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研究了 象征 一词的几项意义(Eco,1984)。其中最为有名的是歌德在象征与寓言之间所作的区别:“象征主义把经验转化成观念,再把观念转化成意象。这样,通过意象表达的观念总是保持着活跃性和不可企及性,即使在所有的语言中得到了表达仍具有不可表达性。寓言把经验转化成概念,再把概念转化成意象,但这样可以使概念永远能够被意象明确定义和清楚表达。”(Goethe,1809)。歌德的定义似乎同观念论哲学所倡导的完全一致。对于观念论哲学来讲,象征是能指,表达的是不确定的意义云层或意义星云,这些意义云层或星云永远处于未被探究或根本就不能被探究的状态。
但是,我们知道单词symbol还有另一层意思。如果我们从逻辑学家或数学家的角度看,那么象征要么是一个由定律亦即明确的规约厘定的、相关于某个意义的能指,这样一来可以由其他能指进行诠释;抑或是能够通过各种方式组合的变量,一旦获得了给定的涵义,就不能在相同的语境中代表其他的涵义。如果从叶尔姆斯列夫(Hjelmslev,1943)的角度看,我们会发现十字架、锤子和镰刀、徽章以及纹章图案都可以作为象征。在这层意义上讲,象征是寓言。
这种歧义性的根源产生于希腊语词源。从本源上讲,象征就是一个个别符,是被打碎的桌子、硬币或奖章的眼前的那一半,它通过唤起可能与之重新结合的看不见的另一半行使着社会和符号功能。这种(重新结合的)可能性至关重要,因为既然打碎的两半能够重新结合,就没有必要非求得两者重新结合不可。今天也是这样,当我们拿着票根进剧院时,没有人会检查它的另一半在哪里;每个人都相信个别符的符号特性。在这种情况下这一特性运行的基础是先行建立并被公认的规约。
但是,破碎奖章现存的这一半仍然为其不在场的另一半和原本的整体性招魂,从而激发生成“象征”的其他意义。于是,希腊语动词symballein就意味着会合、尝试诠释、进行推测、解谜、从不精确的东西中推演,因为残缺不全,它只能暗示、引发或揭示其他某些东西,而不能按规约说出来。从这层意义上讲,象征是预兆性的即刻体验,宣布着经试探性预示得出的模糊结果。象征是一个 符号 ,但是一个无形的 符号 。它是一道神旨,用语言表达出来时每个人都明白,但谁也说不清楚理解了什么。
因此,“象征”的所有含义都同样陈旧过时。要是“浪漫”意义的支持者想要追寻其深远的传统渊源,他们会找寻一系列可资荣耀的谱系,却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象征和寓言之间的区别一点都不陈旧过时。
当在氤氲着斯多葛主义的氛围中,人们开始尝试寓言性地阅读古代诗人,从而在神话的外衣之下发现自然真理的证据;或者当斐洛着手寓言性地阅读《圣经》时,在象征和寓言之间不存在明确的界限。佩潘(Pépin,1970)和奥尔巴赫(Auerbach,1944)指出传统世界把象征和寓言看作同义表达,还认为象征是为了教育目的制造出来的编码意象。根据这一语言用法就形成了这样一个观念:象征也是修辞手段,具有精确的含义,轮廓虽模糊,但可以精确地找到。在教父传统和中世纪文化中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