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C.克雷莫尼
《大陆月刊》第1卷,第3期(1868年9月):201—209页
自从美国政府成立以来,印第安战争已经花费了美国人近4亿美元。这种战争支出还在增加,没有减少的迹象。当白人很少,野蛮人很多时,征服他们的成本并不高。自从双方人数对比发生逆转以来,征服他们的成本反而变高了。这种异常从何而来?很简单,因为我们不了解印第安人的真实性格。这很奇怪,实际上,历史书中的英雄事迹、浪漫探险故事以及热门小说中对于印第安人性格的描述并不准确。
长期细致观察过印第安人的人最有资格提供这方面的信息。遗憾的是,他们大多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无法将这种知识传授给别人;其他人对于这种知识对公众的重要性似乎没有合理的认识。他们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并没有将其发表,让其他人受益。
对于在超过一半美国公共土地上游荡的印第安部落,我们的政府做了哪些明智、自由而协调的努力,以获取关于印第安人性格的准确认知呢?
印第安事务局充斥着大量政治阵营的追随者,他们专注于提升自己短暂而不稳定的官职,以便“用正当手段赚钱”。很难指望这个机构去寻找我们所需要的信息。印第安人穷凶极恶、为所欲为的故事在西部边远地区数不胜数,但是谁听过相反的故事?谁会记录导致印第安人暴行的原因呢?像凯恩(Cain)这样的半开化野蛮白人犯下了滔天罪行,在森林和平原的野蛮棕色人种之中寻求避难,以逃脱正义的审判,谁又会记录他们长期持续的伤害行为呢?
美洲土著人天生残暴好战,喜欢报复,反复无常,而我们使他们变成了极其残忍虚伪的恶棍,其恶劣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正常标准。
如果白人被印第安人看作天敌,这可能是长期杀戮的结果。美洲游牧民族原本热情好客,但是这种性格已经完全消失了,并被完全相反的性格取代。白人忘恩负义的传说和传统代代相传,而且印第安人当前的生活经历与之完全相符,因此他们对于这些观念深信不疑。
印第安人敏锐地意识到自身武器装备的劣势,而且他们无法长期养活大量人口。此外,他们还一直自相残杀。因此,一些部落迫于生存,不得不用欺骗取代蛮力,用狡猾取代勇敢,用奸诈取代诚实。当印第安人肢解敌人的尸体时,他就像最熟练的解剖学家一样非常清楚,死人不会有任何感觉。这种损毁行为完全是为了震慑旁观者,警告其他入侵者,同时也是为了享受野蛮的快乐。这种恐怖行为也会激起文明开化民族的愤怒,增强他们教训印第安人的决心,但土著人不会考虑到这些事情。
阿帕奇人在这些部落之中最为突出。阿帕奇人占据着面积最大的公共土地,其中一片地带很快就要修建国家级大型公路。这些人在两块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广阔领地上肆意屠戮,其所在区域是大西洋沿岸和太平洋沿岸各州之间最重要的土地。不过,我们今天对于阿帕奇人的真实了解和我们第一次遇到他们时一样贫乏。二十多年的持续战争并未使这种知识有所增加,却耗费了数千人的生命和数百万美元的财富。
在智力上,在狡猾和奸诈上,在作战技能和坚持不懈的精神上,在坚韧不拔和持久的耐力上,阿帕奇人在北美现存印第安人之中是无可匹敌的。这个种族分布广泛,包括强大的纳瓦霍部落(Navajo)和利潘部落(Lipan),因为他们的语言基本相同,几乎总是相互友好,并与其他所有种族开战。
其中,狭义阿帕奇人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阿帕奇人,他们的独特称谓来自一些古怪特征或他们最常居住的地点。科约特罗人(Coyotero)这个名字来自他们与小型草原狼(coyote)的相似性。梅斯卡莱罗人(Mescalero)这个名字来自龙舌兰(mescal),因为他们的居住地盛产龙舌兰,龙舌兰也是他们的主食。希卡里亚人(Jicarilla)这个名字来自西班牙语“jicara”,意为葫芦,因为他们会制作一种葫芦形的防水小筐
。奇里卡瓦人、里奥明布雷斯人(Rio Mimbres)、皮纳尔人以及阿帕奇部落的其他分支则是以我们通常见到他们的地点命名的。
细心的观察者常常可以在明布雷斯或阿帕奇山口遇到一群阿帕奇人,然后在几百英里外的霍尔纳多-德尔穆埃托(Jornada del Muerto)
的一端甚至佩科斯河(Pecos River)上遇到同一群人。
从这一事实可以看出,墨西哥人对于阿帕奇人的独特称谓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也并不符合事实,因为一个部落会在很大一片地域上活动。某些阿帕奇人会有特定的地点。当他们在家乡时(如果“家乡”这个词适用于阿帕奇人的话),他们会去这些地点享用战利品,举行宴会,沉浸在短暂的休息中,缓解长时间作战带来的疲惫。阿帕奇各分支的总人数至少有35 000人,其中8000人可以进行有效作战和掠夺性远征。
年满12岁的小伙子需要加入到有经验的成年战士的队伍中。以他们的作战方式而言,这个年纪的阿帕奇人已经很厉害了。纳瓦霍人的人数几乎一样多,但他们的抢劫主要局限于新墨西哥,而狭义阿帕奇人的抢劫范围则包括新墨西哥领地的部分区域、亚利桑那的全部以及墨西哥索诺拉州、奇瓦瓦州和杜兰戈州(Durango)的几乎所有区域。1850年,阿帕奇人的作战力量很可能有10 000人,但他们远没有现在这样积极活跃且充满斗志,武器也没有现在好。他们目前的状态比那时可怕得多。
我们低估了这个部落的人数和武器,这是一个巨大而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造成了严重的人员牺牲、巨大的额外成本、无尽的烦恼和无效的政策以及阿帕奇人对于美国最富矿区的持续占有——同时,这片地区也是通往太平洋沿岸的陆上移民通道。
他们对于移民队伍频繁且广泛的屠杀和抢劫使他们拥有了来复枪和柯尔特左轮手枪。当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卡尔顿纵队经过阿帕奇山口时,走在前面的两个连遇到了700个阿帕奇人,每个人都配有来复枪和左轮手枪。我们很少遇到如此大规模的敌人,但我们常常可以看到50~200人的团伙。低估这样的敌人意味着拿我们自己的生命和利益开玩笑。
奇瓦瓦和索诺拉北部边境的一些小村庄完全处于这些野蛮人的控制之下,他们在此获取武器弹药。在结束对索诺拉的成功袭击后,他们将抢来的牲畜运到奇瓦瓦的一个村庄。然后,他们挑选了一些村民,将一些牲畜运到人口更加稠密的地区,换取他们需要的物品,而这些村民可以此获得丰厚的报酬。在其他时候,阿帕奇人将他们的家人扣为人质,要挟他们履行义务。当阿帕奇人在奇瓦瓦抢劫时,他们以类似的方式在索诺拉换取他们需要的物品。在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抢劫的阿帕奇人可以通过无耻的新墨西哥商人轻松获得他们需要的商品。
过去四十年,美洲的一片区域被阿帕奇人彻底摧毁了。这片区域包括上述两个墨西哥州的北部边境,东西向长达300英里,宽度达40英里。圣佩德罗(San Pedro)、巴尔巴科莫里(Barbacomori)和圣贝纳迪诺(San Bernardino)曾经广阔富有的牧场连同许多曾经繁荣的城镇和村庄已经不复存在,这里只有荒凉、废墟和死亡。
到目前为止,美国人的刚毅、勇敢和坚定及其武器的优越性使亚利桑那避免了同样的命运,但是这场斗争艰难而血腥,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们已经蒙受了巨大损失。定居者常常被赶走,极其富有的矿场遭到遗弃。从图森到埃尔帕索长达300英里的地带成了一片连续的坟场,遍布阴森寂静的墓碑,默默控诉着阿帕奇人的暴行。
从皮马村庄到佩科斯河的800英里内,从杜兰戈到新墨西哥的圣菲,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阿帕奇人几乎是当地的绝对主宰。这说明他们不仅人数众多,活动强度也很大。阿帕奇人经常在相隔很远的地区同时进行大规模劫掠。虽然阿帕奇人精力旺盛,但他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在八年多时间里,笔者在极其有利的条件下与这些印第安人进行了近距离个人交流,获得了大量知识,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有观念。
如果你在亚利桑那或新墨西哥住上一两年,你自然会不知不觉地用新结论替换自己原有的结论。当你获得新的经验和机会时,这些结论又会被新的结论替代。不过,只有在阿帕奇人的土地上和他们见面,将我们拉低到他们的层次上,关心他们的追求,用他们的语言和他们交谈,逐渐使他们相信我们不想伤害他们,以不含冒犯和傲慢的态度接近他们,信任他们,将他们当作自己人,对于他们介绍自己生活模式的行为表示明显的感激,同时让他们逐渐认识到,我们既不讨厌他们的存在,也不担心他们的企图——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对他们的性格做出正确评估。这些事情需要坚持不懈的努力,而且存在风险。只有当你做完所有这些事情以后,你才有资格宣布,你对阿帕奇人的性格有所了解。
如果你有一两次机会听到美洲野蛮人作战时的呐喊声,或者在战场上和他们进行过交锋,或者听那些似乎精通这一话题的人讲述过印第安人的冒险故事,那么你很容易认为,你已经了解了他们的一切。我们的边区定居者和偶尔穿越游牧民族居住区的旅行者自认为,他们对印第安人的性格了如指掌,这件事极好地印证了波普(Pope)所说的“一知半解”的危险性。
阿帕奇人谨慎、多疑、奸诈而狡猾,他们以多疑的态度对待其他所有种族。作为与社会为敌的种族,其他所有种族都是他们需要躲避或摧毁的对象。对他们来说,只要目的是正确的,他们就可以不择手段。他们野蛮的天性在我们的帮助下得到了改进,但他们并没有抛弃自己的传统教育。他们仍然是阴险的毒蛇,是凶猛残暴、无法驯服、嗜血成性的怪物,致力于消灭他们遇到的所有人,只有恐惧才会压制他们,尽管一些人觉得这情有可原。由于阿帕奇人的利益与文明人相去甚远,因此我们有责任将这种恐惧强加给他们,以制止他们的反叛暴行,确保人民的安全。
这些野蛮人的部落组织形式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的理解。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在这方面与其他部落类似。事实并非如此。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阿帕奇人都是纯粹的民主主义者。他们只相信自己的意愿,不承认酋长、统治者和权威。他们永远不会授权别人代表自己。
在营地里,他们会选举临时统治者,以主持各项事务,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的去留;在战场上,他们会选出一个领导者,以指导他们的行动,但他无权控制每个个体。战士可以服从当前的领导者,但这完全是自愿的。如果他觉得合适,可以随时切断自己与团队的联系。在这方面,纳瓦霍人有所不同。此外,纳瓦霍人还能编织优质毛毯,建造更加坚固的房屋,而且倾向于田园生活。因此,纳瓦霍人的流浪倾向要小得多。
这种不受任何控制的绝对个人自由是狭义的阿帕奇人最为重视的权利,也是美国政府与阿帕奇人缔结任何永久性条约不可逾越的障碍。与其他部落的交流使我们认为,阿帕奇人拥有类似的部落组织形式。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它导致了对于条约和条款依从性的错误估计。如果一百多个阿帕奇人聚在一起签订条约,那么这项条约只会约束签署者,其他人虽然在场,但他们完全不会受到条约的束缚。接下来呢?没有签订条约的人会继续之前的抢劫和屠杀,我们会指责他们背信弃义,然后对他们施加惩罚。双方再次陷入敌对状态,而那些签署条约的人认为我们违反了约定。
我们面对的部落无疑是现今最具游牧性的部落。他们不建造房屋,从不在任何地点停留一个星期以上。他们会选择四五根细长柔软的树枝,将大头削尖,插在地上,并将尖端绑在一起,这就是阿帕奇人的住所。他们可以用二十分钟搭好这样一顶帐篷,弃之不悔。只有在冬天,或者团队打算停留几天时,他们才会使用这种临时建筑。当他们着急赶路时,连续几天每天行进八九十英里完全是家常便饭。他们在整个旅途中会骑着马以很快的速度奔跑。如果一匹或几匹马由于疲劳或其他原因死去,他们会立刻将其切开作为食物,然后继续赶路,直到有机会偷到另一匹马。
神奇的是,虽然他们具有很强的游牧习性,部族分布广泛,并且活动范围很大,除了作战以外完全不与其他任何种族交流,但他们的语言却非常规则和完整。他们的动词有主动和被动语态,不定式、陈述式、虚拟式和潜在式,现在时、未完成时、完成时和将来时,单数、双数和多数。他们的名词有主格、所有格、与格、宾格和夺格,并有与动词相对应的单数、双数和多数。他们的数词最高可达数千,与我们的十进制非常类似。
例如,我们说二、十二、二十、二百,三、十三、三十、三百,四、十四、四十、四百;类似地,阿帕奇人说nakee(二)、nakesatah(十二)、natinyee(二十)、nat-too-oh(二百),kahyeh(三)、kayesatah(十三)、katinyee(三十)、kat-too-oh(三百),tinyee(四)、tinsatah(十四)、tish-tinyee(四十)、tin-too-oh(四百)。
to-dah一词表示否定,所有的否定动词都是将to-dah拆开,将第一个音节置于肯定动词词首,将第二个音节置于肯定动词词尾。例如,ink-tah一词表示坐或坐下。如果叫人不要坐下,他们会说to-ink-tah-dah。El-chin yashtee hashtee表示“我想和你说话”,To-el-chin-yashtee-hashtee-dah表示“我不想和你说话”。许多相似词语拥有完全不同的含义,它们的唯一区别在于重音位置不同。例如,kah既可以表示箭,也可以表示兔子,二者的区别在于,后者的第一个字母有一个重喉音。
对于所有首次见到的事物,他们会采用西班牙语名称,并且添加阿帕奇送气音hay。pesh的意思是铁。在他们熟悉金银铜铁的相对价值之前,他们将金和铜称为pesh-klitso,意为黄铁;将银称为pesh-lick-oyee,意为白铁。在了解金银铜铁的差异后,他们采用了西班牙语的说法,将金称为oro-hay,将银称为platahay,而铜则保留了pesh-klitso这一最初称谓。
阿帕奇语言意外的规则性和阿帕奇数字的丰富性意味着阿帕奇人拥有高超的智力,其他许多证据也支持了这一假设。1862年冬,大约1500个阿帕奇人向加利福尼亚军队投降,包括梅斯卡莱罗家族许多优秀的战士和立法机构成员。他们曾是这个国家最为可怕的流寇,之前从未屈服于任何势力。萨姆纳堡(Fort Sumner)有一片巨大的居留地,卡尔顿将军将他们安置在那里一个叫作博斯克雷东多(Bosque Redondo)的地方。该地位于佩科斯河沿岸,距离西边的格兰德河大约400英里。西边125英里外卡皮坦山(Capitan Mountain)的主峰高耸入云,清晰可见。卡皮坦山和博斯克雷东多之间是一片起伏的草原,那里绿草如茵,栖息着数千只羚羊和鹿。这里最出名的阿帕奇囚犯包括吉阿纳塔(Gianatah,意为“随时候命”)、纳奇尼尔基森(Natch-in-ilk-isn,意为“彩色珠子”)、克洛森(Klosen,意为“发绳”)、图阿阿亚伊萨伊(Tooa-ah-yay-say,意为“游泳健将”)、纳卡延(Nah-Kah-yen,意为“敏锐的视力”)、纳坦克(Nah-tank,意为“矢车菊”)等,不一而足。
这些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地获取信息。某位军官只要对他们表现出一点点善意,就会被他们的问题围攻,这种提问方式使人极为震惊。一次,笔者经历了这样的对话:
“你们这些白眼睛的人说地球是圆的。这怎么可能?我曾多日旅行,不管我去哪儿,地面都是平的。请解释一下吧。”
被质问的一方指着高耸入云的卡皮坦山,说道:“你看到那边的山了吗?”
“是的,那是卡皮坦山。”
“你能看到它的哪个部分?”
“顶部。”
“为什么你不能看到底部?底部比顶部更宽更大。”
“不知道。”
在这件事解释清楚以后,阿帕奇人好奇地通过一片烟色玻璃观察太阳,以证实太阳的确是圆的。
接着,他说道:“但是你还说过,地球是不断旋转的。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是这样,所有人都会摔倒。”
由于无法解释重力的吸引作用,笔者只好用一块强磁铁和一个小铁片来传达这一概念,这种类比显然得到了阿帕奇人的认可。
阿帕奇人还提出了许多其他问题,比如池塘和湖泊是怎样干涸的,云是由什么组成的,雨是从哪儿来的,雷电的性质是什么。这些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在两三个月时间里,三四十个阿帕奇头面人物每天前来接受关于这类知识的指导,直到他们完全理解。
看到他们获取信息时表现出的快乐,卡尔顿将军在博斯克建了一所学校,用于教育年轻人,但阿帕奇人对此抱有怀疑和厌恶的态度。他们认为我们试图奴役他们的思想,控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他们很愿意获取口头传授的知识,但是无法接受正规学习的想法。
许多图片被寄到营地里,并被展示给阿帕奇人,图片内容包括一些大城市的街景、轮船、蒸汽机、火车等。他们最初总是把图片拿反,我们只得把图片正过来,放在他们面前,向他们详细介绍和解释不同事物。
一天,经过一番愉快的讨论,吉阿纳塔评论道:
你们想让我们的孩子读书。你们说,通过读书,你们得以建造那些巨大的房屋,在海上航行,和别人远距离通话,并且可以做到其他许多神奇的事情。现在,让我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你们。你们从小努力学习,以便长大后从事新工作。你们说,你们努力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工作。你们还说,在你们长大后,劳动生活开始了。此时,你们开始建造巨大的房屋、巨大的轮船、巨大的城镇以及其他巨大的事物。在你们得到所有这些以后,你们会死去,将一切留在身后。在我们看来,这是奴隶制。从学会说话时起,到死去为止,你们一直是奴隶,我们则像空气一样自由。我们从不工作,墨西哥人和其他人会为我们工作。我们的需求很少,很容易满足。河流、树木和平原会产出我们需要的一切,我们不会去做奴隶。我们也不会把孩子送到你们的学校里。学校只会把他们培养成像你们一样的人。
我们完全无法让他们理解这段似是而非的论述的荒谬之处。不过,我们可以看出,通过我们目前已知的途径教化这些野蛮人的想法是多么荒谬可笑。在阿帕奇人看来,一切劳动都是极为可耻的,因此任何让他们劳动的努力都会受到坚决抵制。
在阿帕奇人看来,狩猎技能极为重要,仅次于熟练而灵活的偷窃技能。最能巧妙盗窃他人财物的人会获得最高荣誉。人们认为这种人最有能力抚养妻子,迎合她们的需要,因此他会受到众人的羡慕。个人作战能力在他们心目中排在第三位。如果他们的敌人不是处于绝对劣势,他们就不会进攻。“逃跑比战斗更容易,更安全”是他们之中流行的格言,尤其是当他们无法通过抢劫满足贪欲,展示他们珍视的抢劫技能时。
一次,纳坦克(意为“矢车菊”)和纳卡延(意为“敏锐的视力”)在围捕一头很大的美洲狮,后者掠食了他们的一些马匹。纳坦克在营地下游大约5英里的佩科斯河沿岸发现了它的巢穴,于是爬上一棵巨大的棉白杨,以便自在地观察美洲狮的巢穴。这棵树的一些枝条伸到了河流上方。纳坦克爬上一根突出的枝条,专心地注视那个隐秘的巢穴。这时,纳卡延向他发出了提醒。原来,一头美洲狮正蹲在距离他大约12英尺
的另一根树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纳坦克,显然带有敌意。狡猾的纳坦克转过头,看到了美洲狮,但是没有动。美洲狮摇晃着身体和长长的尾巴,用有力的利爪死死抓住树枝。突然,它跳了过来,舒展的身体在空中划过,刚好降落在纳坦克所在的位置,但冷静的纳坦克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手,掉进了河里。失败的美洲狮吃惊地望着下面的河流,一边从树枝上刨下一道道树皮,一边发出极为愤怒的咆哮。纳坦克在水下游到了河岸边一个突出的地方。上岸后,两名战士很快用来复枪打死了美洲狮。
此次事件展示了阿帕奇人惊人的冷静和沉着,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马匹是阿帕奇人衡量价值的标准,正如贝壳串珠是特拉华人(Delaware)的价值衡量标准。阿帕奇人用马匹购买妻子,妻子的价值是由丈夫向妻子家提供的马匹数量决定的。有的女人可以换取六七匹马,有的女人只要一匹马就能买到。能够换取六匹马的女孩觉得自己比只能换取两匹马的女孩高贵,正如穿着1500美元羊毛衫的贵妇有理由轻视只买得起20美元羊毛披肩的邻居。
上面的论述足以使读者感受到,我们对于这些野蛮人的政策是完全错误的。我们根据自己的猜测对待他们。我们过去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未来也必将失败。我们完全低估了他们的人数、实力、智力和不屈的精神。我们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他们,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没能深入研究他们的天性、训练、语言、习惯和思想。一切调查工作都带有僵化和形式化的官僚作风,调查结果也无人关注。我们已经花费了3000万美元,试图用对付其他部落的手段减少阿帕奇人的数量,但是完全没有效果,反而使他们怀恨在心,变得更加警惕和危险,并且使他们获得了很好的武器装备。
这些野蛮人几乎已经不受限制地控制了一片广阔而重要的区域。考虑到这个问题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政府难道不应该立即对此给予合理的关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