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宋衔月,难得拧眉沉默了良久。
而宋衔月则静静地由着他看。
身边烛火噼啪作响,容煜眼神一闪,迟疑发问:“你对这件事情这么淡?你……你不伤心吗?”
“我该伤心?”
宋衔月微微勾唇,流露的笑容却是冷淡又极致嘲讽:“我悲痛绝望过,寻了死,又没死成。
我一个从鬼门关前过的人,我连死都不怕了,现在却要揣着被欺骗的肮脏事实伤心哭泣,一蹶不振吗?
我自是不会伤心,而是该千百倍的还回去!”
容煜怔怔地看着宋衔月。
他曾经认识的宋衔月单纯善良到近乎愚蠢,也偏偏是那份炙热的愚蠢叫容煜始终把她记挂在心里。
而此时他眼前的宋衔月——
那种单纯善良的愚蠢全然消失。
她像是一把外表镶嵌了很多宝石的刀刃,刀刃略微出鞘,隐见刃上寒光,叫人不敢忽视她淡漠、漂亮之下的锐利。
容煜有些接受不了宋衔月这样的转变。
那就像是小草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参天大树,稚嫩的小白兔轰然间变成大象那么大,还长出了锐利、阴森的爪牙。
违和又怪诞。
她,真的是宋衔月吗?
“茶好了。”
宋衔月把倒好的热茶送到容煜面前。
容煜盯着宋衔月看了好久好久,目光下移扫了那茶水一下,视线又回到宋衔月面上,“烫,你帮我吹。”
宋衔月便端起茶杯轻吹。
那动作和以往她照看他的模样没有差别,甚至还残存童年时候的影子。
可是容煜却面无表情。
宋衔月吹好茶水递给他,他也不接,深深地看了宋衔月一眼后,他自行操作轮椅转了方向朝外。
“慕容祺。”
容煜唤了一声,慕容祺很快开门而来,笑容灿烂:“说完了?”
“走。”容煜道。
慕容祺有些愕然,敏锐地感觉到,容煜的神色有些怪异,快步上前推轮椅,想着等会儿好好问问。
发生了什么,他至于那种脸色。
宋衔月站起身:“你治腿的事情……”
“取你便利。”
容煜漠然丢下一声,很快被慕容祺带着离开了。
似风过了无痕——
他来的突然,去的干净。
只有桌上那两味大内的药,以及没有喝的热茶,证明他刚才的确来过。
宋衔月挑了挑眉。
看来自己的坦诚直言把他吓到了?
还是,他又怀疑什么?
无所谓了。
宋衔月把两味药仔细地收起来,这个到手才是关键。
不过……
原本先前还想着借他的手办点什么,现在看来自己是白想。
她大约感觉错了。
他对她没有什么古怪的占有欲,纯粹是喜欢发疯。
那也没什么,她靠自己一样可以办的成,只是会稍稍慢一点而已。
……
离开明月居后容煜一路一言不发,眉心紧拧。
慕容祺几次想开口,都觉得时机不对,一忍再忍。
终于回到睿王府,慕容祺忍不住要发问的时候,容煜却忽然说:“慕容祺,你行走江湖,可听过什么借尸还魂的事情吗?”
“什——”
慕容祺瞪大眼睛看着容煜:“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我好奇。”
容煜眉心微拧,双眸看着虚空处。
现在的宋衔月和以前的,除了长相以外,心性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有那么大的变化吗?
他实在不信。
慕容祺看他神色凝重,便也不胡言乱语,认真思忖了一阵子说:“这借尸还魂的怪力乱神之事吧,我是没听到过。
但有的人会生病,神智错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性子,处事习惯都与先前完全不同……
怎么,你是觉得宋小姐,呃,不太妥当?”
他斟酌一下,用了个自认较为合适的词。
容煜却在脑海之中描绘着所有和宋衔月的记忆,童年的,她入京城后的,以及最近两次碰面。
描绘良久,也没有什么头绪。
他只得上榻歇息,浑浑噩噩之间,神智恍惚,竟看到宋衔月从外面走来。
他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宋衔月却似没听到,缓缓走近,并且直接穿过了他的身子!
容煜震惊之下僵硬转身,见另一个自己坐在轮椅之上。
是梦?
容煜惊疑不定,心念一动之下飘了过去。
宋衔月蹲下身子,掀起他的袍摆,又卷起裤管,指尖轻按他的膝盖,看样子好像在检查他的腿。
容煜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自己膝盖处原本发青的位置都已经恢复正常颜色。
而且他感觉的到,自己原本毫无知觉的双腿有了力道。
她这是,把他给治好了?
“最多再治疗两次,你就能站起来了。”宋衔月仰头看着轮椅上的容煜,疲惫又憔悴的脸上露出真心的欢喜笑容。
“你终于要好了。”
轮椅上的容煜却面如寒霜,阴沉沉地看着她。
宋衔月愣了下,“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看不清楚颜色,没有食欲?那我给你滴眼睛!”
她说着摘头上的珠花,脑袋微微一歪,露出脖颈上以及耳后红紫痕迹。
容煜蹙眉。
这时也注意到,她发髻有些散乱,衣裙褶皱极多,领口还略有些敞。
她这是怎么弄的?
却就在这时,那轮椅上坐着的容煜忽然发作,伸手握住宋衔月的肩膀将她提近,阴森出声:“你这是刚从什么人的床上下来?”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副样子?”
容煜极其阴戾地冷笑出声,“我听到了,外头都在传,谢怀安要兼祧两房给他弟弟留个后。
你那么喜欢谢庭云,为他守寡,为他祈福恨不得一辈子都待在和他成婚的新房内办不不出。
谢怀安和谢庭云长的一模一样,你一定乐意至极吧?
所以你这个样子,是谢怀安等不及事情定下,就对你动了手脚?”
“跟你没有关系,你放开、放开我!”宋衔月脸色惨白,用力挣扎起来。
然而容煜手如铁钳,宋衔月根本挣扎不开。
飘荡的容煜大急。
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他冲上前去,想将那坐在轮椅之中,已经情绪失控的自己拦住,可他通明的身体直接从那个容煜身上穿了过去。
他回头时,看到自己挥手扯开了宋衔月的上衫前襟,大片春光泄露。
那坐在轮椅上的自己眸光阴狠暴戾,手探向宋衔月胸腹之间,“我说要把你接出来,你不愿意。
你是不是就在等这样的一天?”
宋衔月挣扎不开,抓紧了容煜的衣袖,勉强拦着他胡作非为,大滴大滴的眼泪奔涌而出。
她望着轮椅上的容煜,眼底满是委屈,满是抗议,满是恐惧……
几乎半透明的容煜站在一旁无计可施,恨透了那个胡作非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