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佐尔·H.尼克森
《哈珀周刊》第41卷,第2116期(1897年7月10日):693—694页
在对抗美国人的日子里,阿帕奇印第安人是世界上最专业的盗贼。在拦截矿工、牧民和旅行者方面,很少有人能和他们相比,超过他们的人更是根本没有。他们可以隐藏在连鹧鸪都不敢停留的地方,不怕被人发现。在靠近猎物时,不管这个猎物是人还是动物,他们都可以在即使爬过一条蛇都会被发现的地方悄悄前进而不被发现。如果他们抓到的动物是活的,而且他们希望留下活口,那么他们就很少会被抓住,他们的战利品也很少会被抢走。
他们可以让那些看似筋疲力尽的动物快速前进。当士兵由于马匹无法前进而将其放弃时,阿帕奇人常常会抓住这些马,立刻骑上去,并在没有明显休息的情况下继续骑行50英里。实际上,他们常常两个人骑一匹马,两个人同时鞭策蹬踢这个可怜的动物。
1872年5月的一天
,亚利桑那普雷斯科特附近惠普尔堡的妇女儿童在当时被称为锯木厂居留地的地方野餐,野餐地点在哨所后面的树林里,距离哨所大概三四英里。下午晚些时候,我和几个在军区指挥部执勤的军官骑马来到他们野餐的小树林,在被女士们选为接待场地的漂亮的阴凉处和野餐者一起喝茶。当我们启程返回时,已经快到日落时分了。妇女儿童乘坐旅行马车和弹簧马车沿着往返锯木厂的主路返回,我们几个骑马的人抄近道走小路返回。这条小路沿山势而下,经过一条狭窄的峡谷进入哨所。在雨季,山谷里有一条小溪,但在其他时候,那里只有干涸的沙河床。
当我们在这条峡谷里缓慢骑行时,我在前方柔软的沙地上看到了一样东西。通常,这个东西不会引起人们的任何注意,但在当时,它使我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只是一个脚印而已,是鹿皮鞋刚刚踩出来的,但它意义重大。据我们所知,附近的印第安人只有通托阿帕奇人。这是一伙狡猾而残暴的人,出没于普雷斯科特东南大约100英里的山区。克鲁克将军带着军区里的大部分部队正在距此很远的南方行动。眼前的脚印显然属于通托阿帕奇人,它意味着其他通托阿帕奇人也在附近,因此这里可能会有麻烦。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出来野餐的妇女儿童。在我们抵达驻地后不久,还没等我们出去迎接他们,他们就安全返回了。此时,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这时,一个信使冲进哨所,带来了紧急情报。原来,阿帕奇人打死了牧工,带走了史蒂文斯先生的羊群。史蒂文斯牧场距离堡垒兼军区指挥部不到一英里。印第安人带走的羊群很可能是亚利桑那领地当时规模最大、最有价值的羊群,此次事件也是当地发生过的最大胆、最粗暴的抢劫事件。
此时,哨所里只有两个小型连队的部分士兵,一个是步兵连,一个是骑兵连。他们以病人和通常负责驻地后勤任务的士兵为主,更有能力的士兵已经被克鲁克将军带上了战场。
由于将军让我负责当地事务,因此我吩咐军营指挥官召集所有能走的人,然后带上他们以及几个军区职员,后者得到了我提供的武器。另外,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混血向导
,他是我们从北方带到这个军区的。很快,我们走上了通往谋杀和抢劫现场的道路。
到了牧场,我们立刻赶往牧工尸体所在的位置,发现了被箭射成筛子并被严重损毁的尸体。经过仔细研究,我们发现,印第安人在发现机会之前躲了他几个小时。显然,当他放下来复枪,开始吃午饭时,他们突然发动袭击,打死了他。他们只用了弓箭,当然不会发出声音,因此不会引起军营守军的注意。直到晚上牧工没能返回时,人们才感到惊慌,开始寻找牧工。
只有亲历者才能充分体会到此类事件当时在亚利桑那造成的恐慌。阿帕奇人的抢劫总是伴随着最为野蛮残忍、令人恶心的场面,就连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到胆寒。
我们确定了抢劫发生的时间,然后开始寻找抢匪的足迹和前进方向。由于羊群规模很大,乍一看,这件事很简单。不过,当时天色很暗,因此我们过了好一阵才找到他们真正的行进方向。他们直接返回了哨所后面极为崎岖的山区,这解释了我在距离哨所很近的山谷里发现那只鹿皮鞋脚印的原因。他们显然曾派那个印第安人前来察看情况,以了解警报抵达军营的时间。
他们把羊群赶回山中的原因有两个:首先,他们可以躲过偶然路过的人;其次,如果我们想在夜间跟踪他们,我们会遇到很大的困难。我们刚进入这片崎岖的山地,困难就接踵而至。就连混血向导麦金托什也认为,我们应该等到白天再去追赶他们。我不同意这种观点。他们已经走了六到八个小时。如果我们等到上午,他们就会再走上差不多十二个小时。我听说,即使赶着羊群,这些印第安人的行进速度也很快
。所以,我相信,如果放任他们走那么长时间,他们就会彻底消失。因此,我决定继续追赶他们。即使我们一个小时只走一弗隆
,也比原地不动要好。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当地有许多可怕的峡谷,峡谷里几乎看不到星光。当羊群的足迹进入其中一个峡谷时,我们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足迹了。连找到自己的路都很费劲,更不要说寻找别人的足迹了。在这些难走的地方,多刺的灌木偶尔从羊身上拉下来的一小绺羊毛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另外,在我们寻找消失的足迹时,骑兵连里一个年轻的号手也成了我们的帮手。麦金托什是个有经验的追踪老手,克鲁克将军也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最有经验的追踪者,但在这里,他却输给了年轻的乐手。我敢说,在那个漫长而沉闷的夜晚,当我们觉得只能放弃追踪时,我们不下五十次听到他用稚嫩而愉快的声音喊道,“它在这儿!”随后,我们继续循着足迹前进,直到再次受阻,被迫停下脚步。
快到早上时,我们开始在小路上发现许多被割断喉咙的羊羔。我们准确地判断出,这意味着印第安人正在接近大路或牧场附近。为避免羊羔可怜的叫声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杀死了羊羔。
由于持续、坚定、无休止的追踪,到第二天早上拂晓时分,我们还在小路上——此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山区,距离暴行发生地足有30英里。由于天光放亮,道路平坦,因此对方的脚印很清晰,很容易追踪。此时的问题是,我们既要尽可能迅速地追赶他们,又要在追上他们时保留足够的体力,以便惩罚他们。我十分焦虑。日头正在偏西,小路上的迹象显示,我们距离对方仍然很远。所以,我开始担心,还没等我们追上他们,夜幕就会降临。如果这样,我相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甚至可能渡过了弗德河,进入被称为通托贝森的地势崎岖的区域。在那里,他们可能分成小队,使我们的追踪失去意义。到那时,可怜的史蒂文斯先生就会成为穷光蛋。那群羊的价值超过20 000美元,这笔损失一定会把他毁掉。我非常清楚,我们前面是他一生的积蓄。
这种想法一直萦绕在我脑际。我越是这样想,我就越是频繁地用马刺去踢我那匹上了年纪的好马——本(Ben)。它真是一匹好马,曾带着我穿越数百英里的亚利桑那沙漠,之后还会带着我在同样艰难的环境里行走许多里格
。
下午4点左右,我们沿着小路进入一条小山谷,然后突然转入一条很宽但非常崎岖、很不规则的峡谷。入口处的一些小水塘还没有平静下来,这说明这里几分钟前刚刚有人走过。我知道,我们离敌人已经很近了。
我找来两个连的军官博伊尔少校(Major Boyle)和韦森多夫上尉(Captain Wesendorff)
,告诉他们,鉴于当地地形,我们无法非常严格地遵守战术和命令,但是每位军官最好尽量领导自己的士兵。我会努力领导军区指挥部职员和其他士兵。当我们追上那些野蛮人时,我会开始冲锋。此时,所有人应该跟随我一起冲锋。
几分钟后,我们追上了他们。看到我们的出现,可怜的羊群突然发出了哀怨的叫声,就像观众在剧场里看到首席艺术家出现时发出的喝彩一样。由于没有其他冲锋信号,所以我们以此为契机开始了冲锋。这里的地势崎岖得可怕,巨大的石头、弯曲的古树和原木挡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在地毯骑士看来,这是最不适合骑兵中队冲锋的地方,但是这些吃苦耐劳的边区士兵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就好像这里是世界上最平坦的广场一样。
很快,每个人都成了自己的指挥官。峡谷里很快陷入了混乱中,岩石和装备的碰撞声以及羊群、印第安人和部队混杂在一起的叫喊声和射击声在山谷中回荡,这种场面之前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之后大概也不会再出现了。
在这混乱的嘈杂声中,有一个声音格外突出。我之前听人说,“像骑兵一样咒骂”用于表示极致的亵渎,但是直到这一天,我才充分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骑兵部队的军士长是爱尔兰人,名叫巴雷特(Barrett)。他举止优雅,似乎是世界上最不显眼、说话最温和的人之一。不过,当部队开始冲锋时,这个沉默寡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像疯子一样策马冲在前面。他的左轮手枪每打出一颗子弹,他的马每跳跃一步,他都要尖叫着喊出人类发明过和想到过的所有绰号和咒骂。在最后一个印第安人消失前,从这个冷酷老兵唇间流泻出的吵闹声音从未停止。我一直在想,这些和其他所有印第安人一样、在学习语言之前似乎首先学会了亵渎言辞的阿帕奇野人一定觉得他是某个魔鬼的化身,曾做过毁灭天使的保镖。大多数印第安人像平常一样敏捷地溜走了,但是少数人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并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死亡的代价。就我而言,我可以高兴地宣布,我们几乎找回了全部羊群,对此我很满意——唯一的损失是被劫匪杀掉和吃掉的少数几只羊以及他们在山里杀死的羊羔。
我们的人和马匹累得筋疲力尽,因此在距离战斗现场很近的地方扎营。我们刚布置好岗哨,喝完咖啡,每个人和每匹坐骑就在地球母亲的怀抱里选择了一个柔软的位置。由于我们这些追击者刚刚完成了艰难的任务,因此我相信,经过漫长而危险的骑行,我们睡得比躺在柔软枕头上的皇帝还要香。
第二天,我见到牧场主,告诉他,除了上面提到的损失,我们找回了他的全部羊群。牧场主乐坏了,他愿意为我们提供一笔丰厚的回报。我断然拒绝了,说我们只是在履行职责。他说:“啊,是的,上尉。不过,假如你听从那个有经验的老向导的建议,等到第二天再去追赶印第安人——这也是在履行职责,不是吗?但是,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每个人都会知道我今天会成为一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