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什”的力量

塔玛尔·卡特里尔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时间机器之中。作为一名博士研究生，时隔多年重新回到小学课堂，坐在教室后面窄小的课桌后，让人觉得挺奇怪的。这是她的一次调研活动，旨在在以色列学校中推广一种新的个性化教学方法。多个世纪以来的主流教育方式——老师面对学生在教室前面讲课——开始受到质疑。

对于根据每一个孩子的优点和弱点制订专属计划这种新的教学方法，卡特里尔感到兴奋。更具冒险精神的老师已经跃跃欲试。他们对“一刀切”的教育和“偏向中等成绩的学生教授知识”的做法同样感到沮丧，因为这会让成绩较差的学生更落后，而优秀生则会感到无聊和缺乏挑战性。

新的教学方法行之有效，这一点老师们有目共睹。学生的考试成绩提高了，学到的知识更多了，学习起来也更专注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老师走回了老路。正如其中一个人所解释的：“新方法的确有效，但我觉得我失去了上课的感觉。”

这让卡特里尔感到困惑不已。起初，她把这归因于人们很难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但他们都是最优秀的老师，也特别渴望提升学生的学习成绩。后来，她终于明白了。在这些老师的心目中，还有一个比学生的考试成绩更重要的东西。它就是gibush（音译为“吉布什”）。

gibush是希伯来语中又一个难以译成英语的单词。英语中与它最接近的两个单词是bonding（纽带）和cohesiveness（凝聚力）。但它们都无法表达出这个单词在以色列社会中的情感力量。“吉布什”不仅是一个过程或一种描述，还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价值观。

“赫弗尔”指的是一个人所属的任何团体——学校、童子军团、社区项目、军事单位或职场中的密友，“吉布什”则指的是把人们团结在一起的行为，目的是强化将他们团结在一起的纽带关系。你可以说：“为了‘吉布什’，我和‘赫弗尔’一起去远足。”

在向一名情绪激动的老师解释个性化教育理念时，卡特里尔从对方激烈的反应中看到了“吉布什”的重要性。“班级在哪里？‘吉布什’在哪里？”这名老师问。在一次家长会上，一名正上七年级的学生的母亲告诉卡特里尔，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一个充满凝聚力的班级学习。而她的女儿则抱怨说：“我们班很差劲，需要更多的‘吉布什’。”另一名老师在年度自我评价中表示，他的班级“一败涂地”，因为他没有在“吉布什”方面取得成功。

显然，老师、家长和学生都认为班级的“吉布什”是极为重要的，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任何考试成绩或其他“客观”的成绩衡量标准。在其他国家，成功的标准是学生的个人表现，班级只是实现这一目的的一个功能性载体。班级并没有被当作各自有着独立性格的、需要培养的鲜活生命体的集合，因而人们也就不会为了班级而牺牲个人的学习成绩。但在以色列，情况并非如此。

一名老师一语中的。“对于这些事情，我想了很多。”她告诉卡特里尔，“有人说，学生来学校就是为了学习，没别的。我不赞同这种说法。在我看来，如果我们放弃了班级中的‘吉布什’目标，以色列将会解体。这是我们承受不起的。”对这名老师来说，“吉布什”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事物。它是关乎生存的。

历史学家、记者丹尼尔·戈迪斯出生在美国纽约，但成年之后搬到了以色列。他以一种对比方式对这种精神特质的起源做了说明：“根据美国神话，荒野是由个人或小群体征服的。丹尼尔·布恩 。大卫·克洛科特 。” ^[1] 戈迪斯在以色列育有三个孩子，他们都曾在军队服役；他在耶路撒冷与人联合创办了以色列第一所文理学院，还撰写了许多关于以色列的历史和社会的书。

戈迪斯的灵感来自美国的起源故事。但他认为以色列的建国神话——这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有助于解释“吉布什”：“传说，我们在西奈山有60万人，是集体穿越沙漠的。犹太人的故事不是个人的故事，也不是小家庭的故事，而是朝着‘应许之地’大规模移徙的故事。这表明，只有在其他人的陪伴下，我们才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我们在沙漠中跋涉的画面传递了一个特别的信息：我们是一个需要集体的民族。”

由此可见，学校在以色列所发挥的作用远远不止孩子的教育。它有一个明确的功能：体现以色列社会中群体的价值，而不仅仅是个体的价值。以色列人从小就被灌输一种理念，即“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每个人都是一个更大的集体中的一分子。这种群体社会化并不仅仅发生在学校里。在学校之外，群体社会化现象更为常见。

[1] Daniel Gordis, Becoming a Jewish Parent (New York: Harmony Books, 1999). futNa2ei/6wbRMOxgAq3fL6btDDk8XPkJJhdan4WlCGFrUgQKRjxqKrLcLfwQJ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