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云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四通钱庄。
当然不是用谢庭云的身份“亲自”去取钱,而是用永定侯谢怀安的身份前去和钱庄讨要个说法的。
能在京城开钱庄的人,背后都有强力靠山。
对来办事的人挑肥拣瘦为难已是常态,那柜上的伙计也是趾高气昂惯了,一开始没注意到那张存票是永定侯的。
这下永定侯亲自登门,惊动掌柜,便是一番赔礼道歉,那存票也当然兑现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然而一千两到手就自己不做主,眨眼全花出去。
谢庭云心尖肉都在疼。
可管事却还有话:“再过几日就是荣王府世子及冠礼,这个月下旬太傅李家老夫人寿辰,王丞相次子成婚。
这礼金以及礼品方面……”
谢庭云听着,头脑就开始嗡嗡作响。
他沉着脸说:“你自己先想想,拟个办法给我,不然凡事你都问我,我把你放在这管事的位置上到底有什么用?”
……
明月居里,荣娘把这则消息递到了宋衔月面前。
青苗也陪在一侧,听得忍不住掩嘴笑:“拿不出银子焦头烂额起来了……不过小姐,我瞧着外头好多的公侯贵府,
府上女眷再怎么支撑不住,家中都从不要男子管中馈,要让男子主外,女子主内。
怎么咱们老夫人就把中馈交给侯爷了?”
在青苗的心中眼中,如今的宋衔月是无所不知的聪明人儿,有疑问习惯性就问了出来。
宋衔月平缓道:“因为她知道,这是个烂摊子,她也不想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顾氏怎么可能不清楚?
所以当初宋暖言一进府,顾氏就直接把中馈交托,美其名曰信任,实际是做甩手掌柜。
宋暖言一寻摸,也知道永定侯府是空壳。
但怎么办呢?
英国公府比永定侯府还不如,要相互依傍着往前走,便也认命出钱,但钱袋子却是捏得紧。
不该出的不会多出一分一毫。
几年相处,以及那梦中的一切,也是让宋衔月看清楚府上所有人。
她这个婆母顾氏,和寻常一心为儿女着想的母亲不太一样。
她当然关心自己的儿子,但她却也懦弱自私,不愿冲到前面支撑家宅内务。
所以有了宋暖言,她就把摊子交给宋暖言,现在宋暖言人不在了,她又顺手让自己的儿子去管。
她则享几分悠闲消停。
“有道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
宋衔月对谢庭云也算是有几分了解——谢庭云勉强算得上文武双修的俊杰,但于操持家务,生财之事上,绝对是生手。
这样糟糕的一个摊子交到谢庭云的手上,他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这种时候,她多少要做点什么才行。
宋衔月唇角微微一勾,起身往外。
青苗赶紧跟上去,“小姐,你要去哪?”
“出去走动一下。”
宋衔月侧脸,以团扇遮面,低声和青苗说了些什么,青苗不住地点头,主仆二人就这么走远了。
……
自从宋衔月疯了后,她就在明月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府上下人也不曾再见过她。
如今见她出来,安安静静单单纯纯的,看不出疯癫模样,一下子就引得所有仆人侧目端详。
宋衔月如似无感,带着青苗上了廊道。
看似闲庭信步,却实际是朝着靠近湖边的绿荫深处走去。
绿荫深处有一座凉亭,是闷热夏日里纳凉的好地方,此时那凉亭已经被别人占据——谢庭云心烦气躁,避到了这里来。
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来,他烦躁地皱眉抬眸,便要喝斥来人“滚下去”。
却又在看到来人是谁时怔了一瞬,没骂出口。
青苗扶着宋衔月靠近,对上谢庭云的眼神时仿佛很意外,忙给谢庭云行礼:“侯爷日安,
小姐拉着奴婢往这边来,不想侯爷在这里,我们这就退下。”
说着她便扶着宋衔月想离开。
宋衔月却并不愿走,放下团扇朝谢庭云走近,浅浅笑着唤:“庭云,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轻轻捏住谢庭云的衣袖摇晃着。
谢庭云眸光微微一晃。
姑娘脸上笑容娇甜又纯粹,眼神恋慕而痴憨,好似一缕清风吹来,吹散谢庭云心里的一些烦躁。
青苗忙上前:“小姐您认错人了,他不是二公子,他是——”
“好了。”谢庭云朝着青苗睇了一眼,“她是个病人,你和她反复说这些,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小姐这样会打扰侯爷……”
“我并不觉得被打扰,你退下。”
“可是——”
“退下!”
谢庭云的声音里带了冷意。
以前这个叫青苗的丫头就时时跟在宋衔月身边,那时他和宋衔月都已经感情甚笃,到了你情我愿的份上了。
他偶尔意动,想一亲芳泽。
结果这个婢女就跑过来破坏,把宋衔月拉走。
那时他就讨厌她。
现在这个婢女还是一样的让人讨厌。
青苗身子微颤,似乎被吓到,担忧又怯懦地往远处退了几步,却并未退的很远,眼睛一直盯在宋衔月身上。
谢庭云冷冷看了青苗一眼,视线落在宋衔月身上。
宋衔月扬着下颌,双眸水汪汪地。
谢庭云能从她的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这样全心全意的喜欢啊……谢庭云一时间心中熨帖的很。
他指了指亭边栏杆:“去那里坐吧,站着累。”
“好哦。”
宋衔月乖巧地点点头,就往亭子边去,走两步又回头,牵住谢庭云的衣袖:“庭云陪我一起坐。”
谢庭云一笑:“好。”
两人一起到了栏杆那儿,一左一右坐下。
“你说你是来这里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为什么要找我?”谢庭云打量着宋衔月问。
今日宋衔月还是梳闺中少女发式,衔珠上盘绕宝石发箍,一身水蓝蔷薇裙。
她本就样貌绝美,这样一做装扮更是清新好看。
谢庭云不觉视线停留在宋衔月身上,久久不去。
宋衔月眸光纯稚如痴儿:“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最喜欢到这里来乘凉了,天气这么热,你肯定在这里呀!”
她盈盈一笑,又说:“我给你带了东西来!”
话落,宋衔月从袖袋之中掏出一只荷包,塞到谢庭云手中。
荷包沉甸甸,鼓硬硬的。
只一入手,谢庭云就猜到里头可能是银子,打开一瞧,竟果然是——有整锭的,又散碎的。
粗略估计有几十两。
谢庭云错愕地看着宋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