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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岁月
——亚利桑那,1866—1869年

卡米洛·C.C.卡尔
《美国骑兵协会杂志》第2卷,第4期(1889年3月):3—22页

二十三年前,在1866年,面积达纽约和宾夕法尼亚2.5倍以上的亚利桑那领地就像现在的阿拉斯加内陆一样不为人知,而且交通不便。

美国之前的测绘几乎仅限于北纬32°和35°这两条线,那里有该领地仅有的从东向西跨越亚利桑那的公路。这两条线之间的广阔区域也许令许多人浮想联翩,但是没有人对这个问题给出过明确的回答。人们主要使用的是北纬32°附近的那条路,它从尤马堡延伸至新墨西哥,途经图森和鲍伊堡。这条长达400英里的沙土路十分荒凉,是先知耶利米所说“行毁坏的可憎之物”的生动再现。尤马和鲍伊之间只有图森一个定居点,那是个脏兮兮的村落,住着几百个居民。所谓的驿站只是建在水源旁边的茅舍或土坯房,所有旅行者可以在此停歇,饮用当地特有的饮料“镐柄威士忌”,让牲畜饮水进食。据说,这种饮料是用酒精、水、辣椒和烟草制作的,其比例取决于制酒时各原料的库存量。只要用镐柄将它们搅拌均匀,就可以饮用了。它可以为旅人带来某种刺激,同时又不会伤身,因此可以提振他们不断衰退的精力,或者让他们兴奋的大脑平静下来。

叛乱战争 期间,亚利桑那仅有的少数哨所被加利福尼亚军队占据,当时驻军能做的仅仅是占据哨所并获取足够多的口粮,以免被饥饿压垮。先要从洛杉矶采购补给,然后跨越科罗拉多沙漠,运到300多英里外的尤马,接着需要把补给运到亚利桑那各哨所。这是一段前途未卜的沉闷旅程。鉴于当时的运输条件,没有人能保证在指定时间将补给送达哨所,各地驻军不得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就好像他们即将遭到长期围困一样。

亚利桑那领地内只有一座锯木厂,位于领地首府普雷斯科特附近,那里的松树林为工厂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在那片区域,可以用略少于木材重量的黄金买到木材,但是由于运费很高,这些木材很少被运到其他地方。该地通往其他地区的公路常常受到阿帕奇人的骚扰。从一个驿站去往另一个驿站的途中常常会损失部分甚至全部的骡子。如果骡队完好无损,那将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在巴特菲尔德(Butterfield)于1861年撤退之前,整个领地没有一条驿道。从洛杉矶到普雷斯科特的信件每个星期由邮递员骑马寄送一次。后来,德拉姆兵营(Drum Barracks)的军需官决定派出一头驮骡,由一名文职人员管理,专门负责寄送信件。这样一来,亚利桑那的其他哨所也能收到信件了。报纸和其他印刷品是由牛车或者其他同样迅速的交通工具运送的,但是这些交通工具常常无法抵达。

亚利桑那领地是加利福尼亚军区的一部分,军区总部位于旧金山,由麦克道尔将军 指挥。加利福尼亚军区的一切行政事务都在旧金山处理。考虑到两地之间交通运输的困难程度,可以想象,亚利桑那的事务常常陷入混乱状态。每个哨所的指挥官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按照个人喜好行事,但是他们不能侵犯相邻哨所的权益。

所有的商业交易都是以黄金为基准进行的。我在亚利桑那的前三年时间里,我们从政府那里获得的报酬从未超过1美元70美分。在大多数情况下,1美元的价值只有60美分。

除了皮马人和马里科帕人,亚利桑那的其他所有印第安人都被称为阿帕奇人。可以说,他们要么一直与我们处于敌对状态,要么目前与我们处于敌对状态,要么很快就会与我们处于敌对状态。除了奇里卡瓦人以外,其他阿帕奇人都没有马匹,他们只会把偷来的马匹当作食物。由于他们不骑马,因此我们很难在山里抓到他们。他们不穿衣服,只有一条围腰布。他们也没有辎重,只有轻武器。当他们沿着山坡向上或向下奔跑时,任何衣装齐整并且携带武器装备的士兵都不可能追上他们。他们的肤色也与岩石相近,肉眼很难分辨。据估计,他们大约有18 000人。他们以背叛和残忍著称。与平原印第安人和西北印第安人不同,他们似乎以撒谎和欺骗为乐,没有诚信观念——即使有,他们也从不遵守。

二十三年前,也就是在1866年1月,第一骑兵团在旧金山登陆。团部和五个连在普雷西迪奥(Presidio)停留了几天,随后被派往洛杉矶威尔明顿(Wilmington)海港附近的德拉姆兵营。三个连已被派往亚利桑那。他们是分批出发的,因为德拉姆兵营缺少交通工具,途中的水和粮草也不是很充足。桑福德上校 的第四个连即将出发。当时,我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身体健康,年轻且无知,因此辞去团部军需官的工作,以中尉身份加入桑福德的部队。

我们从加利福尼亚第二骑兵团那里接收了一批马。我从未见过比它们更加称职的马匹。唯一的问题在于,它们有一个顽固的习性,就是喜欢在骑兵第一次上马时将其摔下马背。它们把这一特点展示得淋漓尽致。每次上马时,部队几乎总要折腾几分钟,期间士兵、卡宾枪和战刀总要在空中乱飞一阵。还好,没有人受重伤。很快,我们就习惯了这种“高级花式”骑术表演,尽管我们的训练手册上并没有这方面的介绍。我们的卡宾枪是旧式夏普枪,用的是亚麻布弹药筒和雷管。

我不想在这里详细描述我们穿越科罗拉多沙漠、沿希拉河而上的旅程,我们每天的行程完全是由供水情况和沙尘暴决定的。在那里,沙尘暴会使生存成为一种负担,使旅行失去可能性。我们的部分路线需要穿越低于海平面的陆地。有时,我们希望大海重新回到这里,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就像它过去对法老及其军队所做的那样。当时是年初,但热浪依然很猛,我们能够获得的饮用水稀少而肮脏,因此被潮水吞没对于我们被热晕的头脑和身体来说似乎是一种“求之不得的结局”。由于缺少个人经验,部队在行军命令方面遵循了当地流行的习俗。起床号在一天之中唯一有可能入睡的时候响起,我们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开始行军。其结果是,人和牲畜必不可少的睡眠被剥夺了。由于每天的行程通常很短,因此我们很早就会抵达新营地。于是,我们整个白天都在对抗苍蝇和其他昆虫。到了夜晚,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如果我们能在夜间获得充足的睡眠,即使白天在热浪中行军,我们也不会如此劳累。

从加利福尼亚沃纳牧场(Warner’s Ranch)到马里科帕韦尔斯(Maricopa Wells)的300多英里的旅途中,我们从未见过可以勉强被称为草地之物。

经过一整夜的行军,我们穿越了马里科帕韦尔斯和希拉本德(Gila Bend)之间45英里长的沙漠。清晨,当我们走下山坡,前往马里科帕韦尔斯时,我们欣喜地看到了一片绿地。对我们疲惫的灵魂来说,那将是一个舒适的休息地点。不过,我们走近才发现,这只是一种幻觉,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我们想象中的绿色草坪只是几棵盐草而已。这些盐草的叶片很硬,每片叶子都能立起来;而且这些叶子的含碱量很高,味道很差,就连饥饿的骡子也不愿意吃,吃了也活不了。

马里科帕韦尔斯之前是大陆通道(Overland Route)上的驿站,是尤马堡和图森之间除了又湿又油的咸猪肉和豆子以外唯一能吃到其他食物的地方。这里为亚利桑那领地南部唯一一家大公司所有,该公司控制了当地几乎所有政府合同和货运业务。马里科帕韦尔斯的运输车队一直没有停过,因此他们可以为自己和朋友提供所有必需品和一些奢侈品,包括旧金山上等的威士忌和香槟。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沙漠绿洲。在许多方面,它能使疲惫的旅行者和当地旅居者回想起亚利桑那以外的花花世界。亚利桑那人亲切而又无奈地将这片土地称为“上帝的国度”。

这里的井深达三四英尺,可以抵达地下河——圣克鲁斯。井水的含碱量很高,用于盛装井水的素烧陶罐表面会结出一层坚硬的白色苏打和钾碱外壳。不过,这种水的水质已经是数英里内最佳的了。虽然这种水水质仍然很差,但是对于被旅途上的细小尘土噎到窒息的干渴灵魂来说,这种饮品还是很受欢迎的。

水井附近是皮马人和马里科帕人的居留地。这两个印第安部落一直对白人很友好,并与阿帕奇人为敌。马里科帕人是过去某个大部落的残部,该部落在马里科帕韦尔斯以西一两英里处一场与尤马人和科卡帕人(Cocapah)的战斗中几乎被全歼。我去该地参观时看到了被打死的马里科帕人及其对手成堆的白骨,可以想见当年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及其灾难性后果。

经过那场惨败,马里科帕部落剩余的成员将自己置于皮马人的保护下。在我们进入亚利桑那时,皮马部落有近4000人。根据他们的传说,大洪水淹死了所有居民,只留下了蒙特苏马(Montezuma)及其方舟里的人。洪水退去后,蒙特苏马用红土造了皮马人,用黑色泥浆造了皮马人的宿敌阿帕奇人。皮马人自豪地说,他们一直是白人的朋友,他们部落没有人杀死过美国人。至于墨西哥人,他们就没有这么肯定了。他们通过灌溉来耕种,政府依靠他们种植的玉米和小麦为麦克道尔堡和大陆通道上的其他驿站提供粮草。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印第安人。从整体来看,他们也是最体面的印第安人。他们聪明、好客,愿意随时为身穿美军军装的人提供帮助,尽管这会为他们带来不便。他们一直是我们忠实可靠的伙伴。

在几乎正对皮马居留地的另一面,在整个部落视线可及的一条高高的岩脊上,有两个展示物。我敢说,任何基督教国家之前都没有展示过类似的物件。两个粗糙的拉丁十字架耸立在岩石上,每个十字架高达8~10英尺。各种仙人掌环绕着十字架,伸出了可怕而多刺的枝条。每个十字架上都悬挂着一具阿帕奇男性干瘪的尸体,他们双臂张开,双脚并拢。这些阿帕奇人生前被人用绿色生皮带绑在十字架上。生皮带在阳光下干燥收缩,割穿皮肉,直达骨骼,使两个注定不会迅速断气的祭品承受了更大的折磨。在阳光的炙烤和烘干下,尸体没有腐烂,干枯的骨骼和萎缩的皮肤看上去像是埃及木乃伊。他们被挂在那里,为皮马人不断带来满足感,同时使路人感到震惊和恐惧。这两个阿帕奇人在袭击皮马村庄时被活捉。皮马人不会放过报复仇敌的机会。由于皮马人很少拷打别人,因此他们很可能对于如何处置阿帕奇人感到犹豫不决。这时,一个大概去过南方老差会教堂的人提议把他们钉在十字架上。这个建议被采纳并被付诸实施,其结果就是我前面描述的那一幕。

在更靠近马里科帕韦尔斯的地方,有两块木质床头板,那是原第一龙骑兵团两位战士的长眠之地。1846年,在杰出指挥官斯蒂芬·W.卡尼上校(Stephen W.Kearny)的领导下,第一龙骑兵团一部从堪萨斯州的莱文沃思堡(Fort Leavenworth)出发,途经新墨西哥和后来的亚利桑那前往加利福尼亚,两位战士就是在那次可怕的行军途中倒下的。卡尼率领疲惫不堪的部队在三次酣战中击败了敌对的墨西哥生力军,占领了加利福尼亚。

我们离开大陆通道,渡过希拉河,然后穿过希拉河和索尔特河之间35英里长的沙漠,那里尘土飞扬,水源匮乏。我们在过路时注意到,这片广阔平原的南部边缘生长着茂密的牧豆树。过了那里以后,看不到一棵牧豆树,只能看到黑肉叶刺茎藜和各种仙人掌,其中既有高达30英尺、长长的臂膀优雅地向上弯曲、宛如绿色大烛台的巨山影掌(又叫“苏瓦洛”), 又有在地面上方枝丫伸展的普通刺梨。目前被仙人掌覆盖的土地显然经历过深耕,当时牧豆树是那片地区原始森林的一部分。在沙漠北部边缘附近,我们第一次看到了该地区史前人类修建的大型灌溉渠,今天的印第安人既不了解他们,也没有继承他们的传统。 这些水渠的长度和面积都很大,它们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显然,在过去很长时间里,它们的建造者利用水渠耕种了数千英亩 土地。而现在,这些土地已经沦为了名副其实的沙漠。在各个方向都可以看到建在石基上的大型土坯房遗迹。这些建筑物的上半部分在大自然的作用下已经消失。整体来看,它们仿佛是巨大的纪念性土丘或金字塔。在一些地方,地面上散布着斧头、锤子和其他用青石制作的工具,其硬度足以使钢钎卷刃,但是制作者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将其抛光,使它们的表面像缎子一样光滑。地上散落着大量陶器,种类很多,既有半烧素陶,又有不输给现代某些样式极佳的彩釉陶,上面或装饰着复杂的图案,或是希腊庙宇上面那种简单而醒目的回纹饰。那些颜料依然光彩夺目,尤其是黄色和黑色的颜料,就像这些陶器是前一天刚从窑里取出来的一样。

索尔特河意为盐河。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可怕,但是河水却清澈甘甜,不含碱或其他明显的杂质。在我们的旅行日历上,我们在索尔特河扎营的那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们从索尔特河出发,行军15英里,到达目的地麦克道尔堡,这是亚利桑那最新、最大、最好的哨所。它是前一年冬天由一个加利福尼亚步兵团建造的,他们在退伍之前完成了这项工程。这里位于弗德河后方大约0.5英里处,守军的所有水源都是用马车从弗德河运过来的。操场上既没有树也没有草,只有密密麻麻的花岗岩碎石,在烈日下闪着白光,非常刺眼,就像被粉刷过一样。这些碎石在白天吸收了足够多的热量,夜晚便将热量释放出来,整个晚上的气温几乎和白天一样高。在一年中的好几个月里,该地背阴处的白天平均气温约为115华氏度 —如果你能找到背阴处的话。

尉级军官的宿舍是土坯房,它们一个挨一个地排成一排,面对着操场,没有厢房和后院。根据情况,每名军官可以分到一个或两个房间。他们可以根据喜好将其作为客厅、卧室或厨房使用。这些房间长约15英尺,宽约12英尺,有一个充当门的开口以及一个远离操场、充当窗户的开口。士兵营房的样式和材质与军官相同,但是它们没有窗户的一面朝向操场。军官宿舍的地面是普通黏土,需要频繁洒水,以避免尘土飞扬,降低室内温度,否则人会受不了。这种地面的主要缺点在于,它们似乎对于一种讨厌的毒火蚁具有特殊的吸引力。这些火蚁不时从地面的某个地方成群地钻出来,肆意横行,占领床铺,将床铺真正的主人赶跑。

屋顶是由9~12英寸 厚的泥巴堆起来的,用于在雨季防止漏水。遗憾的是,为防止屋顶的黏土漏下来,建造者在椽条上铺设了小树枝,并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马粪。在一二月份的雨季和七八月份的零星降雨日,从屋顶漏进房间的雨水起初呈深棕色;随后,由于屋顶的泥巴溶进雨水并渗到下层,漏下来的雨水逐渐变淡,呈浅黄色。在这种时候,宿舍里的居住者会用橡胶垫盖住床铺和其他容易变质的物品,然后躲到户外。虽然户外更加潮湿,但是那里至少更干净,没有太多味道。

在我们到麦克道尔堡之后的一年多里,所有单身军官的宿舍都没有安装门和窗户。指挥官的军衔很高,是军需官的上级,因此在墙洞上奢侈地挂上了饰有美丽花彩的马车帘,那个墙洞预计将在未来某个时候安上一扇门。作为窗户的开口上挂着帆布或黄麻袋。只要在地里打进四个叉柱作为床架,将包装箱当成桌子,将蜡烛盒当成椅子,将小颈瓶及其配套的锡杯作为房间里的小摆设,就过上了最为奢侈的生活。我们不需要门来御寒。不过,我们的房间里常常会出现响尾蛇、巨大而可怕的蜈蚣以及拖家带口的蝎子(亚利桑那盛产蝎子)。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们急切希望通过某种方式为它们的到访制造更大的困难。在号声的催促下起床时,如果发现自己的靴子和长筒袜成了一群快乐小狗的玩具,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些小狗缺乏行为规范,常常将两三个邻居的衣服来回调换。此时,只有经过长时间搜寻和许多人的重新调配,才能重新拿回自己的衣服。

有时,狼群和狗群半夜在门口打架的叫声和咆哮声会让人从睡梦中惊醒,它们的战场似乎随时可能转移到本已十分拥挤的卧室内部。这种事情起初会让人觉得有趣,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在黑暗中踩到盘成一盘或者正在爬行的响尾蛇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因此所有人在天黑后进入房间之前都会划上一根火柴,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我见到的第一只蜈蚣是从指挥官客厅没有天花板的屋顶上掉下来的,正好落在桌子中间,当时一群军官正围着桌子打牌。那只蜈蚣几乎有1英尺长。即使飞来一枚炸弹,人们也不会像当时那样迅速而有效地分散开来。随后,他们饶有兴致地处死了入侵者。那时,我们关于蜈蚣的知识完全是从上一批守军那里听来的。根据他们的说法,蜈蚣脚的毒性和响尾蛇的牙齿不相上下。

我们的“衣橱”仅仅是钉在土坯墙上的几根钉子而已,因此我们的衣服也不能幸免。一天早上,我拿起燕尾服,发现衣服褶皱里有一窝小蝎子,大约12只,看上去像是漂白的对虾,但是每个小生命翘起的尾巴上都有一根刺,似乎随时准备为敌人带来超越当地高温的持续灼烧感。

守军的社交生活说起来很简单——我们没有社交。军需官每隔四到六个月来一次。此时,我们可以开始纵情饮酒和赌博。好在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甚至不愿意去回忆这些事情。

通过上述细节,可以想象,哨所里的生活缺少某种魅力,无法带来人类所必需的快乐。此外,我们并不能在哨所外面获得补偿,周边区域唯一有趣的地方在于其新奇的特产。这里有十几种我们之前从未见过和听说过的仙人掌,有像假紫荆(palo verde)这样无法生火的树木 ,还有牧豆树。我们用撬棍收集牧豆树的干枯枝条作为燃料,而不是用斧子砍,因为斧子的利刃会使树枝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这里还有有用但讨厌的加勒塔草(galleta grass)。我们总是用沉重的锄头而不是镰刀来收割加勒塔草,其尖刺可以穿透所有动物的肠子,除了强健的加利福尼亚马和军骡。我们总是将加勒塔草与玉米和小麦混在一起,形成一种黏糊糊的饲料,供这两种动物食用,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护它们的胃。我一直认为,如果单独吃加勒塔草,就连这两种动物的肠子也会被刺穿。加勒塔草是我们唯一的牧草,每吨大约100美元。战士们用加勒塔草填充被套。后来,有个人在被套上面躺的时间有点长,他突然跳起来,然后去找军医,因为他身上被扎出血了。从那以后,大家在使用这种被套之前先要拍打一番,这不是为了获得柔软的触感,而是为了把尖刺打平。

当地没有被爬虫和仙人掌占领的区域似乎已被凶猛活跃、无处不在的阿帕奇人牢牢控制。即使在大白天,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护卫人员,任何人都不能前往距离哨所0.5英里远的地方。

每天早上都可以在哨所周围发现他们的踪迹。每天早上,老守军都会拿着前装式滑膛枪去打靶。阿帕奇人会取下枪靶上的弹头并在周围徘徊,希望捡到旧瓶子或者其他可以制作箭头的材料。他们偶尔会在距离哨所很近的地方向士兵射击,但他们并没有受到惩罚。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下面是答案。麦克道尔将军设想并实施了一项计划:他要经营一家国有农场,以满足部队的所有粮草需求,或者至少提供足够多的粮草,使他能在向政府采购粮草时获得议价权。他选中了哨所附近一块大约0.5平方英里 的河边洼地,挖了一条几英里长的灌溉渠,这条水渠的一些地方深达10~12英尺。他还清理了这片土地上茂密的牧豆树、布尔灌木丛和仙人掌——这些工作主要是由驻守该地的美国第十四步兵团的三个连和美国第一骑兵团的一个连完成的。

我们的起床号大约在凌晨3点响起。骑兵前往马厩,为马理毛,然后返回营房,享用豪华的面包和咖啡,偶尔还能吃到一小片咸猪肉。农场工作从早上6点钟开始,一直持续到中午,此时大家可以享用午餐,包括面包和豆汤或者米汤。下午1点,工作重新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6点。此时,部队返回哨所。在为马理完毛之后,骑兵可以享用入夜时分的晚餐,其内容与凌晨时分的早餐非常类似。这带来了一种时间上的混乱感,使人很难将起床号和收工点名号区分开。

这种伙食是质量最低的基本政府配给,没有任何新鲜蔬菜。在阳光下,任何正常的温度计都会记录到135~140华氏度的高温。在这种条件下,这样的劳动当然令人备受煎熬。只要工作一个小时,大家的衣服就湿透了,就像他们刚刚穿着衣服在河里游过泳一样。只有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在他们晚上躺下休息和睡觉时,他们的衣服才能晾干。在劳累和半饥饿状态下,人们很容易着凉,并且很快演变成恶性痢疾。哨所新墓地的很大一部分空间就是由这些人占据的,他们的死因便是食物不足和在酷热阳光下的过度工作。

我想,大约15人死在了那个夏天,他们下葬时有的裹着毯子,有的装在用衣物包装箱制作的简易棺材里。我们不止一次协助埋葬那些曾为平叛战争立下汗马功劳的士兵,他们的棺材上写着简单而动人的铭文,比如“美国20号,25双军靴”或者“40条骑兵裤”,那是箱子的包装工之前写上去的。

要求提供棺材木料的申请以成本为由遭到拒绝。要想获取木料,只能去锯附近的绿色棉白杨树。只有从事过这项工作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

部队军官不需要像士兵那样拿着斧子和铁铲参加劳动,但在用于维持生存的食物质量上,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优待。他们可以购买足够多的食物,仅此而已。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大家只能买到黑咖啡、干面包、大米和豆类、劣质牛肉或者更加劣质的猪肉。在200英里范围内,找不到任何蔬菜。土豆和洋葱的价格极其昂贵,前提是能买到的话。除了白糖以及偶尔会有的劣质火腿和干苹果,军官在粮食部(Subsistence Department)并不能买到什么东西。当我在亚利桑那第一次看到土豆时,我高兴地花了16美元买了半蒲式耳 。即使对方要价60美元,我也会乖乖交钱。在这里,金钱似乎失去了力量。钱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买到人们急需的物品。最终,坏血病开始侵袭守军,驻地军医要求采购对抗坏血病的药物。此时,我们终于看到了来自250英里外的马车,上面装载着每蒲式耳45美元的洋葱以及同样昂贵的土豆和腌黄瓜。补救措施代价很高,但这是领导采取那些经济措施的自然结果。之后,部队在农田的一个区域开辟出了精致的菜园。他们原本可以在第一年同时建设农田和菜园。不过,由于农田工作高于一切,因此他们在农田完工后才开始建设菜园,这未免太迟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也许很想知道,是否有许多人做了逃兵。事实上,逃兵是很少的。这不是因为大家甘愿屈服于这种生存状态,而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摆脱这种困境的明显出路。在军事驻地以外,整个亚利桑那只有不到1000个白人,其中70%左右是其他地区的逃犯。这些人面相凶恶,只要一照镜子,他们就会立刻掏出手枪,朝着镜中人射击。 几乎找不到可以藏身或者获得援助的居民区。如果逃兵上了大陆通道,不管朝哪个方向走,他都会途经某个军事驻地。向南走会死于墨西哥人之手,内地则完全由阿帕奇人控制。如果逃离亚利桑那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我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军官身边就会只剩下少数忠于职守、意志极为坚定的老兵。

我在亚利桑那第一次指挥骑兵分遣队的经历或许可以让人们对于当时军事行动的难度有一些初步的了解。那天下午1点,我刚吃完所谓的“正餐”,指挥官 就找到我,对我说:“我想让你带着桑福德上校部队的35名士兵、十天口粮和足够的弹药,向格兰特堡指挥官报到,以执行侦察任务。你们的交通工具包括10头驮骡。你们负责装货,然后护送马车队前往索尔特河渡口。你们需要在今天下午5点前启程。”

这位指挥官是那种纪律严格的老派人物,他会下达各式各样的命令,毕竟,执行命令的又不是他自己。他还喜欢看到下属迅速而精确地执行命令,所以,我立即行动起来,进行准备工作。毕竟,我只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我本可以在半小时之内轻松地将分遣队和马车队准备停当,但驮骡队对我来说就像堪察加人眼中的蒸汽机一样陌生。人员、马匹、口粮和弹药很快准备就绪。之后,队伍的主角来了—10头半驯服的驮骡。我为每头骡子分配了一个人,并给每头骡子留出了足够大的尥蹶子空间,成功避免了人员伤亡。不过,我们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驯服了这些骡子。

下一步是将一车杂物运到眼前。我们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货物,只有一个指挥官见过,连他也叫不出其中一半以上的名称。我们之前从未听说过像皮驮鞍、马毯、鞭绳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最后,我们才发现,它们指的正是我们眼前的某些物品。几分钟后,我们意识到,只有凭借所有这些装备,我们才能将骡队转变成驮队。这就好比是一个从未出过海的人被扔到没有装备索具的船上,并被要求在指定时间内做好驶出港口的准备,但他对于出海后的任务只有一点模糊的概念。面对堆在甲板上的风帆和绳索,他会陷入怎样的迷茫呢?

一个老中士成了我们的救星。他曾在罗格河战争(Rogue River War)中第一龙骑兵团A.J.史密斯的连队里服役,见过这些装备,尽管他从未使用过。他善意地提供了他所掌握的知识。最终,尽管遭到了骡子的强烈反抗,我们还是将皮驮鞍套在了骡子上。接着,我们迎来了真正的挑战——将货物扔上骡背并使之固定在骡背上。这里的许多人无疑经常看到熟练的货郎搬运货物、调整鞭绳、打钻石结、最后喊着“很好”踢牲口的样子,认为这很容易。只有经过反复尝试才会发现,只有抓紧绳子,一口气完成所有操作,才能取得成功——而这一点仅仅通过观察是无法明白的。也许此时你才能感受到我当时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经历了多大的困难。

我们装上货物,绑上鞭绳。当然,和其他所有新手一样,我们在所有看上去应该打结的地方打了结。不过,由于某种神秘原因,当我们放开骡子时,货物立刻滑下来,朝着各个方向掉下去。最后,受惊的骡子乱拱乱踢,直接把货物抛向了空中。

时间不等人。此时是下午4点,但我们还没有将一包货物稳稳地放在骡背上。相反,在粗暴对待下,所有货物很快都被压碎了。我们都知道,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我们就能学会装货,但在当前的命令下,在军营那种环境里,即使是比装货更简单的事情,我们也没有时间去学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的马车队成了运输工具的不二选择。货物、皮驮鞍和绳索都被扔进了空车厢。我本来还想把可恶的骡子也扔进车厢,但是被人拦住了。于是,队伍以纯正的骑兵风格离开了哨所。这样一来,我们既没有违反命令,又可以找时间在其他地方学习如何组织驮队。

由于次日需要穿越35英里的沙漠,因此我们午夜时起身,立刻开始装货。出于和前一天相同的理由,装货行动一直持续到早上6点,期间我们没有前进半步。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因为眼前的行动正在变得单调乏味,于是我们离开了营地。从早上6点到晚上8点,我们一直在炙热的沙漠里,顶着仲夏的烈日,人和牲口都在忍受无法缓解的干渴。水壶里的那点存货早就在上午喝光了。

我们在类似的担忧和劳累中又度过了三个日夜,终于抵达了格兰特堡。这令指挥官 非常不满,因为骑兵的到来会消耗该哨所本已捉襟见肘的粮草。他请求的是步兵援助,因为他觉得骑兵在山中永远无法追上阿帕奇人。不过,他对于糟糕的现状做出了最好的应对。第二天晚上,在夜幕掩盖下,在一个混血向导的指引下,我们离开哨所,开始侦察皮纳尔山脉。一名墨西哥人随队同行。虽然他不是专业货郎,但在几名士兵的帮助下,他迅速而轻松地给骡子套上了装备,并且使货物稳稳地停在了骡背上,真是气死人。对他来说,这就像过家家一样简单。在他的指导下,我的手下很快学会了这门艺术。此后,我们在搬运为数不多的货物时再也没有遇到太大困难。

在连续五六个夜晚,我们牵着马从一边上山,再从另一边下山。在黑暗中,我们不断被岩石撞伤和擦伤,被仙人掌的刺刺伤。我们一边躲避因前方队伍行进而掉落的滚石,一边忍受缺水带来的干渴。我们几乎没有水源。我们整夜行军,白天在炽热的峡谷里休息,两侧山体反射的热量使沙地变得更加温暖。我们常常在日光下露营,但无法生火沏咖啡。原来,我们即将进攻一个大型阿帕奇村落。当然,这件事需要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

一天下午,在日落前大约一个小时,我们一反只在夜间行军的常规,离开了营地。走了不到半小时,我们突然发现前方山坡上出现了一大群正在逃命的阿帕奇人。我们无疑被向导背叛了。他多年来一直被阿帕奇人关押,大概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而且对陌生的士兵们没有太大信心,当我们靠近阿帕奇人,准备发起凌晨进攻时,他在指挥官不大情愿的情况下,强行说服指挥官开始行动。对方一哄而散。步兵觉得他们跑得没有阿帕奇人快,无法让对方停下脚步,而骑兵人数又太少,无法单独对其展开行动。于是,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烦乱的思绪返回了格兰特堡。

在我返回麦克道尔后不久,我们获得了侦察附近阿帕奇人的许可。在桑福德上校指挥下,部队顶着新月,带着一个平民向导和一个皮马印第安追踪者出发了。 天色很暗,只有上弦月洒下的一点微光。我们在马扎察尔山(Mazatzal Mountain)上开辟了一条新通道,然后进入通托河谷地。第二天晚上,我们穿过安查山脉,在梅多山谷(Meadow Valley)扎营。

我们对于这里的地理环境感到震惊。这里没有弗德和希拉的荒芜沙漠,取而代之的是水源充足的高原和深谷,上面覆盖着大片橡树、松树和胡桃树,以及茂盛的青草。到处都可以看到古代文明的建筑遗迹。这个文明非常先进,石墙上覆盖着用附近石膏床制作的灰泥,它们和帕罗斯大理石一样洁白和坚硬。我们感到了未知土地探索者感受到的那种激动,对于即将到来的惊喜非常期待,是我们每次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会有的那种期待。

就在大部队检查周围环境的时候,一小伙阿帕奇人袭击了留在营地里的卫兵,但很快就被击退。我们急忙返回营地,开始追赶这些印第安人。我们的皮马追踪者在搜寻敌人踪迹时一点也不含糊。下午4点左右,我们登上一条山脊,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型阿帕奇村落,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出现。

妇女和儿童正在收集草籽和葵花籽,那是他们制作唯一一种面包的原料。整支骑兵部队叫喊着冲下山坡,冲进惊慌的印第安人群,开始了奇袭。战斗打响了,我们的战士用手枪和卡宾枪开火。阿帕奇人主要以弓箭防御,少数人拥有火器。

当骑兵的冲锋势头结束时,战士们下了马,松开缰绳,开始了卡宾枪表演。大约十五分钟后,战事结束。我清点了战利品,包括15头死鹿和一些被俘的妇女和儿童。

此战的另一个结果是,在我们返回麦克道尔堡一两天后,科约特罗人的酋长德尔沙伊带着手下几百人来到我们哨所求和 。我们之前消灭的就是这个部落的印第安人。德尔沙伊做了最为慷慨的承诺,保证以后遵纪守法。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他提议带着全部大约300个战士加入我们的守军部队,以进攻和占领格兰特堡。这项提议遭到了谢绝,但它表明,阿帕奇人不知道不同哨所的部队属于同一支军队,他们觉得这些部队是相互敌对的独立实体,他们驻守亚利桑那各地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虽然德尔沙伊做出了这些承诺,但他不到一个星期就带着手下人偷偷离开哨所,然后重操旧业,找机会谋害过路的旅行者,抢劫牲畜。面对投降的阿帕奇人,找不到适合他们的居留地,也不可能将他们作为囚犯关押起来,于是拉锯、战斗和谈判的游戏也就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了。

在莫戈永、弗德、索尔特河和东福克河(East Fork)之间的区域,我们凭借一个骑兵连的兵力追逐并击溃了几乎每个角落的阿帕奇人,至少暂时如此。由于印第安人没有固定的住所,当我们在袭击村落后停止追逐逃跑者时,阿帕奇人会搭起新的窝棚或灌木丛小屋,像之前一样再次安顿下来。

我们想找非军方人士帮我们打理驮队事务,以延长我们留在战场上的时间,但是这些申请全都被哈勒克将军 拒绝了,他认为军人应该亲自完成这些工作。由于我们的士兵需要作战,因此我们在马匹上携带了十二到十五天的口粮。这些口粮有时包括腌牛肉,还有一些玉米粉(pinole)。玉米粉是用粗磨的印第安干玉米制作的,食用前需要加入水和糖,呈稀粥状,可以止渴。虽然它不能饱腹,但是可以缓解饥饿。不过,我们很快就对它产生了反感。长期持续食用玉米粉会导致肠道问题。即使不考虑这一点,玉米粉也是一种令人讨厌的主食。如果可以,我们会携带咸猪肉和硬面包,它们可以长期保存,无须考虑日期或用量限制。这项技巧是我们在波托马克军团(Army of the Potomac)时学会的。

我们的所有侦察都必须在夜间进行,因为阿帕奇人白天一直在监视哨所周围的情况。如果一支部队试图在日落前出发,在他们渡过弗德河之前,烽烟就会从十几座山峰上升起,用于提醒阿帕奇人防备即将到来的危险。由于我们附近的印第安人不骑马,因此马匹白天扬起的灰尘也有同样的效果。

我们没有得到其他骑兵部队的配合。在1867年末以前,整个亚利桑那南部的骑兵只有第一骑兵团的四个连,驻守在麦克道尔、鲍伊、布坎南(Buchanan)和卡拉巴萨斯(Calabasas)。后三个哨所的骑兵需要尽全力限制科奇斯和奇里卡瓦人,同时护送车队和军需官在不同的哨所之间转移。奇里卡瓦人当时处于鼎盛时期。他们精通骑术,将墨西哥作为补给仓库,对于所有经过或者试图居住于鲍伊和图森之间区域的人都构成了威胁。由于没有其他部队配合,但又必须执行任务,因此我们只能独自行动。亚利桑那没有人有权命令不同驻军对共同的敌人采取联合行动。侦察活动的开展取决于不同哨所指挥官的心情和判断,被某个哨所的部队赶走的印第安人会跑到另一个暂时没有采取军事行动的哨所周围避难。

除了持续侦察,我们还需要护卫所有进入亚利桑那的军需官。每次履行这项职责时,部队都会在一两个月时间里失去部分人手和与此相应的有效力量。

为我们追踪敌人的皮马人有一种特殊的迷信,它一直妨碍着我们的连续行动。只要皮马人触摸到活着或者死去的阿帕奇人,或者在战斗中杀死某个阿帕奇人,他就不再继续行动了。这个将自己弄脏的皮马人会立刻被年长者接管,后者的职责是监视他,确保他喝水喝到呕吐和腹泻;确保他只用木棍触摸自己的身体,以避免使用手指;确保他只吃不含盐的食物;当他返回居留地时,确保他在某个地方独处,并为他提供饮水和玉米粉。经过四十天的节食和隔离,整个部落列队前来迎接这位杀死可恶的阿帕奇人的英雄,接他回家,并且大摆酒宴,欢呼庆祝,以表彰他的英勇。这种迷信行为本身没有坏处,其起源大概是某个在天花或其他传染病流行期间接触阿帕奇人的人遭到了隔离。不过,它严重干扰了我们对阿帕奇人的连续行动。部队在每次战斗结束后几乎总要被迫返回哨所,而不是乘胜追击。

1867年,刚刚组建的第八骑兵团第九连在麦克道尔和我们会合。此后,我们有了更多的侦察人手,但是困难并没有减少。行动艰难、粮食不足和缺乏合作的问题仍然存在。

在克鲁克将军担任军区指挥官之前,我们从未有过有组织和成体系的作战计划。

在他的管理下,1872年,十七个骑兵连、美国第二十三步兵团的两个连以及足够多的印第安侦察兵组成了一支大部队,接管了该地区,一切必要的补给也都就位了。驮队也由非军方货郎打理,为连续而舒适的作战提供了保障。这样一支大部队在任何地区行动时都会在地表拉出无数条队列,像巨大的蜘蛛网一样。印第安人在逃离一支部队时一定会迎头撞上另一支部队。我们将阿帕奇俘虏安置在居留地,并且尽量将其限制在那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仅凭他们一文不值的遵纪守法承诺就让他们随意行动。我们还需要进行许多艰苦的战斗和侦察工作,但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有这样一种感觉:最后的胜利一定会为这场斗争画上完美的句号,我们一定会迎来相对轻松的日子,尽管这一天不可避免地被延迟了。在此之前,作战条件极为艰苦而且毫无必要,部队行动四处碰壁,毫无目的可言。只有歼灭敌对的阿帕奇部落,我们似乎才能迎来最终的和平——考虑到之前的参战人数,这显然是一项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

在此,我想介绍一次有趣的带队经历。当时,我们想要寻找一条从麦克道尔堡到林肯堡(现在的弗德)的行车路线,这条路线需要经过一片未经探索的区域。我们是在雨季出发的,我们所走过的“马尔帕伊斯” 区域到处都是淤泥。我们很少骑马,马匹常常会深陷淤泥之中,队伍每天能走上9英里就已经很不错了。在抵达弗德河之前,许多牲口已经由于饥饿和劳累死在了路上。我们必须在此过河,但河水太深,走不过去。于是我们用干枯的棉白杨树干制作了一只大木筏,它可以像木塞一样轻轻地漂在水面上。我们在木筏上装了一些帆布包装罩和其他轻质物品,两个人驾着木筏驶向对岸。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纹,水流显然很慢。到了河中央,两个人惊叫起来,水面出现一个缺口,船头朝下沉入水中,再也没有出现。两个人游到岸边,但是货物和木筏残骸并没有浮上来。我们在沉船位置潜入水下一定距离,进行了仔细检查,但是并没有看到货物和残骸的踪迹。这只木筏的消失是一个谜,至今也没有人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又造了一只木筏,在另一个地点下水,开始渡河。这一次,我们使用了用鞭绳制作的牵索。一些战士脱得一丝不挂,顶着飞雪将牵索拉到对岸,然后光着身子在那里等着,直到这边的人把他们的衣服运过去。

1868年12月,我幸运地收到了前往纽约市的征召命令。我没有等待领导的动员,立刻接受了征召,并且很快完成了此次7000英里远行的准备工作。

在马里科帕韦尔斯,在特使的建议下,我悄悄爬上了一辆平板车。拉车的是两头半拴的骡子,由马夫牵着。马夫拿着绳索,脚步很轻地跟在后面,如履薄冰。他挂上外侧套绳,取下骡子的眼罩。此时,两头骡子突然腾空而起,出发了。这一下,所有的搭扣和皮带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我的脖子差点被扭断。随后,两头骡子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距离起跳点大约有6英里。落地后,它们全速前进。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把气喘匀,开始以正常的步伐前进。马夫唯一的目标似乎就是把控骡子的前进路线,让它们在前进时不至于偏离道路太远,以免它们跑到人迹罕至的沙漠里去。

我们穿过了马里科帕山。我向蒙特苏马巨大的躺卧雕像告别,希望自己永远不再回来。这座雕像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然雕塑之一。 这位阿兹特克勇士的脑袋仰躺在山枕上。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陷入沉睡状的高浮雕面部轮廓清晰地显露出来,呈现出一幅极为高贵庄严的画面。他躺在那里,等待着那个约定时间的到来。届时,他将从死亡般的睡眠中清醒过来。根据皮马人的信仰,他将命令阿兹特克的加百列 发出信号,所有在那场大洪水之后死去的人(只有蒙特苏马及其家人躲过了)将全部复活。

一路上,我坐在平板车狭窄的座位上,后背没有任何支撑,难受至极。为了不让车上的人饿死,马车偶尔会停在驿站,以获取必要的补给,比如咸猪肉和豆子。只有在这种时候,单调的行程才会被打破。经过三天两夜,我终于到了尤马堡。

尤马的军需官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因此雇用了一辆民用马车,以运送我和其他两位军官前往海岸。这辆马车没有弹簧,我们只能坐在横搭在马车底座上的粗木板上。我们花了五六天时间穿越科罗拉多沙漠。在哈昆巴山脉(Jacumba Range),马车发生了灾难性事故,我们差点被冻死。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美丽的圣迭哥海湾。经过几天的休息,在亚利桑那服役三年的漫长噩梦被驱散了一些,但它并没有完全消失。 h1+neRKdT7bJxb1LvoMwDhtCiIXBk4zVhRCebh/9CP9MLbEGWcm2bLUFtsf7tZ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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