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你怎么又来了”差点出口。
宋衔月又及时想起,自己昨晚问了这么一句,他丢出一堆不讲理的质问,立即就那这句问话嚼碎咽下去了。
宋衔月斟酌着,该说什么?
那出现在她床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容煜。
今日的容煜依旧坐在轮椅之上,双手交握轻垂在膝头,一身玄黑锦衣,腰间束玉带。
他本单薄。
深色衣裳将他的单薄更加放大,瘦长的手骨节分明,病弱苍白的脸瘦削的颧骨有些微突,双眼半眯,却也足够大。
还有那束在腰间的玉带……
宋衔月觉得,他的腰比自己都要细好几圈。
瘦的也太吓人了。
而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叫宋衔月不安——
有点儿审视,有点儿茫然,还有点儿隐匿的愧疚,以及深浓的,难以分辨清楚的沉沉颜色。
宋衔月心中突突。
他这是怎么了?
不会又是来朝着自己发疯的吧?
她现在都不会深思自己有没有惹过他了,因为她太清楚,容煜随时随地发疯,随他心情,不必需要理由。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宋衔月思谋着,要如何化解,或是如何应对的时候,容煜忽然说:“你今日去给你哥哥看腿了,他情况如何?”
“呃……”
是真心问,还是试探着,找发作的由头?
容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既然我拿了药给你,总要知道点进展吧,难道我没资格知道?”
“当然。”
宋衔月匆忙笑了下,“我已经给他开方子了,要一段时间见效。”
“多久?”
“一个月。”
“哦。”
他袍袖一摆,手落在椅子扶手上一按,轮椅转动,往桌边去,好像又不是那么在意先前那个问题。
像是正餐之前的开胃小菜,先热热场子。
宋衔月有些狐疑,却也不等他招呼,就自觉起身,踩着鞋过去。
“我帮你看一下腿吧。”她说着点亮灯,又蹲下身子。
容煜却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碰衣袍。
宋衔月疑问地抬眸看去。
容煜静静地看着她,握着她手腕的手不松不紧,她试着挣了挣,他不松。
宋衔月怕惹怒他,也不敢用力挣,只好维持现状。
只是容煜看了她好久好久,眼神复杂,又一言不发。
宋衔月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情绪撑不住,怕他不知要发什么疯。
蹲着的脚也有点撑不住,麻了。
“怎么了?”宋衔月尽量让自己的询问显得多一点温柔无害,少一点锋利以免刺激到他。
容煜还是不语,另一只手却朝阮江月脸探去。
宋衔月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又硬生生停住动作,任由他的手指落在自己额角。
容煜的之间冰凉,几乎没有热度。
那点点冰凉,在宋衔月额角停留了一阵儿,滑过眉眼,滑过脸颊,停在唇角,流连几许,又移到了眉眼处。
宋衔月呼吸微绷,垂在袖间的手慢慢蜷起,捏握,抿住了唇瓣,心中不安疯狂扩张。
他到底要干什么?
可她却不知道,容煜此时心中也茫然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该与她说点什么,只是心里有一股强烈冲动,他必须到她面前来一趟,昨夜那个梦后劲太大了。
他感觉那好像发生过。
或者说以后有可能发生。
他真的害怕。
“殿下……”恐慌和不安让宋衔月迟疑呼唤,容煜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差,她怕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要怎样,也直接来好吗?
别这样像是拿着一根绳子一直吊着她,就是不把她直接挂起来取性命。
“别叫我那个,”
容煜说:“你还叫我陵儿吧。”
宋衔月呆住。
“我们是儿时玩伴,不是吗?你那时候最喜欢这样喊我,到了京城你也喜欢,你以后都可以那么喊我。”
宋衔月:“……”
难以理解,也实在叫不出口。
外头守着的慕容祺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听听容煜说的什么话?
你可以那么喊我!
一幅高高在上,施舍别人的态度,这能把姑娘哄到手才怪!
果然他就没听到里头的姑娘喊出一声“陵儿”,反而听到宋衔月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慕容祺差点笑出声。
他都能想象到,宋衔月震惊又怀疑容煜犯了什么病的眼神。
屋内,容煜果然皱了皱眉。
他开那样的口,当然是期待宋衔月喊一声的,梦里她火场中绝望的那一声“陵儿”好像把他心里的一块肉挖走了。
他难受了一整天。
便想再听一声抚慰一下心情。
可宋衔月那神情……
容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要求跳脱,难得有些窘迫地别开脸,声线僵硬道:“我要喝茶,热的!”
话落他也松开了宋衔月的手。
宋衔月有些莫名地盯了容煜一眼,扶着膝盖站起身,脚都麻了,踩不着地的感觉。
但这个祖宗她还得应付。
宋衔月直接朝外吩咐了一声“准备热水”,果然听到荣娘应“是”的声音。
她又将桌上茶壶里的茶水倒了,重新放上茶叶。
等待热水的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容煜甚至没看她,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衔月心中狐疑的很,但感觉的到容煜今晚对她是没恶意的,大概率是要发一种另类的疯吧。
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说话,她乐得清闲。
于是持续沉默。
半刻钟后热水送到了。
宋衔月如上次一样直接热水浇进茶壶之中,泡了个粗糙的茶,又倒在洗干净的茶杯中,放到了容煜的面前。
容煜端杯喝茶。
喝完一杯放到宋衔月面前。
宋衔月再倒。
容煜再喝。
就这样一整壶茶都喝完了。
宋衔月都有点怀疑,他来自己这里专门为喝一杯热茶?自己这粗茶那么好喝?
容煜在喝完最后一杯茶后忽然出声:“谢庭云我来对付。”
宋衔月错愕地看过去。
容煜也看着她:“我会叫他身败名裂,悔不当初。”
“这个……”
宋衔月脑袋打结了片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已经有计划了,你如果想帮我的话,我需要的时候和你说!”
并不是她非要亲手报仇,不需要别人帮忙。
而是容煜性子实在反复。
宋衔月现在不敢把他说的话当真,一句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