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K.萨福德
图森《亚利桑那市民报》,1872年12月7日
图森,1872年11月30日
我最近拜访了阿帕奇战争的酋长科奇斯
。过去十二年,他领导着亚利桑那最危险、最具破坏性的阿帕奇分支。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在伏击中突然现身,人们很少看到他的身影。据说,他可以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每一个地方。他的杀戮行径遍布亚利桑那、新墨西哥、索拉纳和奇瓦瓦,他的名字令人胆寒。我想,那些观察过或注意到这些恐怖场面的人也许愿意听一听我的所见所闻。
为了充分了解科奇斯及其分支的真实状况,我需要介绍一下。科奇斯是一个阿帕奇分支的酋长,这个分支过去生活在北至希拉河、南至索拉纳、西至圣佩德罗、东至新墨西哥明布雷斯的区域。据当地人说,他们一直与墨西哥人作战,他们的生活主要依靠抢劫。当亚利桑那刚刚划入美国的版图时,科奇斯试图与我们的人民和政府求和,而且十分向往和平,其原因他本人最清楚。这种关系持续到1860年。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断在相邻的墨西哥各州抢劫,带回马群和牛群。他的印第安人偶尔会在距离其生活区域很远的亚利桑那境内抢劫牲畜,但是我们知道,当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抱怨或抗议时,他会努力归还财物。
1860年,一个男孩
在索诺拉放牧时被俘,一些人认为他被科奇斯抓走了。因此,巴斯科姆中尉带着一个连前往指挥部附近的阿帕奇山口,在陆路邮政驿站扎营。中尉告诉驿站管理员,他正在前往新墨西哥,想要见见科奇斯。他让管理员去把科奇斯请过来。当科奇斯询问他想要做什么时,中尉说,他想在帐篷里招待科奇斯,因为他即将离开本地。科奇斯带着4个亲戚朋友来了。当他们在巴斯科姆的帐篷里落座时,他们突然被士兵包围了。科奇斯想知道原因。对方说,他和他的朋友成了囚犯,将被关押起来,直到他们释放那个男孩为止。科奇斯再次对这种背叛提出抗议,宣称他无法释放男孩,因为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他找到机会,拔出匕首,在帐篷上割了一个洞,逃走了。他很快把他的战士们召集起来,带着大部队来到驿站附近,表示希望谈判。一个驿站管理员走到科奇斯跟前,想听听他的意见。不过,当驿站管理员来到科奇斯的队列时,他被抓了起来,成了俘虏。随后的一两天,双方试图交换俘虏。科奇斯表示,如果中尉释放他的朋友,他就会释放俘虏。中尉表示,只有科奇斯先释放男孩,他才同意交换。不过,科奇斯一直宣称,他对男孩的事一无所知
。
当科奇斯最后一次前来谈判时,他带着他所俘虏的驿站管理员,用绳子将他的脖子绑在鞍角上。他再次提出,如果他的4个朋友获释,他就会释放管理员。驿站管理员乞求进行交换,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没命了。不过,中尉再次拒绝了。于是,科奇斯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拖着这个可怜人的脖子扬长而去。随后,中尉绞死了4个俘虏,科奇斯则成了强盗
。
不知道战争已经爆发的人民轻易成了牺牲品,接下来几天发生的可怕谋杀和虐待令人发指。从这时起,到今年9月第一天为止,科奇斯几乎每个星期都会犯下血案。他采取伏击的攻击形式,屡试不爽。有时,他看上去似乎带着大部队,但他其实只带了几个人而已。据说,他常常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地点。他在报道中死了不止一次。人们普遍认为,他落下了终身残疾。在报道中,他的部队常常沦落到几近消亡的地步。不过,如果情况需要,他会带着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进行抵抗,成功挫败一切抓住他的企图。不管我们对他和他的部队有着怎样的印象,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十二年间成功抵抗了一切友好部落以及美国和墨西哥政府对他的所有进攻。而且,从今年4月1日起,他可以像开启敌对行动后的任何时期那样成功地杀人越货。我在他的活动区域生活了近四年,有时在他犯下可怕的罪行后试图追赶他,但通常会陷入极其艰难的地形之中,生怕反过来被他伏击。所以,我很想见见他,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因此,我向事务官托马斯·J.杰福兹上尉
表达了我的愿望。他告诉我,他愿意陪我前往科奇斯的营地。
1872年11月23日,我在帕帕戈事务官R.A.威尔伯医生的陪同下离开图森,前往萨尔弗斯普林斯,准备在那里和杰福兹上尉见面。不过,到了那里,我发现上尉去了居留地的另一个区域,以便为刚刚来到那里求和的一伙阿帕奇人提供粮食。在他返回前,我在萨尔弗斯普林斯耽搁了一天。杰福兹告诉我,他离开科奇斯营地的时间比他承诺的晚了两天。由于他通常可以准时赴约,因此他认为科奇斯会觉得这次的耽搁很奇怪。
科奇斯在距离萨尔弗斯普林斯大约20英里的德拉贡山脉扎营,我们朝着这个地点行进。走了不久,我们看到远处扬起一大片烟尘,并且很快发现,那是一群正在向我们迅速靠近的骑手。他们显然是印第安人。杰福兹上尉说,他们是科奇斯的人。当他们带着金光闪闪的长矛、骑着大汗淋漓的坐骑、杀气腾腾地向我们靠近时,杰福兹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看上去很激动。我担心出事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们身边,将我们围住。接着,这伙人的首领下了马,用他那双长长的、瘦骨嶙峋的胳膊抱住杰福兹上尉,就像母亲宠爱孩子一样。他的每个手下都依次拥抱了杰福兹。接着,杰福兹上尉向我们打招呼,说:“这是老头子。”我问是哪个老头子,他说:“科奇斯。”在被告知我的身份时,科奇斯真诚地和我打招呼。我们所有人坐成一圈,开始谈话。此时,科奇斯告诉杰福兹上尉,杰福兹的逾期未归使他非常担心,他担心他带到居留地来的野蛮的印第安人杀了杰福兹。他带着战士们打探杰福兹的消息。如果他们胆敢对杰福兹无礼,他准备将他们全部杀光,作为惩罚。
此时,我打量了科奇斯的外貌。关于他有许多相互矛盾的故事。现在,我要描述一下我眼中的科奇斯。他身高约6英尺,肩膀由于年老而有点下垂,五官端正,脑袋很大,很匀称,表情很悲伤,头发黑而长,夹杂了一些灰发,面部光滑,胡须已经用镊子拔下来了——那是印第安人的习俗。他穿着衬衫,头上和腰上围着棉布,脚上穿着鹿皮鞋,这就是他的全部装束。我觉得他大概有60岁。
我把随身携带的食物放在他们面前。除了科奇斯,所有人都高兴地吃起来。科奇斯没有品尝我的食物。他说,我不需要多心,因为他现在胃疼,几乎所有食物都会使他感到疼痛。接着,他问我是否愿意前往他的营地。在我做出肯定的答复后,他说,他的一些手下人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提兹温。如果我当晚前去,他担心我会逃走,并且因我所见到的场面而对他们产生坏印象。因此,他希望我在附近扎营,第二天上午再去他的营地。我告诉他,如果我去他的营地,接受他的款待,那么事后报道我所观察到的异常现象是很不礼貌的。于是,我们没有再说什么,便出发了。到了距离他的营地大约1英里远的河边,我停了下来。科奇斯问我身上是否还有食物,我说没有。于是他说,我最好前往他的营地,和他共进晚餐。
他的营地位于山脚下的岩石之中。这个位置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可以避免敌人突袭。在接到警报后,他可以在五分钟内带着族人躲开骑兵的追击。他的帐篷由几根围成圆圈的木棍支撑,上面围着兽皮,用于挡风。这里有大约400个不同年龄段的印第安人。科奇斯有三个妻子。最小的妻子和他住在帐篷里,为他制作衣服,给他做饭。另外两个妻子各有一个单独的帐篷,和各自的孩子住在一起。我们到来后,科奇斯让妻子准备晚饭。很快,晚饭做好了,包括烤薄饼、煮牛肉、咖啡和糖。除了装在锡杯里的咖啡,其他食物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大困扰。经过漫长的行程,我们早就饿了,因此觉得这些食物非常可口。虽然我们没能吃完,但是主人当然没有理由为此而抱怨。
杰福兹上尉告诉我,我不需要为随身携带的物品感到担忧,因为它们不会被偷走。所有人好奇地欣赏和把玩我带来的每一样物品。他们的手很干净,我连一个大头针都没有丢。
早餐和晚餐相同,但是多了龙舌兰饼,上面撒了牧豆粉。这些饼又甜又有营养,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算作美味。早饭后,人们在地上铺了一块布,头人们围成一圈。此时,科奇斯说,他想谈一谈。
他说,他很高兴见到我。我能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来到他们之中,这说明我相信他的求和诚意。接着,他说,在他受到巴斯科姆中尉的不公对待之前,他一直是美国人的好朋友。在那之后,他认为他是美国人最可怕的敌人。他还记得,过去,平原上到处都是牛羊,山里面到处都是阿帕奇人。现在,牛羊不见了,阿帕奇人也大大减少了。当他对美国人开战时,他和他的部落发誓,为了占领这片地区,他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为止。不过,他现在决定与墨西哥国界线这一边的所有人和平相处。我告诉他,我们的人不喜欢巴斯科姆中尉的做法。如果科奇斯没有开战,巴斯科姆就会受到惩罚,也不会有许多人死去。他说,他现在承认,因为那件事开战是错误的,双方都有错,都承受了苦难。我告诉他,总统很想让我们的人民和阿帕奇人和平相处,他在三年多以前就和我说了这件事。科奇斯回应说,总统是个好人,爱惜他的孩子,他对此很满意。霍华德将军和他说了总统的事,他喜欢霍华德将军,因为霍华德敢于前来见他。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与石为伴,藏身在石头后面。石头常常可以为他阻挡敌人的枪弹,使他死里逃生。
我和他谈了将近半天时间,然后告诉他,我必须走了。他说,在他求和之后,发生了一件令他不高兴的事情,他想坦率地把这件事告诉我。接着,他问我是否知道他的一个墨西哥男孩俘虏怎么样了。(在这里,我要解释一下,就在几天前,一个被科奇斯俘虏了十年的大约16岁的墨西哥男孩逃跑了,逃到了圣佩德罗的定居点,那里的人把他送到我这里,让我保护他。在我开始此次行程的前一天,我把他交给了认识他的叔叔。)我告诉科奇斯,我把男孩交给了他的叔叔,他已经回老家了。科奇斯说,他许多年前在国界线另一边抓住了那个男孩,救了男孩的命,把男孩抚养到了可以发挥作用的年纪,但是男孩逃到了圣佩德罗,那里的人把男孩藏了起来,他觉得他们这种做法很不友好。如果我和杰福兹上尉要求他放了男孩,他就会遵命。他并不觉得男孩有多重要,但是从原则上说,他觉得圣佩德罗人应该为那个男孩向他支付赎金。他问我能否要求他们支付赎金。
我告诉他,根据我国法律,那个男孩拥有自由的权利。根据我们的法律,包括总统在内,任何人都没有蓄奴的权力。如果他知道有哪个印第安人被我们的人民当成奴仆,我会确保这个印第安人得到释放。科奇斯回应道,他知道,如果那个男孩是美国人,他没有权利扣留他。不过,他是在另一个国家从另一个民族那里把他抓来的,他觉得只有墨西哥人才有权干涉。我告诉他,我们签订了条约,承诺对这类事情进行干预。接着,我问他是否知道我们内部不久前发生了战争,并且问他是否知道我们相互对抗的原因。他说,他知道这场战争,但是不知道原因。接着,我向他解释说,我们的一部分人民蓄奴,另一部分人民不蓄奴。对于这个问题,他们产生了纷争,许多人因此而死去。反对蓄奴的人取得了胜利。之后,我们制定了法律,禁止任何人将黑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和其他任何人种当作奴隶。科奇斯说,他觉得这样很好,他不会再提及此事了。
杰福兹上尉告诉我,如果效忠科奇斯的男女老少全部聚集在一起,他们的人数可以达到1500~2000人。根据最近达成的和平协议,他们可以保留财产和武器。我看到的印第安人骑着很好的马匹,通常拥有新式后装枪。他们选择自愿服从印第安事务官。除此以外,他们没有受到其他控制。杰福兹告诉我,到目前为止,他们服从了我们的所有要求。不过,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他们不会接受军事当局的控制。他们目前的作战条件显然比他们开战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好。他们的人数也许变少了,但他们常常受到艰苦环境的锻炼,可以忍受任何不利条件。我的判断是,凭借更好的武器和对这些武器更加熟练地掌握,他们比过去更加可怕。科奇斯能够在这么长时间里对抗我们派出的远远优于他们的部队,同时为妇女儿童提供保护,这很神奇,说明他确实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的确,他们非常了解当地环境,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他们拥有一套烟火通信系统,可以在当地广阔的范围内和他们的人通信。如果需要,他们可以就地取食。
人们常常提出一个问题。科奇斯会安分守己吗?我认为,他现在很诚恳,向往和平,但他和他的追随者是野蛮人。即使我们付出最大努力,某个真实或虚幻的原因随时都可能使他们再次走上战争道路。每个善良的人都希望实现永久和平。如果科奇斯能维持和平,那么,凭借克鲁克将军目前对于敌对分子的积极战争政策,阿帕奇人的麻烦很快就会结束,因为科奇斯这伙人之前一直在为格兰特、怀特芒廷和其他居留地的印第安人提供掩护,让他们外出抢劫并在结束罪恶行径后返回。
对我来说,这些印第安人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们对杰福兹上尉的信任以及他对他们的影响力。所有认识杰福兹的印第安人都很尊重他,认为他是个高尚的人。他在过去三年里经常与科奇斯会谈,是过去十二年去过科奇斯的营地并且活着返回的唯一白人。所以,我也许应该介绍一下他们相识并建立友谊的过程。杰福兹36岁,个子很高,身材匀称。他出生在纽约州,1857年来到科罗拉多丹佛市,做过一小段时间的律师。之后,他大部分时间在山里勘探金银。他去过北美几乎所有印第安部落,将他们的习惯和特征作为研究对象。他的性格很适合与他们相处。几年前,他担任了陆路邮政公司(Overland Mail Company)主管。在他担任负责人的一小段时间里,科奇斯及其团伙打死了他的21名员工。最后,他再次走上了勘探之路,并且下定决心,如果政府无法降服如此邪恶的敌人,他愿意试着和他们交朋友。在其他印第安人的帮助下,杰福兹在科奇斯的营地拜访了他。这一行为打动了科奇斯,他非常尊重杰福兹的勇敢和真诚。在杰福兹上尉的斡旋下,科奇斯在1870年被带到卡尼亚达阿拉莫萨(Canada Alamosa)居留地。杰福兹还把霍华德将军领进了科奇斯的营地。霍华德将军将他任命为印第安特别事务官。我想,除他以外,目前任何人都无法控制这些野蛮的家伙。我非常相信,如果政府继续让他负责此事,和平也许可以维持下去。
说到这里,我想指出,在我看来,政府在处理印第安人时最致命的错误之一就是从特定的宗教派别中选择事务官。这种选择的用意显然是好的,但是实际效果并不好。对于野蛮印第安人的成功管理和控制需要很特别的资质。事务官不仅要真诚、诚实、公平地对待印第安人和美国公民,而且应该耐心、冷静,具有很大的勇气。如果印第安人知道事务官畏惧他们,他们的信心很快就会消失。而且,事务官必须通过多年的交往和经历才能理解印第安人的性格。如果没有提前掌握这些信息,大多数事务官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成功。只有在印第安人所在的区域,才能找到如此高效的事务官。霍华德将军已经在这个地区选择了两个事务官,让他们管理最难驾驭的阿帕奇人,这说明他也持有相同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