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被抓了起来,动作很轻,几乎不曾拉到发根。
宋衔月感觉到,容煜以五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很笨拙,但很认真。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垂眸时,正好看到自己的寝衣衣摆逶迤一地,和容煜锦绣衣袍黏连缠绕在一起。
寝衣轻软,丝滑,落地如同一朵半开的皎白芍药。
而容煜的玄黑织金锦袍硬朗,挺括,垂在一旁像是什么凶兽张开手臂将那朵芍药拥抱、吞噬。
宋衔月不知为何心里古古怪怪起来,忍不住问:“好了吗?”
“急什么?”
容煜语气不冷不热。
宋衔月看不到他的神情,脑海之中却自动划过他皱着眉,像是被打扰,颇为不悦的模样。
那样漂亮的皮相,皱眉的时候也很赏心悦目。
宋衔月暗暗吸了口气,耐着性子。
过了一阵子,容煜松开她的头发:“好了!”
宋衔月站起身,下意识地往后摸。
容煜道:“不许拆,就这样睡。”
“……”
宋衔月唇瓣又是一抿,本着先把这尊大佛送走再说的原则,顺着容煜意思说了声“好”。
容煜对她的温顺显然很满意。
他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只是今日心情莫名,他看着宋衔月,并不愿意离去,就琢磨着,再说什么叙叙旧也好,谁料想外头竟然传来慕容祺的声音。
“来人了。”
容煜眉心一拧,“谁?”
这明月居是宋衔月的院子,这大半夜谁会来这里?
慕容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好像是谢怀安。”
容煜眸光瞬时一沉,眼底有浓烈的杀气滑过。
宋衔月看到了,忙道:“不能在这里杀人。”
“我知道。”容煜睇了她一眼,“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你睡吧,我让云踪去处理一下。”
宋衔月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容煜的阴晴不定,下手狠辣她太过清楚。
谁知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杀了谢庭云再丢到她院子边上?
死一个谢庭云她当然无比开怀。
可她自己也得清白抽身才行。
容煜看她那样怀疑自己的神色,气恼之余自我反省:他在她心中就那么一无是处?这么点小事她都不放心!
他下意识就想摆臭脸。
可关键时刻他又没摆出来,难得对宋衔月露出正经淡定神色,“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你去睡吧。”
“……”
宋衔月愕了愕。
这一瞬,她从容煜的身上看到了从容,那是强大到一种境界才会由内渗出的正色,从容。
不同于他常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反复无常,以及幼稚疯癫。
莫名地心就安定下去。
她对容煜说了声“那好”,转往床榻方向,又在容煜眼神催促之下,躺平盖上了锦被。
容煜转动轮椅,自宋衔月房中出去。
慕容祺上前推他,压低声音说:“那人在这附近转悠了好久,一直是想过来又不想过来的样子。
刚才好像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朝这边来了。”
“云踪呢?”
“方才听你在里头出了声,他已经去了。”
“那就回吧。”
云踪一个人,足够了。
……
谢庭云最近为宋暖言出丑丢脸、家里产业不丰、丢失御赐之物被皇上责问的事情弄的心烦气躁,夜不安眠。
今晚翻来覆去良久始终睡不着。
就想起了最近被他当做心灵慰藉的宋衔月。
他回忆着自己和宋衔月的曾经和现在,越是想,越是迫切地想见到宋衔月,听她唤几声庭云,让自己的心里舒服一些。
于是就来到了宋衔月居住的明月居附近。
又琢磨了一下进去能做点什么,这才打定主意靠近。
但,就在他踏上进入明月居主路的时候,身后忽地掠过什么东西,又急又快,他只看到一个残影。
谢庭云猛然一僵,想起前几日夜晚那诡异的一幕,浑身的寒毛都冒了起来。
他本是不信怪力乱神之人。
可奈何他心中有鬼,以至于现在胆战心惊。
哗啦啦——
树叶被风掠的响动起来,似有影子从那婆娑树影之后飞过。
谢庭云额头上冒出冷汗,双拳紧握,背脊僵直。
他出来的匆忙,没有带武器。
这可怎么办?
而且,假若那影子真的是……那他带兵器出来,有用吗?
呼——
又是一声。
那影子从谢庭云头顶掠过,带起的风包裹谢庭云周身,阴冷的不似人间温度。
谢庭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下去。
他不敢四下乱看,怕看到可怖的一幕。
他也不敢喊来人,怕暴露了自己。
他更不敢往前——
僵立在那儿良久,感觉那影子不再飞掠飘荡,谢庭云转身拔腿就跑,冲到原本居住的院子前时,他猛然刹住脚。
瞪着那院子外边“涤尘”二字面色惨白,额头冒汗。
这是他大哥谢怀安的院子。
他住了两个多月无甚感触,今夜这一瞬却不敢进去了。
可他现在就是谢怀安,他不进去,他能去哪?
他原本的院子现在都已经封了!
他要去到那里,被别人看到了他又该如何解释?
谢庭云竟站在那院外良久良久,心里煎熬着,也在等着,看那影子有没有跟过来,甚至细细地听着、看着院内。
想知道那影子是不是藏到了院子里头。
他不知在院子外面站了多久,犹然不敢进。
院子里伺候他的下人起夜,猛然瞧见那院门边站了个人,吓得大叫一声“有鬼”,后惊动了不远处的守卫。
以及院子里其他下人。
大家提灯笼的提灯笼,拿火把的拿火把,靠近之后却发现那所谓“鬼”是永定侯谢怀安。
他黑沉着一张脸,声音几乎从齿封之中迸出:“你们搞什么?”
众人都愣住了。
甚至将他那阴沉迸射的应声理解成了怒气。
但只有谢庭云自己知道,那时恐惧之后的庆幸。
这些人冲过来,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脏东西,不至于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出现。
他顺理成章把下属叫进去一番臭骂,罚他守在门外,而他没有灭灯,整夜都不敢睡。
……
云踪去和容煜复了命。
先前他曾和风影闲聊过,为什么扮鬼能把谢怀安给吓住,现在他却是明白了所有——他和风影是容煜的暗卫。
寸步不离地跟在容煜身边。
所以先前宋衔月和容煜说谢庭云谢怀安身份之事事,他们都听到了。
容煜挥手让云踪退下。
慕容祺凑近问:“怎么样,试探完了?那宋姑娘是本人吗?还是被人借尸还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