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衔月静静地看着宋暖言。
彩月是踩月。
悔月……不管是悔还是毁,总归都不会是好字。
这是又换了新的折辱人的手法。
宋暖言却是又不等宋衔月出声,就一副猛地回过神来的样子“啊”了一声,“差点忘了,姐姐病了。
怕是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不过最近大哥老接你出去看大夫,姐姐的病情有一点好转吗?”
宋衔月眼神左右掠了掠,走到角落抱起一个红陶花盆——花盆里只盛着花泥并没有栽花。
她径直朝着宋暖言走去。
宋暖言眸子微眯:“姐姐要干什么?”
陈嬷嬷和那两个婢女也是立即谨慎起来,左右上前护在宋暖言之前。
她们可没忘记,先前在明月居里,宋衔月忽然发作,打了宋暖言耳光的事情,面对这样的疯子非得严防死守才行。
宋衔月进到了亭子里,绿茹和荣娘跟在她的身后。
她下颌朝那挡在宋暖言面前的下人点了一下。
荣娘垂首后直接上前冷言道:“二小姐招呼大小姐上前说话,你们几个却挡在大小姐面前?还不退下!”
陈嬷嬷冷冷道:“你家小姐身子不适,神志不清,谁知会做出什么事?我们怎能退下?”
“哦?”
荣娘冷笑:“知道我家小姐生了病,还拦在这里与她闲谈?当真是姐妹情深,还是乘着我家小姐生病想欺负她?”
“你——”
陈嬷嬷满目震惊。
在陈嬷嬷看来,荣娘只是明月居一个管事姑姑,还是从英国公府出来的,竟然敢对宋暖言这样不恭敬!
她却哪里知道,荣娘可是王府出来的人。
怎么会把宋暖言真的放在眼里?
荣娘直接上前,捉住陈嬷嬷手臂:“两位小姐是姐妹,又是妯娌,她们的关系亲近着呢,
现在她们二人要好好说说话,更亲近一些,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能挡在中间这么没规矩?还是让开的好。”
话音落下之时,荣娘直接把陈嬷嬷拽到一边,左手又拉走一个婢女。
她是会武的,看着没用什么招式,但力气却大得很。
直接将两人按在柱子边动弹不得。
荣娘回头看绿茹:“你别愣着,赶紧把那个不识相的也拉走,别妨碍小姐和妹妹交流感情。”
绿茹原跟着荣娘过来,是防着陈嬷嬷她们针对宋衔月的,是来保护的。
哪能想到,荣娘就这样水灵灵的动了手?
被荣娘这样一提,她也是下意识地要去拉那个婢女,青苗却是比她反应更快,直接把那个傻住的婢女扯走。
绿茹就赶紧上前帮她拦着那婢女不让靠近。
宋暖言惨白着脸惊叫道:“你们、你们这几个下人疯了不成?你们敢对我的人动手?快点来——”
那个“人”字,她没有叫出口。
因为宋衔月直接抓起一把花泥糊在了宋暖言的嘴上。
而后更一把把抓着花泥朝她脸上招呼。
宋暖言发了疯似地尖叫挣扎起来。
宋衔月比宋暖言要高,且宋暖言前几天一直被关祠堂吃的少睡得差,今日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宋衔月一用力,捏住她的后领,就把她按在了桌子上,俯身而下:“当初你带着你的婢女把我拦在花圃,
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你说我出生乡野,乡巴佬和泥土天生一对。
你说我满头洒满花泥的样子真好笑,能把你逗乐,也算是我功劳一件。
你还丢给我一个荷包说赏给我了,你还记得吗?”
那时宋衔月刚被找回英国公府,一切都是不熟悉的,婢女也没有选定。
宋暖言叫人骗她到花圃去,带婢女欺负她,用花泥砸了她满身,还恨恨说:“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都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永远待在外面,还要回来和我抢父母和哥哥?
那个被宋暖言丢在她脚边的荷包,是初入英国公府那日,玉氏给她准备的见面礼。
但宋暖言看了一眼,说荷包好漂亮。
玉氏就拿给了宋暖言,说回头再给她新备一份见面礼,还说她是姐姐,最是乖巧懂事,肯定不会介意。
问她应该愿意把礼物让给妹妹吧。
那样冷淡的,理所当然的态度,哪容得她说不?
她强笑着让了。
可后来玉氏也没有再准备什么见面礼。
那荷包反倒被宋暖言随手丢在地上,成了宋暖言炫耀自己得尽玉氏宠爱的战利品。
宋暖言其实根本不喜欢那个荷包,不过是不想叫宋衔月得玉氏一点关注罢了。
她虽然长在瑶山,可自小到大只和师父在一起,到外头也有师父护着,从未受过那等欺负,当场哭了起来。
宋安澜正好从外头经过,听到声音进去查看。
弄清楚情况后,宋安澜用衣袖擦掉了她脸上的花泥,把她扶起来护在身后,严厉斥责了宋暖言。
宋安澜要宋暖言给她道歉,赔给她衣服首饰,并且要宋暖言自己亲自动手收拾那些花泥,
还要宋暖言去祠堂罚跪反省。
那是宋衔月第一次见到宋安澜。
十九岁的青年修长挺拔,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站在她面前仿佛能挡去所有的风霜雨雪。
那是她在宋家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和温暖。
并且后来数年,她在宋家得到的所有善意和温暖,也都来自他。
可惜玉氏维护宋暖言,英国公不关心这些。
宋暖言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只去玉氏那里哭了两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玉氏也说她是年纪小不懂事。
事情就那么莫名其妙过去了。
但那之后,宋安澜只要在家都会护着她……
“如今,我原原本本还你一次。”
宋衔月笑盈盈的,眼底却冷的没有半分温度,“只是这里的花泥有点少,没有妹妹当初给我洒的那么多。
不过也不妨事。
就先还妹妹这一点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再还,直到还够为止。”
话落,宋衔月把红陶花盆倒扣,花盆内残留的花泥洒了宋暖言满头满脸。
直到把那红陶花盆里面最后一丝花泥连着尘土全都倒完,宋衔月才把花盆丢在一旁,拍了拍手上尘土,心情不错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