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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喘

蔡某,女,40岁。1987年4月13日。初诊:

咳喘八年余,近来加重,痰白量多,胸闷,口干喜热饮,月经不调,大便尚调。舌红。

桑叶10g 桑皮6g 杏仁10g 瓜蒌皮12g

杷叶12g 沙参15g 玉竹12g 浙贝12g

海蛤壳12g 青黛3g 包煎 甜梨皮两个 自备

6剂,水煎服。

【笺疏】 咳喘多年,痰多,胸闷,这显然是由气道被痰饮堵塞、呼吸之气不通畅导致。气道里的痰饮常与无形之热,或无形之寒,或燥邪结合,而成为复合型病因的痰热、寒痰或燥痰。本案病例舌红,提示为痰热。口干,喜热饮,提示同时兼有燥邪。痰色白,而非黄痰,这有两种可能:其一,热气并不重,故痰色尚未变为黄色。其二,即使内热较重,也不一定都会在痰色上反映出来。要知道身体里的病变,不会整齐划一地、完全一致性地反映到色、舌和脉,这是临床医生,尤其是接受了较多的课堂规范化知识教学,走上临床不久的青年医生们最需要注意的事实。痰热兼燥邪阻碍气道,故处方以桑杏汤合黛蛤散化裁,清化痰热,润燥理肺。加瓜蒌皮、桑白皮、枇杷叶化痰肃肺,更加玉竹润燥。先治气分病变;如果随后还要求治月经不调,那就再治血分。本案病例痰多,处方仍然用润燥药物,痰色白,仍然用清热药物,如此用药是有参考价值的。

赵某,男,68岁。1989年7月31日,初诊:

气喘数月,痰多,少气,动则更甚。脉弦而浮,按之无力,舌苔水滑。心胸阳虚,水寒上逆,肺不肃降而作喘。

桂枝12g 炙草10g 细辛1.5g 杏仁10g

干姜4g 党参10g 茯苓30g 五味子6g

7剂,水煎服。

1989年8月14日,二诊:

服药后喘势见轻。

茯苓30g 桂枝15g 五味子10g 炙甘草10g

干姜6g 党参10g

7剂,水煎服。

【笺疏】 气喘数月,痰多,少气,动则更甚。由于痰多,故知呼吸道及肺被痰饮阻塞。老人多虚;患者年近七旬,所以应该也存在一定程度的肺气虚弱。此时脉象对于评价正虚邪实孰重孰轻具有较大价值。如果脉滑有力,那就说明以邪实为主。本案病例脉弦而浮,按之无力,这显示肺气虚弱比较突出。舌苔水滑是本案病例辨证的关键点。按照师父的认识,舌苔水滑是水气上冲的特异性舌象。肾主水,心主火;水为阴,火为阳。在心阳充足的情况下,下焦肾水不会偏寒。如果心阳不足,不能下达于肾,不能温暖下元,则下焦水寒之气便会增多,甚至超越常度。下焦水寒之气超越常度之后,即有可能向上冲逆,冲逆于心下,冲逆于心胸,冲逆于喉咽,甚至冲逆于头面耳目。这就是师父所谓的“水气上冲”。水气上冲,舌苔亦会随之呈现水滑的特征。故本案据此作出辨证结果为“心胸阳虚,水寒上逆,肺不肃降而作喘”。师父把经方苓桂剂作为治疗水气上冲的基本药方。本案处方所用者为苓桂味甘汤,用茯苓、桂枝化气行水,平冲降逆;用五味子、炙甘草、干姜、细辛、杏仁辛散水饮,收敛肺气而治咳喘。加党参补益肺气。服药后喘势见轻,效不易法,故二诊从上方进退,仍以苓桂味甘汤为基本方。上方去细辛、杏仁者,以咳喘已减,病减则药减。稍稍增大桂枝、干姜、五味子的用量,其目的是增强温肺化饮及敛肺的药力。

梁某,男,1岁9个月。1988年11月7日,初诊:

咳嗽两天,息粗,发热无汗。有哮喘史。舌淡,舌尖红,苔白,脉细数。证属风寒外感,有化热之象。

苏梗10g 桔梗10g 细辛3g 白芷7g

桑叶10g 菊花6g 百部10g 白前10g

生姜5片

4剂。

【笺疏】 外感风寒犯肺,咳嗽息粗,发热无汗,舌淡苔白。舌尖红、脉细数,这显示有化热趋势。处方用苏梗、细辛、白芷、百部、白前、生姜辛温宣肺,散寒止咳,其中百部、白前二物可以认为自程钟龄止嗽散借来。由于有化热之象, 故处方另从吴鞠通治疗上焦风热的辛凉轻剂桑菊饮中借来桑叶、菊花,以辛凉疏风宣肺,并预防风寒化热。

陶某,女,70岁。1987年3月9日,初诊:

干咳少痰,口黏且干,胸闷脘痞。

生石膏12g 滑石12g 寒水石10g 双花10g

竹叶10g 甘草6g 云苓15g 桂枝9g

桑皮9g 大腹皮9g

6剂,水煎服。

1987年4月6日,二诊:

服上方有效,咳嗽已减。夜寐不安,心悸,肢节作痛。脉弦数兼滑,舌质暗,苔白腻。风寒阻络,血不养心。

麻黄3g 杏仁10g 薏仁米12g 甘草10g

当归6g 防风6g 川羌活10g 红花6g

炒枣仁10g 麦冬10g

5剂,水煎服。

【笺疏】 本案病历文字记载不多。笔者在笺疏时,必须以本案处方及笔者对师父临床用药习惯的了解,进行必要的补充。处方以桂苓甘露饮(药物组成为五苓散加生石膏、滑石、寒水石)为基本方。该方的主要功能是化气行水,清热除湿,主治水湿热邪停蓄于膀胱、胃肠或心肺引起的病证,临床表现具有舌红苔腻、口干口渴、小便不利、胸脘痞闷等特征。本案病例以干咳为主诉。一般人治咳嗽多用宣肺方法,常常用桔梗、甘草、荆芥、前胡、紫菀、百部、陈皮、半夏等物,一看就知道是治咳嗽的处方。而本案处方,如果不说明是用于治咳,读者很可能不会想到是为了治咳。肺为水之上源,能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故肺脏不仅多痰饮为病,也常常多水饮致病。临床观察表明,胸脘痞闷这个症状多由于湿邪阻塞。本案病例口干口黏,胸脘痞闷;依据二诊病历文字,还当有苔腻、肢节疼痛、脉弦滑数的脉症,可见水湿热特征是很明显的。故师父用桂苓甘露饮为基本方,以清除伤及肺脏的水湿热邪。处方虽然没有用白术、泽泻、猪苓,但是也添加了桑白皮、大腹皮、竹叶,从而保证了利尿祛湿的药力。加金银花、生甘草,目的是以利咽止咳。

服药6剂,咳嗽减轻。检查得知患者夜寐不安,心悸,肢节作痛,脉弦数兼滑,舌质暗,苔白腻。二诊辨证结果为“风寒阻络,血不养心”。由于初诊的病 因诊断为水湿热,二诊时又切得脉弦数兼滑,“风寒阻络”的辨证结果就令人有一些不好理解。笔者以为舌象是此时辨证的重要依据。苔白为寒,舌质暗而不红非热。热则血管扩张,舌色当红。寒则血脉收缩、凝涩,故舌色暗。未知其面色;不过笔者揣度患者的面色或许带有寒气。就诊时在阳历3月9日,尚处于寒冷时节,这也可以作为受风寒的一个参考依据。肢节疼痛对于诊断风寒也有参考价值。故处方用麻杏苡甘汤为基本方,加防风、羌活之辛温,以祛风散寒,胜湿止痛。舌质暗,故另加红花活血通络。心悸,夜不安寐,师父判断为血不养心,故另加炒枣仁、当归以养血安神。

菅某,男,成年。1989年4月24日,初诊:

咳嗽兼喘,痰白,大便稀溏。舌红苔黄。太阳经风寒,营卫不和兼肺气郁。

桂枝加厚朴杏子汤

7剂,水煎服。

【笺疏】 咳嗽兼喘,痰白,毫无疑问这是由于肺气闭郁所致。处方投《伤寒论》治疗太阳营卫不和、肺气闭郁的桂枝加厚朴杏子汤,用的是辛温散寒、宣肺理气、调和营卫之法。那么这里就有了一个疑点:诊断太阳经风寒的依据是什么?何以见得是营卫不和?病历记载的临床表现还有大便稀溏,舌红苔黄。大便稀溏一症并无太多特异性,既有可能属于寒,也有可能属于热。舌红苔黄是热性病变最常见的一般性特征。痰色白多属于寒,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属于热的可能。如果仅仅以病历文字为凭,而不考虑其他因素,那么本案处方完全可以用麻杏石甘汤为基本方。或者再合用葛根芩连汤,清热宣肺,止咳平喘,似乎并无不可。本案既然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且明确指出其病属于“太阳经风寒,营卫不和兼肺气郁”,那师父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以跟随师父多年的经历,笔者以为他的主要诊断依据是形色和脉象,如形不足,面色虚寒,手不温,脉缓弱等。在具备这四方面信息的情况下,大便稀溏、痰白即与脾肺寒饮相关。舌红苔黄只是病变之标。本案处方未写各药味的用量,笔者以为由于大便溏,故芍药用量不宜大,甘草、生姜的用量宜稍大,或用干姜代替生姜,或同时用干姜,乃至于加半夏亦有可能。顺便说一句,本案之所以诊断为太阳经风寒,是不是考虑到气候因素的影响也难说。本案发生在阳历4月末,虽然已是暮春,天气已经暖和,但在北方也不排除暮春还寒,患者骤然受寒亦有可能。

刘某,女,30岁。1986年12月8日,初诊:

脉浮弦,咳嗽有痰。风饮之证。

炙麻黄3g 桂枝6g 杏仁10g 半夏12g

生姜10g 陈皮10g 苏叶6g 前胡9g

枳壳6g 香附9g 葛根9g 木香9g

苏子6g

6剂,水煎服。

【笺疏】 咳嗽有痰,脉浮而弦。浮主风,弦主饮,故断曰“风饮之证”。处方用师父习惯应用的杏苏散合经方麻黄汤化裁,另加香附、木香、葛根,未用甘草。杏苏散与麻黄汤都是辛温宣肺之剂,不仅能疏风,也能散寒。而且既然用杏苏散,复合麻黄汤,发散风寒的用意很明显,则本案病例一定具有舌苔白、面无热、痰色白、形气不虚的特点。且由于处方另外还加有香附、木香两味辛香行气之品,而不用甘草之和缓,故可以推断本案病例可能还有胸闷或脘痞、腹胀、纳差等症状。

郭某,男,36岁。1987年5月4日,初诊:

咳嗽、咯血,支气管扩张。脉弦。木火刑金。

海蛤壳15g 青黛10g 包煎 黄芩6g 黄连6g

大黄1g 白茅根30g 玄参10g 生地10g

6剂,水煎服。

【笺疏】 支气管扩张咳嗽、咯血,原案确定其病机为“木火刑金”,即肝火上炎,灼伤肺脏,导致肺脏络脉损伤,血液外溢,故出现咳嗽、咯血。故处方用黛蛤散合《金匮要略》泻心汤,加白茅根、玄参、生地黄清热凉血。黛蛤散的药物组成为青黛、海蛤粉,具有清肝泻肺、降逆化痰功能,常用于肝肺实热、咳嗽、吐衄、头晕、耳鸣等症的治疗。泻心汤的药物组成为黄芩、黄连、大黄,故亦名“三黄泻心汤”,具有清热泻火、凉血止血功能,常用于各种实热火证的治疗。《金匮要略》用于治疗“心气不足,吐衄”。此处所谓心气不足,其意思是,因为吐血、衄血,则有亡血。既然亡血,则依附于有形之血的气也随之消散,故而出现心气虚弱的病变,患者感觉心悸、气短等,这是心气不足的表现。由于心气不足是继发的,是一过性的,所以并不需要补气,只需要治疗引起心气不足的病因,即清热泻火、凉血止血即可。火清血止,心气自可迅速恢复。本案处方既用黛蛤散,复用泻心汤,而且还添加3味清热凉血之品,以确保清肝泻肺、凉血止血的药力。不过本案文字过于简单,没有写明木火刑金的诊断依据,以及火证的 诊断依据。脉弦对于本案诊断木火刑金有一定的价值。肝肺实火的常见表现有舌红苔黄、面赤目赤、口渴心烦、咽干口燥、尿赤、肤热等,我揣度本案病例应该见有若干这样的征象。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本案病例的火象不明显,也可以用本案处方清泻肝肺、凉血止血。明· 方广《丹溪心法附余》说,对于出血,“治法初用止血,以塞其流;中用清热凉血,以澄其源;末用补血,以复其旧。若只塞其流,不澄其源,则滔天之势不能遏。若只澄其源,而不复其旧,则孤阳之浮无以止。不可不审也”。塞其流乃急则治标之法。先止住出血,尔后再议针对出血原因的治疗。后面还应该养血益气,或滋阴养血,以复其旧。

金某,男,8岁,住回民营。1989年6月12日,初诊:

夜间顿咳颇剧,脉浮,舌白水滑,舌色微紫。风寒客肺,治以辛开。

麻黄3g 桂枝5g 杏仁9g 炙甘草3g

干姜4g 半夏6g 陈皮6g 苏梗6g

6剂,水煎服。

【笺疏】 咳嗽有外感内伤之别,新起之急性咳嗽多为外感。脉浮者肺也,邪在表也。对外感咳嗽要区分寒、热、湿、燥。本案苔白水滑,此非热、非燥,乃是寒饮。舌色微紫也是寒凝之象。故师父断曰“风寒客肺”,采用辛开温宣的治法。处方用麻黄汤宣肺散寒,加干姜、半夏散寒化饮。经方常用半夏、细辛、干姜、五味子散寒化饮治咳,此四物可以称为“经方治咳四味”。本处方但用姜、夏二物,未用五味子、细辛。我觉得五味子、细辛未必不可用。处方另加陈皮、苏梗,以加强散寒化饮之力。患者为8岁小儿,故诸药用量较小。

霍某,女,1岁4个月。住密云。1988年7月11日,初诊:

近一个月来咳嗽、喘息。纳可,二便正常。儿童医院诊断“先天性心脏病”。

杏仁6g 薏米10g 云苓15g 桂枝5g

半夏10g 橘红10g

6剂,水煎服。

1988年7月18日,二诊:

苏子5g 橘红5g 半夏10g 前胡6g

厚朴10g 当归6g 桂枝2g 炙草3g

生姜3g

6剂,水煎服。

【笺疏】 本案患者为一先天性心脏病患儿,主要病证为咳喘。先天性心脏病的西医诊断对咳喘的辨证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按照师父的经验,先天性心脏病常见水气上冲病变。若水气上冲于肺,即可能引起咳嗽、喘息。治之宜用苓桂剂补益心脾,利水降冲。在只见有咳喘,饮食、二便正常,不见其他症状的时候,可以依据先天性心脏病的病史,辨证为水气上冲。当然,若要确定为水气上冲,最好不要有舌红、面热、恶热、手足四肢热、尿黄、大便硬、脉浮洪等脉症。本案处方用苓桂杏苡汤,并加半夏、陈皮二陈温化痰饮。苓桂杏苡汤是师父自创的一张药方,该方熔苓桂术甘汤和《金匮要略》治疗湿病的麻杏苡甘汤为一炉。茯苓、桂枝温阳化气行水,降下水逆。杏仁、薏苡仁除胸肺湿邪。杏仁、薏苡仁也是治湿热名方三仁汤的两味主药。

二诊病历没有记载脉症。从处方用治喘名方苏子降气汤来看,应该是喘咳未得到有效控制,故师父转方用治喘经典名方苏子降气汤。苏子降气汤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按原著所言,该方能“治男、女虚阳上攻,气不升降,上盛下 虚,膈壅痰多,咽喉不利,咳嗽,目昏眩,腰疼脚弱,肢体倦怠,腹肚 刺,冷热气泻,大便风秘,涩滞不通,妨饮食”。其方用苏子、半夏各二两半、当归两 半、甘草二两、前胡、厚朴各一两,肉桂一两半,陈皮一两半。诸药粉碎为末,每取二大钱,用水一盏半,加生姜二片、大枣一枚,紫苏叶五片,煎至八分,去滓热服。这里有几点我需要做一个简要说明。其一,原文“气不升降”是喘息的发生机制,即肺气壅郁,不得顺畅升降,不得有效宣发。这与咳嗽的发生机制不同。咳嗽的机制是肺气尚能宣发,而且是宣发有些过度。肺气之所以不得顺畅升降,也与痰液壅盛、阻塞气道密切相关。故喘息、咳嗽、痰多、咽喉不利苏子降气汤的主症。其二,方中半夏、苏子用量最大,甘草的用量稍小,但甘草的用量比前胡、当归、厚朴、肉桂大。在一般情况下,大多数处方中的甘草用量都比较小。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在治疗咳喘病证时,甘草的用量宜稍大。其三,本方原本是一个“煮散剂”方;煮散剂去滓服汤,其实也是汤剂。其四,原文中的“二大钱”,其意思是在抄取药末时,要让药勺装得满满的,堆得高高的,这样做便是“大钱”;并非宋代的药物计量的衡制还有大小标准之分。其五,“煎至八分”的意思是加水一盏半,煎煮至一盏半的八成即可离火取液。宋代盏有大小之分,一小盏约合今天的200mL,一盏半约合今天的300mL,其八分约240mL,此为一次服量。一般日服2~3次。

王某,男,55岁。住顺义李桥。1987年11月16日。初诊:

近三个月来咳嗽、气喘,胸膈满闷,纳差,大便调。

炙甘草6g 生姜10g 麻黄5g 大枣7枚

生石膏30g 半夏12g

6剂。

【笺疏】 此处方为经方越婢加半夏汤。《金匮要略· 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咳而上气,此为肺胀,其人喘,目如脱状,脉浮大者,越婢加半夏汤主之。”按照我的认识,咳嗽为邪气扰肺导致,而气喘多由肺气不利引起。本案病例胸膈满闷;加之有咳嗽、气喘症状,这明确反映肺气不利的病机。在此情况下,如果患者形气俱实,而不见少气、呼吸及语音低微、脉弱等脉症,那就可以诊断为肺气壅实、宣降不利,治之以宣肺散邪方法。肺为贮痰之器;肺气壅实常常与痰阻有关。故处方选用越婢加半夏汤,宣降肺气,清热化痰。若无明显的寒气现象,即可判断为兼热,或者说即可以用石膏。麻黄石膏相配,麻黄即无辛温致烦的不良反应。为了较好地理解越婢加半夏汤,笔者觉得可以参照治肺热咳喘常用的麻杏石甘汤之名,把本方称为“麻夏石甘汤”。两方都能治肺热咳喘,彼用麻、杏相配伍,杏仁以平喘功能见长;此用麻、夏相配伍,半夏以化痰功能见长。由此可以看出二方的异同。

贠某,男,66岁。住马坡毛家营。1986年11月16日,初诊:

咳嗽月余,伴头晕,心悸,胃脘憋闷,小溲多。脉弦无力,舌苔薄白。

桂枝12g 茯苓12g 白术6g 炙草6g

厚朴10g 陈皮10g 半夏12g 生姜10g

6剂。

【笺疏】 本案病例水饮特征很明显:头晕、心悸、胃脘憋闷、小溲多。脉弦无力,舌苔薄白,这说明没有热邪。没有热邪,那就是寒饮,因为饮为阴邪。所以本案病例的咳嗽乃寒饮射肺所致。故处方用苓桂术甘汤温阳化饮,加半夏、陈皮,以增强处方的化痰之力。加厚朴,以治胃脘憋闷。处方中又有一味生姜,故处方具有经方厚姜半甘参汤的部分实质。厚姜半甘参汤主治痰饮气滞的腹胀满症。之所以不用人参,是因为有胃脘憋闷症状的存在;若用人参,可能因为人参补气而增加壅滞。另外处方也具有经方茯苓甘草汤的部分实质;茯苓甘草汤主治胃腑留饮。此三方的功能并行不悖。

李某,女,53岁。住顺义县木林乡唐指山。1987年2月9日,初诊:

咳嗽已久,痰黏不易出,胸闷憋气。腹胀肠鸣,大便偏稀。舌质暗,苔黄焦糙。西医诊断为“肺心病”。

茯苓30g 桂枝10g 杏仁10g 薏米12g

寒水石6g 滑石12g 厚朴9g 通草9g

6剂。

【笺疏】 咳嗽的原因很多,病机也会是复杂的。本案病例的痰饮特征明显:痰黏,大便稀溏,腹胀肠鸣。《金匮要略》说:“其人素盛今瘦,水走肠间,沥沥有声,谓之痰饮。”可见肠鸣也是痰饮的一个症状。故处方用苓桂杏薏汤化痰祛湿,以治咳嗽。苔黄焦糙,提示痰湿蕴热,故加寒水石、滑石清痰湿中的蕴热。舌质暗说明血络为痰湿阻滞;不过治之可以暂不活血而只化痰湿,待痰湿去则血络通。如果痰湿去而血络犹不通畅,那么下一步可以再用活血化瘀治法。这样的次第治疗符合先治气、后治血的先后施治原则。

胡某,男,66岁。1986年9月22日,初诊:

脉弦滑略浮,喘咳痰多,咽干,肺寒津凝之象。

干姜7g 茯苓12g 桂枝9g 半夏12g

麻黄3g 杏仁10g 炙草6g 桑皮9g

陈皮9g 苏梗10g

6剂。

1986年9月29日,二诊:

痰量减少,咳喘同前。

麻黄5g 杏仁10g 桑皮10g 苏子10g

橘皮10g 茯苓10g 半夏12g 炙草6g

6剂。

【笺疏】 本案咳喘痰多,脉弦滑;弦滑是痰饮常见脉象。师父既然断为“肺寒津凝”,那似乎还应该有色、舌等方面的相应表现。所谓肺寒津凝,即寒饮凝聚,阻碍于肺。师父以苓桂姜夏汤为基本方,另合宣肺散寒的麻黄汤,又加陈皮,则化痰经典名方二陈汤亦在其中。苓桂姜夏汤是师父自创的治疗肺胃寒饮的一张药方,其中茯苓、桂枝对药是他所谓“苓桂剂”的最基本药物。干姜、半夏是张仲景治疗呼吸道寒饮的最常用对药。如前所述,张仲景在治疗咳嗽时,常常还会将干姜、半夏与细辛、五味子一起联合应用。《金匮要略》治疗“干呕,吐 逆,吐涎沫”的半夏干姜散的药物组成只有这两味药物。麻黄汤宣降肺气而治咳喘。二陈汤亦能温散肺胃寒痰水饮。此外,处方中还添用了桑白皮、苏梗两味药物。桑白皮能泻肺与呼吸道里面的水饮,苏梗能散胸膈与肺胃之间的寒气。诸药合用,能温化寒饮水气,既能作用于肺,也能作用于胃,肺胃兼治。“脾胃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这句话告诉我们咳喘痰多之证不仅是肺与呼吸道的病变,也与脾胃密切相关。全方虽然只有寥寥10味药物,却包含着治疗肺寒津凝的4个基本成方。

二诊痰量减少,疗效显现。由于咳喘依旧,故将能宣肺平喘的麻黄用量增加至5g,易苏梗为苏子,以加强平喘止咳的效果。之所以去干姜、桂枝,我揣度是在患者服药之后,可能出现了咽干症状加重,或者出现口干舌燥等反应。

何某,女,4岁。1986年10月6日,初诊:

咳喘两年余,过冬尤甚,纳谷不香,苔薄白,脉略浮。

前胡6g 桔梗6g 苏叶6g 甘草3g

杏仁6g 半夏9g 陈皮9g 生姜3g

枳壳3g 葛根3g 炙冬花6g 炙紫菀6g

木香3g 香附3g

6剂。

【笺疏】 本方以经典名方杏苏散作为基本方。杏苏散出自清· 吴鞠通《温病条辨》。师父很推崇吴鞠通,临床常用吴鞠通的药方。《温病条辨》用杏苏散治秋燥:“燥伤本脏,头微痛,恶寒,咳嗽稀痰,鼻塞,嗌塞,脉弦,无汗,杏苏散主之。”其组成为苏叶、半夏、茯苓、前胡、苦桔梗、枳壳、甘草、生姜、大枣、陈皮、杏仁。全方辛温发散,宣肺化痰。按照吴鞠通的说法,当时许多医生都把它作为统治四时伤风咳嗽的通用之方。吴鞠通指出,杏苏散是辛温之剂,只适合用于风寒性质的伤风咳嗽,而不宜于风温性质的伤风咳嗽;只适合用于表证,不适合用于里证。所以不分寒热表里,用杏苏散治疗一切伤风咳嗽的做法是错误的。

杏苏散与另一张治咳名方通宣理肺汤的药味大同小异。彼方有黄芩清泻肺热,此方用前胡辛温宣肺。此二方我在临床上都常用。

本案患者患儿咳喘两年余,入冬转甚。就诊日为农历九月初三,时在季秋,天气转凉。此时就诊,极有可能是咳喘发作,或者咳喘有所加重。舌苔薄白,入冬转甚,秋季病加,这些情况都反映出病证的寒性特征。当然,师父辨认为寒 证,应该还有形气望诊等方面的依据。因此师父选择吴鞠通治秋季风寒伤肺的杏苏散,以苏叶、前胡辛温发散表寒,以甘草、桔梗开宣肺气,以枳壳、杏仁降气理肺,陈、夏、苓、草乃化痰之最基本方二陈汤,能温化痰饮,降逆和胃。师父更加紫菀、款冬花,目的是增强化痰的力量。脾胃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由师父增用紫菀、款冬花,可推知本案一定多痰。纳谷不香,故加木香、香附,配合二陈汤开胃进食。处方未用大枣,结合本案加用木香、香附二物来看,可能存在腹胀满的症状。大枣甘壅,故去而不用。不过在我看来,给儿童开的药方,用适量大枣以“和百药”,改善汤药的味道,也是有一定必要性的。其实师父是经方家,喜用大枣。此案或许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师父正准备开大枣时,患者家长说他们家里有大枣,师父遂不开大枣。

本案病例涉及一个学术问题,那就是什么是“燥”。吴鞠通在《温病条辨》里说:“秋燥之气,轻则为燥,重则为寒。”又说:“古人谓燥为小寒也。”燥者,干燥也,枯燥也,缺少水分也。寒者,冷也,温度低下也。所以燥与寒是性质不同的两种因素。燥与寒可以同时存在,但它们毕竟性质不同;燥寒是燥与寒的两两结合。我认为“秋燥之气,轻者为燥,重则为寒”的认识是不正确的。我估计吴鞠通与我早年一样,脑子里有一个认识上的局限,即他不识凉燥。我26岁以前生活在湖北。湖北地处中原,水湿之地,一年到头,唯有在初秋尚温的时期出现短暂的气候干燥。一过深秋,进入冬季,气候总是湿冷的。故那时在我的认识里,燥与凉不两立,哪有凉燥!后来我到北京,一入秋季,气候转凉,天干物燥。这时我才知道凉燥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所以在我看来,《温病条辨》所论杏苏散证治一条:“燥伤本脏,头微痛,恶寒,咳嗽稀痰,鼻塞,嗌塞,脉弦,无汗,杏苏散主之。”其病因是秋寒,而非秋燥。所以杏苏散证的临床表现有咳嗽稀痰、鼻塞,并不见干燥现象。杏苏散也没有一味药物是润燥之品。当然,吴鞠通也提出了他自己的解释:“肺为燥气所搏,不能通调水道,故寒饮停而咳也。”他说:“若伤燥凉之咳,治以苦温,佐以甘辛”,杏苏散“正为合拍”。《素问·脏气法时论》有“辛以润之”的说法。吴鞠通还说杏苏散“减小青龙一等。若受重寒夹饮之咳,则有青龙”。意思是说杏苏散是治燥凉轻剂,适用于燥凉伤肺的轻症。若为重症,那就要用小青龙汤;小青龙汤可以作为治燥凉重剂。我揣摩吴鞠通说的是这个意思。

孙某,男,5岁半。1987年5月25日,初诊:

“肺炎”咳嗽两月余,白痰量多易出,纳呆,大便干,苔白满。

苏叶5g 苏子5g 前胡5g 杏仁6g

半夏9g 生姜9g 冬花6g 紫菀6g

炙草6g 桔梗6g 陈皮6g 枳壳3g

香附3g

6剂。

1987年6月1日,二诊:

咳嗽症减,纳谷增加。

半夏10g 生姜10g 苏叶6g 前胡9g

陈皮9g 桔梗6g 炙草6g 枳壳3g

葛根6g 冬花6g 苏梗6g

6剂。

1987年6月8日,三诊:

咳嗽,仿上法,清热化痰。

生石膏20g 麻黄3g 甘草10g 杏仁10g

麦冬10g 大黄3g 杷叶20g 竹茹10g

4剂。

【笺疏】 患儿因肺炎导致咳嗽。就诊时估计肺炎已经治愈,但咳嗽不止。这一类病情在临床上很多见。基于白痰量多易出,舌面布满白苔,师父辨证为寒气痰饮凝肺。如今医院对肺炎的治疗肯定是要用一段时间的抗生素的。中医已经认识到,抗生素多苦寒;苦寒药虽然能对抗邪热,但如果用之不当,包括用量太大,应用时间太长,或者错用于寒证,也可能损伤人体阳气。本案寒饮凝肺,或许与此有关。师父对于寒饮凝肺的治疗,虽然也常用经方小青龙汤,不过较多地是用吴鞠通杏苏散。按照吴鞠通的认识,轻症用杏苏散,重症用小青龙汤。本案处方加款冬花、紫菀,旨在增强温化痰饮的力量。患儿纳呆,一定是由胃阳被寒气损伤导致,所以师父既用苏叶,也用苏子,还用生姜,且另加香附,目的是辛香散寒化饮,同时也开胃进食。

二诊咳嗽减轻,纳谷增加,故守方稍做药味、药量增减:纳谷增加,故去香附;咳嗽减轻,故去杏仁、紫菀。增加前胡、陈皮、半夏、生姜的用量,为的是专治咳嗽。其他如苏子易以苏梗,结合去杏仁看来,或许是因为初诊时患儿微喘,二诊时微喘已消失。

三诊处方由温散寒饮,转为清热化痰,改以经方麻杏甘石汤为基本方,另加麦冬、竹茹、枇杷叶、大黄。由此看来,经过二诊,应用温散寒饮的药物12剂 以后,我揣度师父观察到病已化热的一些表现,如舌红、苔黄、唇赤、舌干、口渴、痰黄等。肺与大肠相表里;肺与大肠之气不降,也可能出现便秘的现象。故师父用麻杏石甘汤清宣于上,加麦冬、竹茹、枇杷叶以加强清热泻肺之力,又加大黄3g以导热于下。就5岁半的患儿而言,处方用麻黄仅3g,而用甘草却为10g,这似乎不符合《伤寒论》麻杏甘石汤中麻黄用量是甘草两倍的用量特点。《伤寒论》麻黄汤中麻黄的用量也是甘草的三倍。笔者认为,《伤寒论》麻黄汤、麻杏甘石汤等方所治都是急性外感热病,重点要发散外邪。而本案病例已经有两个月之久的病程,大邪已解,故不必重用麻黄发散,仅仅用小量麻黄宣透即可。处方中生石膏用量并不算大,而枇杷叶的用量很大。枇杷叶味苦性凉,无毒,具有清肺止咳、和胃降逆的功能,是治疗肺热痰嗽的良药。竹茹性凉,能清热化痰,可用于呼吸道痰热咳嗽。处方用麦冬滋阴清肺,润肺止咳,顾护肺津。

本案一诊、二诊用药大都是辛温之品,三诊几乎完全转为寒凉。这正好体现了《伤寒论》“观其脉证,随证治之”的施治原则。在《伤寒论》里,像这样先寒之后温之,或先温之而后寒之的应用很多。如第29条,同一病例,先用辛甘温的甘草干姜汤恢复中阳,接着用甘酸寒的芍药甘草汤治脚挛急,再接下来竟然又用苦咸寒的调胃承气汤和泄胃气,或用辛热的四逆汤回阳救逆。灵活不拘,随证施治。

张某,女,45岁。住密云。1989年8月21日,初诊:

咳嗽有半年之久,中西医治疗不愈。干咳无痰,以夜间为甚。伴有头晕、目胀。脉沉,舌胖大,苔白水滑。水寒上痹于胸肺。

桂枝12g 白术10g 干姜6g 茯苓30g

炙草6g 五味子6g

7剂。

1989年8月28日,二诊:

柴胡14g 黄芩9g 丹皮10g 栀子10g

连翘10g 板蓝根12g

7剂。

【笺疏】 本案初诊以“苓桂味甘汤”化裁。师父在临床上善用苓桂剂治疗由水气上冲引起的各种病证。所谓苓桂剂就是以苓桂术甘汤为主干的,以茯苓、桂枝对药为最基本药物的一类药方。如果水气上冲于胸肺,可能会引起咳喘,此时师父即以苓桂味甘汤为基础方予以治疗。五味子是张仲景治疗咳嗽的常用药物之 一,小青龙汤治疗寒饮咳嗽用五味子,小柴胡汤证若见咳嗽则加五味子、干姜,真武汤证若见咳嗽则加五味子、细辛、干姜,四逆散证若见咳嗽则加五味子、干姜,此外《金匮要略》治“咳而脉浮者”的厚朴麻黄汤,治“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的射干麻黄汤,以及治疗咳嗽相关病证的苓甘五味姜辛汤和苓甘五味姜辛夏汤,俱用五味子治咳。张仲景治咳的常用药物配伍是半夏、细辛、干姜、五味子,它们可以成为“经方治咳四味”。《神农本草经》记载五味子主“咳逆上气”。在唐以前的古代医药典籍里,“上气”指的不是一个病机,而是一个症状。《金匮要略》有《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一篇。有观点说上气即喘,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上气不是喘。那么上气是一个什么症状?上气指的是气管咽喉中不断出现一小股由下向上的气冲感觉。这种感觉常常会引起咳嗽,是与咳嗽密切相关的一个症状。上气也可能独立存在,并不一定引起咳嗽。也许一部分患者会把这个感觉表述为“咽痒”。在唐以前的医药文献中,很少见“咽痒”一词,而大量出现的表述是“上气”。治咳嗽上气是五味子的一个主要功能。咳嗽上气,无论是由于外感,还是由于内伤,都可以用五味子治疗。有些人考虑到五味子的酸味比较重,受“酸收”理论的影响,担心五味子酸收“敛邪”,会把邪气收敛在体内,不能发散出去,所以治咳不敢放开用五味子。即使用五味子,也仅仅小量应用,而不敢稍大量应用。张仲景用五味子治咳诸方,其用量多为半升,合今约37g。这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用量。我知道有医家治咳方中常用大量五味子,效果很好。当然,张仲景在用五味子治咳的同时,也用相当剂量的半夏、干姜、细辛等辛散药物。如此应用,不必担心五味子敛邪。

本案病例舌胖大,苔白水滑,脉沉,此三者俱为师父诊断水气上冲的十分重要的指标,据此诊断水气上冲,完全可以一锤定音。本案病例即使见干咳无痰,也不能否定水气上冲的诊断。干咳无痰常常被认为是燥邪伤肺的特征。试想如果呼吸道干燥,那怎么可能会出现舌大、苔水滑?头晕、目胀也是水气上冲常常可能见到的表现。师父于处方中增用一味干姜,这既是为了祛散“痹于胸肺”的水寒,大概也是为了用干姜的辛散之力,消除五味子酸敛邪的可能性。

本案二诊的治法完全转向,改用柴、芩、丹、栀、翘、板蓝根清肺凉肝。按照我的理解,本案患者是一位45岁女性,可能服药7剂之后,咳嗽减轻,舌苔水滑等水气现象已经减轻或消失,而原来就有的一些肝肺有热的表现,如烦躁易怒、手足心热、尿赤、目赤、口苦等,又显现为主要问题,故师父随证变方。肝火犯肺咳嗽在临床比较常见。证变药变;故二诊处方一面清肺,一面凉肝。本案初诊时即见干咳少痰,这也预示着后面有可能出现热化。

张某,女,10岁。1986年11月17日,初诊:

咳嗽二月余,吐白黏痰,早晚尤甚,大便尚调。脉浮而弦,苔白而腻。X光片显示双肺纹理粗糙。

白蔻仁9g 杏仁9g 薏米12g 菖蒲9g

象贝母10g 桂枝6g 陈皮6g 厚朴6g

云茯苓10g 通草6g 滑石6g 前胡6g

藿香梗6g 茵陈9g 连翘6g 桑叶9g

6剂。

1986年12月1日,二诊:

脉浮而弦,夜间时发咳嗽,卫分邪气不清,肺失宣降之证。

桑叶9g 菊花9g 苦桔梗6g 连翘6g

芦根10g 甘草6g 竹叶6g 薄荷3g

杷叶12g 杏仁10g 玉竹12g 象贝母10g

6剂。

1986年12月8日,三诊:

夜咳已减,干咳少痰。

苏叶4g 前胡6g 桔梗6g 杏仁6g

陈皮6g 桑叶9g 菊花9g 连翘9g

生甘草3g 冬花4g 竹叶6g 芦根6g

4剂。

【笺疏】 本案初诊处方用的是甘露消毒丹。甘露消毒丹是师父很善于应用的一张经典名方。为了加强化湿的力量,他还从治湿热名方三仁汤借来杏仁、薏苡仁两味药物,所以本处方也可以视为甘露消毒丹和三仁汤的合方。苔白厚腻是师父应用甘露消毒丹的最重要指征。甘露消毒丹见于清代著名温病学家王孟英的《温热经纬》:“飞滑石十五两,绵茵陈十一两,淡黄芩十两,石菖蒲六两,川贝母、木通各五两,藿香、射干、连翘、薄荷、白豆蔻各四两。各药晒燥,生研细末;见火则药性变热。每服三钱,开水调服,日二次。或以神曲糊丸,如弹子大,开水化服亦可。”王孟英称甘露消毒丹是“治湿温时疫之主方也。”湿温之病是发生于夏季的一种温病。夏天天暑地湿,温湿蒸腾,从口鼻侵入人体,留而不去,遂发为“湿温疫疠之病”。其临床表现可见发热、倦怠、胸闷腹胀、肢酸、咽肿、斑疹、身黄、颐肿、口渴、溺赤、便闭、吐泻、疟痢、淋浊、疮疡等。王孟英所说的这种湿温疫疠之病,用今日的眼光看,肯定是急性感染性疾病,且具 有一定的传染性。按照《温热经纬》给出的经验,“但看病患舌苔淡白,或厚腻,或干黄者,是暑湿热疫之邪尚在气分,悉以此丹治之立效。”师父用甘露消毒丹也重视舌诊。根据我的观察和总结,一切呼吸道感染性疾病,只要其舌苔厚腻,无论发热与否,无论病程短长,师父即投此方,常常收获良好疗效。

《温热经纬》说本方“并主水土不服诸病”。水土不服之病多由外界湿邪导致,在多数情况下是附着于饮食的湿邪经口侵入胃肠,亦可能是空气中的湿邪经口鼻侵入呼吸道。按照笔者的经验,水土不服也有湿重、热重两种主要类型。其湿重者,宜用藿香正气散;其热重者,宜用本方。

如前所述,本案处方亦可视为甘露消毒丹与经典名方三仁汤的合方。三仁汤也是师父临床常用之方。三仁汤出自吴鞠通《温病条辨》。吴鞠通用三仁汤治疗的病证也是湿温。其病“头痛恶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脉弦细而濡,面色淡黄,胸闷不饥,午后身热,状若阴虚,病难速已,名曰湿温。”有一种说法,三仁汤中的三仁各有所长,杏仁治上焦,蔻仁治中焦,薏苡仁治下焦。这种说法是一种创新性的、扩展性的理解。其实按照吴鞠通的本意,三仁汤的治疗重点只是上焦,用该方之目的主要是“轻开上焦肺气”。三仁汤各药的用量及作法、服法是:杏仁五钱,飞滑石六钱,白通草二钱,白蔻仁二钱,竹叶二钱,厚朴二钱,生薏苡仁六钱,半夏五钱。用甘澜水八碗,煮取三碗。每服一碗,日三服。甘澜水又作甘烂水,也称为劳水。制作甘澜水的方法是把盛在盆内的清水反复搅动,或扬起倒下,然后把浮在水面上的水珠子收集起来;这收集起来的水就是甘澜水。用甘澜水煮药历史上首见于张仲景《伤寒论》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的煮药法。

就我所见,师父为一位10岁的小女孩开出一张16味药的处方,这种情况是并不多见的。本案不仅将甘露消毒丹、三仁汤合方,而且又加苓、桂化饮,加桑叶、前胡宣肺,如此应用,估计本病例一定曾经多方治疗而收效甚微。这说明痰湿之邪胶固,疾病对药物的反应性较差,治疗有一定难度,所以师父便如此用药。

患儿服药6剂,咳嗽明显减轻,仅在夜间时发咳嗽,这说明湿热之邪已减。夜间仍然时发咳嗽,这显示“卫分邪气不清,肺失宣降”。病减药减,病退药退。故此时不宜再用重剂,应当改用轻剂;故师父转用《温病条辨》治疗上焦风温的辛凉轻剂“桑菊饮”加味。桑菊饮用桑叶、菊花、桔梗、生甘草、杏仁、连翘、薄荷和芦根宣降肺气,以清残留上焦的风热,另加枇杷叶、浙贝母清肺化痰。其所以加玉竹者,应该是考虑到上诊重用甘露消毒丹、三仁汤治湿,此时又用桑菊饮加味疏风,那就应该适当顾护津液,养阴润肺,以防肺燥。从第三诊病历记载 “夜咳已减,干咳少痰”看,其时燥象已经很明显,这说明师父在二诊时的预判是正确的。由于前十二天用的是寒凉之药,故三诊处方守桑菊饮法,又增用吴鞠通治疗凉燥的杏苏散,随证进行适当的化裁。病减药减,处方诸药用量皆轻,同时也仅开四剂。

这里还想借甘露消毒丹说说中药临床用量问题。按照《温热经纬》原方给出的剂量,甘露消毒丹每次服3钱,日服2次,日服总量合今仅约23g,其中滑石4.8g,茵陈3.5g,黄芩3.2g,菖蒲1.9g,川贝、木通各1.6g,藿香、射干、连翘、薄荷、白豆蔻各仅1.3g,可见诸药用量都极轻,而该方所治疗的病证不可谓不重。当下临床用甘露消毒丹作汤剂,每日总药量大抵不会少于100g,是王孟英用量的4倍。两相比较,应该可以引出许多思考。

韩某,女,43岁。住顺义。1989年7月10日,初诊:

咳嗽月余不解,苔白,脉弦。风寒之邪克肺,杏苏饮加减。

苏叶10g 陈皮10g 冬花10g 前胡10g

桔梗10g 紫菀10g 生姜12g 杏仁10g

半夏12g 香附12g

7剂。

【笺疏】 本案咳嗽而苔白脉弦。咳嗽为肺病,弦乃阴脉,故师父判断为“风寒之邪克肺”。师父做出这一诊断,笔者认为他应该观察到其他风寒之象,如面无热、手不温、口不渴、尿不黄等。风寒咳嗽,师父喜用吴鞠通杏苏散,即本案说的“杏苏饮”。本案处方加用紫菀、款冬花二物,目的是加强温肺化痰力量。减去甘草、大枣,可能是为了避免甘壅。结合加用一味香附来看,可能其临床表现还有中满、纳差症状,故处方中生姜、半夏、香附的用量也稍大于他药。香附辛温,具有疏肝解郁、理气宽中、开胃进食、调经止痛等功能。本案患者为43岁的女性,所以笔者推测还有可能存在胸胁脘腹胀满、喜太息,或月经方面的症状。至于为何不用枳壳、茯苓,笔者还未能理解师父的考虑,不过坦率地讲,去此二物似乎无太大必要。

骆某,女,60岁。住顺义。1989年7月10日,初诊:

咳嗽吐白痰,脉浮弦,舌白。风饮客肺,拟杏苏饮。

苏叶10g 枳壳10g 冬花10g 杏仁10g

前胡10g 生姜10g 半夏12g 炙甘草6g

陈皮10g 桔梗10g

7剂。

【笺疏】 本案之理法方药与前案相近。咳嗽,吐白痰,脉浮弦,苔白,师父判断为“风饮客肺”,仍用杏苏饮。前案加紫菀、款冬花温肺化痰,本案只加款冬花一味;师父认为加款冬花一味足矣。前案去枳壳、茯苓,本案只去茯苓一味,我揣度去茯苓或许此老年女性患者有尿频或遗尿之症。这样的加减,全在医者临证消息。前案用“风寒之邪克肺”概括病机,本案用“风饮客肺”概括病机,意思相近。克、客二字的用意亦相近,都是侵犯的意思。

此案又一次反映师父喜用吴鞠通杏苏散这一经典名方。每一病例的每一处方,师父几乎总是先确定用何成方作为基本方,然后根据具体的病情进行加减化裁,这是他临床理法方药的一大特点。他多次告诫笔者要做到先定方,后定药;不可有药无方。这些年来,随着临床实践的增多,笔者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古人的一些提法所反映出的操作顺序是正确的。比如望闻问切,一定得按照这个顺序来,先有望诊,然后是闻诊,然后是问诊,最后是切诊。同样,理法方药也规定了临床辨证论治的程序先后,先明病机病理,然后依据病机病理确定治法,再然后选定合适的成方,最后根据具体病情对成方进行药物加减化裁,并最终确定每一味药物的用量。古人每一首成方都绝不是随意的药物组合,而是医生通过大量临床应用,反复试验而后确定的。制方者所依据的临床资料,既有足够数量的成功案例,也有不少未能取得良好疗效,或者产生了不良反应,甚至完全失败的案例。每一首成方都是古代医生长期临床经验的凝结,是他们的研究成果。所以我们应该珍惜、尊重古代成方的价值,善于利用古代成方的经验。

王某,男,21岁。1986年12月1日,初诊:

咳喘已久,遇冬尤甚,胸闷憋气,脉浮弦。风饮束肺作喘。

麻黄6g 杏仁10g 苏子10g 炙草3g

陈皮10g 云苓12g 桑皮10g 枳壳6g

半夏12g 红枣3枚

4剂,间日1剂。

【笺疏】 本案既咳且喘,病程久长,遇冬尤甚,胸闷憋气,脉浮而弦,师父辨证为“风饮束肺”,意思是风邪寒饮入客于肺。我们知道慢性咳喘,遇冬尤甚,胸闷憋气,脉浮而弦,这样的脉证在病机上存在多种可能,不一定就是风饮束肺。遇冬尤甚,就诊时已经进入冬天,这对于诊断风邪束肺有一定参考价值,但 绝非决定性的依据。所以笔者揣度师父之所以断曰“风饮束肺”,他应该观察到了其他风寒与痰饮征象,如舌苔白、面白目白、痰涎清稀、口淡不渴等。处方依然以师父习用的杏苏散为基本方,并进行适应性的化裁。加入麻黄一味,则处方具备了治喘经典名方“三拗汤”的基本实质。另外又加用一味桑白皮以泻肺中水饮。全方散寒化饮,宣降肺气。

三拗汤记载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适用于寒气束肺的咳喘。一般认为三拗汤由经方麻杏甘石汤去寒凉的石膏而成。如果咳喘由于热壅于肺,那就可以用麻杏甘石汤治疗。麻黄的性味虽然是辛温的,但与石膏合用,麻黄的温性就被翻转为凉性,这样就能辛散热邪,宣肺平喘。如果哮喘由于寒邪束肺,那就不需要用石膏,直接用麻黄配合杏仁宣降肺气,散寒平喘。另一说三拗汤是由经方麻黄汤去桂枝而成。麻黄汤本来具有治喘的功能,也适用于寒邪束肺的哮喘。但麻黄与桂枝配伍,其发汗散寒之力得以增强,适用于外寒束表、肺气闭郁的喘证,其表证较为突出,如恶寒、无汗、身体疼痛、脉浮紧等。如果寒气束肺引起喘息,但外寒束表的症状并不突出,没有或者只有很轻微的恶寒、无汗、身体疼痛、脉浮紧等表证症状,主要症状是喘息,那就应该去掉桂枝,避免麻桂合用而过于温散,以致损伤卫气和津液。古人有这样一句话:“麻黄无桂枝不汗。”由此可以看出,当麻黄汤去掉桂枝以后,它的发汗之力即不再强烈。

如上所述,本例喘证的辨证要点,除了文字记载的遇冬尤甚、胸闷憋气、脉浮弦以外,我认为在面色、舌象方面一定有寒性特征,如面无热、舌苔白等。其实遇冬尤甚、胸闷憋气并不能作为寒气束肺的明确指征。胸闷憋气不具备病证性质上的特异性,诸多病因病机都可能导致胸闷憋气。遇冬尤甚只能说明冬寒对于喘证产生了诱发影响,而不能作为诊断寒证的确切依据。浮脉主表、主上焦肺病。弦乃紧脉之欠,属于阴脉。真正能够支持“风饮束肺作喘”诊断的证据是色与舌。惜乎本案没有从文字上表达出来。

本案仅开4剂药,而且要求间日剂。我认为这应该是考虑到病证并非很严重,或者患者的体质稍弱。间日1剂,避免过度发散,损伤正气。师父用药如此审慎,于此可见一斑。

安某,男,11岁,住昌平阳坊。1989年8月14日,初诊:

每到夜晚则发生气喘,咽喉不利。脉弦略浮,舌苔薄白。

苏叶9g 杏仁10g 陈皮10g 桔梗10g

生姜10g 炙麻黄1g 前胡9g 半夏10g

枳壳10g 炙草6g 木香6g

7剂,水煎服。

1989年8月28日,二诊:

柴胡14g 黄芩9g 丹皮10g 栀子10g

连翘10g 板蓝根12g

7剂,水煎服。

【笺疏】 本案病例为支气管哮喘,兼见咽喉不利。脉弦略浮,舌苔薄白,此为风寒郁肺、肺气失宣的特征。故处方以师父喜用的杏苏散为基本方,更加麻黄、木香,以发散风寒,宣发肺气,行气而解肺气之郁闭。木香不仅能行胃肠肝胆之气,也能行胸肺之气。二诊未记载脉症,不过处方药物由11味减少至6味,且无通常用于治疗喘息的药物,由此看来,极有可能哮喘已平。可能二诊时仍然存在咽喉不利,或者可能患者在服用杏苏散以后,出现咽干、口苦、口渴等燥热症状,故二诊处方改用柴芩、丹栀两组临床常用清金泻木的对药,以及治疗上呼吸道风热的常用对药连翘、板蓝根,以清泻肝肺之火,清热利咽,清解呼吸道风热。

刘某,男,55岁。1987年11月16日,初诊:

咳喘4年,痰中带血,大便溏薄,周身乏力,纳呆,夜寐口干,饮酒。苔腻质暗。西医诊断为肺气肿,支气管扩张。

麦冬20g 百合12g 太子参15g 黄芪10g

炙草10g 白芍10g 五味子6g 当归9g

冬花6g 紫菀6g 马兜铃3g 川贝9g

6剂。

1988年1月4日,二诊:

药后胸闷大减,咳喘已减轻,痰中未见血丝,偶有心慌,大便仍溏薄,痰黄。

炙甘草12g 太子参15g 黄芪12g 麦冬15g

百合15g 当归9g 白芍9g 五味子9g

冬花9g 紫菀9g 马兜铃4g 川贝9g

6剂。

【笺疏】 本案肺脾气虚的征象比较明显:周身乏力,纳呆、大便溏薄。或许还有面色黄、唇淡、少气等表现未能记载。脾为土,肺为金,土生金,故脾气虚者常见肺气虚,脾肺两脏同时气虚的情况在临床上很常见。师父以经典名方补中 益气汤为基本方,并进行适应的化裁。由于痰中带血,口干,故师父不再用温燥之陈皮化痰,改用化痰而不燥的款冬花、紫菀化痰。师父常用半夏化痰;然半夏性温燥,故师父此处不用半夏,改而用性凉善化燥痰的川贝母,配合紫菀、款冬花化痰。用马兜铃也是为了清热化痰。此案显示师父已知马兜铃这味中药应该慎用,故其用量甚轻。时在秋日,症见痰中带血、口干,此为燥热伤络,故按照李东垣的加减法,加麦冬、五味子;这一加减法在《医宗金鉴》歌曰“秋加麦冬五味子”。本案之所以用较多的化痰之品,一是因为苔腻,二是因为患者多饮酒。饮酒多的人,张仲景称之为“酒客”,其人身体必多痰湿。舌暗说明还存在瘀血阻络的病变,故处方在用当归活血通络之外,又加用一味白芍。白芍一方面可以配合当归活血通络,一方面可以发挥凉血、收敛止血的功能。笔者认为,对于慢性肺系疾病的治疗可以考虑适量用当归,因为“久病入络”是一种规律,而当归能散肺络之瘀血。按照《神农本草经》的记载,当归能“主咳逆上气”。不过急性咳逆上气无须应用当归;急性咳逆上气的病变应该只在于气,而未入血。治喘名方苏子降气汤用当归;该方也是适用于慢性喘证。本案还加用了滋阴补肺、固肺凉血的百合,这主要针对的是肺虚、咯血。咳痰带血,用药不可升、散,故处方去掉补中益气汤中的升麻和柴胡。

师父在用补中益气汤时,一般都用党参;对于较为严重的病例则用人参。他在本案用的是太子参;太子参也是他临床常用的一味药物。太子参为石竹科植物,党参为桔梗科植物,二者功能有一些差别。太子参甘润,故能补益脾肺,生津润肺。太子参配伍麦冬,能润肺养阴,适用于肺阴虚咳嗽。本案咳嗽带血,是阴虚血热的表现,故处方用太子参配合麦冬,再加百合,以滋阴润肺、凉血止血。

二诊见患者服药后胸闷大减,咳喘减轻,痰中带血消失,偶有心慌,大便仍溏薄,故守前方,仅在药量上稍做调整。由于仍有痰,其色黄,故适当增加紫菀、款冬花、马兜铃的用量,以加强药方的化痰之力。同时,处方还适当增加黄芪、炙甘草、五味子的用量,目的是进一步补益肺脾之气。将麦冬的用量由20g减为15g,我想这主要是因为“大便仍溏薄”。

这里需要再说说马兜铃这味药。马兜铃具有止咳平喘、清热化痰的功能,在过去是一味临床比较常用的中药,基本上都是用于肺热咳嗽。但是现代发现马兜铃所含马兜铃酸有强烈的肝肾毒性,使用不当有可能导致肾功能衰竭,故《中国药典(2020年版)》已将马兜铃删除。笔者也建议临床不要再使用马兜铃。清热化痰的中药很多,完全能够满足临床需要,清化痰热并不缺这一味药。

赵某,女,80岁。务农。1986年8月25日,初诊:

哮喘,干咳无痰,纳呆,胸闷汗出,少腹胀,大便不利,小便不畅,脉滑大,舌苔黄白腻。肝气犯肺作喘。

海蛤壳15g 青黛9g 包煎 旋覆花10g 包煎 杷叶15g

瓜蒌皮15g 桑皮10g 冬瓜皮15g 大腹皮10g

滑石12g 寒水石10g 生石膏10g 杏仁10g

蒺藜10g 钩藤10g

6剂,水煎服。

1986年9月3日,二诊:

呕吐除,唯头晕腿痛,纳谷不香,时有咳喘。

木防己12g 桂枝10g 杏仁10g 滑石15g

通草10g 薏米30g 生石膏30g 蚕沙10g

龙胆草9g 蒺藜9g 夏枯草12g 牛膝10g

6剂。

1986年9月15日,三诊:

口渴饮水则吐,小便不利,名曰水气,五苓散主之。

桂枝10g 茯苓30g 泽泻12g 猪苓15g

白术10g 半夏12g 生姜12g

6剂。忌凉与油腻。

1986年9月22日,四诊:

药后证情减轻,遵前法。

桂枝10g 肉桂4g 茯苓30g 泽泻12g

猪苓12g 白术10g 半夏12g 生姜12g

党参6g

6剂。

1986年9月29日,五诊:

呕吐,脘痞,纳谷不香,时有胁胀,口苦。

柴胡10g 黄芩6g 半夏15g 生姜15g

党参10g 炙草10g 大枣7枚 竹茹12g

桂枝6g 茯苓12g

6剂。

【笺疏】 在对本案进行笺疏时,首先要提出来并给予解释的问题是:“肝气犯 肺作喘”的诊断依据是什么?所谓肝气犯肺,即肝木之气过旺,以至于反侮肺金,使肺金受伤。喘息发生于肺,所以喘息反映的肯定是肺气不利的病变。肺主气,司呼吸,主宣发,亦主肃降。宣发是肺气向上、向外的运动;肃降是肺气向里、向下的运动。既难以宣发,也难以肃降,肺气不利,郁闭于里,于是呼吸不畅,发生喘息。这就是喘息发生的主要机制。肝属木,主疏泄,其疏泄之力及于一身之气,包括影响肺气的宣肃。易言之,肺气的正常宣肃也受肝气疏泄的影响,甚至可以说依赖肝气的疏泄。如果肝气郁滞,不能正常疏泄,也可能会导致肺气闭郁,进而发生喘息。此时的治疗就应该疏肝行气。本案具有哪样的特点?本案病变具有明显的郁滞特点:二便不利,纳呆,胸闷,少腹胀。其实这四个症状产生的机制也有可能是正气虚弱。如果正气虚弱,虽然也有可能舌苔黄白腻,但脉象可能滑大吗?不可能。如果患者形气俱实,那就完全可以肯定上述四个症状产生的机制是气机郁滞,更准确地讲是肝气郁滞。以笔者跟师父抄方七八年的阅历,我揣度师父作此“肝气犯肺作喘”的诊断,一定是注意到患者形气俱实的特点,而且还有可能患者在就诊过程中,表现出性情急躁、声高、动作犀利、眼神强势等特点。凡此种种,都能反映出患者的肝气过旺、肝气郁滞。肝气郁滞,故二便不利。从二诊记录可以看出,初诊时还有呕吐一症没有记录在案。呕吐也是由肝气过旺,肝胃不和导致。“气有余则是火。”于是对于本案喘息的治疗,就应该是疏泄气机,疏肝平肝,清热凉肝。师父以清肝治肺的经典名方“黛蛤散”打头,用旋覆花疏肝化痰,用钩藤、白蒺藜疏肝平肝,用生石膏、滑石、寒水石清热利湿,镇肝平肝,用冬瓜皮、大腹皮利尿去水,用杏仁、枇杷叶直接理肺。由于肺为水之上源,肺与大肠相表里,所以治肺即可以促进二便通利,而通利二便又可以反过来促进肺气宣降。本案各个病变环节环环相扣,纵横交错,互为因果。然其中最关键的病机是肝气过旺,肝气失于调达、疏泄。所以处方既着力治肝,也多靶点、多环节发力。

处方中的生石膏、滑石、寒水石是从桂苓甘露饮借来,冬瓜皮、大腹皮是从五皮饮借来。师父很善于用三石。他治疗肝病常用柴胡解毒汤、三石柴胡解毒汤;柴胡解毒汤加此三石即成三石柴胡解毒汤。清热凉肝名方紫雪丹含有此三石;吴鞠通曾经指出,三石是“紫雪丹中之君药”;三石能清热退暑,利窍,清泻肺胃。在本套丛书的肝病部分,笔者对此有详细解说。本案病例虽然有水饮,但水饮并不太重,未见浮肿,仅又小便不利,故仅从五皮饮取二皮足矣,无须求全。

二诊咳喘减轻,仅“时有咳喘”,呕吐消失,纳呆缓解,于是头晕、腿痛成 为主要症状。结合初诊确定的肝旺、湿郁辨证结果,可以判断二诊时的头晕主要是由肝气冲逆于上所导致,腿痛主要是由于湿热痹阻于下,故治之当平肝降逆,清利湿热。处方选以经典名方“加减木防己汤”为基本方,加蚕沙、牛膝二物,目的是加强木防己汤治疗痹痛的力量。更加龙胆草、夏枯草、白蒺藜疏肝平肝,清热凉肝。其中牛膝不仅能抵达下肢,活血通痹,治疗下肢疼痛,而且还能引肝气下行。

加减木防己汤是吴鞠通《温病条辨》的一张药方。师父很喜欢吴鞠通的学问,喜读吴鞠通的著作,喜用吴鞠通的药方。加减木防己汤是他最喜欢应用的诸多吴鞠通药方中的一首药方。“暑湿痹者,加减木防己汤主之”。按照吴鞠通的说法,《金匮要略》木防己汤是“治痹之祖方”。而其实《金匮要略》木防己汤主治的病证并不是痹证,而是“膈间支饮”证,主要表现为“喘满,心下痞坚,面色黧黑,其脉沉紧”。木防己汤的药物组成是木防己、石膏、桂枝和人参四味药物。吴鞠通去掉其中的人参,加杏仁、薏苡仁、滑石和通草四味,命其名曰“加减木防己汤”。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加减木防己的药物用量。加减木防己汤的药味药量、作法服法为:“木防己六钱,桂枝三钱,石膏六钱,杏仁四钱,滑石四钱,白通草二钱,薏仁三钱。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温三服。”可见木防己汤原方的3味药物得到重用。吴鞠通时期的1钱合今约4g,6钱约24g。与当前临床用量相比,其木防己的用量是比较大的。这是一日的药量。我们有必要读一读吴鞠通接下来说的话:“见小效,不即退者,加重服,日三夜一。”日服木防己24g,在今日看来,其用量已经是比较大的,但仍然可能用量不够,病重药轻,仅仅能收到“小效”。吴鞠通说此时应该加大药量,日服4次,白天服3次,夜晚加服1次。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第四服的药汤从何而来?是仍用原来的药量,煮取四杯,还是另煮一剂,服其中的1杯?笔者认为两种做法都可采用,但似乎以后一种做法为好。

加减木防己汤这首药方,按照吴鞠通的说法,体现的是“辛温辛凉复法”。由于方中有一味辛温的桂枝,读者或许对本案用桂枝会有疑虑:湿热痹证能用辛温之品吗?其实湿热痹证不仅能用辛温,而且必须少用辛温。如果只用一派寒凉药物,那就可能不仅难以宣通湿痹,而且还有可能导致湿痹更加痼结。在清热蠲痹的药物中,少用辛温,就能较好地解决这一问题。所以吴鞠通提出辛温辛凉结合是很有道理的。

这里还要顺便提一句,吴鞠通另有一首治疗霍乱转筋的药方,是由五苓散加防己、桂枝、薏苡仁而成。这显示吴鞠通习惯用此三物治疗湿证。

三诊时师父见患者口渴,饮水则吐,小便不利,断其病证为水气,故处以《伤寒论》治疗“水逆”的五苓散。《伤寒论》第74条:“中风发热,六七日不解而烦,有表里证。渴欲饮水,水入即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本案病例渴而水入即吐,符合水逆的特征。张仲景治水逆只用五苓散,而师父在用五苓散的同时,又合用了经方治“支饮”的小半夏汤。《金匮要略· 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呕家本渴,渴者为欲解。今反不渴,心下有支饮故也,小半夏汤主之。”由于五苓散中有茯苓,所以也可以认为处方合用了小半夏加茯苓汤。师父如此合方应用,强化了处方和胃降逆、化饮止吐的功能。

四诊时见药后诸症减轻,故“遵前法”,效不更方,仅于处方中更增肉桂、党参。为何此时更增肉桂,还加人参?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患者诉小便不利、口渴虽然有所减轻,但二症仍然比较显著。肉桂可以增强处方的化气利尿之力,党参能够益气生津止渴。五苓散加参为师父常用的经典名方“春泽汤”。春泽汤见于明· 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原方为五苓散加人参,人参能益气生津止渴。张仲景也常常用人参益气生津止渴,如阳明白虎汤证之口渴突出者,即用白虎加人参汤治之;小柴胡汤证之兼见口渴者,即加重人参用量,并同时再加用瓜蒌根。按照古人的经验,汗、吐、下而亡津液,如果出现明显的口渴,那就应该用人参益气生津止渴。其道理是津能涵气,气附于津;所以亡津液者,其气恒亡。如今在治疗杂病之轻症、缓症时,常用党参代替人参。

五诊见呕吐,胃脘痞胀,纳谷不馨,时有胁胀、口苦,此少阳柴胡证也。肝胆郁热,木土不和,故师父转方用小柴胡汤疏泄少阳。处方用小柴胡汤原方药味,加苓、桂继续治其水气,另加一味竹茹化痰和胃。

纵观此案前后五诊治疗的全过程,师父的治疗思路是一贯的、清晰的。初诊时表现出来的两组证候要素,即水气和肝胆气郁,在随后的几诊里此消彼长。故师父或重点治水气,或重点疏理肝胆,或两法并重,最后投小柴胡汤加苓桂,随证治之,既有原则性、一贯性,又有灵活性。

张某,男,49岁。1986年12月8日,初诊:

咳喘已久,每冬必作,心悸,胸闷,气短,喉中痰鸣,不能平卧,纳呆,苔白腻,质红,脉沉,心率127次/分。

桂枝12g 茯苓12g 苍术10g 陈皮10g

枳实9g 生姜10g 厚朴10g 半夏12g

6剂。

【笺疏】 此案舌苔白腻,喉中痰鸣,不能平卧,以咳嗽喘息为主症,这些症状明确反映其主要病变为痰饮阻塞气道。痰与饮皆为有形邪气;稠厚的饮邪为痰,清稀的痰邪为饮。此外,痰饮与水湿也常常混合存在。有形者称之为水,无形者称之为湿;湿凝结为水,水化气为湿,故痰、饮、水、湿,四物同质。所以在语言表述上就常有痰饮、水湿、痰水、痰湿、水饮等称谓。痰湿水饮阻塞气道,常常导致胸闷、气短等症状。咳喘,喉中痰鸣,不能平卧,胸闷气短,舌苔白腻,证明本案病例的病位在胸肺,病因为痰饮水湿,这是毫无疑问的。因此师父采用他习惯应用的治疗胸肺痰饮的几个药方合方,包括苓桂术甘汤、橘枳姜汤、二陈汤、平胃散来治疗本病例。苓桂术甘汤温化水饮,橘枳姜汤行气化痰,二陈汤温化湿痰,平胃散辛温祛湿。处方将苓桂术甘汤之白术易为苍术,这是考虑到苍术芳香燥烈,祛湿的力量较白术更强。橘枳姜汤为《金匮要略》治疗胸痹的一张药方:“胸痹,胸中气塞,短气,茯苓杏仁甘草汤主之,橘枳姜汤亦主之。”二陈汤是中医临床治疗痰饮的最为基本的药方。平胃散虽曰平胃,主治胃腑湿邪,但它也能去胸肺湿邪。由于舌苔白腻,痰湿壅盛,故去掉甘草,因为甘草甘缓,容易增加湿气。处方只有8味药物,然而这8味药物却同时包含着4个治疗胸膈、胸肺痰饮水湿的经典名方。

本案有一个令人疑惑的地方,这就是舌红脉数,为何不诊断为痰热,投清热化痰之剂,用的却是温化之法?须知舌红、脉数最常见于热证,不过也并非只见于热证,而不会见于非热证。如果本病例没有见到更多的能够支持热证诊断的征象,相反还见到一些不支持热证诊断的征象,比如手足及尺肤不温、面色清白无热、唇淡白、恶寒喜暖、口淡不渴、多清涎等,那即使见舌红、脉数,也不能诊断为热证。我跟随师父做临床那么多年,可以肯定他在辨识本案病例时,既然见到舌红、脉数,却不断为热证,不用清化方法,而是用温化方法,那他一定见到若干不支持热证诊断的征象。试举例说明之,他曾经诊治一例肝硬化腹水,症见舌红绛,苔厚腻,但同时又见四末不温,小便不利,大便溏薄,他并不断为热证,而是断为脾肾阳虚证,投李东垣寒胀中满分消汤,处方用桂枝、厚朴、生姜、干姜、乌头、附子、草豆蔻、益智仁等一派大辛热之品。当时我见师父如此用药,大惑不解。待门诊结束后向他请教,心中的疑惑才得冰释。后来我想,临床既可以舍脉从症,当然也可以舍舌从症。至于数脉,虽然最常见于热证,但也可能见于寒证。《伤寒论》第122条:“病人脉数。数为热,当消谷引食。而反吐者,此以发汗,令阳气微,膈气虚,脉乃数也。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中虚冷,故吐也。”可见脾胃虚寒可见数脉,这是寒证可见数脉的明证。不仅脾胃 虚寒可见数脉,心肾阳虚也可见数脉。此外痰饮阻肺也可见数脉,其中的道理,可以用现代病理生理学知识进行解释:痰饮阻塞于呼吸道与肺,肺中气体交换受阻,身体缺氧,于是心脏随之加速搏血。此时一定同时出现气短、胸闷等症状。

本案师父之所以用温化的方法治疗胸肺痰饮,还有一个依据,这就是本案病例的发病时间特点:咳喘“每冬必作”,就诊时已是冬季,就诊前一天进入大雪节气,这当然也会影响师父的辨证用药。

吴某,女,53岁。1986年11月17日,初诊:

近来咳喘,胸闷,心悸,大便尚调,口干。顺义医院诊断为“冠心病”。脉浮弦。

桑叶10g 杏仁10g 沙参12g 玉竹12g

浙贝12g 海蛤粉12g 青黛6g 包煎 瓜蒌皮12g

杷叶12g 甜梨皮1个 自备

【笺疏】 本案病例有冠心病的基础病,近来咳喘,治之宜先治咳喘。张仲景在《金匮要略》里说:“夫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疾也。”又说:“先治新病,(旧)病当在后。”患者就诊之日已入深秋;秋日燥气盛。加之患者口干,提示其咳喘是由燥邪伤肺引起。脉浮主外感,病在肺与皮毛。脉弦亦主燥;因为燥则皮肤肌肉血管等组织干劲,故其脉应之而弦。初秋尚温,深秋已凉。那么本案病例应该从凉燥治,还是从温燥治?从处方看,师父判断为温燥。既然判断为温燥,那应当有温燥的依据,如苔干、面赤、目赤、手掌色赤、手掌尺肤温等。这些内容,师父无暇口述,令学生记录在案。处方用吴鞠通治疗温燥的辛凉法,以桑杏汤为基本方化裁,而不用他喜用的杏苏散。之所以把桑杏汤中的栀子和淡豆豉去掉,这是因为毕竟已入深秋,深秋已凉。而且也是因为在加用了黛蛤散之后,如果再用栀子,方药就有过于寒凉之虞。处方中还加了一味玉竹;加玉竹的目的是益气生津、养阴润肺。如今的医生们在用吴鞠通桑杏汤时,一般不会再用梨皮,但师父仍然要用梨皮。我常说师父对于医疗知识是“信而好古”的,如他在用小建中汤的时候,一定要用饴糖;他在用苓桂枣甘汤的时候,一定要用“甘澜水”。我认为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做法是值得肯定,值得学习的。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否定古人做法的价值,而且做起来也方便,那为何不照着做?

吴鞠通在桑杏汤的煎服法里谈到几个很有用的知识。“水二杯,煮取一杯, 顿服之,重者再作服。轻药不得重用,重用必过病所。再一次煮成三杯,其二、三次之气味必变,药之气味俱轻故也。”这也是吴鞠通“治上焦如羽”思想的体现。二煎、三煎药汤的气味必变,这也是我们应该注意的事实。 ITDJG5OHVRC2SLCI44uJtjqVopvy2BrJ+BgLt/I8AEY2fSZWbNVEF3KsWL3sde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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