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衔月咬唇半晌,一字一字说道:“我去麓山看过你,前后一共去了三次,三次,我都没有见到你。”
“什么?”
宋安澜难以置信,压着声音问:“三次都是什么时间?”
“都是建德元年,第一次是春末,第二次是中秋节,第三次,是我成婚之前,冬天,小年前后……”
“我根本不知道你去过……没有人跟我说……”宋安澜神色呆滞地喃喃,又想起什么似地抬眸看向宋衔月。
“我离京之前让人找过你,给你送过酥糖,送过小礼物,你可知道?”
宋衔月僵硬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我确实让人送了,前后五次,他们说你不要,还将礼物打碎,说以后不要让我再送东西……”
宋安澜的声音越来越低,整张脸青白交错,神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那夜他对她口不择言,没过多久就意识到自己是误会宋衔月了。
只是他把话说的太严重、太难听,而且他不良于行,也怕人审视的眼神,就没有勇气自己走出去,走到宋衔月的面前。
他只能用礼物先行试探一二。
可是有人在他们中间作梗。
她错过了他认错、求和的礼物。
他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往日疼爱的妹妹亦因为误会弃了他,身心俱疲只能去麓山修养。
可她去看他,又被拦在了麓山之外,以为他还在怪她龙王山的事情不会原谅,拒绝见她……
天啊。
这几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给我送酥糖和小礼物,只有人告诉我,你恨死我了,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也不敢到你面前去。”
宋衔月双眼睁大,呆呆地看着宋安澜,“我只能远远地,在你院子附近看看你,听一听你的声音。
后来你去麓山了,那英国公府更让我感觉空荡荡的,里头的人没有一个真心对我好的,我也不喜欢他们。
我就到你那院子附近去走动。
不知道是不是走动的多了晚上老做梦,梦到你说我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不是我还能是谁,梦到你叫我滚……”
她呆呆地说着,眼眶逐渐泛了红。
宋安澜心中大痛,扶着桌沿起身一瘸一拐朝宋衔月走去。
那动作却惹的宋衔月眼睛里泛起更多的水雾,泪水夺眶而出,“后来我想我得把事情和你说清楚,我要说清楚的,不然我没法安心。
于是我就到麓山去找你,第一次、第二次我都待了三天,见不到你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第三次我待了半个月……我在山下的小客栈里住了十天,又在那山道口的小茅屋里住了五天。
我想我要出嫁了啊,以前我和你玩笑着说过,女儿家出嫁都要兄长送她出门的。
宋暖言她和宋青禾关系好,她出嫁的时候肯定是宋青禾送,我和宋青禾关系不好,那他就不会送我了。
你说不必麻烦他,难道你不是我兄长?
你自会送我。
可你都不见我,不理我了……
那个小茅草屋,晚上漏风,风大的时候还鬼哭狼嚎特别可怕,我一个人在那里,又冷又怕……”
“对不起。”
青年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擦上了宋衔月眼角的泪,一抹未尽,宋衔月仰头看见那人眼中深浓的懊悔和怜惜,泪水反倒决堤。
她哽咽不止,大哭起来:“我以为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以为你真的不要再理我了!”
她那哭声里浸着无数的委屈。
宋安澜是整个宋家,乃至是整个京城第一个给她善意和温暖的人,她把他看的无比重要。
可是在她心底那么重要的宋安澜,在一件几乎要命的事情上误会她,不相信她,并且因那件事情从此不理她。
哪怕有了谢庭云“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维护,她对宋安澜那件事情也始终耿耿于怀。
那个梦里,她一心惦记着宋安澜断了的腿。
为了给宋安澜找到治腿的办法,她甚至不惜招惹上一个不该招惹的疯子。
她等着有一天自己能治好宋安澜的腿,和宋安澜解释清楚误会。
可在那个梦里,她到死都再没有见到过宋安澜,只从韩弋口中知道,宋安澜还是关心她的,所以让韩弋在谢府看护她。
她原以为,宋安澜哪怕误会了她,也不忍她过的太凄惨,所以让韩弋照看。
可现在和宋安澜把话说开了宋衔月才明白——
他始终惦着她,她也始终惦记着他。
他知道不是她的错,只是解释的机会被人折断,她求和的路也被人堵上。
所以他们兄妹各自折磨,各自痛苦了那么久!
哭着哭着,宋衔月又失声笑了起来,抹着眼泪笑出了声,“哥哥、哥哥,我们的误会现在是解除了吗?
是不是?”
看着宋衔月那又哭又笑的样子,宋安澜整颗心早碎成了渣。
他捏了袖角擦拭妹妹脸上许多泪痕,认真无比地说道:“当然。”
他又叹了口气。
其中辛酸、无力、愤怒,只有他自己清楚。
宋安澜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用整面衣袖给宋衔月擦去了眼泪,隔衣握着宋衔月的手腕要带她往靠窗椅上坐。
宋衔月手腕滑开,反而握住了宋安澜的手肘,声音一颤一颤的:“我扶哥哥过去,哥哥你慢点。”
“好……”
宋安澜一瘸一拐往前走。
这两年他已经习惯自己这样的残缺。
可是宋衔月却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姿态,扶他坐下后,宋衔月的眼眶就又红了,“哥哥本该是英姿绰约之人。”
宋安澜再一次隔衣牵上宋衔月手腕,带她到一边椅上,“坐吧,坐下说话。”
宋衔月坐下了。
来时她已经打了好多腹稿。
只是事情发展和她设想的有偏差。
现在坐定后,宋衔月脑海之中飞速转动着,思忖接下去要怎么办。
宋安澜也需要消化一下,便一边想着一边吩咐人送了茶点进来,又起身。
“哥哥要什么?”宋衔月立即跟着站起身。
“洗个帕子,你得擦擦脸,敷一敷眼睛。”
“我自己来。”
宋衔月走到宋安澜面前推着他坐下,自己转身去水盆那儿,动作快速地洗了帕子,一边擦脸一边朝宋安澜笑。
“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吓坏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