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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公司食堂吃饭，董存在﹑杨光荣和李友和同坐一张饭桌。由于天气炎热，杨光荣一面喝着冰啤酒一面好奇地问道：“董存在，黑皮王投举脸门上那个肿起的肉包是不是你的杰作？”
董存在一听心里微微起了一点反感，因为今天早晨他被叫到车间办公室，黄世才主任劈头一句也是这么像审讯一样问道：“董存在，王投举组长脸门上的那一拳是不是你干的？”接着又肯定地说，“你不要不承认，肯定是你干的，因为只有你才有这个胆量敢这么干。”“黄主任，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谁能证明这一点？你干吗要信口雌黄？”当时，董存在嬉皮笑脸立即反驳道。
“那么是谁干的？你能告诉我吗？”黄世才继续严肃地问，随即冷笑了一下。
“我很想知道是谁干的，可惜当时我并不在场。”董存在兀自笑着说。他尽量想笑得温柔些，可是越想笑得温柔些那样子便越有些滑稽可笑。
“当时你一定在场，因为王投举组长认定就是你干的。”黄世才肯定地说。他有些反感董存在那种滑稽的没正没经弯曲地笑，甚至把这看着是在嘲弄他。
“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诬陷是我干的？无中生有，他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全部责任。”董存在玩世不恭地笑着说。
“他当然要对自己说的话负全部责任，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老老实实承认是你干的就行了，你没必要再说别的什么话来打岔。”黄世才照旧表情严肃地说。
“我没必要承认这是我干的，因为这事压根儿跟我不相干。”董存在兀自嬉皮笑脸反驳说，“你们干吗无端怀疑是我干的？我干吗非要打他这一拳呢？你们太搞笑了。”
“是啊，你干吗非要打他这一拳呢？这只有问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黄世才精明地说，“董存在，你真会耍滑头，你以为你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别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他继续冷峻地警告道，“我们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正在全面着手调查这起打人事件。”
“不管你们采取什么办法，你们都别想诬赖我。”董存在嘻嘻笑着说，“因为你们完全毫无证据。”
“你以为我们毫无证据吗？”喜欢看热闹的丁升高副主任这当儿终于说话了，“我们正在掌握所有关于你所犯错误的证据，你董存在别得意得太早。”他话毕，自己却兴奋地偷偷笑了一下。
“没错，你小子别得意太早，我们正在掌握有关不利于你的所有证据。”黄世才突然兴奋得不能自已说，“到时候我们还要召开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专题会，专门讨论和批评你的问题。”
“黄主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专题会。专题会是什么？”董存在谐谑地嘻嘻笑着说，“你真会开滑稽的玩笑。”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黄世才认真地说，“到时候你可要作深刻检查。”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干吗不大声点？你说话总喜欢语无伦次。”董存在讥笑幽默地说，“你跟路边勾栏里那些性服务小姐一样真是开玩笑的高手。”
“董存在，你侮辱车间领导，应该受到车间规章制度严厉制裁。”黄世才气急败坏地嚷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规章制度，在我看来，你那些规章制度根本就不存在，或许它像一只解开了扣子的乳罩一样存在。”董存在兀自咧嘴嘻嘻笑，笑得好颠覆。
“董存在，你真是下流透顶，完全不可救药了。”黄世才痛心疾首地说，“你真是个玩世不恭的疯子，一只顽皮的泼猴！”
“董存在，你干得太棒了！”这当儿，杨光荣的话将董存在从回想中拉了过来，这家伙一口喝干一杯冰啤酒继续说，“黑皮王投举真的坏透了，好几次我都想和他打一架，就是没那个机会。”
“董存在，你这强有力的一拳打得我们心里痛快极了。”李友和兴奋地附和说，“来，哥们我真诚而感动敬你一杯，干！”说完，端杯仰头一饮而尽。
“谁说黑皮王投举脸门上那个有趣的肉包是我一拳打起来的？你们胡言乱语，简直都是不正常的疯子。”董存在反驳说，“我干吗非要打他那一拳呢？”
“因为黑皮王投举总是跟我们过不去，老找我们的茬，月月扣罚我们奖金。”杨光荣说，几瓶啤酒下肚已使他满脸通红，“难道他不该挨揍吗？”
“他并没有扣罚我多少奖金，我干吗要揍他呢？”董存在连喝了两杯冰啤酒反问道。
“董存在，你别把我们俩当外人好不好？我们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哥们，你应该信任我们才是。”李友和兀自附和说，随后夹起一块沾满辣椒粉的臭豆腐整个送进口中，猛嚼快咽，吃得满头热汗。这家伙酷爱并擅长于吃臭豆腐。
“董存在，这一点绝对不假，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哥们。”杨光荣嬉皮笑脸地说，“下次你可得带着我们一块干，我真恨不得一刀宰了黑皮王投举，让他见鬼去。”
“干脆，我们找个机会将黑皮王投举干掉算了。”李友和更加来劲地说，并快速吃完一块臭豆腐接着说，“甚至把黄世才主任也干掉得了。”
“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干。”董存在拒绝说，“算了，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喝酒吧。”于是，他们三人便一起干了一杯啤酒。他们刚刚放下酒杯，杨光荣遽然发现黑皮王投举和洪真强走了进来。他们俩大摇大摆走过来，黑皮王投举右眼角上那个青紫色的肉包比早晨更大了，像个鸭蛋，几乎将那只眼睛完全掩盖住了，而另一只眼睛却相反地睁得老大。
看到这情形，杨光荣实在忍不住笑了，说：“黑皮王投举来了。”他赶紧将这件事通报给董存在和李友和。
这会儿，黑皮王投举和洪真强已经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张饭桌边坐了下来，随后他俩在小炒窗口点了几个菜，几瓶啤酒。他俩一面喝啤酒一面总时不时抬起眼朝董存在们这边瞧，眼里闪动着蛇信子般的挑衅火光。
杨光荣和李友和并不理睬这种充满挑衅的火光，却像疯子似的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这当儿，杨光荣端起酒杯嘲笑说：“嗳，李友和兄弟，你瞧瞧，今天这啤酒怎么这样黑呀？”他这般说话，意在挑逗不远处的黑皮王投举。
李友和兴奋得吃吃笑着附和说：“杨哥，今天的啤酒就是黑呀，黑得像乌龟脑袋。”
“来，哥们，我们将这杯乌龟酒干了。”杨光荣讥笑说，接着与李友和碰杯后猛地仰头将那杯啤酒一口喝干。
面对这般挑逗，洪真强恼怒怼骂了一句什么，并立即站起身来，朝董存在所在的饭桌跨出一大步，却被黑皮王投举急忙挡回去了。
洪真强立马强硬地撂出一句狠话甩过来：“老子的刀子可是不认人的。”谁都知道洪真强的裤腰带上总是别着一把自动刀子，加上他的相貌长得有点像外国电影里的洋人格斗士，还显示出一股匪气，在这地盘上几乎没人敢惹他，并总是对他采取规避动作。他和董存在之间老早便有芥蒂，是对头。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在公开场合扬言要暗杀董存在，但至今却一直也没有下手。董存在始终对他采取不理不怕的态度，并也当众如是说∶谁干掉谁还是个问号，是个未知的结果。洪真强听到董存在这句充满挑战的话完全给弄糊涂了。当他们俩在公司食堂、舞厅、员工俱乐部球室碰到一起时，双方的怒眼总是挑战般对峙良久，洪真强终归有几分惧怕董存在不可思议的阴冷目光，心里也充满了一种英雄怕英雄悍匪怕强盗的感觉。因此他们俩到现在也没有进行一场像样的格斗。眼下洪真强唯一的好朋友黑皮王投举突遭董存在幻影般阴拳以致将面部击伤，他便打算对董存在进行实质性报复。
酒足饭饱后，董存在和杨光荣﹑李友和一起离开食堂，来到员工俱乐部打乒乓球。董存在的乒乓球球技糟糕得很，压根儿不是杨光荣的对手，但他的网球却打得特棒，全公司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包括刘文杰总经理在内。他今晚根本就不想去网球场打网球，因为今晚公司团委书记吴紫薇约他去员工俱乐部舞厅跳舞。她总是妩媚温婉地说喜欢和他跳舞，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她还说他身上有一种气味使她特别着迷。董存在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气味，便好奇地问她是一种什么气味？她做了一个怪样子说不能随便告诉你。随后柔媚一笑，在那灯光散影里留下一个饱满生动的笑影。
这当儿，董存在和杨光荣打完了一局乒乓球，不用问董存在毫无保留地完完全全败给了杨光荣。为此杨光荣兴奋极了。接着李友和与杨光荣对打，董存在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观看。实际上董存在已无心思观看他俩打球，他一心只想去楼上的舞厅跳舞，但现在还只是晚饭后六点半，初夏的六点半钟太阳还高悬在西方的天空，时间尚早，舞厅的门晚上七点钟管理人员才来打开。风采独韵的吴紫薇实在很吸引他，特别是她那好看的样态令他迷恋忘返，思绪的迷醉纷乱使他找不到起初的原地，使他神魂颠倒，使他欲火中烧，一种壮丽的冲动使他变得狂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吴紫薇的美貌样态成了他心中思念不已的重要档案。于他对人生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并不想和她正经恋爱，却只想跟她进行爱的游戏，是那种弯曲而不是垂直的爱的游戏。
就在董存在心猿意马想念吴紫薇时，黑皮王投举和洪真强走进乒乓球室里，看来他俩喝了不少啤酒，脸面通红得像猴子的屁股。更使人觉得有趣的是，黑皮王投举右眼角上那个肉包仿佛像个熟透了的桃子紫红紫红的。洪真强却二话不说一把夺过李友和手中的乒乓球拍子，和杨光荣打起球来。杨光荣一边打球一边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似乎他心里永远装着一堆兴奋事儿，整天都笑不够。杨光荣刚开始与洪真强打了几个正面球，随后球路一下子变得反常起来，他使出一些怪招，故意将球打得别别扭扭，使洪真强无法接住球，且难以应对。此外，杨光荣还故意打歪斜球，他一会儿把球打在左边，一会儿又扣向右边，迫使洪真强左右两边跑个不停。不一会儿，洪真强便满头大汗，像耕了几亩地的牛上气不接下气喘动粗气。看到这情形，杨光荣便越发兴奋笑个没完。这使洪真强感到非常难堪，由此大为恼火，随后他便破口大骂起来：“杨光荣，你打的是什么球？分明是故意折腾人。”
“这叫技术球，你没法接住就算了。”杨光荣嘻嘻哈哈笑着回答道。
“你笑什么？像疯子。”洪真强因受到奚落被惹得怒火中烧了。
“我笑什么与你不相干。不过我这会儿笑你像个白痴。”杨光荣油嘴滑舌兴奋地嘲笑说，并怪模怪样更加开心地吃吃乱笑起来，那笑声在颤舌的口中变得曲里拐弯起来。
倏然，气愤不已的洪真强将乒乓球拍子猛力朝着杨光荣的头部砸去，杨光荣本能地偏了一下头部，便击中了他的肩膀。杨光荣立马跳到乒乓球桌上，并快速从桌上冲过去，用乒乓球拍子朝着洪真强的头部猛劈下来。洪真强也本能地偏了一下头，拍子砍在他的肩膀上。洪真强立即朝杨光荣猛击一拳，杨光荣便从桌面上滚落到地面上。洪真强趁机去拔腰间那把自动刀，打算刺杀杨光荣。
这当儿，董存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飞起一脚将洪真强踢翻在地。这是极具杀伤力的一脚。
黑皮王投举见状想冲过来想帮洪真强一把，却被李友和挡住了。
趁洪真强还没爬起来，董存在迅速朝杨光荣和李友和打了个撤退手势，随即他们三人哈哈大笑着一起跑出了乒乓球室。他们真像一群硬得起来有血性的疯子，好欢腾的几个泼猴般快乐疯子，也是一群既迷惘又快乐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