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荣娘和绿茹她们前后手放开了宋暖言的下人。
荣娘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还不赶紧去照顾好你家小姐”,就跟上宋衔月一起离开了。
陈嬷嬷等人扑上前去扶起宋暖言。
宋暖言已是满脸满嘴都是花泥。
那红陶花盆是为中元节养白菊摆放做准备的,花泥新盛进去,掺杂牛羊粪水等,对花儿是养分和肥料。
但此时呛进宋暖言的喉咙里,却是叫她恶心到了极致,扑到一旁便开始呕吐。
今日她得了丈夫耐心哄慰,还重新把中馈交到她手上。
她心底的得意又冒了出来。
听到宋衔月被宋安澜接出去“看大夫”,她就带着陈嬷嬷等人等候在这里,想找宋衔月的麻烦,
为那日挨了那么多巴掌的事情报仇。
丫鬟名字不过是她踩踏宋衔月的第一步,她原本还计划了第二步、第三步。
谁承想第一步还没实施完,宋衔月就忽然发疯。
她怎么敢的?!
“小姐!”
陈嬷嬷满目焦急,不住地拍着宋暖言的后背。
宋暖言吐完秽物开始吐黄褐色胆汁,整张脸涨的通红,额头上一层密布的细汗,身子也不住颤抖。
可见何其难受。
终于到了吐无可吐之时,宋暖言虚脱地跌到陈嬷嬷怀中。
陈嬷嬷帮她顺了下气,吩咐两个婢女叫来软轿,把宋暖言抬走了。
……
宋衔月和宋暖言在角门那里闹得那么凶,消息很快就传的满府皆知,自然也传到了谢庭云的耳中。
那时谢庭云正在醉月轩,大夫帮他给那红肿了的膝盖敷药。
闻言他只是淡淡皱了下眉,“严重吗?”
常理回:“蔷薇院那边已经派下人来过了,说少夫人很不舒服,回去之后也是呕吐不止。
说是,希望侯爷让人请个太医来看看。”
“太医。”
谢庭云重复一声,眸中划过厌烦。
现如今他和母亲皆被陛下责罚,清查行贿和裙带之事,侯府更被不少人迁怒。
这种时候就应该缩起首尾低调做人。
她还要请太医!
是生怕侯府出的丑还不够多,非要再加一桩内宅不稳的丑不成吗?
可现在他和母亲都起不了身。
侯府的许多事情要人操持,也要银子。
哪怕他现在那么憎恶宋暖言,憎恶宋暖言银子的来路,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哄着她解决眼下难题才行。
谢庭云闭上眼。
等大夫给他膝盖处敷完药时,蔷薇院那边已经派人来传了三次话,天也黑了。
谢庭云叫常理被软轿,抬他去到蔷薇院内。
刚进院子里,就听到噼里啪啦打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宋暖言低弱却愤怒的咒骂:“贱人!她竟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要千百倍地讨回来!
怀安哥哥怎么还不来?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消息传出去?”
接着是婢女颤巍巍的声音,“奴婢已经传过去了,侯爷他——啊!”
婢女惨叫一声,不知是被什么重物砸到,而后就一个劲儿地颤声求饶,不住说着“奴婢该死”。
宋暖言声音似从齿缝之中迸出来:“废物!要是雪霁还在,怎么会把事情办成这样!?”
谢庭云如今已知她的嘴脸。
但骤然在院子里听到,还是一瞬间剑眉紧拧。
他缓缓吸口气,整理心情,才叫常理抬自己进去。
屋内已是一片狼藉,一等婢女、二等婢女都跪了一地,陈嬷嬷坐在床边帮宋暖言顺着气,耐心安抚着。
一瞧见谢庭云来,宋暖言瞬时间委屈不能自抑,哭喊了一声“怀安哥哥”。
谢庭云心疼道:“言言。”
常理扶着谢庭云到近前,陈嬷嬷让开后,谢庭云就坐在床边。
“怎么了?下人惹你不高兴那就处置下人,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谢庭云关怀着,抬手去抹宋暖言脸上的泪,眼角余光扫过那满地狼藉,心却是有点滴血了。
他以前自问不为五斗米折腰,甚至有些鄙夷满口提钱的人。
但现在,真的当家半月后,却是切切实实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现在再看这满地狼藉,已经自动换算碎掉了多少银子了,也瞬时对宋暖言更加厌憎——
宋衔月就不会这样!
她曾说过要尊重每一文钱,还因他胡乱浪费和他说了好些大道理。
那谆谆教诲的模样……谢庭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心里如何鄙夷嘲讽,觉得她小家子气,现在想起只觉得无比可爱。
“怀安哥哥……”
宋暖言哭的更惨了,冲上去就扑到谢庭云的怀中。
这一下冲的猛,甚至半个身子都扑过去,直接压在了谢庭云的大腿上,牵拉着伤重的膝盖,瞬时间钻心疼。
谢庭云脸微白,强忍着才没有当场把她甩开,还揽抱着她轻拍着安抚。
他想象着怀中的人是宋衔月,说着甜蜜的话儿安抚着。
神思却其实有些飘飞。
宋衔月已经是第二次直接对宋暖言动手了。
是不是宋安澜找的大夫医术好,她的病快要好了?还是已经好了?
他们成婚时宋衔月还是个可怜小白兔模样,总是眼神乖巧,见人怯怯的,这回撞棺殉情痴傻又好转,
竟然跟转了性子似的!
那她如果彻底好了,会不会认出自己?
再知道自己改换身份的事情,以她现在这样刚烈的态度,自己还好不好哄回她?
谢庭云忽然心中微微发凉。
但只是片刻,他低头看向倚在自己怀中一下下啜泣,却乖乖巧巧的宋暖言。
他其实是很明白自己长处的。
哥哥谢怀安沉稳而寡淡,他做弟弟的和哥哥完全相反,从小到大都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会说话。
当初他热情追求宋衔月,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如今安抚怪爱耍性子的宋暖言也是信手拈来。
那日后哄好宋衔月,应该也不是问题。
这般思绪闪过脑海,谢庭云又自信起来。
他现在迫切地想立即去明月居看看宋衔月,但他不能,最近这一段时间也不能,得先让宋暖言把府上的烂摊子收一收才行。
以侯府名义放的那些印子钱,还有赌坊青楼等脏钱,他是碰都不想砰。
就只能容宋暖言去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