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五虎

五虎是我大伯的孙子，是我三堂哥的儿子，按辈分，把我叫达，这是我们沣河两岸人的叫法。

五虎和我一个属相，比我小整整一轮。小时候的五虎，身体长得比较壮实，个子不高，皮肤又黑，但是看起来很健康。我们那个时候粮食不是很充裕，五虎能长这样，应该归功于堂哥堂嫂的功劳。

堂哥家里三个孩子，五虎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妹妹，不知道是不是堂哥堂嫂偏心。

听我父母讲，我家以前也是河迪村的，20世纪三十年代初期流行于陕西关中一代的虎列拉（霍乱），爷爷奶奶为了躲避这场灾难，带着伯父父亲和几个姑姑，从河迪村大堡子搬到河西自家田地里，盖上几个小茅屋草庵子住了下来，这样做是为了减少与村里人的接触。没想到，这一住就扎下了根。

小时候我常去我大伯和几个堂哥堂嫂家里玩耍，主要原因是我在家里最小，堂哥家里的孩子和我年龄差不多，有两个比我还大。

后来我上完小学，上完初中，上完高中，直至上完农校，参加工作，与五虎的往来都不是很多，尤其是那些年，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想要跳出农门，经常是紧紧张张地学习，偶尔而回一次家，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家里待不上几个小时，况且我家离我大伯家也有一段路程，去一趟也是不太方便。

南留村和河迪十三队都在沣河西岸，河迪十三队也就几户人家，三四个姓，我大伯家就占了四户。大伯家四个儿子，我不记得当时我大伯大妈是和我哪个堂哥过着，只是有一次，河迪十三队一个和我在一班上学的女娃给我说：“你大妈让我给你捎话，让你放学没事了去她家里玩。”我感觉到大妈也是很疼爱我的。

河迪十三队因为住户少，孩子们上学也就只能在南留村小学上学了，去河迪上学很不方便。去南留村上学也要有大约一里多路的距离，两个村都不容易。相对来说，南留村能近一点，去河迪要过一条沣河。那些年的沣河桥时好时坏，经常就被大水冲断了，那些年沣河常常涨水，每到雨季来临的时候，秦镇，河迪，南留村，庆镇村都要提前做好防洪防涝工作，加固堤岸，堵塞漏洞，昼夜巡防。说是有一年，沣河涨水，冲毁了堤岸，大水漫过了南留村大半个村子，过了好长时间水才退去。

南留村和河迪十三队之间虽然距离不足一公里，但由于沣河湿地以及经常性的水涝灾害，在两个村子之间形成了水田地，要想来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后来，大概是20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期，由南留村动员村民修了一条土路，解决了两村之间的通行问题。

大概在九十年代初，有次回家，村子里二队一个我叫他生云哥的乡党见了我，跟我说，他女子嫁给了我堂哥的儿子，叫五虎，我才知道五虎结婚了，而且娶的是我们南留村的孩子。

九十年代中期，南留村整体规划，我家旧有的房子要拆掉重新盖，五虎和我大伯家的几个孙子过来帮忙，我这才注意到五虎，身材比以前更加壮实了，干活也很卖力，话不多，干开活的时候就很少休息，直到把一件事做完。

后来随着农村经济发展，农村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了，没有去外出打工的孩子们，也要就近学习一门手艺，甚至多门手艺，如建筑行业的大工小工，木工泥瓦工，有的人干脆搞起了运输。有的家庭有些资本的，便用一点自有资金筹办一些家当做起了生意，如联合秦镇的亲戚，偷学一门制作凉皮的手艺，便在西安的大街小巷摆起了小吃摊子，吆喝着卖起了凉皮肉夹馍。

总之是，啥来钱快啥生意做的人就多。农村人说“手稠”。

也就是那些年，五虎和几个乡党娃学起了建筑行当，给工地当过小工，和沙子拌水泥，拉车子搬砖头，跟高工学过砌墙，跟水工学过安装，跟装修工学过铺地砖，反正，能学到的都要学，技多不压身，学到都是自己的，走到哪里，都能用得上。

这些年，五虎也是天南地北的干工程，不是自己干，就是跟别人一起干，三星的，交大的，什么阳光什么天地的，都是一些大工程。五虎只是在里面打些零工而已。

这些年，每逢我的哥哥姐姐们家里有啥零碎的小活，请大工又请不起，小工人家又看不上，只要是五虎知道了，就带上工具过来，三锤两棒子，踢里窟通一阵子就解决好了。给钱不要，发红包不收，实在过意不去，请他吃个便饭，五虎就是一句话：还忙着，以后再说吧。

大概又是一个多月了，没有跟五虎联系，夏忙前说过我家的洗衣机要换个位置，是想着等五虎有时间了，过来给我换个水管，也不好意思催。

可就在前几天，五虎跟我说，他在西太路一家江苏中南建筑产业集团有限公司西北分公司丝路（西安）前海园项目干活。下脚手架时受伤了，还动了手术。

赶个周末，赶紧回家去看看五虎。感觉五虎话又少了，人也消沉了，与五虎交流了几句，五虎很是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

五虎是个孝顺的孩子，两年前堂嫂去世了，堂嫂去世的时候，是吃过晚饭，安安静静地走的，没有给家里留下任何拖累。堂哥身体本来不好，眼睛看不清楚，五虎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和妻子一起照顾着父母，扶养着孩子，孩子去年大学毕业，在一家私人公司打工。五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五虎这一受伤，好在单位及时出面为五虎垫付了医药费、住院费，但是五虎还是有担心的地方，五虎担心自己受伤以后，父亲怎么办，儿子的工作，儿子的婚姻问题，年迈的父亲生活有谁照顾的问题，媳妇在秦镇一家超市上班，不到两千块钱的工资，要养活家庭，还要照顾五虎。五虎犯煎熬了。

虽然，关于受伤住院及以后的事故认定问题。五虎说：目前，相关事宜正在协商中，让我不要操心。

五虎就是这样一个永远替别人考虑的人。

202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