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这是我的孙媳妇吗?”
“不是祖母,这是衔月,小月儿,前两日我才和你提过。”
“哦,小月儿……我记得的,她的病好了啊,那安澜什么时候带孙媳妇回来?”
“这……”
“祖母想抱重孙了,男孩儿女孩儿都想要。”
老人说的认真,还拍着宋安澜的手,一幅“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得赶紧努力的模样”。
宋安澜只得如往日哄着老人一般回了句“好”。
老人到底是年纪大了。
说了这么会儿话人就有些倦。
宋安澜交代下人好好照看,与宋衔月离开了老夫人的小佛堂,到自己那院子去暂坐,等待宴会开始。
“这几年我在麓山修养,不曾在祖母膝前尽孝,真是不该……”宋安澜自责了几句,又舒了口气:“好在祖母身边的人得力。”
宋衔月点点头,“是能干,听说两个嬷嬷,几个管事都是祖母从娘家带过来的,跟着祖母前后几十年。
祖母待他们真心,他们也一直尽心尽力地回报祖母。
可是哥哥,人心最易变,利益最恒远,祖母一直这样病着,她身后有颇丰的家资,你又不在京城亲自盯着,
你真的能确定她身边的人能持续忠心,不为利益所动?”
宋安澜看向宋衔月,“你想说什么?”
“哥哥回家后,可查过你离京这三年府上进出帐目?”
宋安澜点头,眉毛微拧。
宋衔月说:“看哥哥的样子,帐目不好看吧。”
“……”
宋安澜呼吸微沉,“账面上还是好看的,进进出出总有名目,一样样也都算能说的过去。
但我细查之后发现这三年里花用的银子是以前十年之多——
祖母的嫁妆除去看得见的金银细软外,还有田庄和不少铺子,祖父当初还拼下禹州的两条矿脉。
照理说英国公府上只靠这些的每年进项,就可以活的风光体面,可是这三年里竟卖掉了不少田庄、铺子。
禹州的矿脉也卖了一条。”
“这是动了老本了。哥哥不在京城三年,府上一切都是母亲暂管,哥哥可问过母亲为何动了根本?”
“问了,母亲也给了回复,你和暖言出嫁,嫁妆用了一部分,另外为父亲以及青禾的仕途铺路,这是大头。
还有一部分用在渠州……外祖母病的厉害,延请名医诊病,吃药,也花了不少。”
宋安澜和宋衔月说着这些,脑海中闪过当时询问玉氏的场景。
玉氏说完这三方面花用了银子后,语气冰冷面无表情:“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回京第一件事情不是和父母、弟弟叙旧,
而是插手别人家内宅事。
第二件事情就是和母亲清算,对帐。
怎么你怀疑母亲中饱私囊,转移家产不成?”
这话实在是太严重。
宋安澜当即就和玉氏告罪。
先前为给宋衔月送两个人过去,玉氏就不高兴,对帐事情后,玉氏似乎对宋安澜越发的不满。
后面,宋安澜借着老夫人的嘴让宋衔月来参加宴会,玉氏彻底不给宋安澜好脸色了。
这两日宋安澜过去请安,玉氏都是面无表情,冷淡的很。
“听起来倒都是正经用处,可是三年用去以前十年的花费,哥哥管着祖母的嫁妆,三年时间里竟都不知道这样大笔的开销。”
宋衔月顿了顿,看着宋安澜:“哥哥还觉得祖母身边那几个管事都是忠心的吗?”
宋安澜神色愈沉。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祖母将她的嫁妆交给了宋安澜。
后来宋安澜断腿,变故颇多,身心俱疲无法再待在京城,选择前去麓山修养。
他走了英国公府还是要运转。
总不能他在麓山遥控一切。
于是他离开之前,将祖母嫁妆分为三份。
一份最紧要的他捏着契书,一份交给祖母身边管事,还有一份,以及现有的金银细软交给母亲玉氏。
禹州两条矿脉是老国公也当初拼下的,后头传给了现在的英国公,一直是他捏着。
宋安澜想这样算是稳妥了吧。
在麓山他修身养性,闭门不出一待就是三年。
可如今回到英国公府却发现家产一半直接如同蒸发。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矿脉根据母亲以及管事的意思,是父亲动的,他或许心虚又想装着长辈威严不会让人告诉宋安澜。
可祖母那三份家产也被动了,管事和玉氏不该不告诉他。
祖母身边的管事哪有忠心?
宋衔月又说:“当初我和宋暖言一起出嫁,对外我们的嫁妆的确看着十分丰盛。
可实际上却是宋暖言丰盛,我的只是样子看着好看,都不值什么钱,私产我更是分毫没有。
要不是大哥早先暗中又给了我一份,我这两年在永定侯府的日子都难过。
还有这三年里,我在京城听到不少宋青禾在外挥霍,还置办私产的消息,宋暖言在永定侯府也出手大方,结交了不少贵人。
渠州外祖母身体抱恙,我倒是也听说了。
可既然外祖母身子那么不好,都三年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哥知道?
为什么三年时间,母亲也不曾带我们前去省亲,尽孝。
只送大笔银子去就够了吗?
母亲就不担心吗?”
看着宋安澜逐渐僵硬的脸色,宋衔月继续:“又说为仕途铺路……三年花去以往十年花销。
如果我估算的不错,英国公府一年里外花费至少五万两银子起。
十年五十万两。
丢进江里也能激起大阵儿的波涛,怎么丢在官场,给父亲和宋青禾铺仕途,就一点水花都没有呢?
那些银子是真的花到了那些地方,还是被挪到了别处去?”
宋安澜青白着脸失声:“月儿!”
“好,不说那些,说别的。”宋衔月匀了匀呼吸,继续,“距离上次和哥哥见面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不知哥哥可否找大夫看过自己的腿伤?”
宋安澜视线落在自己膝盖处,看了好久好久,才僵硬点头:“外头的大夫,他们和你一样说法。”
他是按着宋衔月的说法乔装出去的。
看的第一个大夫是京城名医,语气还好,叹气惋惜说这腿当初用错药才长成这样,可惜了。
第二个大夫是京城南边一州府的名医,医术好脾气也是火爆。
只看了宋安澜的腿一眼就嗤笑出声。
说什么庸医能把腿看成这副模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后来,宋安澜又看了其余几个。
每个大夫的说法都差不多——他的腿原本是可以治好的,但曾经给他治腿的人是庸医,用了太多催骨之药。
所以他的腿,才长成如今这副丑陋模样,成了个瘸子。
可当年,给他治腿的大夫是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