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不曾见过的妹妹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已不见曾经的稚嫩和痴憨。
宋衔月那双眼睛,如今亮而暗沉,正闪也不闪地盯着他看,眼底波纹涌动,似激动,似紧张,还似带着点点的欢喜。
宋安澜迟疑,“你……”
“哥哥。”
宋衔月唤道:“好久不见,哥哥。”
宋安澜怔住。
自从龙王山那件事后,他和她再没见过面,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他了。
宋衔月转向韩弋:“我有些话要和哥哥单独说,可以吗?”
韩弋默默,看了宋安澜一眼。
见恩人没有不愿的意思,直接就转身出去,把房间留给了兄妹二人。
他这一走,屋中倒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安澜微拧着眉打量着宋衔月,为她今日反常疑惑。
宋衔月也静静地看着宋安澜,回忆在脑海之中流窜着,清晰的可怕。
她十三岁那年被接回英国公府,进府那日,其他人为她准备的都是金银珠宝等名贵礼物。
她不曾见过那样晃眼的东西,分不清宝石闹出笑话,被大家或惊诧、或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窘迫无助。
是宋安澜的微笑安抚了她。
他为她准备的礼物糯米酥糖,是那一日最合她心意的礼物。
他成了她第一个想要靠近的宋家人。
以前在外头的时候,她那么羡慕别人有哥哥,做梦都想自己也有一个,没想到就真有了。
她想亲近他,暗自琢磨要叫他哥哥好,还是兄长好。
可她还没有叫出兄长或者哥哥来,宋暖言就对她说,宋安澜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或者兄长一类甜腻称呼。
宋安澜喜欢别人叫他世子。
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
宋安澜也不喜欢别人与他太亲近,因为他很忙,没空招呼闲杂人等。
宋衔月有些意外,但仔细观察之后发现宋青禾除非正式场合,果然不叫宋安澜做兄长或者哥哥,是叫世子。
宋暖言也是。
而且宋青禾和宋暖言的确不往宋安澜面前凑。
宋衔月怕冲撞了宋安澜惹他不高兴,所以跟着叫世子,也尽量控制亲近的念头,不往宋安澜面前凑。
但玉氏、英国公、宋青禾都待她比较冷淡。
他们只对宋暖言热络,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都不喜欢她。
而宋暖言,看似对她热情友好,与她姐妹情深,其实处处要踩她一脚,压她一头。
宋衔月在那英国公府,和他们日日相见实在觉得压抑难受。
反倒是她以为难相处、甚至主动疏远的宋安澜,待她善意而真诚。
她便下意识地更亲近他。
同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见面,互赠礼物,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不知觉就越来越深,越来越好。
可是有人却不允许这样的好。
他们设计了那一场所谓的争宠游戏,宋安澜前去龙虎山断了腿,宋衔月也因那件事情成为众矢之的。
她想去看望宋安澜,被玉氏冷漠阻拦。
玉氏说:“你害他断了腿,现在还要到他面前去?你去干什么?炫耀你的功劳能耐吗?你想气死你大哥是不是?”
宋衔月争辩,那件事情不是她做的,没有人相信她。
包括母亲玉氏。
所有人都在议论她的无知、恶毒。
父亲英国公更是狠狠甩了她两巴掌,说她把英国公府最好的苗子给坏了。
她被他们的眼神审判,煎熬痛苦,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可她更担心宋安澜的伤势。
她大着胆子夜半摸到了宋安澜那院中去。
看着虚弱至极脸色苍白的宋安澜,宋衔月哭红了眼:“怎么会伤成这样的?你痛不痛?”
宋安澜那时候怎么说的?
他说——
猫哭耗子假慈悲。
宋衔月哭着摇头:“不是我。”
宋安澜却说,刘嬷嬷是贴身照看你的人,她亲口传信,还有暖言作证,不是你又是谁?滚!
宋衔月心目中的宋安澜总是沉稳温和的模样,对着她时总笑的很温暖,耐心十足,从不曾对她发过火。
那是宋衔月唯一一次见到宋安澜那样的面目狰狞。
她真的滚了,并且之后再不敢出现在宋安澜的面前。
也是那个时候,谢庭云来到了她的身边,毫无保留地坚决维护、信任她,把她整个心骗的乱跳……
“你不是说有事要单独说么?”宋安澜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宋衔月从那久远的记忆之中拉了回来。
宋衔月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那个刘嬷嬷,哥哥可有救下?”
宋安澜被这几声“哥哥”唤的有点儿恍惚,有心想说什么,又唇瓣抿了数次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救下了。”
“哥哥可还记得,当初龙王山的事情就是刘嬷嬷给你报信,说我落入匪窝的。宋暖言为她作证,说是我打赌哥哥会救我,才派刘嬷嬷传假消息。”
宋安澜面色不变:“然后?”
“我曾与哥哥说过,龙王山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哥哥当初不信,今日我还是要说,当初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我没有和宋暖言打过赌,没有说过哥哥会为我赴汤蹈火,我要证明给谁看,我根本不知道那件事。
我更没有让刘嬷嬷给哥哥传消息,是她背后有人指使她那么做。”
宋安澜看了她良久,说道:“我知道。”
宋衔月意外:“你知道是谁指使她的?”
就她梦中所见,宋安澜并不知道真相,难道梦境有误?
“我知道那件事情和你无关。”
宋安澜眼神复杂地看了宋衔月一眼,垂眸:“当初……是我突逢变故,打击太重,一时情绪激动,才口不择言对你说了那重话。”
宋衔月愣住,“你、知道?”
“如何能不知道?”宋安澜眸光悠远,看着那跳动的烛火:“你性子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善良的过了头。
你甚至会考虑自己的出现是否抢夺了暖言的一切,还步步退让,委曲求全。
这样性格的宋衔月怎么可能为证明兄长更宠爱自己,就玩出落入匪窝那样的可怕游戏来?”
宋衔月彻底愣住。
她脑中嗡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既然知道不是我做的,那我去看你,你为什么不见我?”
宋安澜诧异:“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