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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以色列悖论

人们并不在意承受苦难;事实上,苦难会催人奋进。人们在意的是那种不被他人需要的感觉。然而,现代社会日臻完善,让人们觉得他们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塞巴斯蒂安·荣格尔

温立由躺在按摩垫上。那是一个短暂的时刻,她独自一人躺在那里,等待刚刚见过面的按摩师回来。温心想:“我应该告诉他吗?这会不会不太合适?或者,他自己会提起吗?”

他没有提。她不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但如果不说,她知道那个令人厌烦的念头会一直存在。最好把这事给了结了。

“我想你应该记得,鸣笛声会在按摩期间响起。”她面朝着墙说,脸的一侧紧贴着盖在按摩垫上的毛巾。“哦,是的,今天是以色列阵亡将士纪念日(Yom HaZikaron)。”他说,同时意识到了角色的互换。作为房间里的以色列人,他应该是那个提醒的人才对。以色列阵亡将士纪念日,顾名思义就是以色列纪念为国捐躯的将士的日子。

“当鸣笛声响起的时候,”他说,语气中也恢复了威信,“你躺在垫子上就好了。不必担心要在按摩过程中起身。不过在鸣笛声持续期间,我会停下来,起立默哀。”

温是一名来自旧金山的亚裔美国记者。她跟随以色列男友回到特拉维夫,在特拉维夫大学攻读中东研究硕士学位。她当自己是一个了解当地风俗的人,并沉浸在这片刻的喜悦之中,但无论经历多少次,以色列这种独有的集体仪式仍让她感到震惊。上午11时整,以色列的国家防空警报系统会准时发出响亮而又哀伤的鸣笛声。那种划破天空的刺耳鸣响,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

如同科幻电影中的场景一般,在两分钟的时间里,整个世界静止了。汽车会停在公路上,而司机则会像哨兵一样站在车旁。无论是在餐厅和酒店,学校和办公室,还是在体育场和家中,每个人都会起立默哀。用餐者、服务员和厨房工作人员会全部起立。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会全部起立。外国新闻媒体会发布街头场景影像,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空中响彻尖锐的长长鸣笛声。

实际上,在以色列,每年只有两天会响起这种鸣笛声,而且这两天仅相隔一周:以色列大屠杀纪念日(Yom HaShoah)和以色列阵亡将士纪念日(纪念阵亡将士和恐怖主义受害者)。

两分钟的静默无疑是漫长的。温心想:“在他们低头、凝视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们在想什么,或者在想谁?”如果不是躺在按摩垫上,她也会站起来默哀。在某种程度上,参与其中会让她觉得她自己也是集体中的一分子。但对以色列人来说,他们并不只是在做同样的事情——他们还被调到了同一个频道,一个她无法进入的频道。这个频道既是集体的,也是个人的,因为以色列人纪念的是他们失去的人:兄弟、儿子、女友、父母、儿时伙伴、老师、学生、附近的店主、连队战友等。

温想起了另一次以色列阵亡将士纪念日的鸣笛声。当时,在旧金山的她正通过网络即时语音沟通工具讯佳普(Skype)与在以色列的男友通话。“我们先暂停几分钟,不过没关系,不用挂断。”男友说。温感到很诧异。“他当时并没有在公共场所,他是一个人在他自己的公寓里。”她告诉我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在做什么。然而,在那一刻,他还是起立默哀。”

乔·麦科马克也曾产生类似的敬畏之情。“那种鸣笛声总是让我感到脊背发凉。即使现在也是如此。”他说。名字、白皙的皮肤、圆脸和口音——这些特征都表明麦科马克不是一个典型的以色列人。即使是在以色列——国内移民来自70多个不同的国家——麦科马克也显得与众不同。“我还记得第一次听到鸣笛声的情景。”他说,“那是以色列大屠杀纪念日,当时我正在前往海法的列车上。突然之间,列车在一个前后都不靠站的地方停了下来。周边都是田地,没有任何建筑物。列车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气氛非常凝重。从他们的脸上,你可以看到每个人都带有情绪。

“我是在苏格兰乡村地区长大的。”麦科马克解释道,“我从未见过犹太人。在我9岁的时候,我和同学们了解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希特勒以及犹太人的遭遇。我还记得那所学校和那位老师。我还记得在那间教室里,听老师讲犹太人惨遭屠杀的历史。然后,时间快进到这一刻——在以色列的列车上,我和其他所有人一起站立默哀,而他们的国家是从大屠杀的废墟中诞生的。”

脸书(Facebook) 在2006年开始对大学校园外的人开放时,麦科马克是最早的注册用户之一。也正是在这一平台上,他遇到了以色列人阿迪,阿迪对这家热门的社交媒体初创公司同样充满兴趣。在网络上交流了6个月之后,麦科马克决定去以色列拜访一下这位网友,并为此次行程安排了两周的时间。

“我对中东一无所知,更不用提以色列了。我以为那是一个有骆驼的地方。我还以为亚西尔·阿拉法特是以色列的总统。”麦科马克承认道,“我一路上紧张极了。但那座大型现代化机场让我震惊不已。深夜,我来到了一个又酷又有活力的城市——特拉维夫。我心想:‘哇,这里跟苏格兰还真是大不相同。’”

在以色列期间,麦科马克一直住在阿迪家中。“这是一个真正的以色列家庭。”他回忆道,“他们的家庭成员很多,每周五晚上都聚餐,有时候三代人,有时候四代人……每周都是如此。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经历。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地方了。”他辞掉了工作,又在以色列待了3个月,直到旅游签证到期才离境。回到英国后,麦科马克很快便申请了新的签证,然后重返以色列,投身于该国蓬勃发展的高科技行业。

在以色列的生活有某些方面让麦科马克困惑不已。一方面,看到以色列人在鸣笛声响起时的一致行为,他很受感动;另一方面,在特拉维夫最大的露天果蔬市场,他看到了以色列人更典型的一面。“人们会大声叫嚷、争吵。在我看来,人们在这个地方颇为好斗。没有人愿意排队,到处都是插队的人,真是令人恼火。”他说。

如果说以色列人总是争斗,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团结一致的行动呢?对此,麦科马克找不到答案。他自己就目睹过这样的悖论。

“我骑着自行车,看到一辆公交车拦住了一个骑摩托车的人。”麦科马克回忆道,“然后,我看到这个骑摩托车的人摘下头盔,用力敲打公交车车身。紧接着,公交车司机打开车门,双方开始对骂。我心想:‘这下完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然后,突然之间,那个拿着头盔的骑摩托车的人开始向公交车司机问路,临走还不忘说句‘谢谢’,随后加速离开。看到这一幕的我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事啊。”

不久之后,温立由听到了另一种鸣笛声。这一次,她蜷缩在特拉维夫公寓楼的走廊里,抱着自己的狗抽噎不已。刚才,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她和邻居们纷纷躲到建筑物内最安全的区域,以免被火箭弹击中。其间,86岁的邻居、前伞兵队员菲什凯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没有什么能吓倒我”。即便是那些年轻人,脸上似乎也没有慌乱的表情。邻居们都知道该怎么做。等警报解除,大家便各忙各的事。

“为什么他们不害怕呢?”她和她的美国朋友在第二天相互问道。此外,她还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在上课时响起了鸣笛声,那该怎么办?

温就这个问题咨询了她的一位导师。导师说,首要一点是不要慌,因为人在慌乱之中跑向庇护所而受伤的概率,比因为火箭弹而受伤的概率更大。然后她又笑着对温说:“看一看窗外的情况。如果你看到以色列人慌了,那么情况可能就不妙了。只要跟着以色列人做就行了。你会没事的。”

对温来说,这种泰然处之的能力是她难以想象的。与她自己以及她的朋友相比,以色列人似乎有着更强的承受力,这自然也包括她的男友。街上的争吵或工作中的分歧很容易毁掉温的一天甚至一周。但对以色列人来说,“在这些事情发生一分钟之后回想它们,脑海中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夸张的戏剧”。

几十年来,我们一直都在观察以色列。在上一本书《创业的国度——以色列经济奇迹的启示》(以下简称《创业的国度》)中,我们致力于理解和解释以色列的一个突出领域:蓬勃发展的高科技行业。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跟温立由和乔·麦科马克一样,对以色列社会的运转感到困惑。

在很多方面,以色列看起来就像北美洲、欧洲或亚洲的现代而繁荣的国家一样。2022年,以色列的人均GDP(国内生产总值)已经超过德国、英国、法国和日本 ,其经济增长速度也快于美国和欧盟。在特拉维夫及其他城市,随处可见的施工起重机正在建造新的办公楼、酒店和公寓楼。以色列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是有目共睹和众所周知的。然而,在社会健康方面,以色列是一个异类,但关于这方面的证据,我们自己以及大多数以色列人似乎没有注意到。

以色列的高科技景象令人眼花缭乱,以至于我们都没有去关注这个国家在社会层面的发展情况。随着我们的研究的进一步深入,结果越发让我们吃惊。 futNa2ei/6wbRMOxgAq3fL6btDDk8XPkJJhdan4WlCGFrUgQKRjxqKrLcLfwQJ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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