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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吧电脑屏幕上看着她的那张苍白的脸，和她二十年前认识的那个男人截然不同，黛安娜无法掩饰惊讶的表情。“加文，真的是你吗？”她对着耳机麦克风说。
屏幕上僵尸模样的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如你所见，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
“岁月对我们两个都不友好。”
“黛安娜，别可怜我，看得出你一直很努力。”
他太了解她了，这很不幸。她开始意识到，因果报应不仅是个抽象的概念。她环视拥挤的网吧，即便在午夜，这里也挤满了用键盘打字的游客。空调不足以在人头攒动的网吧制冷，房间里弥漫着汗水和椰子油的味道。游客们都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没有人注意她的对话。
“我遇到了……一点儿状况。”她轻声说。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找个地方让我避难，只需要几周，等我搞清楚形势就好。”
“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男人在巴黎袭击我。他们出现在我的公寓，我把他们都干掉了。这可能是来自马耳他的反击。如果确实是他们的话，需要小心提防的不止我一个。”
屏幕上，加文的表情依旧无动于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张扑克脸，也许他已经习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也许他得了一种脸部肌肉僵硬的疾病。黛安娜看到他身后有个绿色的氧气罐，但从墙上的装饰板来看，他并不在医院里。
“局里在问马耳他的情况。”他说。
“什么？什么时候？”
“他们上周联系了我。他们似乎重新关注起了西拉诺行动，正在回顾马耳他发生的事情，问我还记不记得行动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隔这么久才问？”
“他们也许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我猜他们可能也会找你谈。”
他们得先找到我才行。 “你找过玛吉吗？”黛安娜问。
“也许我应该找她谈谈。黛安娜，我一直没把整件事告诉她，也许是时候让她了解一切了。”
“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对方真的因为马耳他的事而追踪你，那我们都会有麻烦，尤其是玛吉。你知道是谁派的那些人吗？”
“我觉得是莫斯科。”
“嗯，也许你要考虑一下其他可能性。”
黛安娜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哈德威克。”
黛安娜盯着屏幕，说：“这不可能。”
“局里不这么认为。”
她震惊地吸了口气，扫视周围敲打着键盘的游客们，然后压低声音说：“加文，我需要时间把事情查清楚，你能不能给我找个藏身处，直到——”
“不能。”
“不能，还是不愿意？”
“黛安娜，随你怎么想。”
她没想到加文会断然拒绝，但这并不奇怪。马耳他的行动失败以后，他们带着对彼此的怨气分别。况且，黛安娜也知道这个行业的同事间谈不上彼此忠诚。
直到现在。
“你不需要我的帮助。”他说，“你知道如何生存下去，这是你擅长的。”
“暗杀名单上可能也有你。”
“我能照顾自己，谢谢你。我相信玛吉也能。”
尽管她的眼睛盯在屏幕上，但脖颈感到一阵刺痛，直觉告诉她有人在看着她。她转过身，瞥了一眼其他顾客。这时，她发现了那个男人：棕色头发、破旧的T恤、棕色工装裤。他看起来和曼谷一般的欧美游客没什么两样，但对她目光的反应和其他人全然不同。对上视线后，他连忙转过头，把目光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他如此关注她，是想找一夜情的对象，还是另有目的？
黛安娜转身看着加文。“至少帮我打听打听局里为什么要关注马耳他的事。”
“打电话自己问。”
“我不确定是否安全。”
加文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感情，他显得有些惊慌。“你觉得中央情报局是幕后黑手吗？”
“巴黎遇袭后，我就谁也不信了。有人想要我死，如果与西拉诺行动有关，那就意味着你、我和玛吉的名字已经泄露了。”
她朝旁边扫了一眼，发现身穿棕色工装裤的男人又在观察她。这是她现在需要处理的小问题。“我先走了。”说完，她注销了账号。
黛安娜走出网吧，几秒钟后，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个男人跟在后面。她像普通游客一样悠闲地逛街，但不时停下脚步看向商店橱窗，从窗户的反射观察背后的动静。她用余光看到，每当她停下脚步，那个男人也会跟着停下来，并保持着一定距离，显然他正在尾随黛安娜。
是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了。
尽管时间已经很晚，可大街上还有很多游客，所以她转过街角，来到一条寂静的小巷里。
那个男人也进了小巷。
这里人很少，他再也无法掩饰跟踪黛安娜的意图。他现在摆明了要对黛安娜不利，紧紧跟着她。要么他是个新手，要么他吃准了黛安娜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不然他肯定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黛安娜看到右侧有条放满板条箱的通道，狭窄、漆黑。
她拐进通道，躲进一扇门里，然后在黑暗中等待着。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能听到涤纶布料发出的沙沙声。
他肯定没想到黛安娜会率先发动攻击。
她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他的头发往后一拉，露出喉咙，把刀按在他的颈动脉上。“你是谁？”黛安娜问。
“我只是——我想——”
“你到底是谁？”
“戴夫。戴夫·巴雷特。”他惊慌失措地大口吸气，“求你了，我只是想——”
“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
“局里？还是莫斯科？”
“什么？不，我——”
“告诉我，不然我毁了你的脸。”
他十分惊恐，抓住她的手腕，试图把架在脖子上的刀推开。这种挣扎很笨拙，什么用都没有，只会彻底激怒她，让她别无选择。她本能地行动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既高效又残酷。她迅速把刀移到他的胸口，将刀尖插进胸骨下，直刺向心脏。他吓得全身抽搐。尽管一刀致命，但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他仍有几秒钟的意识。他意识到自己快死了，这条小巷是他最后看到的风景。
“谁派你来的？”她最后一次问。
“没有谁。”他断断续续地小声说。
他的头慢慢垂下。黛安娜一闪身，让他软绵绵的身体自然倒在地上。
她迅速扫视四周，没有发现目击者，这条通道里没有其他人。她打开手电筒，迅速搜查他的随身物品。她在他的工装裤口袋里找到了护照、钱包和一些零钱，但没有武器，连小折刀都没有。她打开护照，发现死者确实叫戴夫·巴雷特，二十三岁，来自密苏里州圣路易斯。
她杀死了一个混账游客。
她在接受训练时，一位教官曾说过：“杀死一个无辜者，等于树敌十个。”但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她，有时这是迫不得已的。而且这个人也并不无辜，他显然一直在跟踪她，盘算着抢劫或强奸这种事情。这只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又一个例子。
“我弄错了。”她喃喃道。
她在衬衫上擦了擦刀刃，把所有碰过而可能留下指纹的东西收拾起来，她会把它们扔进河里。至于他的尸体，她会把警察导向一个错误的结论。
回到大街上喧闹的人群中，经过深夜的小吃摊和嘈杂的酒吧，她的呼吸才稳定下来，脉搏也慢慢恢复正常。尽管杀了无辜者，但她得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追捕她的人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有人想杀她的话，大可以在她对付游客戴夫的时候下手。
至少目前，她是安全的。
她还有别的收获，加文证实了一些她一直在怀疑的事情。中央情报局重新开启了西拉诺行动的档案。他们四处询问，向行动的深度参与者打探更多信息。她知道那份档案还没有被解密，因为作为行动的关键人物之一，解密时会通知她。局里有人泄露了他们的名字吗？还有哪些细节被泄露出去了？加文要么真的不知道，要么没有完全坦白。
之后可能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许多不该被外人知晓的行动细节可能被曝光。 杀死一个无辜者，等于树敌十个。 她的敌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更多。
她来到湄南河，把游客戴夫的护照和钱包扔到黑色的水里。这就是跟错女人的结果，她想。低估黛安娜是他最为致命的错误。
他不是第一个犯错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