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由于石斛应用的古今品种不一致，历代本草学家对其收载的石斛给予不同的命名，造成石斛在历代本草中收录的名字比较混乱，同时，不同品种的石斛其性味、功效及临床应用在历代本草的收载非完全一致，故有必要对几个重要的药用石斛品种进行考证，以正本清源。
石斛产地，最早汉魏时期著录的是安徽六安一带，唐宋以来扩展到两广地区，明代较为推崇川产、浙产，清代则推崇霍山所产之霍山石斛。其中，石斛属中有“中华仙草之最”之称的霍山石斛是安徽道地药材之一，主产于安徽霍山县，为历代本草中明确记载的药用石斛，因其品质上乘而作为石斛属中的珍品备受历代医者推崇。早在魏晋时期的《名医别录》中记载石斛产地“六安”，六安为霍山石斛分布区，结合产地，即可知所言为霍山石斛，其应用历史悠久。霍山石斛因其品质优良在唐代已成为贡品，据唐《通典》记载，淮南道年贡石斛230余斤，其中寿州（今霍山岳西一带）生石斛50斤。到北宋时，霍山石斛仍然是上等药品，每年都要上贡。不过由于野生石斛的大量开采，霍山石斛产量迅速下降。北宋时淮南道每年进贡量下降到了40斤，其中寿州（今霍山县）只进贡10斤，寿州（霍山）进贡的石斛应当是霍山石斛，从其数量的变化说明当时霍山石斛已是非常珍贵而且资源十分稀少。
霍山石斛之名始见于清代著名医家赵学楷《百草镜》（《本草纲目》转引）：“石斛，近时有一种形短只寸许，细如灯心、色青黄、咀之味甘、微有滑涎，系出六安州及颍州府霍山县，名霍山石斛，最佳。咀之无涎者，系生木上，不可用，其功长于清胃热，惟胃肾有虚热者宜之，虚而无火者忌用。”清代最重要的本草专著当推赵学敏的《本草纲目拾遗》，书中对霍山石斛产地、植物形态、产品加工应用情况及伪品鉴别、功效作用等有明确、详尽的阐述：“出江南霍山，形较钗斛细小，色黄，而形曲不直，有成毬（球）者，彼土人以代茶茗，云极解暑醒脾，止渴利水，益人气力。或取熬膏饷客，初未有行之者，近年江南北盛行之，有不给。市贾率以风兰根伪充，但风兰形直不缩，色青黯，嚼之不黏齿，味微辛，霍石斛嚼之微有浆，黏齿，味甘微咸，形缩者真。”“今市中金钗及诸斛俱苦而不甘，性亦寒，且形不似金钗，当以霍斛为真金钗斛。”书中还特别记载了霍石斛“有成毬（球）者”，这是枫斗雏形的最早记载，可见枫斗的起源应来自霍山石斛。该书又引范瑶初所述：“霍山属六安州，其地所产石斛，名米心石斛，以其形如累米，多节，类竹鞭，干之成团，他产者不能米心，亦不能成团也。”且由于该品种的石斛出自霍山，因此专称为“霍山石斛”，以示有别于其他地区所产之石斛。又因其尺寸大小仅两三寸，且色黄并形似金钗故亦称之为金钗石斛（金钗为古代女子一种固定头发的首饰，一头大，一头小，比较像米斛）。
《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中亦提及霍山石斛：“石斛其说不一，出卢江六安者色青，长三二寸，如钗股，世谓之金钗石斛，折之有肉而实，咀之有腻涎黏齿，味甘淡，此为最佳。”该著作流传到日本，日本学者铃木素行在《神农本草经解故》中亦引用了他对石斛的真伪判定之法。这几部书对霍山石斛的产地、形态特征、生长环境、功效、品种鉴定等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成为霍山石斛在清代推广和应用的重要依据。同时也表明当时霍山石斛和金钗石斛被视为一物，并没有完全分开而共同述说。其实尚早于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成书以前，六安本地人杨友敬熟知当地石斛的情况，在《本草经解要》刊行之时，在该书“附余”考证中详细记录了霍山石斛的有关资料，如霍山石斛生品形态矮小的特点：“其生者高不及寸，极似矮小瓦松，丛生连根，种之磁盘。”更首次讲到了如何采摘峭壁上的石斛：“然六境罕有，产英邑深山中，峭壁千寻，可望而不可即。采者自巅顶缒巨
而下及山腰，用器极力搜剔，令纷纷坠落，始就涧谷敛取，亦至危险矣。”更言其自然产量低、需求量大，然而官员不珍惜，造成浪费，故弥足珍贵：“且每斤干才数两，故采者绝少……彼地亦甚贵。以上官熬膏，需索无厌也，取之铢锱，用之土苴。”
到了清末民国时期，霍山石斛的名气早已是家喻户晓，甚至报纸、药房、医学字典，均收录有霍山石斛的信息。《申报》是中国近代影响深远的一份报纸，清朝同治年间（1872年）便已创刊，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被称为“近现代史的百科全书”。早在清光绪十一年八月十二日的《申报》，即1885年9月20日就有关于“霍山石斛”的报道。珠溪同仁堂报道某病治疗过程：“后腹中不饿，胸前必觉大热，思食生冷之物，切勿与食。此系胃津枯乏，并非病情化热。急用米炒洋参二钱、霍山石斛五钱、通草五分，煎服。其热自退。”1912年（民国元年）出现了霍山米斛枫斗的药材拍卖信息。另据1938年的《申报》记载，当时霍山米斛枫斗的价格基本上超过所有诸如野山参、鹿茸等昂贵中药材。此外，民国时期的《药性字典》也明确记载了霍山石斛的产地和枫斗等信息：“霍山石斛……之产于安徽霍山者……亦号枫斗。”可见在当时，对霍山石斛的认知已经十分普及。然而由于数百年来只采集而不培育，致使野生资源稀少，濒临灭绝。1950～1975年间，霍山县医药公司每年只能收购到1～5kg霍山石斛鲜货，后渐难收到。由于野生霍山石斛濒危，再加上自然繁殖率十分低、生长环境苛刻，霍山石斛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几乎销声匿迹。2012年出版的《中国珍稀濒危药用植物资源调查》一书中将霍山石斛（米斛）列为“国家一级濒危药用植物”。
至于石斛中的另一个品种金钗石斛，因其茎两头细小，中间粗壮，整枝扁平状，色泽金黄，形如古代“发簪”金钗，故称为“金钗石斛”。金钗石斛被历代医家奉为滋阴圣品，古本草文献中多有论述，如宋代寇宗奭《本草衍义》论石斛：“世又谓之金钗石斛，盖后人取象而言之……其色深黄光泽，真石斛治胃中虚热有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曰：“石斛名义未详，其茎状如金钗之股，故古有金钗石斛之称。”《本草蒙筌》《本草求真》等在描述石斛的外形时，都明确为“色黄如金，旁枝如钗”的金钗石斛。《得配木草》更是直接在“石斛”的条目下注明“即金钗石斛”。清代张仁锡编撰的《药性蒙求》中已将石斛分为“鲜霍山、川金钗、鲜石斛”几种药材名称加以区分。清代张璐《本经逢原》论述了金钗石斛“以其色黄如金，旁枝如钗，故有是名”，并指出“近世绝无此种，川者差堪代用，其余杂产、味苦色晦、中虚多歧者，味皆极苦，误用损人”，谓金钗石斛珍稀奇缺，其功效非他药所能替代。可见当时本草所指的金钗石斛，金钗仅仅是因形状、颜色相像而言，而非真正的金钗石斛。
石斛属的另一个品种“铁皮石斛”为近现代以来才出现的名称，民国张山雷著《本草正义》中首次记载了“铁皮鲜斛”，此外还记载了其他多种石斛的性状及品质：“古人惟以色黄如金，茎壮如钗者为贵。又曰川产最良。然今市肆中所通川斛，则细小干枯，最为贱品。金钗斛则躯干较伟，色泽鲜明……必以皮色深绿，质地坚实，生嚼之脂膏黏舌，味厚微甘者为上品。名铁皮鲜斛，价亦较贵。其贱者皮作淡黄色，嚼之无脂，味亦淡薄，已不适用。且更有东瀛出品，气味更淡，则完全无效矣。若老人虚人……则霍山石斛为佳……但最佳者市肆中亦不可多得，且价贵兼金，非贫富之所可与共。又有鲜金石斛，支干较伟，即金钗斛之新采于山崖者，浙省全处诸山多有之，亦清胃之上品。”书中描述“躯干较伟，色泽鲜明”的金钗石斛即为现今的金钗石斛；提及的铁皮石斛因其表皮呈铁绿色、质地坚实、生嚼黏舌、味厚微甘而得名。自2010年版起至2020年版《中国药典》将“铁皮石斛”从石斛的来源中剔出，另立为一个单独的中药品名“铁皮石斛”。自此，铁皮石斛成为一味独立的中药，不再与其他石斛混用。尚有以铁皮石斛药材加工形态命名的，如耳环石斛、枫斗石斛等。
除历代医家所推崇的长在石上的石斛外，明代以前多部本草著作尚载有一种生长于树根及树干上的附生植物，被称为“木斛”，如《本草经集注》曰：“生栎树上者名木斛，其茎形长大而色浅……今始安亦出木斛，至虚长，不入丸散，惟可为酒渍，煮汤用尔。俗方最以补虚，疗脚膝。”始安辖境相当于今广西桂林市平乐县及永福县等地，亦有石斛属植物木斛的分布。《本草图经》曰：“惟生石上者胜。亦有生栎木上者，名木斛，不堪用。”《本草衍义》曰：“今人多以木斛浑行，医工亦不能明辨，世又谓之金钗石斛，盖后人取象而言之。然甚不经，将木斛折之，中虚如禾草，长尺余，但色深黄光泽而已。”明代及后世医家仍沿用前人所言，并重申石斛一药是专指生于岩石上的石斛，至于附生于树木上的石斛属植物，则称之为木斛，并强调木斛品质较劣，不堪药用，根本不能替代生于石上的石斛来作为药用，并提醒医家在临证应用时应加以辨识。如明代陈嘉谟所编撰《本草蒙筌》一书，载石斛：“其种有二，细认略殊。生溪石上者名石斛，折之似有肉中实；生栎木上者名木斛，折之如麦秆中虚。石斛有效难寻，木斛无功易得。卖家多采易者代充，不可不预防尔。”书中指出该时期的石斛难觅，多以木斛这种伪品充斥市场。明代晚期李中立所著《本草原始》为本草史上一部绘制有药材图谱的重要著作，该书的药材图绘精良，文字表述精准。书中曰：“今人多以木斛浑行，医工亦不能明辨。予因写其象，令人知其真伪。”并在石斛图画旁注曰：“石斛入剂佳，根白；木斛不堪用，根黑。”并对两种石斛做了更为细致的描述：“有二种，一种生水旁石上，茎似小竹，节节间出碎叶，折之有肉，中实，名石斛；一种生栎木上，茎似麦秆而扁大，叶在茎头，折之无肉，中虚，名木斛。因茎如金钗之股，故获金钗石斛之称。”又记载：“石斛入药佳，木斛不堪用。今人见木斛形扁如钗，多用木斛，医家亦不能明辨。予并写其象，令用者知，茎圆中实者为石斛，实者有力；茎扁中虚者为木斛，虚者无能。不特此也，凡药皆然。”可见作者认为金钗石斛即“形扁如钗”，而质地空泡、多生于树的木斛，则认为是品质较差，不堪药用的品种。然张景岳著《景岳全书》有独特的个人见解：“石斛此药有二种，力皆微薄，圆细而肉实者，味微甘而淡……且谓其益精强阴，壮筋补虚，健脚膝，驱冷痹，却惊悸，定心志。但此物性味最薄，焉能滋补如此？惟是扁大而松，形如钗股，颇有苦味，用除脾胃之火，去嘈杂善饥及营中蕴热……而诸家谓其厚肠胃，健阳道，暖水脏，岂苦凉之性味所能也？不可不辨。”张景岳认为石斛有两大类，可根据其性味及性状特征来划分，其中味甘淡、圆细而肉实者为一类；扁大而松，形如钗股，颇有苦味者为另一类。而后者味苦则善于泻火退热而非具养阴强壮之功，可见张景岳已认识到两类口感不同的石斛药材功效不同，并将此前医家均认为不堪入药的木斛归为清热药来应用。
清代医家姚澜著《本草分经》则认为“味苦者名木斛，服之损人”。清代徐大椿编撰《神农本草经百种录》曰：“如市中长而黄色及枯槁无味者，皆木斛也。因近日无不误用，故附记于此。”阐述了质地空泡，多生于树的木斛长而中虚，并强调不能将木斛混淆作石斛来使用。据现代生药学家和本草学家谢宗万先生考证认为：“本草中的木斛，很可能是指生于树上的大黄草和马鞭石斛之类。《本草衍义》所说的金钗石斛和《植物名实图考》茎扁的是一种，是指 Dendrobium nobile Lindl.而言。”即木斛可能为近代以来习称的“黄草”类石斛，主要为兰科石斛属的其他品种，如流苏石斛（马鞭石斛）、美花石斛等。《中国药典》（2010年版）中收录了马鞭石斛，与金钗石斛、鼓槌石斛并列于石斛目录下。
石斛最早的应用应该是鲜用，但记载不多。鲜石斛最广泛的应用应该是从明清开始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清代伴随中医温病学说的形成，认为欲治温邪以存津为第一要紧，而鲜生地、鲜石斛等鲜品具养阴生津之功，有别于干品药的特殊作用而非干品之所及，在临床用以治温病有重要价值。如黄凯钧撰《药笼小品》谓：“鲜石斛清养胃阴，调理之病，最妙之品。”张秉成《本草便读》论鲜石斛：“金钗干霍，方宜所产力难齐，鲜者治病除邪，每相宜于时证。”《本草害利》亦曰：“川石斛，少逊鲜石斛，性加寒，尤退虚热，虚证宜干，实证宜鲜。”雷丰之《时病论》阐述治疗温病三法中的清热保津法，组方中的鲜石斛、鲜生地可保中下之阴，并具保津之功。清代中期名医王旭高在治疗温邪、暑邪、伏暑、痢疾等证时的用药，常以鲜石斛组方。及至民国时期，江浙著名医家丁甘仁对临床应用鲜石斛颇有独到之处，其处方中亦多应用鲜药，如用鲜石斛、鲜生地、鲜沙参等清肺生津。近年来，深圳市宝安区中医院重视对鲜药的研究与应用，研究开发出鲜药制剂10多种，其中鲜石斛汁、鲜石斛甘蔗汁和三鲜饮（鲜石斛100g、鲜百合50g、鲜麦冬50g）等鲜石斛制剂在临床应用取得显著效果，深受医患的欢迎。
由此可见，虽然历代本草医籍记载的石斛有不同的名称、不同的品种，但从《神农本草经》至清代诸家本草对石斛的产地、形态、生境等叙述与现今石斛属植物或石斛类药材情况基本吻合，自古以来石斛的正品当为兰科石斛属植物。而鲜石斛古代虽有应用，但并不普遍，今天鲜石斛的应用已经越来越受到重视和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