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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灯盏第一次来学校看望猫仔的时候就认识了钱校长。她找人打听到了钱校长的家,给了钱校长一壶菜油。她说想在学校开个小卖部。钱校长想了想,就答应了,说食堂边正好有间堆杂屋的房,开个小卖部也方便学生。钱校长不肯收她的油,推却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

学校的东头的操场边上也有个小卖部和理发店,是以前的校长的外甥开的。前校长的外甥姓古,人称拐子,是个瘸腿,四十多岁一直未婚。他的名声不大好,他给女生理发的时候喜欢摸女生的脸和脖子,传出去后女生都不敢来了。自从灯盏的小卖部开起来后,他这边的生意越来越差了。

灯盏自从和猫仔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的内心既高兴又自责。高兴的是猫仔还是喜欢她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他只是害怕;自责的是,她这样做是不是害了他,这么多年她还是处女身子,她把第一次给了他,他也许不懂,或者不知道。她是爱他的,这种爱会不会毁了他的学业,和他的前程?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她不敢往下想了。

钱校长经常来找他,看她的店开得如何,有时到里屋坐坐,和她拉拉家常。她对钱校长很感激,又是端椅,又是倒茶。钱校长也受之坦然,他让灯盏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不要叫他校长,叫他老钱或钱大哥都行。灯盏说,哪敢。钱校长哈哈一笑,说,有什么难事尽管找他。

猫仔有好多天不来了,那个有鲜红血渍的床单灯盏已经洗了,换上了新床单。她晚上常常失眠。连续几个晚上,夜深的时候都听到窗外有怪叫声,忽长忽短,忽高忽低,伴着风吹动窗棂的声音,异常恐怖。她把门用木棒顶上,把窗户死死插上,拉上窗帘,开着灯,把收音机也开着,但还是不能安睡,她神经衰弱了。她想到了逃离。

她写了一张字条:“晚上窗外有怪叫声,我好怕。”她写下了,又把它揉成一团。又写了一张,又想揉掉,又不甘心,就在卖汽水的时候悄悄塞给了猫仔。

学校的周围栽种着一种叫檫树的乔木。石铺的漫山遍野都栽有这种树,到了秋天,漫山红叶,煞是好看。

猫仔手握一根木棒,藏在一棵檫树下。它阔大的树叶低垂下来,足可以把一个人遮掩住。风把树叶吹得噗噗作响。

熄灯的铃声响了。学校陷入了一片沉寂。路灯昏沉沉地闪着光。

有个人在敲灯盏的门,那手势不紧不慢,不缓不急,很有耐心地敲。虽然有些远,猫仔仍仿佛听到了,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敲得心发颤。

门没有开,那个人轻声地说了什么,又继续敲,门仍然没有开,那个人讪讪地走了。看背影,有点像钱校长。

夜深了,猫仔准备离开了,忽然一阵怪叫声传来,说不清楚像什么声音,很尖锐地刺着耳膜。消失一阵,又一声飘忽不定的怪叫声传来,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猫仔的背上不觉地出了冷汗。

怪叫声是从一丛杂草后面发出的。猫仔轻轻地绕过去。一个黑影蹲在那里,头正对着食堂的方向。猫仔一棒敲了下去。那人哎哟地叫了一声,抱着头,也不还手,起身就跑,跑的姿势像兔子一样,一弹一跳的,瘸着一条腿,猫仔认出来了,是学校东面开小卖部和理发店的拐子。

猫仔扔了棍,嘴角向下一撇,哼了一声,笑了。

扒灰爹和他的儿子文昌是午后来到学校的。他们来的时候灯盏正趴在小卖部的窗台上打瞌睡。文昌摇了摇她的胳膊,说:“灯盏,我和爸看你来了。”灯盏吃力地睁开惺忪的眼睛,抬起头,看到文昌他们,爱理不理地说:“我好好的,又没丢,看我什么?”文昌讪讪一笑,说:“村里那个工作队受了处分,走了。你不用怕了。”灯盏这才起身把门开了,淡然一笑,说:“进来坐吧。”扒灰爹绷着一张脸,跟着文昌进了屋。

“屋里弄得这么香,这么花哨,像个新房似的,是不是有什么男人来过?”文昌吸溜着鼻子,四处看了看,说。

“是有男人来过,天天有男人来,怎么的?你开了店不让别人来啊?”灯盏不看他们,把脸侧到一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是担心有人来欺负你。”文昌不自然地一笑。

扒灰爹掏出一盒大公鸡香烟,叼一支在嘴里,不紧不慢地划燃火柴,吐了一大口浓烟,用力咳了两声,然后对文昌说:“这么大老远地过来,屋里就这么一坐,也不知道倒杯水,你这媳妇是怎么教的?”

文昌嗫嚅着,斜了灯盏一眼。灯盏姗姗起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文昌接过水,想说什么,被扒灰爹抬起手制止了。扒灰爹撮着嘴巴喝了一口水,一字一顿地说:“我和文昌来的目的,是想叫你回去。我怕文昌劝不转你,所以就和他一起来了。你不回去,村里人就会说闲话,这点你应该明白。”

灯盏用手掌扇了扇眼前的烟雾,蹙了一下眉头,说:“我不回去。”

扒灰爹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脚底下,踩灭了,又往地下吐了一口浓痰,低沉着嗓子说:“你不回去,总该有个理由吧?”

灯盏谁也不看,说:“我不想回去。”

扒灰爹鼻子里嗯了一声,说:“也好,不勉强你,你愿意待在这里也行,”扒灰爹站起身,“让文昌和你一起。文昌,我走了。”

文昌把他爸送出去老远,才转回来。

灯盏一脚把热水瓶踹翻了,水流了一地……

陆水县城坐落在陆水河边,是一个不足五万人的小县城。一千多年前这里的人们便开始栽植桂花,一到八月,桂花盛开,芳香四溢,陆水便有了香城的美誉。

畜牧局是县城里的一个不显眼的单位,倚靠在蓑笠山上,一个由三四栋平房和一幢破败的办公楼组成的院子。吴铁头是这个局的一把手。他是豆子的表舅,豆子就是去他家做保姆。

吴铁头家与其他职工一样,住着两室一厅的平房。房子是解放初建的,年久失修,天花板上画着一圈圈的水渍。

巧英领着豆子和蔻子去他家的时候,他却不在,只有他老伴和儿子在。他老伴躺在床上一边捶腿一边轻轻地哼哼。她在床上欠欠身,招呼她们随便坐。他儿子看上去有些呆傻,在一旁嘿嘿地笑。

她们落座不一会儿,吴铁头就回来了,手里提着竹篮,竹篮里装了几样青菜。吴铁头五十多了,身板看上去还很结实。

他热情地张罗着茶水,说:“哦,你们来了,来了就好,给我帮大忙啊!”

巧英指着豆子说:“他表舅,你看这伢儿行啵?”

吴铁头看了豆子一眼,说:“会干家务活不?”豆子点点头。

吴铁头对巧英说:“会很累啊,不知她吃得消不?还有,我也丑话说前头,也不怕你见怪,我侄女要来我没让她来,她要户口,要工作,我听了就烦,没叫她来。你伢儿也一样,我不解决这些,工钱也只有二十,你看她愿意不?愿意就来,不愿意也不勉强。”巧英看了豆子一眼,豆子说:“我愿意。”

吴铁头说:“那好。还有,你可能只干一两年,就回去了,你可要想好。”

豆子说:“我想好了。”

吴铁头亲自下厨,豆子和蔻子帮着择菜洗菜,巧英要帮,被吴铁头制止了,让她陪他老伴说话。

巧英坐到吴铁头老伴的床头,拉过她的手,说:“大半年不见,你怎就这样了?”吴铁头老伴姓魏,叫魏紫槐,是算命先生取的名,算命先生说她是福相,可长命百岁。

魏紫槐叹口气,说:“唉,前一段还可以挨挨擦擦地走走,现在不行了,天一凉,骨头就疼。”

巧英抚着魏紫槐的手:“你这病可能是月子里沾凉水落下的,也别心焦,我们大队有个赤脚医生,是中医世家,说不定能看好你的病。我回去了就把他请来,给你看看。”

魏紫槐说:“那让你费心了。算命先生说我有福,哪来的福啊?我和铁头是父母定的姑表亲,生的几个儿女都有些呆笨,大女儿嫁了个农村的,拖着三四个伢子,央她爸解决一两个户口工作,她爸不肯,还臭骂女婿一顿,说他不争气;二女儿倒是找了个城里的,却是个掏大粪的,人是勤快,但又太老实,她想找她爸给他换个好一点的工作,又被骂了一顿,说干什么不是革命工作。大儿子倒不笨,练上兵,入伍了,参加自卫反击战,踩上地雷,人没了。小儿子又这样,你说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

魏紫槐反过来拍拍巧英的手:“铁头这个人,只知道工作,不知道关心人,又不会弄关系,你看我在家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想过给我弄个公家的事做。你看,别的局长都坐上小轿车了,他还坐着那辆破吉普。有时连破吉普都不坐,骑一辆破自行车。唉,这个人啦……”

吴铁头很快把饭做好了,端上了小方桌,喊巧英她们来吃饭。他端过一把椅子,垫上棉被,然后把魏紫槐抱到椅子上,在她膝盖上搭一件棉衣。又起身去给儿子盛了一碗饭,让他在一边吃。

巧英说:“让憨子到桌边吃嘛。”憨子是吴铁头儿子的小名。吴铁头说:“算了,不用管他。”

吴铁头草草地扒完了饭,放下碗说:“最近防疫工作比较重,我就不陪你们了,先走了。豆子你要愿意,就留下来吧。”说完就匆匆地带上门走了。

魏紫槐摇摇头,对巧英说:“唉,他就这个样子,你别见怪。”

巧英感到喉咙哽得很疼,鼻子酸酸的。她赶忙扭过头去……

巧英到大队医务室找到余大夫,把魏紫槐的情况对他说了,余大夫就随巧英来到了陆水县城。

吴铁头不在家,豆子开的门。豆子叫了一声娘,又叫了一声余大夫。余大夫一愣,然后拍了一下头,呵呵一笑,说:“唔,你叫豆子,我认得你,有孝心的伢儿。”

魏紫槐躺在床上,余大夫给她把了脉,又用听筒听了一下心跳,神色凝重地说:“问题有点严重啊。要扎针,按摩,外敷膏帖,内服中药。这四点要能做到,情况就会好起来。但我不能保证彻底会好。另外,生活饮食上也要注意,忌生冷辛辣,注意防寒保暖。”

余大夫打开药箱,“我今天先给你扎扎针,然后开几服中药,你自己去药店拿,回来用砂罐煎。这个药不能断。”

豆子说:“余大夫,我跟你学扎针,学会了,我天天给表舅娘扎。”

余大夫手握银针,看了豆子一眼,说:“好,豆子,有你这份孝心,我这就教你。你看准我下针的穴位,我扎一针,然后你来试试,看清我的手法。”余大夫真的手把手地教起来。

扎完了针,余大夫把针盒和里面的银针、纱布、酒精都留了下来。魏紫槐有些过意不去,说:“你把这些留下来,你给别人看病怎么办?”

余大夫呵呵一笑,说:“没事,我大队医务室还有。等你好了,我再收回去也不迟啊。”余大夫把开了十几服中药的方子递给了豆子。

魏紫槐要留余大夫和巧英在家吃饭,余大夫要走,被巧英强拉住了。巧英和豆子就张罗起饭菜来了。

巧英对豆子说:“你表舅呢?怎不在家?”

豆子说:“表舅忙呢,顾不上回家。那天出去了就一直没回。表舅娘天天当我的面数落他呢。”

巧英摇了摇头:“你表舅这个人啊,就是把公家的事看得比自个家的事还重。他当公社书记那些年,没日没夜地泡在水利工地上,起早贪黑地和民工一起干,晒得黑黢黢的,大伙笑他是黑皮书记。你表舅娘那时候还是一个社员,出工回来还要忙家务,身上的毛病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落下的。”

豆子说:“我读过一篇课文,叫《焦裕禄》,我表舅就是焦裕禄!”

巧英叹口气,说:“焦裕禄最后可是病死的啊……”

吃完饭,魏紫槐叫过豆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吩咐她送她娘和余大夫。送出单位门口,巧英叫豆子别送了,余大夫对豆子说:“照着我画给你的穴位图下针,千万别把那张纸弄丢了。”

豆子点点头,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走出视线,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cjpumGByEnfEVjY1bWZ+1u8PGUmFf2zs1BGkNGTJhiBkQxwWn30h+9FAHdgs7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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