各位请看!我要抽出这块桌布,却不让任何一滴酒洒出来!”

安东尼奥用两条前腿攥住桌布,开始集中精神。它的表情渐渐扭曲了。紧张到达最高点,下一个瞬间——

“啊……啊……阿嚏!”

安东尼奥拉动桌布的那一刻,猛地打了个喷嚏。

“啊!”

堆积成山的高脚杯虽然没有倒下来,但是倾洒的葡萄酒全都朝着小红帽飞了过去。她慌忙抬起双手遮挡,因此没有被泼到脸,只是最爱的红色斗篷被泼湿了。

“喂,你干什么啊!”

“嘿……嘿嘿嘿。”安东尼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有什么关系呀!这位客人穿着红斗篷,洒点红色的葡萄酒不会很明显的。”

它怎么能这样说话!

“酒都洒到我衣服上了,你这算失败了吧?”

“不算。你瞧,酒杯塔还好好的呢。大家说对不对?”

观众席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小红帽站起来,想跳上舞台跟它理论,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算了,刚才那是个有趣的谎言。”

卷毛的公子笑着对她说。谎言?什么意思啊……

“各位观众,接下来是今天最后的表演!”

安东尼奥若无其事地大声报幕。帕奥罗把高脚杯塔连同桌子一块儿拉到舞台旁边,罗德里格则搬出了平衡木。

“世间少有的活的木偶。据说它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游荡。那么,在大家面前,它又会如何?请看,木偶匹诺曹与熊!”

啊!小红帽忘记了愤怒。终于等到它登场了。

安东尼奥退下去之后,刚才表演举重的熊和一个木偶走了上来。熊的前爪抓着系了绳子的操纵器,木偶身上连着那些绳子,走在熊的前面。那木偶有一张圆圆的脸,上面安了眼睛和鼻子,嘴巴只是一个凹槽。它的身体就是简单的圆木,腰上挂着一把大剪刀,右胳膊的位置安着一把扫帚。那显然是临时安上去充数的。

在熊的操纵下,匹诺曹动作僵硬地举起扫帚做的胳膊对观众席打了招呼,然后就上了平衡木。接着,它配合熊的操纵,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故意脚下一滑,倒在平衡木上。

“我不要这样了。我想得到自由。”

它呆板地念着台词,左手握住大剪刀,咔嚓咔嚓地剪掉了(假装)操纵着自己的绳子。很快,所有绳子都被剪断了,匹诺曹开始在平衡木上踏步。会自己动的木偶——看见这奇妙的一幕,所有观众都沸腾了。匹诺曹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起了舞……可是,它的舞跳得实在太蹩脚了。它丝毫没有节奏感,左胳膊完全抬不起来,右胳膊更是一把扫帚。一眼就能看出,它是被迫表演的。

“啊!”

匹诺曹脚下又是一滑。这次它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失误了。它尝试稳住身体,刚才剪断的绳子却缠住了手脚。

“哇啊哇啊哇啊!”

匹诺曹失去了平衡,从平衡木上跌落下来,还被绳子缠成一团,咕噜噜地滚到了观众席旁边。它的左手还握着那把锋利的剪刀。

“哇!”

卷毛公子大叫一声。因为剪刀的刀刃堪堪停在了离他鼻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观众席一阵哗然。

“匹诺曹!你在干什么?!”

团长拇指姑娘一脸凶相地跳上了舞台。看来这段情节并不是剧本安排的。

“我说过多少次了,表演之前要好好练习!”

“我真的练习了……”

那个瞬间,匹诺曹的鼻子变长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撒谎。你逃走的事情,安东尼奥和罗德里格已经告诉我了。好了,快下去吧!”

“对……对不起……可是我动不了啊。”

罗德里格和帕奥罗立刻跑出来,抱走了匹诺曹。

“等等!”

小红帽站起来,瞪着那两只猫。

“那个木偶不喜欢表演,让我带走它!”

“啊?”罗德里格凑了过来,“你说什么?”

“我要带走那个木偶。”

观众席陷入了一片死寂,下一刻——

“哦呵呵呵呵!”

拇指姑娘笑了起来。

“很好。这位披着奇怪斗篷的奇怪客人,只要你拿出一百枚金币,我就把木偶给你。”

“一百枚金币?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对呀,毕竟你不是布赫堡的小猪三兄弟。”

“……你说谁啊?”

“是我看上的有权有势的人。那个地方是你这种穷人一辈子都搭不上关系的。总之,我不会白白把匹诺曹交给你。就算它这么没用,但只要安排得好,也能为我赚钱。”

“你这人真会用高雅的语调说这种低俗的话。”

拇指姑娘的眼角一下就吊了起来,但小红帽毫不畏惧。

“况且,本来就是你欺骗了匹诺曹,强迫它表演节目的。”

匹诺曹的脸转向了小红帽。

“这位客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拇指姑娘怒吼一声,整个帐篷都抖了抖。真不知道她那能被一脚踹飞的娇小身体为何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

“熊儿们,把这小姑娘轰出去!”

熊跳下舞台,飞快地抬起了小红帽。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小红帽手脚并用地反抗,却敌不过熊的力量,被它们扔出了帐篷。

可喜可贺,可喜可……

3

“一点都不可喜可贺!”

小红帽坐起身,气得直叫。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妈妈探头进来问:

“怎么了?”

小红帽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原来,她梦到了昨天在拇指马戏团的遭遇。她气愤地看向枕边,匹诺曹的右胳膊就躺在那里。

“都怪你!”

小红帽拍了它一下,手指毫无反应。

“你在发什么脾气呢?早饭做好了,快起来吃饭。”

“……知道啦。”

小红帽下床换了衣服。她的上衣上还残留着狐狸安东尼奥弄上去的葡萄酒渍。她气愤地把手插进口袋,真是太烦人了。不过,她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轻轻一捏,那东西就扁了。小红帽把手拿出来一看,上面沾着白色的蛋壳和黄色的蛋液。

“生鸡蛋?”

她又一次想起了拇指马戏团昨天的表演。最先登场的涂着白粉的驯鸡师给了她两个蛋,可那应该是金蛋啊……

“讨厌!”

小红帽用毛巾擦了手,拿起匹诺曹的右胳膊去了起居室。她把胳膊放在桌上,披好搭在椅子上的红斗篷,坐下来喝了杯牛奶,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然后,她咬了一口面包。就在那时——

咚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谁……谁啊?”

妈妈问了一句,外面的人强行推开了房门,四个穿着制服、头戴鱿鱼三角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啊!”

小红帽认出了其中一人。他就是那个眼角下垂、身材高大的义务警队成员普南先生。

“嗯哼!”

大胡子的叔叔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他在四个人里身材最矮小,但是态度最傲慢。

“你就是小红帽吗?”

“你一看不就知道了。”

“嗯哼!”那个人又清了清嗓子,走过来抓住了还没放下面包的小红帽的手腕。

“我要以杀害狐狸安东尼奥的嫌疑逮捕你。”

垂眼角的普南先生伸出双手,抱起了小红帽。情急之下,小红帽一把抓起了匹诺曹的右胳膊。

“等等,怎么回事啊……”

“我们有目击证人。带走,押送至兰博索!”

普南先生迈开了步子。

“小红帽!”

妈妈大声喊着,却被另外两个人按住了。

4

拇指马戏团的表演帐篷周围挤满了围观群众。普南先生走进去之后,才放下小红帽。

她一眼就看到了安东尼奥的尸体。狐狸仰面朝天摊成了大字,倒在舞台中央。黑猫罗德里格蹲在旁边,哭泣着叫喊:“大哥,大哥……”三花猫帕奥罗站在它身后,一脸呆滞。

“它被人残忍地勒死了,是你干的吧?”

“不是我啊!”

“嗯哼!不是说了嘛,我们有目击证人。”大胡子叔叔——兰博索义务警队的队长约瑟夫指着观众席的最前排说道。那里正好是小红帽昨天坐的位置,而现在则是匹诺曹坐在上面。

只不过,匹诺曹只剩下一颗脑袋,所以不能说“坐”,更应该说是“放在上面”。

“嗯哼!木偶匹诺曹,你看见的凶手是这个小红帽吗?”

匹诺曹用豌豆似的眼睛盯着小红帽看了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

“……嗯。”

“你瞎说什么呢?!”

“小红帽,你给我闭嘴。匹诺曹,你详细讲讲。”

“昨天表演结束后,我被团长臭骂了一通,受到了‘分体’的惩罚。之前有一次我也没有认真跳,结果右胳膊飞到观众席上,砸中了客人的秃头,那次我也受到了同样的惩罚。”

“之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约瑟夫队长生气地说,“你就说说昨天到今天的事情。”

“知道了。我的脑袋被摘下来,放在了库房帐篷里。脖子以下的身体被绳子捆起来,放在了团员的休息帐篷里。现在我还能感觉到自己被捆着呢。”

团员的休息帐篷就是马戏团成员睡觉用的帐篷。

匹诺曹的脑袋被放在库房帐篷的桌子上,不停地感叹自己的遭遇。到了快天亮时,它突然跳起来,飞出库房帐篷,落在了表演帐篷的屋顶上。它在屋顶上滚了好几圈,正好滚到燕子飞进飞出的洞口,咣当一声掉了进去,然后就落在了小红帽昨天坐的地方。

“等等。”小红帽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会突然跳起来呢?”

约瑟夫队长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朝旁边打了个手势。义务警队的一名成员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黑板,上面画着奇怪的示意图(图1)。

图1

“我们调查过库房帐篷了。昨天表演的大道具原本是这样摆放的。”

驯鸡师使用的五个小凳子叠在一起,上面放着黄鼠狼表演用的木桶,木桶里则放着被拆开的杠铃。那个重心极不平衡的木桶旁边就是桌子,桌上还摆着大白鹅表演跷跷板用的木板,因为木板很长,有一部分超出了桌板,处在悬空状态。匹诺曹的脑袋就被放在那块木板上。

“重心不平衡的木桶出于某种原因突然倒下,砸到了跷跷板悬空的部分,板子骤然倾斜,弹飞了木偶的脑袋。”

“出于某种原因是什么原因啊?”

“既然重心不平衡,总是会倒掉的嘛。”

“是谁把东西收拾成那个样子的啊?”

“是谁收拾的并不重要。总而言之,匹诺曹成了偶然的目击证人。”

小红帽还有很多问题,但是被约瑟夫队长的咳嗽声打断了。“嗯哼!匹诺曹,你继续说。”见此情景,小红帽只能暂时保持沉默了。

“我掉下来的时候,听见舞台上传来了吵闹声。定睛一看,只见安东尼奥仰天躺在地上,一个披着红斗篷的女孩子跪坐在它身上,用绳子勒住了它的脖子。”

匹诺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大声说:‘快停下!’那个披着红斗篷的凶手一边勒着安东尼奥的脖子,一边转过头来看着我。那就是……如今站在那里的女孩子。”

“你为什么要说谎啊?!”

“它没有说谎。”

一个声音立刻否定了小红帽的质疑。只见舞台旁摆着一盆郁金香,团长拇指姑娘把花瓣当成沙发,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

“你看表演时不也亲眼看到了吗?匹诺曹一撒谎,鼻子就会变长。”

她想起来了。昨天匹诺曹狡辩时,鼻子的确变长了。刚才它说是小红帽杀了安东尼奥时,鼻子没有变长。也就是说,它的证词是真的!

“不对不对不对。”小红帽连忙摆手,“这根本不对。我昨天被赶出帐篷后,立刻就回了家,一觉睡到今天早晨。我妈妈可以做证。”

“嗯哼!亲人不能做证。”

“啊,还有别的证人。在这里!”

小红帽从篮子里拿出了木偶的右胳膊。拇指马戏团的人齐声发出了惊呼。

“那是什么?”约瑟夫队长眯着眼睛问。

“是匹诺曹的右胳膊。”

小红帽说出了昨天发生在森林里的事情,还有后来匹诺曹的右胳膊用笔跟她交谈,以及小红帽专程来到兰博索,想救出匹诺曹的行动。

“原来你当时在附近啊……”黑猫罗德里格睁着哭肿的眼睛看向小红帽。

“原来是你捡到了!”匹诺曹大声说。

“也是你给我递了笔啊。我在纸上写得可努力了。”

即使手脚与身体分开,还能有感觉,也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它真是个神奇的木偶。

“谢谢你帮我拾起了右胳膊,也谢谢你到兰博索来找我。”

“不用谢。队长先生,匹诺曹的右胳膊跟我睡了一整晚,它应该能证明我不是凶手吧?”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约瑟夫队长摘下鱿鱼帽,使劲挠着头。

“脑袋说是小红帽干的,右胳膊却能证明不是她干的?犯罪现场的目击证人和不在场证明的证人竟然来自同一人,这也太离谱了!”

“我说队长啊。”拇指姑娘从郁金香的花瓣上下来,走到舞台末端,对约瑟夫队长招了招手。

“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右胳膊不能证明小红帽不在现场,因为它没有眼睛。”

“没有眼睛?”

“那当然啊。匹诺曹,你的右胳膊亲眼看见小红帽躺在床上睡觉了吗?”

“没有……”匹诺曹遗憾地回答,“团长说的没错,右胳膊只感觉到自己躺在软软的垫子上,但是并不知道小红帽是否睡在旁边。因为右胳膊看不见也听不见。值得相信的,只有这双眼睛。我的确在天亮时分看见小红帽在舞台上杀死安东尼奥,然后逃向观众席后方了。”

“你什么意思啊!”小红帽气得直跺脚,“刚才你还对我说谢谢呢!”

“感谢的心情是真的。但是,我也真的看见你杀死安东尼奥了。”

可恨的是,匹诺曹的鼻子一点都没变长。这木偶真讨厌!

小红帽两边的义务警员唰地站了过来。约瑟夫队长也盯住了她。

“小红帽,听说你昨天看表演时,被安东尼奥泼了一身葡萄酒。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记恨它,所以杀了它,对吧?”

“我怎么会因为那种事杀人啊。”

“闭嘴!按照兰博索自治法规定,杀人者要立即被送上断头台……虽然安东尼奥不是人,但它被登记为马戏团成员,可以拥有人类的权利。你们几个,马上把小红帽押去刑场!”

“等一下!等一下啊!”

“别挣扎了。匹诺曹明显没有撒谎。”

拇指姑娘恶毒地说道。就在那时——

“那很难说啊。”

观众席后方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众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留着一头卷毛的青年抱臂坐在最后一排。

“你是谁?”约瑟夫队长面目狰狞地走了过去。

“队长阁下,请原谅我没有及时介绍自己。我是历史悠久的吹牛家族申赫豪森男爵家的次子,吉尔伯特·冯·申赫豪森。请叫我吉尔。”

他恭敬行礼的模样看着有点滑稽。

“你是吹牛男爵的次子?”

“没错。现在家族由我的兄长继承,我就成了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目前我正在哈尼法大学进修‘诳语学’。简单来讲,我就是未来的学者。”

他用右手食指弹了一下卷曲的黑发,浑身散发着一股矜贵气质。吉尔径自越过愣怔的队长,走到了匹诺曹的脑袋跟前。然后,他掏出口袋巾,在匹诺曹面前展开了。

“你好啊,匹诺曹,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啊,可以。”

“这块口袋巾是什么颜色?”

“红色。”

匹诺曹的鼻子没有变长。

“那能麻烦你跟我说这句话吗?‘这块口袋巾是绿色的。’”

“嗯,这块口袋巾是绿色的。”

匹诺曹的鼻子变长了。

“好棒哟!”吉尔见状,着迷地说,“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世上竟然存在如此罕见又招人喜欢的木偶,简直是诳语学史上的重大发现。”

“这位贵族少爷,你在说什么呢?”

“那就继续做实验吧。”吉尔没有理睬拇指姑娘的话,而是说,“匹诺曹,你的鼻子要怎么才能变回去?”

“我说谎了,是我不对。我说谎了,是我不对。”

说了两遍,匹诺曹的鼻子就缩了回去。吉尔左手虚握,右手将红色口袋巾塞进了左手的手心,从外面完全看不到了。

“好了,匹诺曹,我左手中这块口袋巾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

吉尔咧嘴一笑,摊开左手。里面竟是一块雪白的口袋巾。

“哇,不是红色的!”

匹诺曹大吃一惊,它的鼻子没有变长。

“那只是简单的魔术吧?我的团员比你更拿手。”

拇指姑娘蹦蹦跳跳地说着,吉尔还是不理睬她。

“我想证明的是引发现象的条件,也可以理解为匹诺曹心中对谎言的定义。”

“什么?”

“拇指姑娘,你也许没想过,其实谎言有很多种类。具体的分类我就不多说了,但你应该能分辨‘撒谎’和‘错觉’吧?简单来说,就是‘骗人’和‘弄错了’。二者都会导致说话者说出违背事实的话,但是在‘骗人’时,说话者知道自己的话违背事实,而‘弄错了’则是说话者误以为自己的话就是事实。”

拇指姑娘皱着眉不说话了。此时,表演帐篷仿佛变成了大学讲堂。

“嗯哼!”

约瑟夫队长一声咳嗽,打破了刚才的气氛。

“所以你想说,匹诺曹的证词其实是错觉,是它自己误认了?杀害安东尼奥的凶手另有其人,它只是把那个人错认成了小红帽?”

“我的意思是,目前还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

吉尔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串拗口的话语。小红帽觉得,这个装模作样的贵族少爷给了自己一个洗清冤屈的突破口。这时,吉尔又问匹诺曹:

“匹诺曹,从你看见小红帽杀死安东尼奥到她离开帐篷,你跟她说过话吗?”

“呃,没有……”

“当时帐篷里的光线怎么样?”

“舞台上亮着一盏灯,但是挺昏暗的。”

“在此基础上,我要再问你一遍。你看见的那个杀死安东尼奥的人,千真万确就是小红帽吗?”

“呃……嗯。”

匹诺曹的鼻子变长了。小红帽忍不住高兴地叫了一声。

“快看!匹诺曹根本就不肯定我是凶手。”

“怎么会这样!”

拇指姑娘双手托着腮帮子惊呼道。但是几秒钟后,她又呵呵笑了起来。

“很好,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红帽,你能揪出杀死安东尼奥的真正凶手吗?”

“你说什么?”

“别忘了,你的嫌疑还没有完全被洗清呢。若不揪出真正的凶手,那你依旧是凶手。我说的没错吧,队长?”

“嗯哼!就是这样。”

“对了,你能把断头台搬过来吗?再叫上刽子手。”

“团长,你想干什么?”约瑟夫队长问道。

“还用说吗?当然是表演给观众看呀!我的团员被杀了,我肯定不能轻易放过凶手。小红帽,你必须在今天的表演中揭穿凶手的身份,否则,你就要被公开处刑。”

“你……你说什么?”

“表演从下午三点开始。呵呵呵,这可是拇指马戏团成立以来最刺激的节目了。”

她那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小红帽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5

事情已经决定下来,就要出去宣传揽客。拇指姑娘带着几名成员,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帐篷。

约瑟夫队长命令普南留下来看着小红帽以免她逃走,然后他就带着其他队员去安排断头台和刽子手了。

就这样,表演帐篷里只剩下小红帽、匹诺曹的头、普南和吹牛家族的吉尔少爷了。

“谢谢你。”

小红帽先对吉尔表示了感谢。

“没什么。”

吉尔冷淡地说。

“拇指姑娘使用‘撒谎’这个词的态度过于草率了。我作为诳语学的研究者,同时作为名门望族吹牛家族的后代,无法容忍她那样的行为,仅此而已。”

小红帽暗想,他说话还是这么装模作样的。

“我不会帮忙证明你是无辜的,只是想留下来看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真凶是怎么让匹诺曹产生错觉的。也可以说,我比拇指姑娘更期待下午三点开始的表演。”

小红帽有点生气,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收回刚才的道谢。

吉尔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老实说,我觉得要扭转局面非常困难。因为匹诺曹的确看见了一个与你极其相似的人杀死了安东尼奥。你心里有那样的人选吗?”

那还真没有,只是小红帽不太想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她要到哪儿去找跟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啊……想着想着,她突然灵光一闪,总觉得最近才见过一张跟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不过话说回来,你可真够倒霉的。”吉尔得意扬扬地继续道,“竟然被这么一个无法说谎的‘偶然的目击证人’证明自己的罪行。”

偶然的目击证人……约瑟夫队长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偶然……真的是偶然吗……小红帽陷入了沉思。

“不对劲。”

“什么?”吉尔问。

“我如果是凶手,肯定会带走看见我行凶的匹诺曹的头。如果目击者是人类,凶手只能尝试收买或者杀人灭口,但对方只是一颗木偶的脑袋,只要拿走了扔进河里,或是用斧头劈开当柴烧就好了。”

“你别这么说,好吓人啊……”匹诺曹哀怨地说。

“对不起。我想说的是,凶手为什么把你留在这里了?一定是那个人想要留下目击证人。”

“但那个目击证人不是碰巧掉进来的吗?”

“如果是刻意设计的巧合呢?匹诺曹,你在突然飞起来之前,看见过什么东西吗?”

“就像约瑟夫队长说的那样,我看见桶子掉下来,砸在板子上了。”

“不是有人推倒了桶子吗?”

“没有。昨天日落之后,就没有人进过库房帐篷。”

匹诺曹的鼻子没有变长。

“看来有必要进库房帐篷调查一番了。不过匹诺曹,咱们先去团员的休息帐篷取回你的身体吧。”

“啊?”

“然后你要跟我一起调查。”

“为什么?”

“因为调查案子需要助手。让目击者给我当助手,那我可就太放心了。”

小红帽此时暂时忘却了一旦调查失败就要被斩首的事情,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轻巧地捧起匹诺曹的头装进篮子里。普南先生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动作。

走出表演帐篷后,小红帽按照匹诺曹的指引找到了休息帐篷。负责监视的普南先生一直跟在后面,吉尔也跟来了。

“你跟过来干什么?”

“因为看着很好玩啊。会给你添麻烦吗?”

“随便你。”

小红帽本以为马戏团共有三顶帐篷,没想到其实有四顶。从表演帐篷看过去,右侧是休息帐篷,左侧是库房帐篷,二者之间还有一顶碎花小帐篷,据说是团长专用的帐篷。

休息帐篷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队员,像石头一样挡住了出入口。

“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你一个嫌疑人乱跑什么!”

石头一样的男人瞪着小红帽说。

“我来取匹诺曹的身体。它现在只剩一颗脑袋,实在太可怜了。”

“拇指姑娘说了,匹诺曹正在接受分体惩罚!而且你是嫌疑人,怎么能随便拿走现场的证据!”

说完,石头一样的男人狠狠地跺了跺脚。

“证据?”

“那个木偶头。”

“这不是证据,是目击证人。”

“案发时存在于现场的物品就叫证据,你懂不懂!”

有道理。匹诺曹是目击证人的同时,也是证据。而且它还是个失败的不在场证明提供者。此时此刻,它还将变成失败的调查助手。

“普南,好好做事。不是叫你监视她吗?”

“嗯,那什么,小红帽的行动实在太自然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给我,我把它放回去!”

石头一样的男人从小红帽的篮子里一把夺过匹诺曹的头,朝着表演帐篷走了过去。

“啊,被拿走了……”

“别磨蹭了,赶紧去调查库房帐篷吧!”

吉尔耸了耸肩。他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激怒了小红帽。

“我知道!”

小红帽转身朝着库房帐篷走了过去。吉尔和普南紧随其后。

这顶帐篷门口无人看守,小红帽轻易就走了进去。它里面只有表演帐篷的四分之一大小,中心竖着一根粗大的柱子,柱子与帐篷顶端相接的地方有一盏灯,此时并没有点亮。但是帐篷里面并不昏暗,因为站在门口看进去,帐篷顶端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大洞。

“匹诺曹就是从那里飞出去的吧。”

吉尔看着右边的大洞说。因为那个洞离表演帐篷更近。

“应该也是燕子飞出飞进的地方吧。”

“说不定是换气用的。”

“下雨的时候怎么办?”

“也许外侧还搭着一片布,下雨的时候可以盖住空洞。”

“走近点看看吧。”

吉尔把旁边的平衡木搬到空洞下方,抬脚踩了上去。可就在那个瞬间——

“哇!”

他从平衡木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哟哟哟……”

“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这上面好滑啊,究竟沾了什么东西?”

原来,平衡木上涂了一层滑溜溜的东西。吉尔凑过去闻了闻。

“好像是油。”

“油?”

“是发油。马戏团里不是有个把头发做成灯塔一样的小丑吗?”

这上面怎么会有发油……小红帽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是昨天匹诺曹跳舞用的平衡木。如果匹诺曹当时脚滑不是因为表演不够认真,而是被人陷害……

“喂,”小红帽看向吉尔,“我想把这里布置成匹诺曹的头飞出去之前的状态。你帮帮我吧。”

地上散落着驯鸡表演用的小凳子、跷跷板的板子、砖块,还有黄鼠狼表演用的木桶。木桶里塞着熊举重用的杠铃,已经被拆成了零件。

小红帽和吉尔回忆着义务警员描述的场景,把东西收拾起来。他们叠起了驯鸡用的小凳子,再把木桶放在上面,然后将杠铃的零件放进了木桶里。接着,他们又把跷跷板的板子放在桌上,也没忘了从桌边伸出一截,最后放了个瓶子上去代替匹诺曹的脑袋。

“木桶要是砸下来,瓶子会飞出去吗?”

“试试看吧。”

吉尔推了一把木桶。桶子落到木板上,瓶子应声而起。但是它没有飞出空洞,而是撞在帐篷顶端,最后落到了普南脚边。

“没成功呢。”

“毕竟瓶子跟匹诺曹的脑袋重量不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木板伸出的长度、桶子的重量,以及砸落前所处的高度……如果有意为之,恐怕要计算好一切,并实验许多次才行……嗯?”

吉尔抬手指向桌面。

“这里好像被人用木炭做了个记号。”

“真的!会不会是摆放木板的记号啊?”

小红帽在地上找了一遍,发现小凳子散落的地方钉着四颗白木钉。

“这肯定是摆放凳子的记号!我知道了,真凶果然就是这样组装了道具,确保匹诺曹的脑袋能准确地飞进表演帐篷,成为‘偶然的目击证人’!”

“呃,嗯。不过,要准备这样的装置,必须得经过反复实验才行。但不能每次都把匹诺曹的脑袋拆下来,更不能让人看见这个实验。再说,就算成功设计好了机关,真凶又怎么能保证木桶恰好在自己杀人时砸落下来呢?”

有道理。匹诺曹自己说过“旁边没有人”,就算有共犯,也很难在真凶动手的时候准确地砸飞匹诺曹的脑袋。

就在这时,有人掀开了门口的布帘。

“嗯?这不是嫌疑人小红帽吗?”

涂着白粉,眼睛周围一圈黄色的驯鸡师说道。

“你是坐她旁边的客人吧?”

他的语气很粗鲁,跟表演时完全不一样。

“请叫我吉尔。话说回来,你这妆容真够奇怪的呢。”

吉尔的嘴巴也同样毒辣。不过驯鸡师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而是笑了起来。

“这叫别具一格。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整个马戏团最会化妆的人。”

“哦?”

“你不相信?团里那些人都是跟我学的化妆。最近连罗德里格那家伙也来了。”

“你是说那只黑猫?”

“它说黑毛太麻烦了,不好化妆。”

说到这里,驯鸡师像鸡一样咯咯笑了。

“哎,我可没时间说废话。我是来取鸡饲料的,麻烦让一让,警员先生。”

他单手拿起普南脚边的麻袋,扛在了肩上。小红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有个问题要问他。

“你好,昨天表演时,你送给我两个金蛋,可是今天早上我掏出来一看,它们已经变成了普通鸡蛋。我还不小心捏坏一个,弄得满手都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驯鸡师又咯咯咯地笑了。

“真不好意思,那只鸡下的金蛋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超过那个时间就会变成普通鸡蛋了。咯咯。你想卖掉金蛋赚钱?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轻松的赚钱方法。咯咯。”

小红帽这下明白了,难怪他会那么干脆地把金蛋送给观众。不过这世上怪事真够多的,明明刚出来时是金蛋,十二个小时后怎么就变成普通鸡蛋了呢——嗯?

“反正我是免费送给你的,你也别来怨我。”

“我没有怨你。请问,那只鸡一天下几次蛋啊?”

“三次。凌晨三点一次,下午三点一次,下午五点一次,每次都下两个。说白了,我们就是按照下蛋时间安排表演的。所以我的节目排在第一个上场。”

“原来是这样啊。”

“你还想要金蛋吗?我这儿还有凌晨三点下的两个蛋,拿去吧。”

小红帽接住了驯鸡师扔过来的金蛋。

“谢谢你。对了,驯鸡师先生,昨天下午五点也有表演,对吗?”

“没错。”

“那时的金蛋你怎么处理了?”

“我当时也想送给观众,不过五点那一场的观众大多是有钱人,他们觉得鸡下的金蛋很可疑,都不要。咯咯咯。”

他这话说得,好像谁收下金蛋就是笨蛋一样,但小红帽没有说话。

“后来我随手把蛋放在舞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每次五点的场子都这样。我猜是有人拿回去当第二天的早餐了吧,咯咯。”

“是吗?谢谢你。”

“那我走啦。你好好加油保住脑袋吧。”

驯鸡师咯咯咯地笑着离开了。小红帽看着金蛋,默默思索着。

“怎么了?没时间了,要不要再做一遍实验?”

吉尔说着,拿起了一个小凳子。

“这东西怎么黏糊糊的,难道是鸡蛋打在上面了?”

小红帽看了一眼喃喃自语的吉尔,突然发现了一样东西——木桶旁边有一片绿色的叶子。她捡起来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树叶。

“哎,吉尔,这是什么叶子?”

“不知道。我不懂植物学。”

“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是西瓜叶。”

一直没说话的普南突然开口了。

“西瓜?”

“嗯,我一个星期前买过西瓜,所以能认出来。”

她想起了跟面具奶奶吵架的西瓜爷爷。那个瞬间——

“嗯?”

小红帽险些跳了起来。她在脑子里拼凑出了凶手的杀人计划!

“你怎么了?”

“吉尔,普南先生,我们走!”

不知不觉,小红帽已经把那二人当成了助手。

6

“你叫我跟你讲讲那个蒙面先生的事情?”

西瓜爷爷额头上挤出了三条田垄似的皱纹,低头看着小红帽。

“他蒙着上半张脸,看不清长相。身高跟你差不多吧。我每天晚上七点准时收摊,他则是趁着收摊前人少的时候过来。”

“你没见过他的长相吗?那他还有别的特征吗?”

“这个嘛……”

“所以说你真是个蠢货,”旁边的面具奶奶插嘴道,“连这么重要的特征都没想起来。”

“臭老太婆,你说谁是蠢货!也不看看谁家摊上的盖布都被偷走了!”

面具奶奶的摊子上确实没有昨天那块盖布。

“盖布被偷走了?”

“嗯……谁会偷那种东西啊。”

面具奶奶有点失落地说。小红帽突然有了主意。

“老奶奶,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也许能拿回那块红布哟。”

“什么?”

“快告诉我,面具先生的重要特征是什么?”

“啊?哦……那位客人每次到这老头儿的摊上,买的都是重量相同的西瓜。”

“哎!对啊!”西瓜爷爷罕见地赞同了面具奶奶的话,“小姑娘,这臭老太婆没说错,面具先生每次来都说‘请给我一个七百八十三克的西瓜’。”

“你每次都有重量这么精确的西瓜吗?”

“我这儿的西瓜这么多,何愁找不到。”

西瓜爷爷在天平右边的托盘上放了七百八十三克的砝码,然后拿起西瓜一个个去称,果然找到了重量精确的西瓜。

“你瞧,这个瓜就是七百八十三克。”

“谢谢你,请把这个西瓜卖给我吧。”

“多谢惠顾。”

“对了,老爷爷。那个面具先生昨天来过吗?”

“嗯,来是来过……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买西瓜。”

“他买了我这儿的东西!”

听到这段对话,面具奶奶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他买了什么面具?”

“就是昨天普南先生说像你的那个。”

小红帽忍不住转头看向吉尔和普南。二人脸上惊讶的表情十分夸张。

“你真了不起!”“是啊,太厉害了!”

其实在来的路上,小红帽已经对他们说了刚才在库房帐篷想到的可能性。现在面具奶奶说的话,证实了她的推理是正确的。

“西瓜爷爷、面具奶奶,谢谢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哟。”

小红帽挥手与两位老人道别,意气风发地转身走向决战的舞台——拇指马戏团的表演帐篷。

“喂,小红帽。”

就在那时,一条巷子里突然传出了声音。她扭头一看,是黑猫罗德里格在朝她招手。

“我有话要跟你说。这话不能让马戏团的人听到,你过来吧。”

“那可以被这两个人听到吗?”

“他们……没关系,一起来吧。”

然而身材健硕的普南先生挤不进那条狭窄的巷子,只能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二人一猫。

“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知道帕奥罗吗?”

“跟你组队的那只三花猫?”

“没错。那家伙跟安东尼奥大哥闹矛盾了。”

“什么?”

“摇色子赌博。它被大哥卷走了不少钱,然后才发现大哥出老千了。之后帕奥罗去找大哥要钱,但每次都被巧舌如簧的大哥糊弄过去……昨天那家伙本来睡在我身边,但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它在天亮前出了帐篷。”

看来它想说,是帕奥罗杀死了安东尼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罗德里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是觉得出卖同伴不好,但为了不出卖同伴就害一个无辜的人被砍头,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谢谢你。”小红帽微微一笑,“多亏了你,无辜的人保住了脑袋。下午三点的表演,你一定要来看哟。”

“那当然,我可是马戏团的成员啊!待会儿见。”

说完,罗德里格飞快地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7

下午三点到了。拇指马戏团的表演帐篷已是座无虚席。以约瑟夫队长为首的义务警队成员都来了。走道上挤满了站着看的观众,甚至还有人在帐篷外面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各位观众,下午好!”

拇指姑娘在郁金香盆栽的花朵中央向在场的观众打招呼。她的声音真的好大啊……然而,站在旁边的小红帽根本顾不上发出这样的抱怨。

因为她一直惦记着舞台后方那块盖布下的东西。

“今天早上,我们拇指马戏团的成员狐狸安东尼奥被人残忍地杀害了。而目击了犯罪现场的,便是这个木偶。”

拇指姑娘装模作样地指了指放在台子上的匹诺曹的脑袋。它的身体依旧被关在休息帐篷里。拇指姑娘滔滔不绝地讲完了事情经过,并指出小红帽就是凶手。

“……现在,这个小红帽竟要当众证明自己并非真凶。那么现在就请各位见证,这小红帽究竟是好人,还是满口谎言之人。如果小红帽是个满口谎言之人——”

拇指姑娘做了个手势,待命的团员掀开了盖布。观众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因为盖布底下竟是一座寒光闪闪的断头台。

“呵呵呵,接下来将是一场好戏呢。好了,我的介绍到此为止,现在有请主角上场。欢迎小红帽!”

小红帽上前一步,环视整个观众席。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小红帽被押上断头台。

要是失败了……就在她紧张得头晕目眩之时,最前排的吉尔看了过来。他摆弄着垂在额前的鬈发,朝她挤了挤眼睛。小红帽顿时鼓起了干劲。

“各位下午好,我是小红帽。”

小红帽对着观众席朗声道。

“首先,我希望各位想想,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我在作案后不带走匹诺曹的脑袋?这样一来,就没有目击证人了。”

观众似乎被她勾起了兴趣。

“那是因为假扮成我的真凶必须留下‘偶然的目击证人’,以便将罪名嫁祸于我。那个所谓‘偶然’,是真凶刻意制造的。”

“嗯哼!”约瑟夫队长困惑地清了清嗓子,“你说刻意制造‘偶然’?”

“没错,为了证明这点——”

小红帽抱起匹诺曹的脑袋,走下了舞台。

“各位,请跟我来。”

她穿过人群,跑到了帐篷外面。所有观众和马戏团的成员都跟了上去。加上外面的观众,围观人数有百人之多。小红帽领着这群人来到了能够看见表演帐篷和库房帐篷的空地上。这时,她转身面向观众,指着库房帐篷再次开口:

“各位,请看那顶帐篷的顶部。一分钟之内,里面就会有事发生。”

果然,不到一分钟,事情就发生了。帐篷里传来一阵物品倒塌的声音,紧接着,里面就飞出了一个绿色的东西。

“那是……”“西瓜?”“真的是西瓜!”

观众们议论纷纷。没错,的确是一个西瓜飞了出来。那西瓜砰地落在表演帐篷的顶上,然后滴溜溜地滚进了燕子出入的空洞。

“很顺利啊。”

吉尔小声嘀咕道。小红帽微微点头,却听见约瑟夫队长不高兴地咳了一声。

“这不就是使用了木桶和板子的机关吗?肯定是有人在里面启动了机关。”说着,他走向库房帐篷,往里面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没有人?”

“队长,你所想的机关基本是对的。只不过,你没有看出来,这其实是个定时自动开启的机关。”

吉尔把黑板抬了出来。义务警员画的图还留在上面,而小红帽拿起粉笔,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图2)。

(图2)解答篇

“请看支撑着木桶的最底层的小凳子。四条支脚中有两条是靠砖头支撑的。但是靠近桌子的两条支脚底下放的不是砖头,而是金蛋。”

“金蛋?”拇指姑娘喊道,“我们马戏团的金蛋过了十二个小时就会变成普通鸡蛋。”

“这正是真凶的意图所在。试问,如果金蛋在这个状态下变成了普通鸡蛋,会怎么样?”

“……啊!”

没错。金蛋可以支撑木桶的重量,但是在变成普通鸡蛋之后,就会被重量压碎。这时,叠起来的凳子就会坍塌,沉重的木桶掉下来砸到跷跷板的板子,从而击飞匹诺曹的脑袋。

“拇指马戏团的公演有下午三点的场次和下午五点的场次,每场的第一个节目都是驯鸡。昨天下午三点那场的金蛋被我拿走了,所以凶手偷走的是下午五点那场的金蛋。只要知道金蛋的真相,就能轻易计算出被隔离的匹诺曹的脑袋何时会飞到表演帐篷里。只要赶在那个时间之前叫出安东尼奥,假扮成我的样子将它杀死,就能让匹诺曹成为‘偶然的目击证人’。”

众人陷入了一片死寂。小红帽自然知道,他们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推论。

“等一下!”约瑟夫队长还是很不高兴,“匹诺曹的脑袋之所以被单独关起来,是因为它在舞台上表演失误,受了团长的责罚啊。这难道也是刻意制造的偶然吗?”

“没错。”小红帽自信地点了点头,“平衡木上被涂了发油,匹诺曹就是踩到发油才滑倒的。因为它之前也受过同样的责罚,所以拇指团长的反应是可以预料的。”

“就算是这样啊,小红帽,这种机械性诡计不一定能成功,谁会制订这么不保险的计划呢?”

“这就是案子的关键之处。”

小红帽朝着约瑟夫队长竖起了食指。

“早在马戏团半年前来到兰博索之后,杀死安东尼奥的人就每天晚上做着同样的实验。在实验过程中,那个人不断调整板子伸出桌子的长度、放进木桶里的杠铃的重量,还有堆叠驯鸡小凳的高度。”

“咯咯嘟嘟噜嘟!”

驯鸡师在一群团员中发出了惊呼声。

“五点那场的金蛋总是不知不觉就消失了。我一直以为有人偷了蛋回去当早餐,咯咯!原来竟是为了做这个机械性诡计的实验啊!”

“真是太让人惊讶了!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人一直在做实验?”

拇指姑娘极其冷静地说。

“桌子上有木板位置的标记,地上也有小凳子位置的标记。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实验需要用到跟匹诺曹的脑袋重量相同的替代品……老爷爷,请把天平拿上来吧。”

小红帽朝围观人群的后方做了个手势,只听见“让一让,让一让”,西瓜爷爷就走了过来,手上拿着天平。

“老爷爷,你能称一下匹诺曹的脑袋有多重吗?”

“当然可以。”老爷爷放下天平,小红帽把匹诺曹的脑袋递了过去。匹诺曹一脸呆愣地被放在了天平的托盘上。接着,老爷爷开始操作砝码,不一会儿,天平就配平了。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七百八十三克。这正是那位先生每天来买西瓜时要求的重量啊!”

“没错。为了让匹诺曹的脑袋落到正确的位置,那个人每天都要买相同重量的西瓜回去做实验。顺带一提,上个星期六的天明时分,有人看见一个西瓜从这个帐篷飞出去了。你说对吧,普南先生?”

一直站在柱子边上的普南点点头,应了一声:“没错。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小红帽说的‘实验’了。”

“等……等一下。”来自队员的意想不到的证词让约瑟夫队长渐渐相信了小红帽的推理。

“卖西瓜的,你刚才说的那个每天买西瓜的先生,究竟是谁?”

“他每次都用布蒙着脸,我看不见长相。不过身高嘛……”

“跟我差不多!”一个人大喊一声,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原来是面具奶奶。她来到小红帽身边,用手比画了一个身高。

“所以也跟这位小红帽姑娘差不多高。”

“臭老太婆,我还在做证呢,你少掺和。”

“你能说出个所以然吗?队长先生,我每天都在这个卖孬西瓜的老头儿旁边出摊卖面具,昨天夜里那位先生没有买西瓜,而是买了我的面具。那个面具跟这位姑娘的样貌很像。”

老奶奶指着小红帽说。

“你……你说什么?”

众人纷纷惊叹之时,小红帽又开口了:

“老奶奶,昨天晚上你摊子上的东西被偷走了,对吗?”

“没错,我用来装饰摊子的红色盖布被人偷走了。”

“那块布不仅颜色很像我的斗篷,连质感都很像,对吗?”

“嗯?哦,还真是你这斗篷的颜色和质地。”

说到这里,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

“一个身高相似的人披着颜色、质地都差不多的红色斗篷,戴上跟我外貌极像的面具——”

“那不就变成你了嘛!”约瑟夫队长大喊一声,“嗯哼!嗯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位先生假扮成小红帽,杀了安东尼奥吗?!”

“小红帽,你知道那是谁吗?”拇指姑娘问道。

小红帽点了点头。

“有一位团员刚才向我透露了对安东尼奥心怀怨恨者的姓名。罗德里格,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

罗德里格意气风发地从同伴中间走了出来。

“你刚才跟我说谁很可疑?”

“帕奥罗。”

“喵!”随着一声惨叫,义务警员已经冲上前去,把帕奥罗拖了出来。

“这家伙跟安东尼奥摇色子赌博,因为对方出老千,所以怀恨在心,而且天明时分还离开过帐篷。”

“不……不是……”帕奥罗哭丧着脸,使劲摇头。

小红帽转身直面得意扬扬地揭发同伴的黑猫罗德里格。

“罗德里格,你的脸为什么这么黑?”

“啊?这是天生的。因为我是黑猫。”

“你怎么跟我差不多高呀?”

“这也是……天生的。”

“那我再问你,”小红帽朝罗德里格走近了一步,“你的犯罪计划,为何如此错漏百出?”

罗德里格的表情骤然变了。小红帽心里清楚,它整整做了半年的实验,被自己说成错漏百出,此时肯定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安东尼奥怀恨在心的人,是你才对吧。你很清楚,安东尼奥被杀之后,自己会是第一个遭到怀疑的。所以你才假扮成别人,设计让说谎话鼻子会变长的匹诺曹成为‘偶然的目击证人’,每天每夜不断做实验。”

“你胡说八道!”

“你一开始准备嫁祸的对象其实是帕奥罗,所以向驯鸡师学习化妆术,想假扮成三花猫。”

“咯咯!”驯鸡师探出头来,“罗德里格,原来你找我学习——是为了这个!”

“但是你长了一身黑毛,很难靠化妆假扮成三花猫。就在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刚巧在西瓜爷爷和面具奶奶的摊子前面遇到了我。我披着醒目的红色斗篷,旁边的摊子上还摆着跟我极其相似的面具,而你我恰好身高相仿。你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就立刻拉着我去看表演了。”

小红帽想起了罗德里格大喊着“小姑娘”,突然闯进她的视野的光景。

“当时我正好在寻找拇指马戏团。你安排我坐在了表演时可能会被安东尼奥的葡萄酒洒到的位置,制造了我对安东尼奥怀恨在心的动机。”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啊!可是,你有证据吗?”

“有。”小红帽从天平的托盘上拿起了匹诺曹的脑袋。

“杀死安东尼奥的人每天都要买一个七百八十三克重的西瓜。也就是说,凶手最清楚匹诺曹的脑袋有多重。匹诺曹,你之前表演失误,跟这次一样也被拆掉了脑袋,对吗?”

“嗯。”

“那时有人称过你脑袋的重量吗?”

“有。”

“是谁?”

“罗德里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匹诺曹的鼻子上。当然,匹诺曹的鼻子没有任何变化。

“该死!”

罗德里格转身就跑。驯鸡师飞快地上前阻拦。

“咕嘎!”

罗德里格狠狠挠了驯鸡师的脸。驯鸡师涂着白粉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三条红色的伤痕。

“再见啦!”

“快追,快追!”

约瑟夫队长一声令下,义务警员齐齐追了上去。

8

“很有意思。”

吉尔站在已经没有了观众的表演帐篷前,对小红帽微微一笑。

“吉尔,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立志要成为诳语学的研究者,自然是随着风声踏上寻找新谎言的旅途。希望今后还能再见哟。”

“这句话该不是谎言吧?”

“你猜?”

吉尔故作帅气地挤了挤眼睛,然后挥挥手离开了。

“小红帽姑娘。”

她回过头,发现三花猫帕奥罗从表演帐篷里探出头来。

“团长有事找你。”

帐篷里空荡荡的。散发着杀气的断头台前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郁金香盆栽和匹诺曹的脑袋。

“今天赚了一大笔钱,我都感觉自己成了布赫堡的小猪三兄弟了。”

拇指姑娘坐在郁金香花芯里,朝着小红帽微微一笑。小红帽心想:小猪三兄弟到底是谁啊?但她只是说:

“那太好了。”

“小红帽,这些分红你收下吧。毕竟客人都是你招来的。”

分明是她恨不得当众把自己推上断头台,真是太现实了。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生命力吧!

“拇指姑娘,我不要钱,但我想要别的东西,就是这个。”

小红帽抱起了匹诺曹的脑袋。

“它只是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小孩。当然,脑袋以下的部分我也要带走。”

“嗯……”拇指姑娘面露犹豫,“一个会说话会动的木偶,我可舍不得轻易送人。不过……唉,我也不能逼着它做自己不喜欢的表演。好吧,那就给你好了。它的身体还在休息帐篷里呢,你拿走吧。”

“太好了,匹诺曹。我们走吧。”

“嗯。”

匹诺曹看起来很高兴。虽然不知道皮帕爷爷在什么地方,但小红帽准备先带它回自己家。要是妈妈知道右胳膊的主人得救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是,就在这时——

“嗯……?哎……?”

匹诺曹突然变得很奇怪。

“喂,等等啊!”

“匹诺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哇,我被拿走了!我的身体被拿走了!”

“啊?”

“快去,快去!在休息帐篷那里!”

小红帽抱着匹诺曹的脑袋冲出了表演帐篷。本来在休息帐篷门口站岗的石头一样的义务警员不见了。她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匹诺曹的身体也不见了。

“啊,我的身体……”

匹诺曹正在长吁短叹时,她听见别处传来了呼唤声。是谁在说话呀?小红帽四下张望,发现帐篷的屋檐下挂着一只蓑衣虫。

“喂,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令人惊讶的是,那只蓑衣虫竟发出了石头一样的义务警员的声音。

“你怎么了?”

“见鬼,遇上女巫了!”

蓑衣虫不甘心地左右摇晃着身体。

“那个女巫个子很高,瘦得像骷髅一样!她挥了挥银色的魔杖,就把我变成蓑衣虫了。接着,她就抱起木偶的躯干和左胳膊与双腿,坐在银色的扫帚上飞走了!”

“你说什么?”

“啊……啊……我的躯干,还有左胳膊和双腿,要去哪里呀!”

在蓑衣虫愤愤不平的骂声中,夹杂着匹诺曹的哭声。

“求求你了,小红帽,帮我把躯干、左胳膊和双腿找回来吧!如果不找回来,我就变不成人类小孩啦!”

就这样,小红帽为了找回这个奇特的木偶的躯干、左胳膊和双腿,踏上了旅程。 hRCyzjiaQyezbMgBst7QRTqU9MF0ezaqcSDYyDyCL71zAphcXc/sCk/MVDvDhQ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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