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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树王的枝条变绿了，花芽苞也鼓起来了，春天又回来啰！”
爷爷的手攀着杏树王一根低垂的枝梢，凑近仔细观察后说。爷爷满脸的笑意，恰似春风已拂面而来。爷爷爬满皱纹的脸和手上皮肤的层层褶皱，犹如杏树王历经风雨的老树皮，刀刻般深而醒目。
“爷爷，春天真的回来了吗？”
阿布都仰面打量着杏树王，天真地问。他碧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睫毛又密又长，侧迎着阳光时，在眼睑处投下两小块浅淡的光影。
“是呀，阿布都，”爷爷眺望着远处莽莽苍苍的雪山说，“春天又回到了帕米尔
高原，该去雪山上引水播种庄稼啦。”
杏树王站立在村庄西头的路边，粗壮的树干两个成年人也围抱不过来，巨伞状的树冠虽然此时光秃秃的，不过到了叶果繁茂的夏季，就成了孩童们荫凉宜人的天然乐园。连村里最长寿、活过了百岁的瓦拉老爷爷，也不知道杏树王的树龄，当他小的时候，杏树王早已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阿布都听爷爷讲过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爷爷说当年唐僧取经回来，曾经路过帕米尔高原，并且小住了好几天。
“唐僧和徒弟们说不定坐在树下歇过脚，馋嘴的猪八戒还摘过树上的杏子吃呢。”在杏树王下玩耍时，偶尔阿布都会冒出这样古怪的念头。
从杏树王向外延伸，村庄的周围是连片的庄稼地。爷爷说，以前没有坎土曼
、铁犁等农具，聪明的塔吉克人祖先利用野盘羊的角来犁地，一代又一代人艰苦不懈地开垦，才有了现在这片赖以为生的田地。
“这真是个充满了智慧的好主意！”爷爷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赞赏地说。
在高高的山峦上，阿布都远远地看到过野盘羊，它们能弯成两圈的羊角非常硕大，据说最大的野盘羊角有近两米长，角端锐利的野盘羊角像一把铁犁，很适合用来犁地。
更远处，是环抱的巍峨连绵的雪山，一条发源于群山间的小河自西向东穿过平阔的谷地，村庄就坐落在河流的南岸。人家只有几十户，土黄色的房屋和石头院墙零零散散地掩映在铅灰色的树枝间。树木多为杏树。在村庄的东边，还有两排整齐的带有院落的民居，是国家为了改善村民的住宿条件新盖的安居房，橙色的墙壁和雪山的皑皑白雪相比，显得格外有暖意。
村里刚欢度过肖贡巴哈尔节
，人们清扫院落，对着墙壁撒面粉祈福，烤制馕饼……热热闹闹的三天节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引水节
了。帕米尔高原春季化冻时间晚，只有人工适时破冰引水，才能不误农时。
爷爷是村里决定破冰引水具体日期的“水官”
。担任“水官”的人，是村里最德高望重和知识渊博的人，不仅要熟悉和记录当地每年的气象，还需要掌握适合在当地生长的庄稼等农业知识。
从阿布都记事起，在他如看天书般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爷爷根据历法和往年经验定下日期后，就会领着他来观察杏树王，作出最终的决断。
“杏树王诚实又有灵性，它是不会骗人的。”爷爷认真观察过后，总会这么说。
爷爷定下了今年引水节的日子，在肖贡巴哈尔节后的第一个周日。这个消息通过便捷的现代通信技术，很快通知到了每一户家里。
“爸爸，我要跟你一起去山上破冰引水！”第二天上午，阿布都从外面玩回来，看到爸爸在院中检修锹镐，为破冰引水做准备，他跑过去说。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他还指了下雪山的方向。
按照“水官”传承的传统，爸爸是爷爷的接班人，他要带领村民，帮着爷爷完成每年的引水工作。引水的工程浩大，需要众多村民齐心合力才能完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资聪颖的阿布都将会接爸爸的班，成为未来的“水官”。
“那你可不能睡懒觉了哦！”爸爸笑着逗他说。爸爸的牙齿如雪般白，和黝黑的面色反差明显。
往年等阿布都酣睡醒来，引水的队伍早就出发了。阿布都难为情地低头，挠着后脑勺。耳畔忽飘来一阵歌声，他一转脸，是妈妈在窗户后边浇玫瑰花，边哼唱着歌。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
妈妈的歌声婉转、甜美，像一个初坠情网的少女在歌唱。阿布都和爸爸静静听了一会儿，他跑进屋去：“妈妈，我来帮你浇水。”
“瞧，姐姐带回来的玫瑰花苗长得多壮实呀！”妈妈把水壶递给他，笑盈盈地说。
玫瑰花苗是为了庆祝搬新家，姐姐古兰丹姆从县城带回来的。古兰丹姆中学毕业后，在县城的一家宾馆当服务员，工作忙碌的她很久才能回来一次。快七岁的阿布都还没有上学。上学要在学校寄宿，考虑到生活自理等实际问题，村里的孩子上学都要晚一点儿。
阿布都提着红水壶细心地浇水，晶莹的水珠洒落到玫瑰绿紫色的叶片上，又顺着紫红的茎秆滴落到盆土里，阳光下的玫瑰枝叶水灵鲜活，待到火一样的红玫瑰花在枝头绽放时，是多么娇艳夺目呀。
“妈妈，要是我们还住在蓝盖力
的老屋子里，冬天可养不好玫瑰花。”阿布都说。
“可不是嘛，”妈妈幽默地说，“玫瑰花也要感谢国家的好政策，和我们一起住上了宽敞亮堂又暖和的新房子呢。”
“妈妈，我刚才和爸爸说好了，还要和他们一起去山上砸冰引水哩。”浇过花，阿布都忽然想起来，很是自豪地说。
“我的小阿布都可真是好样的！”妈妈亲昵地摸了下他的脸庞，夸赞说，“等雪水引下了山，地里又该忙活起来啦。”
听了妈妈的话，阿布都的目光穿过洁净的窗户，越过坚固的院墙，眺望着远处的雪山，他仿佛看到清亮亮的雪水已被引下了雪山，沿着长长的沟渠汩汩作响地流进了田间地头，田地里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影儿，在热火朝天地耕种哩。
依偎着妈妈，阿布都想着想着，漂亮的蓝眼睛不自禁地弯成了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