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吉祥带着买好的饭菜回来,一支胳膊上挂着篮子,另外的臂弯里面抱着一盆凤仙花。
青苗诧异:“哪来的凤仙花?”
“路过花房的时候,花匠正要去扔了,说是品相不好不要的,问我要不要带回来养,我就带回来了。”
吉祥把花摆在桌上,左右看看:“我觉得挺好的啊,哪里品相不好?”
青苗愕然。
宋衔月看青苗一眼,又看了看饭菜。
青苗懂事地招呼吉祥去摆饭,一面和吉祥闲话饭菜。
宋衔月走到那盆凤仙花前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从一截花枝上,摘下一个花骨朵儿——
实际是纸笺折出的假花骨朵儿,藏在了袖中。
入夜后,宋衔月把那花骨朵拆开来看,上面写着:亥时花开。
青苗凑过来看。
她不认得字,皱紧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今晚我要出去一趟。”宋衔月把那纸笺卷起,放在烛火上点燃,“眠玉的茶壶里你放好东西了吗?”
青苗忙点头:“放了……小姐去哪?我陪小姐前去!”
“我自己去。”
宋衔月看向青苗:“你得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比如有人来了,你便说一不留神没看住,我跑出去了,知道吗?”
上次出去,回来的时候就碰上谢怀安在外面。
这让宋衔月不得不更谨慎。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而一个疯子,乱跑那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
青苗咬了咬唇,很想陪着宋衔月一起去。
但有人留守也的确重要。
最终她认真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明白的。”
宋衔月便换上婢女衣裳,重梳了头发,让青苗去确定眠玉睡死之后,她离开明月居,一路躲闪,径直去到花房。
韩弋为她开门,指着墙边一排凤仙花:“这些凤仙花急着用,但品相太差,要连夜送出去换好的来,搬吧。”
宋衔月点头。
弯身上前的时候,韩弋声音极低地说:“辛苦小姐。”
宋衔月沉默地抱起花盆,由韩弋带着,假借搬花之事出了永定侯府角门,上了一辆乌篷马车。
等马车驶出永定侯府后巷,从长街上再走半晌,转入另外一条巷子时,宋衔月感觉车身轻轻晃了晃。
下一瞬,韩弋探身进马车来:“辛苦大小姐了。”
“不会。”
宋衔月问正事:“我大哥离得远吗?”
“在文轩路的书斋,下个路口转弯走两步就到。”韩弋回话,眼神忍不住在宋衔月身上打量着。
他扮做花匠在永定侯府两年之久,对这位英国公嫡女、永定侯府二少夫人算是有几分了解。
她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但性子却是怯懦柔弱,对人也是委屈讨好,说一句人尽可欺都不为过。
但上次她来花房找自己,还有这次随自己出府,却是安静沉稳,眼神幽深而坚定,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为什么会改变如此之大?
韩弋不由回忆这位大小姐的过往。
宋衔月在宋家的时候就处境不好,因着谢庭云满满当当的爱才鼓起勇气嫁到永定侯府谢家来。
新婚夜丈夫不得不出征。
她苦等两年,却等来的是丈夫战死的消息,她情殇至极撞棺殉情。
谢庭云可算是对宋衔月极好的人,现在他死了,宋衔月大受打击之下性格也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
倒也说得过去吧。
马车又往前摇晃接近一刻钟,终于停下。
宋衔月下了马车,被韩弋引着从书斋后院小门进去,来到一座充斥着书香墨气的房间内。
摆着书卷的博古架隔断内外。
宋衔月从那书卷缝隙,隐约看到里间有一清隽身影坐在案前书写,耳中听到韩弋入内禀报:“人到了。”
“那怎么不进来说话?”青年的声音似是竹林间习习的风,清透、微凉,几分淡漠,几分疏冷。
他书写的手并没有停,眼眸也不曾抬起。
对来人并没有多少热情。
韩弋朝宋衔月看过去,眼神有些微微的复杂。
这真不能怪世子冷淡——
英国公世子宋安澜原是怎样鲜衣怒马、惹人艳羡的少年英才?
可就在三年前为了救宋衔月,他入了匪宼圈套,被打断了一条腿,从此不良于行。
他原本很被当今陛下看好,是要进入兵部,从军为将的良才。
因为断腿彻底无缘。
曾经与他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因为他断腿的事情对他躲避疏远,如今甚至和别人定下了婚约。
他是英国公府世子,那样的优秀,原是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爵位。
如今也因为断腿的缘故,家中在重新考量他的世子之位。
而最最可恨的事情是,当时宋衔月根本没有被匪宼掳走,一切不过是她和宋暖言开的一个玩笑——
宋衔月说兄长疼爱她,会为她赴汤蹈火,要证明给宋暖言看。
于是宋衔月就躲了起来,并派身边嬷嬷去给宋安澜报信,说她被匪宼掳劫,让宋安澜前去相救。
那段时间,京郊三百里外的龙王山上有一群匪宼,穷凶极恶。
宋安澜一听妹妹被掳去那里如何坐得住?
当即一人闯山寨。
而宋衔月看哥哥离开京城往匪窝去了,不知担忧还跑去和宋暖言得意炫耀。
宋暖言大惊失色,赶紧禀报家中。
等家人以及官兵前去的时候,宋安澜已经被那群土匪打成重伤,丢到了龙王山下。
救回来后腿就断了,从此不良于行。
那件事情当年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不知多少人恨透了宋衔月的愚蠢和恶毒,为宋安澜有这样一个亲妹妹惋惜不已。
韩弋当时在外头漂泊。
听闻消息简直是惊怒交加,立即赶到京中想为恩人做点什么。
宋安澜却说,如果他一定要报恩的话,那就乔装进到谢府,暗中守护宋衔月。
那时候,宋衔月已经和谢家二公子定下婚约了。
韩弋无法理解,恩人为何要让他保护一个把自己害得那么凄惨的人。
可他男人大丈夫顶天立地。
既说要报恩,恩人也指明了需求。
韩弋便应了恩人的话,扮做花匠进到谢府,一待就是两年……
书案后,宋安澜听到一串很轻的脚步声靠近。
却久久没等到说话的声音,他不觉停了笔,抬眸。