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序

《“娜拉”在中国》的初版，是2003年，距今正好20年。它乃是我头一本专书，是我2001年从台湾政治大学历史系研究所毕业时的博士论文。系上于2003年帮我出书时，我感到非常荣幸与感谢，但没想到要修改内容。换言之，这本书当时没有经过从博论转型为专书的过程。我开始教书之后，偶闻优秀后辈读过这本书，既高兴又感惶恐，只希望拙著对她/他们研究近代中外性别史，多少有点帮助。

2022年暑假时，理想国的黄旭东编辑联系我，表示有兴趣出这本书的简体字版。我惊喜之余仍感惶恐，心想此书过了这么久，还能有学术贡献吗？在黄编辑鼓励下，我与理想国签了约。理想国希望我或许前言结论多少修改一下，以不显过时。但当我开始修改工程时，却感到这是个更新此书的宝贵时机。尤其，在我搜集与阅读过去20年间大陆学界出版的相关研究著作后，也希望能借此机会，纳入这些研究。因此，书稿修改的篇幅，超过我原先预想的程度；修改稿的主要论点与章节架构，也都有别于原书。我很希望，简体中文版会是《“娜拉”在中国2.0》（更进化版本）。这个版本的诞生，有赖编辑仔细校阅，以及政大历史所硕士生杨巧丹费心助我搜集资料、整理书目。借此，一并致谢。

姑不论这本书内容优劣与否，我确实觉得在2023年谈娜拉，并不过时。特别是在当代社会，论近代中国的“娜拉”形象及其实践，仍能引发吾人省思。在书稿修改版中，我企图超越只就娜拉论娜拉的史料视角，而以娜拉为个案，检视近代中国男性本位大叙事的深远影响。通过基于史料而阐述的娜拉历史发展，有助于揭露女权解放或女性主义演进过程的助力与阻力。直到2023年，英语与华语世界，都还有《玩偶之家》的公演；这意味着娜拉想“做一个人”的意念，对当代社会依旧有启发性。不论资本主义或共产主义社会，无论民主或集权统治，都尚未改变男性本位的政治与经济运作模式。同工不同酬、玻璃天花板（glass ceiling）等职场性别歧视，普遍存在于各国。近年来在欧美与亚洲各国都掀起的“#MeToo”运动，触动了众多不同阶级、年龄、地区、种族与宗教的女性，揭露自己受虐却有苦难言的经历。即使民主国家如美国，也能轻易由最高法院推翻女人掌控自己身体的主导权。社交网络平台上，制约、歧视、批判乃至仇恨女性的厌女言论，俯拾皆是。原来，直到现在，女人想要完整、自主自在地“做一个人”，还如此不简单。

虽然看似自不量力，但我仍希望这本书，能发挥一点历史后视镜的功用；即使无法鉴往知来，也能在认清一路走来的险途困境之际，让今人少走些冤枉路。

2023年圣诞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