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的冬天,腊月二十八日,这天正下着鹅毛大雪,傍晚时分有两个军人敲开了曹三妹家的大门。曹三妹有点惊愕地问道:“你们找谁啊?”一位军人问道:“这是于真的家吗?”曹三妹忙回道:“是!是!是!你们快进屋里坐吧。”说完曹三妹把他俩让进屋里,忙着给他们倒热水。
他俩喝了口热水,又欲言又止,互相看了一下,他俩同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给曹三妹敬了个军礼。那位年纪较大的军人声音低沉地说道:“对不起,大嫂,于真同志在战场上牺牲了都两个多月了,直到今天我们才找到这里,这是于真同志的阵亡通知书。”说完那军人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交到曹三妹手里。曹三妹的大脑里“嗡”的一声似晴天霹雳一般,怔怔地两眼一抹黑,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晕了过去。那位军人忙去扶了她一把,说道:“大嫂,请您节哀顺变吧!有啥困难你就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您解决的。”曹三妹强忍着泪水说道:“俺没有啥困难,俺会好好照顾孩子的,把他们抚养成人。”曹三妹禁不住朝里屋的床上看去,因为下雪天冷,三个孩子都在床上睡着了,大的才四岁,小的才刚刚一岁。看到孩子,曹三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曹三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这一次出去打仗再也没有能回来,这才几个月啊!已是阴阳两隔了。两位军人安慰了一番,留下了抚恤金就走了。他们走了,曹三妹这才低声抽泣起来。
曹三妹与余朝东是远房的表兄妹,至于出没出五服就不得而知了。曹三妹的娘家就住在附近的杨家村,村里就她一家姓曹,其他绝大多数是姓杨的,还有其他一两户外姓人家。离婆家的村也就是这远房表哥的于家村有七八里远。由于自小母亲早亡,在她四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一场大病离她们父女而去,撒手人寰。她就只能和父亲相依为命了,因为没有兄弟姐妹,这附近村里又没有其他亲戚。小时候就时常来这远房表哥家走亲戚,有时一住就是十天八天的,有时候甚至于一两个月也是有的。父亲把她送来后就回去了,因为他要干农活顾不上照顾她。因此和表哥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在曹三妹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和表哥一起参加了儿童团,还给八路军站过岗放过哨,还给八路军送过情报,那还是个小女英雄呢!后来还参加过妇助会,给八路军衲过军鞋。为了搓麻绳,那双白嫩的腿都被搓得通红渗血。也参加过识字班,学习识字、学文化,那可是真正的大识字班!还是个四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的大识字班。后来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被迫嫁给了于真。于真人也很不错,对她恩爱有加,虽然他们结婚不到一个月丈夫就参军走了。余朝东时常来照顾她,她也是把这份对表哥的情深深埋在心里,一心一意对于真好,忠贞于自己的丈夫。特别是后来有了儿子于小振,一年多后又有了二儿子于聪。一年多以后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在她发现自己怀孕的三四个月的时候,她丈夫于真又随部队出发了,上了战场。没有想到丈夫这一次刚离开家一年多一点就在战场上牺牲了,她自此成了一个带着三个幼小孩子的年轻寡妇。她怎能不泣涕涟涟,可她偏偏还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擦干泪水勇敢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没有对来的人提任何要求,只希望能找到丈夫的一些遗物。如果能找到,就一定转交给她,这是她提的唯一的要求。
那夜于福走后,老两口赶紧慌里慌张地给闺女解开了绳索。老娘忙从屋里拿一床破床单给女儿裹在身上,就把女儿搀进屋里。老头把独轮车弄进院子里,关上大门。幸好是三更半夜没人看见。
进屋后,女儿才委屈地向父母哭诉了缘由。父母听后虽又气又恨,可是又有啥办法呢?哎!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苦水往肚里咽,毕竟这事不能声张,也只得好好劝劝安慰一下女儿让她回去好好过日子了事。女儿就暂住在娘家一两天后,老两口亲自把女儿送回婆家。于福也只能借坡下驴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孩子太小离不开娘啊!这个风波就算过去了,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到了1951年3月份,于氏又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取小名叫猫蛋。大儿子小名叫狗蛋,他们说这样的名字好养活。1955年,于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小名叫丫蛋。
1955年,六月的一天,村长余庄旦来到曹三妹家,跟曹三妹说购买证的事。余庄旦觊觎曹三妹的美色很久,以前他忌惮于于真,不敢有啥歪心思。自从曹三妹成了寡妇,他就动了歪心思,想占便宜。可是曹三妹一直不理他,总是想办法把他给撅回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余庄旦不但当上了村长,而且他现在手里还握有购买证这个关乎民生的大权。给不给全凭他高不高兴,总之一句话这事他说了算。有些必备的生活物品,没有这个购物证的话,那这日子那就没法过了。这不那天曹三妹去村队大院去找村长要个煤的购买证,当时余庄旦说这事不好办,这个太紧张了,不好弄,要的人太多了,让她回家等着。说等弄来了就第一个给她送家里来。曹三妹懂他的意思,也懂他的花花肠子,曹三妹说道那啥时候弄来了我再来吧,说完曹三妹就回家了。可是曹三妹都来了四五回了,每次他都这么说。曹三妹知道这真是没有办法了,她一个寡妇还能咋样?这一次这一关真的是过不去了。所以他今天有恃无恐地一边色眯眯地看着曹三妹,一边慢慢走近曹三妹,用手去摸曹三妹的手。曹三妹本能地躲开他的手,余庄旦还是边继续靠近曹三妹,边说道:“好妹妹,你难道真的不想要购物证了吗?你要是不和我好,我就不给你办购物证,看你以后咋生活?”听到这句话,曹三妹无奈了,不再躲闪,不再抗拒了,狠心把眼一闭任其摆布了,泪水无声地流出来。
后来,曹三妹把这事告诉了表哥,表哥怒气冲天,当时就想拿猎枪去崩了村长余庄旦。被曹三妹给拦了下来。曹三妹劝道:“杀人是要坐牢的,咱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再说了,为了我一个寡妇,不值得。”“你说啥话呢!啥值不值的,我一定会找这个狗日的算账的。”余朝东咬着牙根恨恨地说道。
过了几日,曹三妹听人家说村长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被人给狂殴了一顿。那个人临走还放出狠话:让他再也不准去骚扰曹三妹了,若再有下一次的话,就拿猎枪崩了他。看来是真的管用了,曹三妹再也没有遭受村长的骚扰和刁难。可是几个月后,曹三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怀孕了。这事想瞒也瞒不住了,毕竟这肚子越来越大了。寡妇怀孕了,这可是一大新闻啊!这就免不了遭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可是曹三妹又能咋样呢!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一切,除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还有身体的不适和不便。曹三妹虽然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可是她又有啥办法呢!只能顺其自然,等瓜熟蒂落,到时候把孩子生下来。那个年代医院也不兴打胎,再说要打胎的话,她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大了,打胎的危险性太大了,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1956年四月二十四日,曹三妹生下了一个女孩。在孩子满月后,曹三妹找到了余庄旦,告诉他孩子是他的,让他抚养。她说她一个寡妇是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这个女娃,她本来一个人带着三个幼小的孩子生活就够困难的,这个女娃她是不能养的。可是余庄旦也不想要,他说他也养不起。曹三妹最后说:“反正我是养不起的,孩子给你了,你养也好,你送人也好,由你决定。我是一律不管不问了,就当我没有生过她吧!”说完,曹三妹亲了亲孩子,把孩子推到余庄旦的怀里,然后含着泪扭头就走了。再后来,曹三妹听人家说,村长把女孩送给东海县的一户渔民人家。
自从表哥教训了村长余庄旦之后,虽说村长也老实了,也不再刁难她曹三妹。但是她曹三妹一个人带着三个幼小的娃子生活艰难。无奈之下,余朝东和村里的其他的人一起背井离乡去闯关东了。半年之后,他们在关外稳定了下来,余朝东托人给曹三妹写寄回去,还有一点钱。这以后每隔三四个月,余朝东就托人给曹三妹寄点钱回去。就是靠表哥的接济,曹三妹娘四个才没有被饿死。
后来,曹三妹听说,表哥余朝东在关外那边还有个相好的,据说是替人拉帮套的。曹三妹不知道拉帮套是具体啥意思,她也不好去问人家。哎!管他干啥呢,只要表哥在外边能够过的好,她也就放心了。有表哥的接济不至于饿死她们娘四个。虽然她婆家这边还有一小叔子,但是小叔子一家孩子也不少,要小叔子一家接济她们是不可能的,也就偶尔有点她一个女人干不了的活,小叔子一家过来帮干点活还是可以的,也就这样了,仅此而已。
1964年的春天,表哥余朝东突然从关外回来了。他不想再替别人拉帮套了,因为他心里还装着家乡的表妹。那些年,表妹始终不肯和他组成一个家庭,因为那时人们还固守着——好女不嫁二夫的观念,一个女人至死都要守住自己的贞节。这些年,余朝东在关外经历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那里的女人比关内思想开放了许多,进步了许多。他想关内也解放了这么多年,现在这关内的那种好女不嫁二夫的观念是不是不一样了。他想回来劝劝曹三妹,和他生活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再也不想在外面漂泊了,虽然在关外也有一个女人喜欢他。但是他总觉的自己没有根,似浮萍一样在漂泊。
他和曹三妹商量这事,可是曹三妹还是说不可以。曹三妹说:“不行啊!表哥,我是烈士家属,我不能对不起我家的那个死鬼啊!我得为他守节啊!”余朝东说:“咋不行呢?在人家关外,那还有人那么在乎贞节呢!谁说好女不能嫁二夫呢!这都解放多少年了,天天喊要解放思想,咋你的思想咋一点都没有解放呢?”曹三妹继续说道:“我不管它关外啥样,这是在关内,我还是烈士家属,如果那样的话,人们会怎么说我呢!我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啊!这事是万万不可以的。再说了,现在孩子都大了,小振都上班了。小聪、小慧也都十六七岁了。孩子们也不会同意的。”余朝东见曹三妹这样坚决,也不再说啥了。他知道无论他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了,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到了九月份,曹三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次怀的是表哥余朝东的孩子,她很高兴。余朝东得知后也非常高兴,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曹三妹却有点心慌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比任何一次的都大。好像不是一个,有可能是双棒。
1965年3月3日,曹三妹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因为生产时间有点长,还有就是出血有点多,生产后的曹三妹身体很虚弱,已经起不来床了,差点就挺不过去了,更别说带孩子,奶孩子了。小叔子一家这会就根本不照顾她了,他们一家嫌弃曹三妹和表哥好,好还不算,还给整怀孕了。不但不帮,这还仇恨上了。不但他们不管,还撺掇于小振,也不让他们管他们妈,还有他们刚出生的一对同母异父的小弟弟。这于小振还真听他叔的话,他不管,他也不让小聪、小慧管。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实在是饿急了,就自己爬到妈妈身边找奶吃,让人看见实在是可怜。还是邻居乡亲去看望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就把这一幕告诉了余朝东。余朝东于是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就去把他们娘仨接到自己家里照顾。
虽然说曹三妹在家里不能照顾孩子,小叔子一家也不管不问的。可是当她们娘仨被余朝东接回家里后,他们又不甘心了。于是他们又指使于小振去央求他母亲,让他们娘仨回去,甚至于还给母亲下跪了,可是曹三妹这回知道了是谁真的对她好,那个所谓的贞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和自己的幸福相比的话,她曹三妹还是要选择幸福的。那个贞节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才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的事。贞节不能帮她带孩子,也不能帮她这个身体虚弱的人奶孩子。可是有相爱的人就不一样了,起码她能被照顾得很好,她就能活下来。她能活下来了,那这两个孩子也就能活下来了。
孩子满月后,曹三妹的身体也复原了许多,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孩子了。三个月后,曹三妹最终带着小聪、小慧,还有这双棒男孩和余朝东住在一起,算是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婆家小叔子一家不但没有挽留住她们娘仨,最后连小聪、小慧也没有留住,只留住了于小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