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老夫人过的是八十大寿。
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八十当得上长寿。
因而这老夫人的寿辰是大日子。
玉氏作为如今英国公府当家主母,亲自出面招待女客,离门前本就不远。
听到这里动静,她立即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
看着宋暖言娇嫩的脸上那明晃晃的巴掌印,玉氏整个心都要碎了,恨不得当场反手两掌还到宋衔月脸上去。
可她不能。
她走到宋暖言身边把女儿揽过来:“言言受委屈了。”
宋暖言瞬间委屈到了极致,扑在母亲怀中哭起来。
玉氏拍着她的肩背温柔安抚两句。
转而目光落到下人们身上扫过一圈,不管是那出口的语气,还是扫视的眼神,都是冰冷至极。
“都怎么照看主子的?一群蠢物!”
一圈儿下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玉氏看向宋衔月,眸光更阴沉,又将那份阴沉落到荣娘身上,“带大小姐进去吧,到小阁楼去歇着,别冲撞了客人。”
荣娘自是不能违逆,应了句“是”。
绿茹和青苗也赶紧低眉顺眼,一左一右扶着宋衔月进了府宅。
宋衔月好像被婢女安抚好了,进去的时候不再胡乱打人,也不再乱说话,安安静静和刚开始下车的时候一个模样。
玉氏转向在场宾客,露出歉意微笑:“我那长女身子不适,老祖宗一直惦记着,乘着今日叫她到膝前疼惜疼惜,谁料……
也是让大家看笑话了。”
“怎么会?都是来给老祖宗祝寿的,知根知底的自家人,谁会看笑话?”
“这大小姐也是命苦,什么样不幸的事情都被她给赶上了,亏得是有夫人这样的亲娘一直拉她一把,
不然不知是怎样的凄惨。”
“是啊,做了母亲才知道母亲的艰难。”
“二小姐脸上的印子不用怕,我今日正好带了玉颜膏,抹一抹敷一敷,很快就消痕了。”
“外头风大,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几个夫人你一言我一语打了圆场,和玉氏、宋暖言一起进了府宅大门。
一旁摆好的长案边,那画痴、书痴的太傅之子愁眉苦脸,“怎么这就走了,我还没画好啊!”
被留在门外的谢怀安冷冷看了他一眼。
画?
还画?
没看到都要打起来了?
只惦记着自己那点事!
心里不愉快地骂了两句,谢怀安也随着宋青禾相请进到了府宅之中。
引着谢怀安往前走的路上,宋青禾冷着声音:“你怎么也不护着点言言?打了两巴掌你站在边上没反应。”
谢怀安:“没想到她会动手……”
“你一个武将,随即应变不该是你拿手本事么?她又不会武功,你没想到就拦不住。我真怀疑你在战场上怎么对敌的。”
宋青禾的语气很不善。
他刚才招待客人没赶上。
要是他在现场,非得当场给宋衔月还回去。
发泄完不满,宋青禾直接丢下谢怀安,甩袖走了。
谢怀安面色一沉。
他出征两年,这个宋青禾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没变,把他自己当个人物了。
……
英国公府外一条暗沉沉的小巷中听着一辆马车。
马车外头朴素低调,内里却别有洞天。
材质是上上等的曲水沉香木,靠垫上铺着漠北银熊皮,金丝楠木小方桌上,紫砂铜炉青烟袅袅。
车厢几个边角,云莲纹金器里红星点点。
原看以为是金器内藏了宝石,近看才知里头是炭。
“这才刚入秋,你就开始烧炭了,等到了冬天你怎么过?”靠车窗位置,坐了个品貌儒雅,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
他蹙着眉瞪了两眼盛着炭火的云莲金器,撇嘴说道:“你真奢侈。”
主位榻上,一个少年斜倚。
他半阖着眼,五官漂亮的有点儿过分,眉毛长而疏,面皮莹白,脸庞清瘦,身子更看着单薄。
温暖的银熊皮盖在他的身上略显厚重。
让人不禁担心,那养厚重的银熊皮是否会压着他喘不过气。
仙风道骨的男子看了会儿,果然是忍不住了,“盖薄一点的被子吧,万一把你压死了,别人赖我身上,我可冤枉了。”
少年慢慢张开眼。
鸦羽般乌黑的睫毛卷翘如小扇子轻缓。
睁眼一瞬,如似能听到花开的簌簌之声,周围的一切好像瞬间就变灰变暗,只有那少年一抹亮色。
那仙风道骨的男子跟在少年身边已经有几年。
自认早已习惯少年惊天动地的美貌,然此时两人视线一对,还是被电到了一样呆愣片刻。
而后很快回过神来,拉长了脸。
“你勾引我干嘛?我可不好男色!”
少年轻轻一笑:“你有什么值得勾引的?”
男人一默,强辩道:“那你不勾引我,你那么看我干嘛?”
“我睁个眼而已。是你觊觎我的美色,你心里脏,就看什么都脏。”
男人张了张嘴,没话了,半晌才念出声:“长了张惊为天人的脸,却有一张淬了毒的嘴,你怎么就不能是个哑巴呢?”
当年初见,他的确对这张脸惊为天人。
一时嘴贱调戏两句,结果被骗的裤衩都不剩。
现在被迫留在这人身边帮着为非作歹。
每每想起,他都要悔青肠子。
过去的事情实在是人生污点,他一点也不愿多想,也没心思和这人斗嘴——根本斗不过。
他深深吸口气,说正事:“你要不要进去?”
少年漫不经心:“你说呢?我不进去我到这儿干什么?”
男人哼了一声:“你一刻一个想法。我怎么知道你出门的时候想的和现在想的是不是一样?
既然要进去,那就走吧。
记得进去收敛一些,别随意发疯把人家的寿宴搞砸了。”
少年笑笑:“看心情吧。”
“……”
男人瞥了他一眼,无话可说,直接吩咐外面驾车过去。
半盏茶后,马车听到英国公府门前。
随在车边的护卫朝迎客的仆人面无表情道:“给英国公传话,九皇子前来为老夫人贺寿。”
……
小阁楼里,宋安澜得知宋衔月被送到第一时间就过来。
但还没说两句话,九皇子前来贺寿的消息就传到了。
宋安澜眉心紧拧:“他怎么来了?照理说府上不可能请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