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改革与崩溃:元明清七百年的金融秩序》(以下简称《危机》)立志用经济学观察历史,在更长的时间尺度中研究经济史,努力将经济学和历史学融合起来,对历史上的金融秩序进行研究,力求“没有是非,只有因果”。在分析历史事件的时候减少价值判断,用历史演化背后的经济逻辑来解释历史的演化。本书的特点有三。
第一,进行长时段历史考察。《危机》从蒙古汗国建立开始研究,一直延伸到清朝,历史跨度大,同时根据金融秩序的演化进行了时段细分,突出了不同阶段的特色,历史感强。长时段建立了历史的连贯性,时间越长,脉络越清晰,越容易找到历史的原点。“历史从短期来看似乎多是随机的,但从长期来看,发展的大趋势又似乎是平滑的。本书就是要探讨从元初到清末的这段平滑历史,从经济危机的角度展现历史的兴衰。”作者在这本书中将讨论的起点设在元朝,从长期来看,历史曲线的方向明确,这些历史事件的发展都存在因果。元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却常被忽略的时代,它建立了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中国的经济和文化开始与欧亚大陆深入接触和交融,中国的百姓和帝王认识到中国以外的广阔世界。同时,元朝开始大规模使用纸钞,具备现代货币系统的部分特征,促进了跨区域货币标准化,而其晚期大规模发行纸钞所导致的恶性通货膨胀则是其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这种讨论按历史发展顺流而下,延续一个长时段,有别于从当今现实出发回溯历史的做法。
第二,在中国与世界之间建立有机联系,展现“中国的世界”与“世界的中国”的双向互动,就事论势,勾画历史大势。这本书提出,元、明、清三朝参与过三次全球化:成吉思汗的大军在整个欧亚大陆征战,同时把整个欧亚大陆的经济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第一次全球化;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从而开启了全球大航海时代,而在明朝隆庆开关后,中国的命运也和世界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第二次全球化;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清朝开始推行洋务运动,这可以算作第三次全球化。作者总结之后认为,中国参与全球化后感受到了猛烈的文化冲击,发生了激烈的经济冲突,指出“世界在改变中国,中国也在改变世界”。《危机》强调:“全球化是理解元朝及此后的古代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变量。本书把这个变量引入对古代中国经济危机史的分析,以观古代中国在全球化浪潮中的挣扎与反复。”这种全球变量的设置是全书讨论的基点。
第三,对金融秩序及其演化进行专题研究。经济是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维度,金融已经受到学界重视,这本书通过爬梳中国历史做出了自己的解释,对中国历史上相关金融财政制度变革的分析丰富了对“17世纪总危机”的研究。“金融是一种制度,更是一种调动社会经济资源的能力,在经济发展中起到了能力放大器的作用。无论是个人,还是公司、国家,其发展都离不开金融的支持。”金融活动的正负反馈通过市场强化,导向社会的兴衰,甚至引发危机。“金融的发达推动经济的发展,带来国家的强盛;反过来,经济发展和国家强盛,提升了国家信用,信用又可以不断保障金融的深化和发达。”经济学和历史学有共通之处,历史学是更长时间维度的经济学。通过使用历史分析方法,《危机》试图在全球化的历史大背景下,梳理中国从元朝开始到清朝末年这段时间的经济和金融危机,并分析其对中国和世界历史演变的影响。从金融和货币的角度来看,元朝在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史上都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讲,元朝可以看作世界现代金融体系的开端之一,为现代金融体系的建立和发展做了有意义的尝试。
于晓华教授在中国人民大学完成了经济学的初步训练,赴日本京都大学和美国进一步深造,并进入德国哥廷根大学工作,这种独特的经历使他具有宽广的世界视野和独特的学术情怀。“我上大学时选择了经济学相关专业,此后一直在经济学领域钻研。多年的经济学思考和对历史的个人兴趣,让我意识到,历史在一波波的高峰与低谷中发展前行……很多年前,我就开始构思这本书。但是我总觉得自己的思想不成熟,知识不完备,不能把这个故事讲好。”特定的历史时期激发了他的学术情怀,“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基本待在家里,有了更多时间去认真思考这本书的内容,我觉得到了把这本书写出来,和大家交流分享的时候了”。作者希望给大家总结一些历史经验,也普及一些经济学常识,“在了解我们的过去的同时,关注我们的未来”。远行的游子依旧心怀家乡。虚实之争是长期困扰中国发展路线的问题,我们需要对财政金融有更多的讨论,特别需要有多国留学经历、有全球视野的专家为国谋策,提供借鉴,为中国虚实结合的发展模式提供外部智慧。
历史是我们最好的老师。“从某种意义上讲,经济学家也是历史学家,只是大部分经济学研究的历史跨度太短。历史的魅力在于能够把观察的焦距拉长,在大时间尺度里面,抽丝剥茧,纵横捭阖,分析各种因果轮回。本书就是想把历史的尺度尽量拉长,从现代经济学理论出发,剖析元、明、清三朝的经济发展和危机演变,进而从经济学的角度来分析历史兴衰。”中国悠久的历史为我们民族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很多经验和教训,这应该是于教授跨界写作《危机》的初衷。从交流中得知,于教授还有几部有关中国历史发展的作品在酝酿之中,这些筹备中的作品力图打破道格拉斯·诺斯(Douglass C. North)从人口变动和军事技术发展出发的解释路径,打开一扇理解中国历史发展的新窗户,从外向里观察、思考。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